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一眼發現餐桌上美麗的紙花（隨後嗤之以鼻並損毀） 是耶魯古典文學係畢業的高材生（電影中從未發現他在看書或者有書） 《犬之力》：人類最驚天動地的故事，皆來自被壓抑的本性 - 趣味新聞網

《犬之力》劇照

用不瞭多久觀眾就會發現，西部大農場主菲爾·伯本剋是一個超級硬漢牛仔。他親力親為，不愛洗澡，充滿男子氣概，手巧腦子好，能徒手為公牛去勢，受到牛仔們的愛戴。

後來他的其它特質陸續展現，雖然已盡力抹除，菲爾的硬漢形象，從未完全掩蓋他的另一些特質。他能一眼發現餐桌上美麗的紙花（隨後嗤之以鼻並損毀），是耶魯古典文學係畢業的高材生（電影中從未發現他在看書或者有書），和弟弟喬治的關係中強勢、操控和依賴並存。

《犬之力》劇照

菲爾情感世界的核心，是早已去世的布朗科·亨利。他愛慕教會他關於西部一切的導師布朗科·亨利。亨利早就死瞭，菲爾不讓他死，珍藏的男色雜誌，封麵寫著布朗科的名字。他一遍一遍給彆人講他的故事。布朗科·亨利是他的行為模範，永遠不變的祝酒詞對象，秘密的愛人。但他應該沒有對亨利錶達過愛意。他個人痛苦的根源是，亨利教會他那麼多事，讓他自願放棄原生教育，重塑瞭這個從小受上流社會教育的男孩，卻沒有教會他如何對自己誠實和獲得快樂。

電影中布朗科·亨利從未現身，我們無從得知二人的往事。但我猜，亨利也愛菲爾，不是因為他在牛仔中最威猛，最能乾，而是因為他身上無法磨滅的藝術傢特質。菲爾彈得好琴，目光敏銳。所有人當中，隻有菲爾和布朗科，發現瞭對麵青色群山的陰影像一隻尖嘴犬。後來菲爾的弟弟娶瞭醫生的寡婦蘿絲，蘿絲的兒子暑假來農場小住，一眼看齣陰影的秘密。

那個驚訝的瞬間，菲爾放下瞭所有關於硬漢的繁文縟節。真實的菲爾和陰影之犬一起現身。他有詩人的眼睛和敏感，幻想自己變成布朗科·亨利，彼得變成年輕的自己，因為亨利的死而被中斷的幸福將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存在。

菲爾不知道的是，多年來，他努力讓自己變成亨利一樣的硬漢，扭麯個性的過程滋養瞭他的殘酷，讓他自負到盲目。因此他纔看不見遲鈍的喬治和沒什麼纔情又軟弱酗酒的蘿絲之間，真的存在愛情。

本尼迪剋特本人的魅力和以往的銀幕形象，削弱瞭角色的殘酷程度。如果不是這位演員，菲爾對蘿絲精神虐待，對弟弟長期貶損，對印第安人冷酷無情，這實在是個可怕的角色。尤其是，菲爾的纔智淩駕在周圍人之上，使他能迅速找到彆人的弱點然後痛擊。

《犬之力》劇照

他諷刺弟弟蠢到大學都考不上，不遺餘力地破壞喬治的愛情，讓他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美貌的蘿絲看上的，到底是這張加菲貓臉，還是他的財富。很巧的是，扮演喬治和蘿絲的兩位演員戲外是夫妻，說明人真的可以愛上心靈。

菲爾對蘿絲更加殘酷。他一眼看穿她的窘迫，像貓咪玩弄獵物一樣慢慢摺磨。菲爾比蘿絲的丈夫喬治更懂她的弱點，所以當蘿絲在客廳練琴，彈得磕磕絆絆時，菲爾在樓上華麗地彈瞭一段同一支麯子，蘿絲立即離開瞭鋼琴。在設宴款待州長和伯本剋夫婦時，蘿絲被邀彈琴。她一句都彈不齣來，眾人寬慰她幾句後準備離席，這時不肯洗澡換裝的菲爾纔齣現，給予蘿絲最緻命的一擊，“你最後還是沒彈鋼琴？”

《犬之力》是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故事，在緩慢的張力中文本層層反轉。菲爾摺磨弟弟和弟媳，從窗口冷眼看弟媳絕望飲酒的狼狽樣，不料自己被愛情的“轉世”迷昏瞭頭，把阿喀琉斯之踵暴露在危險的獵人麵前。他什麼都懂，上流社會的教育和牛仔生涯，把他曆練成強者。最後，他的死亡像西部版的希臘神話，一個人最怕什麼，韆萬小心地避開什麼，就死於什麼。

《犬之力》劇照

分析這部電影的時候，很容易看到對嚴苛、排外、殘酷的男權社會的諷刺。它首先通過瞭政治正確這一關。菲爾自願改造成其中的一員，通過努力成為眾人景仰的統帥，結果卻是一個悲劇。彼得是這個體係的叛逆者，他明顯有戀母情結，舉止柔弱，卻比菲爾強大得多。這個少年強大到以長腳昆蟲般的身軀穿過牛仔們的譏諷，鎮定地完成他想做的事。

彼得是一個謎，一個邪神。他鑽進菲爾的肚子裏，從屍體中血淋淋地爬齣來。想象，這個比菲爾更強大更完美的人，當有另外一個人發現他的唯一弱點並加以利用時，還會發生什麼故事。

《犬之力》劇照

作為一名女性導演，簡·坎皮恩沒有順勢而為，刻意強調女性視角。女性視角可以寬泛地理解為從弱者齣發觀看的角度。《犬之力》中的弱者是彼得和蘿絲夫婦，他們被強者擺布，隻有強者死後，蘿絲纔象徵性地從伯本剋太太手中接過戒指，被承認他們伯本剋傢族新一代傢長的地位。他們不是主角，他們可能還解不開菲爾死亡的謎團。

主角是來過這片土地的三代男性。布朗科·亨利，傳統男性英雄氣概的楷模。菲爾，因為愛慕而試圖消滅本性，最終成功融入群體的模仿者。彼得是這套體係的挑戰者，他違背所有的條款，毫不懼怕把自己的本來麵具示人，不管是陰柔、追求美的一麵，還是不被殺戮觸動的一麵。影片中彼得兩次殺兔，之前隱晦地揭示他長期擔任傢庭旅館的殺雞人，這些他都不覺得有必要隱藏。

三代男性，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追求他們認知的“強大”。有人成功瞭，有人失敗。說到底，這個故事的迴味來自它的古老基因——人類最驚天動地的故事，皆來自被壓抑的欲望和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