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11/2022, 9:09:36 PM
作者 | 衛詩婕 林修 陳晨 張藝萌
編輯 | 衛詩婕 林修
在中國互聯網 O2O 高速發展的幾年間, 韆萬名一綫分揀、配送人員被聚集在一起。這些群體如城市的毛細血管一樣,穿梭於居民的生活之中,成為城市裏的無名英雄。 互聯網大廠則負責組織、管理、調度人,同時也被詬病「支配」著人。甚至在過去五年間,幾傢大廠在「社區團購」領域投入的驚人的基礎設施投資和運營成本曾引發過不小的爭議,這些行為曾被質疑「無序擴張」和「濫用資本」。
但不得不承認,在 3 月以來的上海疫情中, 這些互聯網企業、以及他們的員工承擔瞭重要的角色。拋卻此前激烈的市場競爭,當下,他們正一起全力服務於上海上韆個社區的兩韆多萬居民。
01 損員
被隔離的員工名單越來越長。
3 月 28 日當天,上海盒馬 mini 北洋涇店原有 100 人的編製突然減員至 19 人,這一天,上海以黃浦江為界,分區實行核算篩查:封控區域內,住宅小區實施封閉性管理,許多員工無法到店,人員缺口達 81%。起初,店長陳延山有些發懵:「這店還怎麼開?」
補貨員一路從後倉小跑,雙手環抱著商品進前店,還沒擺上貨架,就被拿光瞭。居民的購物以兩三個手推車來計量。店裏原本有 6 台自助收銀機、1 台人工收銀機,臨時加瞭 4 台移動 POS 機,纔把購物長隊消解掉。而綫上訂單也爆增,平時裏三四件商品組成的訂單消失,特殊時期,囤貨情緒增強:如今一單經常齣現 60 多件商品。陳延山粗略計算, 揀貨、打包、配送等作業量瞬間漲瞭 4 倍。 人手不夠是最大的難題:比如果蔬區,以前配置 7 個人,如今隻剩 1 個人,從早到晚連軸轉。
對於上海這座城來說,這是幾十年未遇的危情時刻。據發布會信息,上海日新增感染人數在 3 月 29 日突破 5000 人、4 月 4 日突破萬人、4 月 7 日突破 2 萬人。截至 4 月 7 日,上海本輪疫情纍計感染者已超 13 萬人。
「我當時能感受到,大傢心裏一度有點怕,」陳延山說,貨倉本身是密閉的環境,感染風險較大,但他隻能要求員工們時刻戴著口罩,與人說話保持一米以上的安全距離。這傢門店的 23 人需要服務半徑 3 公裏範圍內的 30 萬人――包括四棟高端寫字樓,1 座獨立公寓,還有成片的老小區。
供給端也成瞭問題。 叮咚買菜、盒馬、每日優鮮等生鮮電商普遍采用前置倉模式:即供應商將貨品運送至大倉(倉庫)實現庫存,經貨運司機批量運輸至前置倉(站點),再由騎手運力分發訂單。一傢不願具名的生鮮電商透露,疫情期間,由於供應商到大倉送貨需要通行證,符閤要求的供應商減少, 供應商摺損至不到 50%,也沒有貨運司機願意跑上海 ――風險太大,可能需要隔離 14 天。
為保供應,企業隻能臨時搭建接駁服務站,比如每日優鮮就在嘉興設立瞭乾綫接駁服務區,用以接收來自浙江、廣東省的蔬菜。而 為彌補因供應商斷裂而導緻的品類斷層,各生鮮 app 緊急上綫瞭團購套餐 ,「有什麼上什麼,先滿足供應需求再說。」
這段日子以來,上海市民蹲守在 app 前,在開售時間「搶貨」,通常,一分鍾以內就會顯示售罄。
李女士是上海某小區的社區團購團長,她的朋友是盒馬的閤作方,她嚮極客公園透露,據瞭解,某一天, 盒馬的後台接到瞭兩萬多訂單,而實際到貨不足 2000 單, 「運力跟不上,貨車的通行證難拿,物資到貨緩慢。」
一般來說,大倉的貨物會在淩晨時分送達各個前置倉,每天早晨五點,前置倉就開啓瞭一天的工作。在平台備貨充足的情況下, 每日能夠配送到用戶手中的訂單,主要取決於分揀員與配送員的工作承接量。但封控帶來的門店損員使得在保證供應的前提下,人均工作強度大幅增長。
作為前置倉每天開始訂單運轉的第一步,許敏和分揀夥伴們在每天淩晨 5 點前就開始工作瞭。
許敏所在的叮咚買菜薔薇站位於閔行梅隴區域,附近小區基本處於封控狀態,居民的購物基本靠綫上平台解決。3 月以來,薔薇站的單量由平日的 1000 多單,持續上漲,最高一天達到瞭近 4000 單。
暴漲的訂單意味著拿貨、分揀的工作量隨之暴增。 平日裏,個位數商品組成的訂單僅需一兩分鍾就能分揀完成,而當下所需的分揀時間翻倍,甚至翻三倍――美團一名分揀站長告訴極客公園, 騎手曾接到過一張長達 2 米的訂單,這意味著光揀貨就需要 10 分鍾,這筆訂單總重超過 140 斤,配送員的腳底都起泡瞭。 美團的中央廚房每日會為配送站的員工配餐,但忙碌的員工根本沒時間吃――「大傢每天都是一頓泡麵解決。」
一天內,許敏要完成 400 多個訂單的打包,在不到 500 平方米的前置倉中,幾天以來,她每天的微信步數都達到瞭驚人的 40000 至 50000 步,持續占據朋友圈運動榜的第一名。而她隻是行業內上萬名分揀員的一個縮影, 據極客公園瞭解,由於配送耗費體力,配送員多由男性擔任,而分揀員強調精準高效,多由女性擔任, 她們來自全國各地,通常一手拿著掃碼槍,一手拿著貨物單,頻繁穿梭於貨架間。
近段時間,一綫分揀工作人員每天要從淩晨 5 點工作至夜晚 12 點,持續工作接近 19 個小時。美團錶示,最長一天裏,分揀人員從前一天早餐 7 點一直工作到第二天中午。
揀貨員微信運動步數登頂 | 受訪者供圖
在物資端,上海其實尚未經曆真正匱乏的高警戒狀態,真正的問題是運力驟減和難於調配。但 人們的恐慌,高價私單引起的囤積欲,會反過來壓迫倉庫、站點為數不多的人員,形成一個痛苦的循環。
02 嗅覺、預案與拉鋸戰
「當時上海疫情還沒有爆發, 生鮮企業屬於保供行業,嗅覺靈敏。 」生鮮企業高管方睿對極客公園迴憶,在他所在的企業, 當騎手發現小區裏有「大白(身穿防護服的人員)」,就會立刻反饋上報。早在 3 月 1 號,騎手就嚮店主反饋,片區有兩到三個社區進行瞭風控管理, 於是該企業成立瞭上海疫情專項小組。「當時以為是局部的爆發。」訂單量上漲,於是企業建立瞭輪休班的機製,調撥瞭一些周圍資源。
「可後來一發不可收拾。」方睿說,封控社區越來越多,企業開始召集有抗疫保供經驗的站長、店長,組成瞭上海疫情小組群,每天共享信息,協同管理。
信號很早就齣現瞭。叮咚閔行運營負責人姚嶸告訴極客公園,從 3 月上旬到中旬,叮咚在閔行區的 37 個站點每天接到「大量的電話」,都是來自居民,問搶不到菜該怎麼辦?
站點迴復用戶的標準答案是:叮咚每天上貨的時間是早晨 6 點半和 8 點半,需要在這之前,把需要購買的東西加進購物車裏。 在 3 月中旬,用戶的倒計時是五分鍾,到 3 月下旬,這個數字壓縮到 1 分鍾。
人們為搶菜想齣瞭各種辦法。 在上海業主之間廣泛流傳的一份搶菜攻略中,除瞭保證網絡暢通,提前加購等常規辦法之外,甚至提到可以使用筋膜槍,加速搶菜時點擊屏幕的物理速度。
28 日封控的前夜,美團、叮咚等多個平台的騎手告訴極客公園,接到上級的通知,他們連夜趕往公司,住在站點等候調配,公司調來被褥,少部分移到賓館。很多人至今沒迴過傢,即使他的小區沒有封控――「這樣做是為瞭盡量減少損員,以保證上海市民的『菜籃子』供應。」
在叮咚騎手季凱瑞的印象裏,睡在站點的第一天冰冷而新奇,但一場熱血沸騰的「動員會」之後,接下來的工作狀態卻一度鬆弛下來,在最開始,他的工作甚至更清閑瞭,同事也是, 3 月 10 日到 15 日那一周,app 數據顯示,站點已無人在跑單。 所有人陷入一個茫然無措的狀態中。
盒馬陳延山迴憶,那段時間,「 貨架上是滿的,可我們運不齣去,居民走不進來。心裏堵得慌。 」他更擔心,周圍的老小區裏,很多老人操作手機不熟練,不會使用 APP。
「由於物資少,能夠滿足的訂單少,所以中間有一段時間,人力並沒有滿載。」另一傢生鮮 app 的負責人嚮極客公園證實瞭這一現象。
據極客公園瞭解,根據疫情防控政策,保供 企業會涉及到三種通行證的辦理: 第一,針對貨運司機,需要辦理乾綫通行證(明確車牌、司機,一人一車通行);第二種,配送騎手的工作證明(需騎手持有抗原檢測,或 24 小時核酸檢測報告),如果騎手在路上被關卡攔截,齣示證件即可繼續跑單。第三類為企業自身的營運證明。 店、車、人需三證齊全纔能保證供給和運力。
三類證明涉及的發證部門各不相同,而各區政策也不同,溝通成本變高,運營效率也較難提升。
疫情防控下物資供應流程圖 | 極客公園製圖
但企業並沒有因當下的睏難而停擺。多位生鮮 app 高層對極客公園錶示,自 3 月起,企業早就以全力保供要求自身, 即便運力仍在等待恢復,企業也在其他方麵備足人力,為恢復運營做足準備。
在突發事件麵前, 互聯網企業的應變和組織能力起到瞭不少正麵效應。 美團買菜組織瞭一批來自武漢地區的工作人員來到上海。3 月 16 日,第一批分揀人員從武漢到達上海。連夜坐火車趕來支援的李霞就是其中之一,目前她被分配到鶴諸路站點,「武漢疫情爆發的時候,上海把我們武漢當親人,現在輪到我們來幫助上海親人瞭。」
美團、盒馬等企業在新冠疫情中已經多次參與保供,具有一定經驗,本輪是盒馬第三度開啓共享用工的緊急措施。疫情下, 不少大麵積停擺的餐飲企業與互聯網生鮮類電商達成瞭「戰時」的互助 :豐收日、雲海肴和西貝,曾兩度與盒馬閤作。黃詩曼原在大寜久光中心的燒肉達人餐廳擔任前場服務員,原商傢因為疫情原因暫時停止營業,共享用工期間,她來到盒馬(大寜店)上崗,擔任揀貨員。「餐飲企業的員工對揀貨、打包等流程比較熟悉,溝通上更快速。」
大企業多業務並進的結構也為支持一綫人員提供瞭後備保障。 據瞭解,盒馬聯動飛豬、第三方酒店平台等,為封控區內的一綫員工快速協調房間住宿。美團也憑藉到店業務的資源積纍,快速為超韆名員工安排瞭酒店住宿。(門店員工憑《疫情保供盒馬酒店入住政府憑證》、《公函》、48 小時內核酸檢測報告證明即可辦理入住。)
據極客公園瞭解, 管理層負責協調各區、各倉儲之間的資源與運力, 負責突發緊急事件的處理,為確保不受封控影響, 即便在上海本地有固定住所的員工也會入住酒店。而前置倉站點的配送員、分揀員為瞭工作方便大多住在站點。
在上海,各大生鮮 app 的前置倉站點和倉庫,一到夜晚擺滿瞭睡袋、帳篷、毛毯和被子。 狹長的過道鋪一層硬紙闆和保溫袋,蓋上衣服就是一張床。淩晨收工後,大傢席地而臥小聲聊天,很多人已經連續工作 20 多天,「往往前半句說著話,後半句打鼾瞭。」
03 通行證、層層加碼與全局意識
為瞭將外省市物資運送至上海,一名 貨運司機在車上睡瞭兩個禮拜,兩周瘦掉 10 斤,接連吃瞭三十頓泡麵 ――我們從企業內部瞭解到,根據防控政策,截至 4 月 9 日,貨運司機在一些服務區甚至不被允許下車。
一位受訪對象展示瞭自己的朋友圈,他的一個朋友,一名貨車司機睡在車上,車停在上海外環閔行路的高架橋上,車龍凝固不動。近幾天,短視頻平台上也相繼齣現瞭各地司機被睏高速的視頻,一則視頻中,沿綫市民將礦泉水投擲給高速上的司機。
4 月 10 日,互聯網圈內流傳著一組聊天記錄,一位頭部企業的 CEO 在微信群內錶示,由於各地政府要求不一,貨車司機在運送途中容易被封控,「進去十個貨車司機就吃掉十個」,因此,該企業調用瞭閤作夥伴的貨車司機。
截止發稿前,各地仍爆齣通往入滬方嚮的貨車司機被睏途中的消息。 一位采訪對象嚮極客公園提供瞭一份聊天記錄,原本供給防疫車輛,免費辦理的通行證,在實際場景下,存在倒賣,加價等問題。他觀察到,即使不承擔防疫任務的車輛,也持有通行證,隨意齣入,前往仍然營業的綫下門店購買物資。多個小區的業主嚮極客公園交叉驗證這一情況的存在。
通行證的措施一周後纔平穩下來,上述高管記得,一開始,某些區域必須持通行證纔能通行,但另一些區域隻需要保供企業的工作證就可以瞭, 到 3 月下旬,各區域規則纔漸漸閤流。 第一時間「政策都是模糊的」。
菜鳥公關總監陳良軍告訴極客公園, 在當前高強度運輸情況下,貨車司機的強度壓力大, 「因為管控,有的地方取物資銜接沒有那麼順暢,(因為貨車司機和其他人員不能直接接觸)也會遇到沒有人手裝車,送到也不能快速卸貨的情況。包括生活上,一直跑在路上,要吃上熱飯也不是很容易。但是大傢都很有責任心,頂著體力消耗和情緒壓力,交下去的任務肯定會想法送到。」
「許多人會抱怨各區的政策不統一,這一點我很能理解政府。」一位閤夥人級彆的高管告訴極客公園, 根據疫情采取不同政策有一定必要性。 比如鬆江、閔行、浦東北蔡等地區的居民聚集較多,政策自然嚴格;而楊浦、虹口兩地在本輪疫情中錶現穩定,政策相對較鬆――「如果我是政府部門的員工,我可能也會擔憂。發瞭通行證給企業,企業就有責任去擔起社會保供的義務,他肯定不能成為病毒的傳播源。這個事,政府也是有壓力的。」
當企業拿到一張站點運營的通行證後,該證明在每個地區的街道、居委、公安、市監局、防疫辦可能麵臨不同的使用場景,這些部門標準根據客觀要求産生不同的許可標準,因此通行證不能解決一切,麵對政府的臨檢,站點需要配閤突發站內的檢查,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履約和配送。
在政策嚴格的地區,保供和「清零」確實會存在衝突: 「你不讓送,一定就保不瞭供。要保供,就有可能産生傳播。這是我們目前為止遇到的一個矛盾點。」
而上海這座超一綫城市容納著 2487 萬人,每日的日常供給需求是一個天文數字。對於市民來說,政府物資抵達之前,擔憂的情緒無可避免。尤其是當代的年輕人大多習慣網購,當 app 係統崩潰,無法實現供應,可能會産生慌亂的心理。某種程度上,保供企業需要配閤政府穩定市民的心態。
每日優鮮的高管對我們強調,在當下,保供企業自身要加強「自檢」,絕不能放鬆。 「倉本身就是一個密閉的環境,一旦病毒齣現,可能整個倉的物品和人都麵臨著很大的風險。」 該企業透露,企業每月要投入數萬的員工核酸檢測費用,入職關口也必須卡嚴,目前,叮咚買菜、每日優鮮、盒馬、美團等企業都必須要持健康證和兩針疫苗的,以及 48 小時之內的核酸證明,纔能辦理入職。
多位企業中層反映,目前,隻要做好相關資料的準備,相關證明的申請速度還是比較快的。
04 轉摺點、取捨和復蘇
轉摺點發生在 4 月 7 日。
上海防控政策更新:針對保供企業員工,如員工所在被封控小區 7 天內無陽性,經企業申請可迴歸崗位。 這一天,菜鳥、叮咚買菜等多傢企業對極客公園透露,運力得到瞭一部分釋放。 同時,阿裏、美團、京東、拼多多四大平台馳援上海保供。
上述人士認為,有理由相信,企業和政府達成瞭有效的溝通。
在距離上海 300 多公裏的浙江台州臨海大道和杭州餘杭臨港路,叮咚買菜的兩個城市分選中心已經連續兩天徹夜不眠。時間緊急,員工們製定瞭效率最快的打包方式,並臨時召集瞭 400 多位彈性工作人員一起分揀――職能部門和管理層也全部齣動,幫助打包,兩天內處理瞭 51000 份保供物資包。貨車上載滿土豆、番茄、蘋果、榖糧蛋等各類食材,兩天後抵達瞭上海楊浦區的 5 萬多戶傢庭手中。
而在位於金山廊下鎮的叮咚買菜自營蔬菜種植基地裏,40 多名工人們正忙著收割上海青,杭白菜,生菜,芹菜...... 等各種上海人愛吃的綠葉菜。 這些菜品是基於市場缺口指定種植的――800 畝農田每天能産齣 10000 份蔬菜。 這些蔬菜經過分揀、包裝,能迅速通過全程冷鏈送往分布在各個社區附近的前置倉裏。
對於互聯網生鮮電商企業來說, 冷鏈與供應端的建立在此次疫情中起到瞭救急作用。 一位冷鏈從業者介紹,大公司擁有多個大倉,能夠靈活調倉,「一旦一個倉被封,企業立刻會協調供應商送貨到其他倉,完成供應鏈轉移,這樣一方麵減少損耗,也能及時保障供應。」
而互聯網公司通過算法和用戶服務中心的反饋,能夠迅速集結統計需求,科學地調配――一名企業保供項目組人員透露, 平台將根據推單係統分配物資,也會根據以往的銷售數據來推測,居民密度大,整體訂單大,可能分配的物資更多。
針對疫情帶來的斷供問題,各大平台在 3 月間陸續上綫瞭集約式保供項目,通常以社區團購為主,貨品不再以用戶自主選擇,而是湊成「盲盒」、「套餐」、「大禮包」等形式,上述高管告訴極客公園,這樣做是因為個彆品類斷供,希望能優先滿足供應需求。
上海市民因此自發發起瞭以物易物的行為,起初是為滿足生活所需,後來,一些在當下看來有些「奢侈」的需求也更多被提齣: 在網上流傳的一份戲謔名單中,被認為「市場交易價值」最高的是可樂。有傢庭會在購物時捎帶上一束花,有人下單時將各個品類的冰激淩逐一買瞭一遍――配送騎手趙亮提及這些有些委屈:「確實是希望大傢能諒解,現在運力非常珍貴,非生活必需品能不能暫時忍一忍?」
一傢在上海市占率並非第一的生鮮類 app 對我們說,在關鍵的時刻,一定要知道自己該捨得什麼。「你 捨的可能是那些SKU(庫存量單位),可能是大傢對你這個企業平台的認知,但是你得到的可能是萬韆消費者能吃得上飯,我覺得這個是挺重要的。 要隨時準備做好商品結構的改變。」
05 有限的證明、無限的需求和「極為緊急的狀況」
極客公園估算, 中國各大互聯網平台總計擁有的騎手和司機等配送人員可能在韆萬級彆。在中國互聯網 O2O 高速發展的幾年間,這個群體如城市的毛細血管一樣,穿梭於城市居民的生活之中。疫情來臨,由於對日常街道的熟悉和較強的體力,更因為善良的本性,他們中的不少人成為社區的誌願者、公益機構的運力、義務幫助他人的無名英雄。
鍾海南,26 歲,吉林鬆原人,是一名餓瞭麼上海全城送司機;今年 3 月底,上海疫情管控下,嬰幼兒用品成為不少母親的急切需求。自餓瞭麼啓動「寶寶關愛專車」項目後,他是第一個報名的司機。被告知可能無法返迴住處,他做好瞭在車內住十天半月的準備。
母嬰訂單非常分散,通常在青浦、鬆江、臨港這些物資匱乏的偏遠郊區,更易産生這類需求。而對上海這樣的超大城市來說,這些目的地距離非常遙遠,鍾海南每天需要奔波將近 400 公裏,一天隻能完成 20 幾單。
印象最深的是 4 月 6 號那天晚上,最後一單的目的地在臨港滴水湖附近,距離市中心 70 公裏,載著幾罐奶粉,鍾海南駕駛 60 多公裏,用時 3 個多小時。一路上,經曆瞭 14 個高速路口的通行證和核酸證明檢查。抵達時已經淩晨 1 點多,電話裏,年輕媽媽壓低瞭聲音一直說感謝。
那天晚上,淩晨三點,他給父母錄瞭段視頻。父母雖然牽掛兒子,卻從不會直接錶達擔心,隻是發微信叮囑他「注意保護好自己」。視頻裏, 鍾海南說「你們兒子做的是挺有意義的事情。」
在正式上綫「應急特需服務」後,餓瞭麼的後台收到瞭不少奶粉采購需求――一些小月齡的寶寶如果麵臨斷奶的話,會産生非常大的風險。奶粉的配送與一般外賣不同,一方麵嬰兒對於品牌、型號要求較高,在營業門店不多的情況下,很難從周邊買到閤適的産品;另一方麵,有貨源的門店大多離用戶的地址非常遠,甚至需要跨江,這使得餓瞭麼騎手無法接單配送。
利用為數不多的通行證承接重要性極高的需求成為瞭平台的選擇。 於是,餓瞭麼臨時調度瞭幾輛具有保供通行證的專車作為「餓瞭麼寶寶關愛專車」,專門處理這類奶粉訂單。
該項目負責人告訴極客公園,在母嬰物資極為緊缺的前提下,擁有貨源的商傢根本不愁賣。尤其是閤作商傢必須承諾不漲價,這需要良好的品牌信譽。「真正把寶寶放第一位的品牌,纔願意優先給急需的訂單配貨。」最終,上海孩子王中原店的兩位店員留守店中,每天全負荷地配貨(因為封控原因一旦入店就不能離開),纔使得專車順利運轉起來。
根據前述受訪對象稱, 目前,在上海市占率較大的企業正在全力保供市民整體的需求,市占率、規模更小的企業在進行特殊人群、特彆社區、養老院等地區的定嚮幫扶。
繼餓瞭麼之後,美團於 4 月 3 日也開通瞭「應急幫手」服務,主要幫助老人、孕婦、殘障人士等特需人群解決睏難。新上綫的「應急幫手」入口位於 App 首頁,截至 4 月 6 日該服務已收到超過 20000 單特需人群需求,其中 60% 為嬰幼兒需求、20% 為老人需求――目前,美團已上綫「美團快驢」定嚮幫扶養老項目。
4 月 10 日下午,在一場媒體綫上群訪中,美團買菜服務站站長鄒欣講述瞭一個故事:幾天前, 應急助手接到瞭一位老人買菜的需求,這份需求最終流轉到瞭一位前置倉站長的手裏,由於美團員工並沒有特殊購買的渠道,站長最終將站點員工每天分配的物資中勻齣瞭一部分,送給老人。
美團應急幫手運營負責人王樸在受訪時錶示,目前完成的需求中,有些取貨地址距離收貨地址比較遠,甚至需要跨區,有的收貨區域需要通行證纔能進入。項目組同事就會多方協調,最終找到有通行證的騎手幫忙在兩個區域之間接駁,把物資送到用戶手上。
「我們戰略上要優先保市民的需求,在專綫處理的需求上可能力量分顧不過來。但我們會盡力……目前美團除瞭通過服務站保供,還在接受政府保供訂單,上綫社區集單。」鄒欣說。(注:4 月 7 號上午 10 點,美團副總裁毛方齣席瞭上海疫情防控發布會。)
「用戶普遍反映在美團買菜上,還是比較難搶到菜,請問如何迴應?」極客公園在群訪中問。
「我們對於保供在盡全力,市民反饋我們也很清楚(嘆氣)。能用的辦法都在用,對於市民說買不到菜……隻能請大傢諒解。」這位迴答者的情緒開始有一些波動,「請大傢理解我們諒解我們,我們確實(嘆氣),確實沒有做到讓大傢滿意,但我們確實在盡全力……」
06 孤勇者、小溫暖和萬傢燈火
幾天以來,我們密集地找到瞭幾十位互聯網生鮮電商從業者,他們大多奮鬥在上海一綫,在超強度的工作中擠齣數十分鍾受訪,在電話中,他們大多提到, 「各企業現在在上海都很拼命。」
據不完全統計, 過去五年,包括阿裏、美團、京東、拼多多在內的互聯網大廠,在「社區團購」領域投入的基礎設施投資和運營成本之和,可能高達數韆億人民幣之巨。但不可否認的是,此次抗疫,這些互聯網企業都承擔瞭較為重要的角色。
方睿對我們講述瞭一個案例: 幾天前,一位父親衝到瞭門店內,要求他的女兒――一位幾天沒有迴傢的分揀員立刻辭職。女孩哭著對父親說,「如果我不分揀瞭,那麼多人吃什麼?」父親轉身走瞭。
「 我們誰也沒有想到,當天晚上這位父親帶著鋪蓋捲來到店裏,加入員工們一起打包瞭。 」方睿說,其實這位父親超過瞭用工年齡的上限,沒有入職資格,這意味著他不能接觸生鮮貨品,也不會獲得報酬,「但這位老人就一直義務地幫我們打包,已經打包瞭十幾天瞭。」
這些員工相信, 在這個特殊的時刻,「每個人都會有想要為社會貢獻的本心。」
每晚 21 時 10 分,盒馬綫上訂單截止。店裏的班結束瞭,店外的活兒也開始瞭。在北洋涇店負責的 18 個「盒社群」裏, 每天集單少則五六十袋,多的有 130 袋。一袋裝瞭當下其他綫上訂單約 4 倍的量。每袋貨品背後是一個傢庭,人力運不動,陳延山就調齣瞭店裏的液壓車。平日裏運貨的設施在當下剛好用做社區配送車,一輛車載著近韆斤物資。
幾天前有同事開玩笑互相打氣,大傢談起一首叫做《孤勇者》的歌,「我 3 月 29 日第一次聽,挺喜歡那句『誰說站在光裏的纔算英雄』」陳延山說,那天晚上,運送物資的路上,他拍瞭一段視頻留念, 突然一感念,在視頻裏說齣「(我們)像一個孤獨的勇者。」
心裏和身邊有許多小溫暖湧齣來。他迴憶:轄區食藥監局一位政府工作人員,強烈要求來店裏做送菜誌願者;盒社群裏,有居民評價:「涇東這次因盒馬而驕傲......」;門店附近下水管道有一晚壞瞭,第二天一早維修單位就趕來修好瞭。
配送員的身後,是無數身處後台支持的同事。鍾海南說, 每天無論多晚,後台的同事總會陪著送完最後一單,他們要時刻待命,為前綫的同事在綫解決訂單的分配、規劃、客服、售後等問題。
晚 6 點,我們從榖歌衛星地圖凝視上海。路上少有車輛,觸目所及的,是居民區密集的燈光,這是個 2500 萬的常住人口城市,大部分人此刻在傢中,而不是在路上。
「看到嗎,估計他們(居民)在窗戶裏看著我們。」在那段用抖音拍攝的視頻裏,陳延山說,「我相信,過去十幾天的經曆,以後的很多年,也不會忘掉。無論是這座城,還是我。」
陳延山抖音截圖
(應受訪對象要求,方睿、王樸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