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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比起原著,電影更加風靡,然而你在囫圇濫讀努力汲取文藝教養的時期,先讀過瞭卡波堤原著小說《第凡內早餐》,其後纔看奧黛莉赫本主演的電影版。一個小鎮的姑娘到瞭大城市,你一定聽過這故事。嫣紅奼紫、紙醉金迷,在那燦爛如極光的年代典型又具現化的美國夢,貪嗔而墮落,癡迷又張狂。
你依稀還記得小說其中的幾段,敘事者和名叫荷莉的女孩一夜貪歡,晨醒後顒望斜射的陽光在她裸身圈齣一道神啓般的聖光。還有荷莉如宣言般的誌嚮,「有朝一日我仍然擁有真實的自我,在第凡內吃著早餐」。
但第凡內又不是麥當勞或美而美,到底珠寶店裏何來供應超值早餐,這對讀者而言一直是個謎中謎。所以到瞭電影的詮釋裏,成瞭赫本咬著漢堡,勾眼巴巴望著第凡內店內奢華精品的拜金主義美學。
然而文學作品裏,關於女孩耽溺於城市終焉走嚮背棄夢想的題材,實在太多太典型瞭,即便而今第凡內被轉譯成瞭蒂芬妮(Tiffany & Co.),但它那柔麵白緞帶和淺知更鳥蛋的黛藍色,依舊經典如昔,未艾不歇。據說這個顔色闆標號太獨特,還因此正式被蒂芬妮註冊為其專利,名之曰「蒂芬妮藍」。因此當學妹和你們宣稱,她被求婚之一瞬,絕對要有蒂芬妮鑽戒來證明此段即將步入墳墓的愛情,足以恆存悠遠、長治久安,好像也還說得過去。
「結果,你們能想像嗎?他竟然買瞭彆牌的假鑽戒裝進蒂芬妮盒子裏。」也是在學妹對男友的怒罵裏,你纔理解百貨公司除一樓高級專櫃外,也不乏廉價水鑽或玻璃飾品櫃進駐,因應低薪低收入與低經濟成長,鑽戒成瞭戀人大多能妥協的非必須品。但這一整輪産業配套下來,光想就讓人疲憊而乏力。一如高房價底下泡沫破滅的愛、傢庭和夢想。經濟壓力沉重的青年們依舊有一幢關於蒂芬妮、海外婚紗、教堂婚禮、名車迎娶之想像,就像銀鹽液裏泡得太久軟爛瞭的那張夢想底片。更就如同男友為瞭學妹,悄悄翼翼網拍來的蒂芬妮空盒。
這到底何苦來哉?
「我自己上淘寶看過瞭,那隻戒指盒還不到五塊人民幣。」學妹依舊碎碎絮絮,抱怨這段全然荒腔走闆的求婚設定。但你揣度她終究會委屈下嫁,隻要男友發個狠拿半個月薪金或房貸頭期,弄個五十分的真鑽石也不難,就像彭羚〈小玩意〉唱的:「你用濃情蜜意╱來做迷人玩意╱環在沒名分手指」。隻是大城市裏進階版奧黛莉赫本,比起原版似乎更草率更簡潔瞭。連早餐都省瞭,就任憑一隻上瞭個不藍不綠的硬紙盒,就足以地久天長。
然後你終於懂瞭小說裏,荷莉夢想的反身性,若擁有財富與珠寶的前提是和現實妥協,背叛那個純真年代裏一切的夢想和勇氣,那麼這太兩難瞭。正因如此艱難抉擇,所以她兩個都想要。就像那枚廉價卻依舊熠熠發亮的玻璃僞鑽戒,和那暗裏有如螢光般,煢煢閃爍著「Tiffany」字母的空紙盒。
更裏麵的那些──諸如承諾、幸福或愛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似乎就沒那麼重要瞭。
(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