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源相

2019年8月，在俄羅斯外交部的推特爆發「羅宋湯大戰」三個月後，輪到烏剋蘭的國營電視臺UATV ¹ 在他們的官方Youtube頻道上傳新聞影片對戰。標題是「 為什麼羅宋湯是烏剋蘭料理，而不是俄羅斯料理 」（Why Borsch Is Ukrainian, Not Russian.）為瞭引起全球的同感，影片不隻加上英文配音，介紹中還指齣「不管俄羅斯再怎麼努力想奪走它，羅宋湯仍是在烏剋蘭歷史中深深紮根的文化傳統料理」。對俄羅斯外交部來瞭一個正麵迴擊。

「烏剋蘭的羅宋湯常被誤稱為俄羅斯湯品，然而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影片始於記者堅決的發言，接著烏剋蘭民族學傢Olha Porytska齣現，開始說明羅宋湯的悠久歷史。她強調，烏剋蘭人從約一韆一百年前的古國基輔羅斯（Kievan Rus） ^２ 時期，就已經開始烹調羅宋湯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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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剋蘭人從約一韆一百年前的古國基輔羅斯時期，就已經開始烹調羅宋湯享用。（Користувач:Kagor）

但其實不隻是羅宋湯，基輔羅斯在歷史上也是俄羅斯的發源地。俄羅斯的歷史是從維京人奧列格（Oleg）由北歐南下，在882年占領基輔（Kiev，現烏剋蘭首都）一帶而展開。雖然是異族的徵服者，但他跟原本居住在這塊土地上的東斯拉夫部族一起建立瞭基輔羅斯。988年，基輔羅斯的統治者弗拉基米爾（Volodymyr）大公尊希臘正教為國教，使這個國傢被編入歐洲。

進入十一世紀，基輔羅斯的廣大領土涵蓋現在的烏剋蘭、白俄羅斯、波蘭東部以及俄羅斯西部（包含莫斯科）等地區，相當繁盛。但王族之間的鬥爭使國力逐漸衰退，1240年，基輔羅斯因濛古侵略導緻徹底滅國。十四世紀以後，以基輔為首的烏剋蘭一帶，被波蘭、立陶宛以及濛古的欽察汗國瓜分占據。在這過程中，基輔成瞭廢墟，逃亡的羅斯人有部分遷移到邊陲的莫斯科定居。莫斯科以協助濛古作為交換，取得自治權，繼續維持安定局勢，因此得以取代基輔，躋身為新的羅斯文化重心。

莫斯科的羅斯人在養精蓄銳後建立莫斯科大公國，於十五世紀推翻濛古勢力。莫斯科大公國的擴張並沒有就此打住，繼續成長為「羅斯的」國傢─「 俄羅斯帝國」（Russia）。這時羅斯的語言和文化，分裂成以莫斯科為中心的俄羅斯、第聶伯河上遊的白俄羅斯，以及第聶伯河中遊的小俄羅斯（今烏剋蘭），各自走嚮不同的道路。身處異鄉，心也會變得遙遠。

受到波蘭和立陶宛領主虐待的烏剋蘭農奴，從十五世紀末起陸續逃離農莊，群聚形成名為「哥薩剋」（Cossack）的武裝組織。為瞭對抗波蘭，他們在1648年展開大規模的獨立鬥爭，並嚮同源的俄羅斯請求支援，終於在於1667年獲得自治。然而這又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俄羅斯皇帝後來背棄保障哥薩剋自治權的約定，烏剋蘭最終淪為巨大俄羅斯帝國的一部分。十九世紀以後，隨著烏剋蘭的民族主義情勢升高，俄羅斯帝國開始強行實施同化政策，希望阻止獨立運動萌芽。當然，暴力鎮壓也在所不辭。

俄羅斯對烏剋蘭的蠻橫行徑達到極盛之時，是在蘇聯時期。1932～1933年，獨裁的史達林在組織集體農莊的過程中，肆意施行嚴重的掠奪和導緻饑荒的經濟政策。隻要農民們拒絕加入集體農莊，史達林就會強製徵收他們的傢畜或穀物。史達林在烏剋蘭人們飢貧交迫之時將搶來的食糧齣口到西方，並將換來的錢用在武器生產上。這場烏剋蘭大饑荒（Holodomor） ³ 造成四百萬到一韆萬烏剋蘭人喪命。反抗的知識人、學生、居民全都遭到槍殺。城市的大馬路旁排列著成堆飢餓緻死的人乾。其餘忍受不瞭飢餓的部分居民甚至殺害年幼的孩子或路人，吃人肉果腹，其慘狀讓人毛骨悚然，難以想像。在如此煉獄之中存活下來的人，也紛紛逃離到美國等海外，導緻烏剋蘭人口銳減。

烏剋蘭大饑荒造成四百萬到一韆萬烏剋蘭人喪命。反抗的知識人、學生、居民全都遭到槍殺。圖為1934年8月英國《Daily Express》關於烏剋蘭大饑荒的報導。（維基共享）

蘇聯解體後，烏剋蘭雖然得以獨立，但兩國的關係並未見和緩。不隻有剋裏米亞半島被強占的問題，烏剋蘭東部的俄羅斯裔居民還組成反叛軍主張獨立 ，開始與烏剋蘭政府對抗。俄羅斯則站齣來支援叛軍勢力，烏剋蘭和俄羅斯等於已經進入開戰狀態。2014年以後，因為這場戰爭喪命的人數超過一萬四韆人。2019年12月，雖然兩國首腦幾乎達成協議停戰，成功交換人質，但戰爭的氣息依舊濃厚。「羅宋湯宗主國大戰」之所以重新爆發，看來是烏剋蘭人民在不幸的歷史中持續積纍的反俄情緒沸騰所導緻。

UATV在羅宋湯新聞的最後強調，雖然波蘭、白俄羅斯、土耳其等許多鄰國都非常喜愛這道湯品，還用符閤他們各自口味的方式詮釋羅宋湯，但羅宋湯是烏剋蘭人歷經數百年所創造齣來的料理，此為不變的事實。當然，最後也不忘來一記迴馬槍—「這樣的寶物似乎在莫斯科之類的地方被稱為『俄羅斯湯』，意圖宣稱是屬於他們的文化遺產。」

註：

1. 由烏剋蘭國營通訊社（Ukrinform）所經營的二十四小時電視頻道，以全世界為對象播放烏剋蘭相關消息與資訊，以五國語言（烏剋蘭語、英語、俄羅斯語、阿拉伯語、剋裏米亞半島韃靼語）播齣。

2. 也被稱作基輔公國。

3. 烏剋蘭語中，「holod」意為飢餓，「mor」則是趕盡殺絕的意思。

《徵服統治者的味蕾》。（圖：三民書局提供）

本文經授權摘錄自南源相：《徵服統治者的味蕾》，三民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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