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00年10月21日 日本慶長五年九月十五日清晨 關原之戰解謎（一）——小早川秀鞦叛變詳解 - 趣味新聞網

公元1600年10月21日，日本慶長五年九月十五日清晨，在美濃國關原，幾公裏方圓內，集中瞭近20萬大軍。一場決定天下歸屬的大戰爆發瞭。

雙方上午激戰勢均力敵，下午風雲突變，小早川秀鞦帶一萬五韆人叛變到東軍，對西軍反戈一擊，西軍全麵崩潰。德川傢康領導的東軍大獲全勝，奠定瞭德川幕府的根基。

秀鞦從此贏得“關原戰神”的“美譽”。在日本一項民意調查中，誰是日本曆史最有影響力的人物？排名第一，超過發動本能寺之變的明智光秀。

為什麼秀鞦會叛變呢？根據傳統說法，東軍與西軍戰局僵持之際，德川傢康發威放齣勝負手，派遣鐵炮隊嚮秀鞦軍陣射擊恫嚇，秀鞦以為東軍占優即將嚮自己發動進攻，嚇得立馬倒戈。

好像神君一發威，秀鞦就倒戈，真是這樣嗎？秀鞦是如此不濟的草包嗎？

越傳越懸的“神君發威”

單看戰場地形，這個說法就很可疑。傢康當時坐陣桃配山山腳，小早川秀鞦坐陣鬆尾山頂，有數公裏的直綫距離和兩百餘米的海拔差。當時鐵炮射程很近，秀鞦軍居高臨下。傢康的鐵炮隊是怎麼摸到山腳下嚮上射擊的？像《德川實紀》說的，派瞭一個叫孫右衛門的鐵炮高手直接射嚮秀鞦本陣，更是不靠譜。有這樣的能人，為啥不射嚮西軍的石田、大榖、宇喜多本陣呢？

這個故事，其實是以訛傳訛，最終被幕府官方所收錄，成為構築德川傢康英明偉大光環的一部分。

最早的版本齣自1672年的《井伊傢慶長記》，記載道：“閤戰中，藤堂（高虎）隊為瞭敦促金吾中納言加入神君一方，嚮金吾的方嚮以鐵炮射擊，毫無迴應”。注意此書距關原之戰已有70年，而且恫嚇沒有效果。

16年之後成書的《黑田傢譜》記載中，用鐵炮射擊秀鞦的不是藤堂高虎，而是福島正則。福島正則的鐵炮威嚇並沒有馬上起到效果，直到秀鞦看到西軍敗相已露，纔倒戈叛變。

1713年齣版的《關原軍記大成》中，首次齣現傢康，變成瞭福島正則和德川傢康一起用鐵炮攻擊，小早川立即倒戈！

在天保14年（1843年）成書的《德川實紀》，在這本通篇吹噓德川傢文治武功的幕府官修史料中，德川幕府開創者――神君德川傢康，必須是正義與智慧的化身。先期“鐵炮威嚇秀鞦”故事版本裏藤堂高虎、福島正則的戲份被完全剝奪，變成神君英武奪天下的實證。

秀鞦是一嚇就倒的膿包嗎？

秀鞦是豐臣秀吉正妻，高台院寜寜之兄，木下傢定的兒子。在三歲的時候，秀鞦三歲時便成為豐臣秀吉的養子，當時叫羽柴秀俊。由於豐臣秀吉遲遲沒有子嗣，收瞭多位養子。幼年時的秀鞦聰明伶俐，深得秀吉喜愛。秀鞦的順位，僅次於後來接替關白的豐臣秀次。

然而隨著秀吉親生兒子秀賴的齣生，秀次和秀鞦作為養子的地位變得尷尬。秀次心懷不滿，被秀吉抓住把柄賜死。而秀鞦處事低調，被送給小早川隆景作養子，繼承瞭小早川嫡流傢業，還擠掉瞭隆景原來的繼承人小早川秀包。

小早川秀鞦在元服時所受的官位是“左衛門督”又稱“執金吾”，朝廷的官位為“中納言”，所以稱“金吾中納言”。

在1598年，侵略朝鮮的慶長之役中，16歲的秀鞦迎來初陣，與小西行長援救被明軍包圍的蔚山城。秀鞦身先士卒，作戰勇敢，經過激戰，擊退瞭明軍。雖然日軍慘勝，但小早川因殺良冒功，並未得到奬賞，反被召迴本國，領地減封。和加藤清正類似，這股氣也撒到石田三成頭上，反正三成總是朝鮮戰事不利的齣氣筒。

秀吉死後的1599年，德川傢康幫他恢復瞭築前國的舊領地。在那個大名視領地為生命的時代，德川為一個徹頭徹尾的豐臣傢的人，增加領地，耐人尋味。既有拉攏的想法，也有將豐臣勢力排除齣近畿的意思。不論哪種，總之在傢康眼裏，秀鞦絕非庸纔，值得重視。

在直江狀事件後，秀鞦並沒有加入上杉徵討的行列。如果他早就想加入東軍，就會和領地相鄰的黑田長政一起齣發瞭。反而在三成起兵，五奉行發齣討德川檄文後，攜15000大軍參加瞭西軍。西軍首先攻下瞭伏見城，迫使傢康愛將鳥居元忠切腹，在攻城戰中，秀鞦軍錶現活躍。

秀鞦雖與三成有個人矛盾，但畢竟年輕，並非像福島正則、加藤清正一樣仇恨日積月纍、不共戴天。德川傢康在豐臣秀吉、前田利傢死後的動作，對豐臣天下的巨大威脅，隻要眼不瞎都能看得齣來，隻是福島等“武功派”，陷入與“文治派”私怨不能自拔。

當時的1萬石知行，正常水平是供養300名士兵。那麼動員1萬5韆人應該需要50萬石的俸祿，而關原之戰時小早川實際控製的領地隻有35.7萬石。而且其領地在遙遠的九州築前，能夠超額動員並帶齣大量兵力更是不易。如果是有心跟隨傢康徵討上杉，根本無需掏空傢底，齣動這麼多兵力。說明秀鞦雖年輕，動員能力很強，還可見他真心想在西軍中有所作為。傢康的拉攏，並不足以動搖小早川秀鞦對豐臣傢人的身份的認同。

綜上所述，小早川秀鞦並非一些史書描繪的膽怯膿包，而是一個有雄心壯誌的年輕人。

金吾的野望，傢康的大餅

金吾中納言的雄心，僅僅是建功加封嗎？並不止，兩個因素決定：一他曾被秀吉視為繼承人之一，天生帶著輔佐安定豐臣天下的期望；其二，他對繼承的小早川傢並無感情，沒有將小早川傢發揚光大的熱情。

普通的大名想要的是領地，而秀鞦想要的遠遠不止領地。他要像姑夫秀吉一樣，能夠威震天下！

關原之戰，就是這樣的機會！

秀鞦在鬆尾山本陣，在探子不斷報告，東西兩軍的催促下，居高臨下地觀察瞭一個上午。 對戰場全局、勝敗之勢，已經瞭然於胸。他加入哪方，哪方就會獲勝。唯一決定他選擇的，就是勝利後可以取得多大的利益瞭。

實現抱負的機會來瞭，就看選哪一邊。在這一上午，秀鞦都在掂量，三成和傢康分彆開齣的條件。

三成的條件是，百萬石領地，在秀賴成年前擔任關白。

傢康的條件，史上是個謎，但抹得去記錄，抹不掉痕跡。我們可以通過傢康與秀鞦的聯絡人，“關原第一功”黑田長政，如何給福島正則灌迷魂湯來類推。長政發誓賭咒，強調德川對豐臣絕無二心，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瞭。福島尋思，作為豐臣首席軍師的黑田傢都信瞭，那乾脆自我催眠，總不能馬上翻臉吧？

邏輯沒毛病，習慣跟強者走也是人之常情。但福島等人，有意無意地忽略瞭一個重要事實，黑田、細川等人雖然同屬“武功派”，卻並非原生的尾張派。如果黑田自己都不信德川忠於豐臣傢，隻是忽悠你呢？

可以肯定的是，小早川秀鞦也收到瞭類似的說詞。忠於豐臣傢的內府大人，外剿強藩，內懲奸臣後，那一定會恢復秀吉臨終的安排，五大老閤議，五奉行輔助直到秀賴成年。如今，上杉、宇喜多、毛利傢“謀反”，把他們乾掉後，誰會接任五大老呢？小早川傢作為毛利分傢，豐臣親藩，捨我其誰呢？

黑田寫給秀鞦的信件中，不但許諾秀鞦知行翻倍，甚至達到百萬石，而且升為新的五大老之一，取代毛利傢。收到類似大餅的還有伊達正宗，百萬石領地，取代上杉傢。最後一個名額，留給黑田長政自己，當然長政根本沒指望過。

盡管敵軍可能占盡地利之勢，盡管德川秀忠率領的德川軍主力還遠不可及，老狐狸德川傢康，還是毅然揮軍開進關原。根據養女婿黑田長政的報告，小早川秀鞦已經被寢反，毛利傢軍隊又被吉川經傢牽製。傢康不敢再等，如果大阪的毛利輝元把豐臣秀賴請過來，東軍有不戰瓦解的危險。既然兵力有壓倒性優勢，機不可失……

然而上午戰局，卻大齣傢康意料。東軍雖然投入兵力占優，雙方卻呈拉鋸之勢，完全不是想象中一邊倒的局麵。傢康越來越焦慮起來，一遍遍地派信使問黑田長政，“小早川不是我們的友軍嗎？為什麼還不進攻？”忙於指揮戰鬥的長政被問煩瞭，隻迴復一句，“戰場上這種事誰能知道”。傢康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養女婿給坑瞭，我想長政他們心裏更是七上八下，小早川再不倒戈，躲在後排的老狐狸，會不會把我們賣瞭？

18歲的小早川秀鞦，望著遼闊的美濃平原，思緒萬韆：

傢康有野心，與三成有矛盾，兩者抵消瞭。

在秀賴成年前擔任關白，聽上去很誘人，但憑什麼呢？宇喜多秀傢比他更有資格。

戰場上，三成根本指揮不動毛利、島津軍。那三成的關白承諾，有什麼保障呢？

就算當上關白，可秀賴成年後呢，會不會像豐臣秀次一樣，被當成絆腳石呢？滅門之禍，前車之鑒還曆曆在目。

黑田和德川保證的五大老，纔更現實，纔符閤太閣的安排。

18歲的秀鞦，畢竟是年輕人。在中午12點左右，他終於作齣瞭決斷……

被天下唾棄，自殺式地消逝

岡山城內，過去的宇喜多傢居城，秀鞦凝望著手中端著的一碗酒，陷入沉思：

除瞭懷著背叛西軍盟友的良心譴責之外，明明東軍的諸大名福島正則、池田輝政、黑田長政、加藤嘉明、山內一豐等人，都作瞭和自己一樣的選擇，卻是自己抗下瞭豐臣天下崩塌的責任。

到底為什麼？正如劉備也反復易主，比“三姓傢奴”呂布還多，卻被視為仁義化身。

他苦笑著，臭名昭著的天下第一叛徒名號，換瞭15萬石知行，像打發要飯的一樣。

再提黑田長政的承諾，也隻是讓自己變成更大的笑柄而已。德川傢康更是把五大老製度甩到一邊，一傢獨大。

自己的功名夢想，化為泡影，而且還是豐臣天下被篡奪的第一罪人……想到這裏，秀鞦將碗裏的酒一飲而盡。

秀鞦不像福島、加藤、淺野，可以睜眼說瞎話自我安慰，更比不上換主傢跟換衣服一樣的藤堂、鍋島、筒井。 又愧又悔，消沉的意誌下，隻能藉酒消愁。

人徹底消沉後，身體也會飛速地垮塌。比如信陵君，比如小早川秀包、織田秀信。兩年多時間，他的身體就被掏空瞭……

這個本有大好前途的年輕人，倒在瞭時代的漩渦中。作為超脫東西軍的中立方，縱觀曆史，小早川秀鞦承擔瞭遠超齣18歲能承受的壓力和責任，他也是被時代操縱的棋子而已。

而且，和受過豐臣傢恩惠的多數大名相比，金吾中納言還算知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