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南北朝人物誌-(三十六)謝玄
有一個很容易挑起地域口水戰的事實——論到當兵,東南地區熱情似乎並不高,無論是個體還是集體都是如此。其原因,大概是因為東南一帶經濟文化發達,人都跑去讀書做生意瞭,一般不會去從軍。
這種情況,在和平時代也許還沒什麼,一旦戰火四起特彆是南北分裂的時候,問題就會集中爆發——作為南朝手中僅有的徵兵地區,江浙滬皖地區無法提供優質的兵源,更沒有足量的戰馬可以裝備,因此在跟北方軍隊特彆是騎兵作戰的時候就勢必吃虧。
戰馬的問題,隻要南方的水田沒改成草場就解決不瞭;但是兵源的問題,卻有辦法解決。方法大概有兩種:
一種是精挑細選適閤當兵的種子,以優厚的糧餉招入軍營,再加上足夠嚴格的訓練,就能培養齣一支強勁的部隊。這種方法的傑齣代錶就是後來名震江浙乃至朝鮮戰場的戚傢軍,不過這種方法也有缺陷,那就是兵少(戚傢軍一直維持在數韆),而且軍費開支大(畢竟那是要真金白銀的給),用來組建特戰部隊還可以,要建立常備軍,並不適用。
另一種則是因地製宜,充分發揮士兵的主觀能動性——將從北方逃難來的丁壯武裝起來,再加以相應的愛國主義教育,以及一些半空頭支票的誘惑(比如打過黃河去田地隨便分)。這種部隊在南北剛剛分裂的時候極為實用,因此也被兩位名將用來訓練自己的部隊。
按時間排序,後一位,就是四次北伐無果而終、十三道金牌召迴後冤死在風波亭的嶽武穆;而前一位,則是北府軍的締造者和首任統帥、淝水之戰前敵總指揮謝玄謝幼度。
說起來,謝玄和他叔叔謝安一樣,
屬於那種
令我等diao絲最為仇視的那一類人——官N代(N>2)、長得帥、學識好,關鍵這傢夥還比你努力。他和他的兄弟姐妹們,有一個中國曆史上最風雅的稱謂——芝蘭玉樹。
謝玄之所以如此風雅,和他叔叔的教養是分不開的。在隱居期間,謝安擔任瞭傢族首席教師的角色。對於這位侄子,謝安是用瞭一番苦功夫栽培的。他不僅言傳身教、以身作則,還見微知著地糾正瞭很多謝玄的小毛病。
比如謝玄有段時間喜歡佩香囊,對此謝安極不感冒,但他也不直接指齣,而是藉著和謝玄打賭的功夫贏瞭他的香囊,而後當麵銷毀。謝玄因此知道瞭叔叔對佩香囊這件事的看法,此後再也沒有佩戴過香囊瞭。
說到這裏,真不得不感嘆謝安教子有方。如果任由謝玄發展下去,可能就變成瞭魏晉時期流行的陰柔男子,沒準中國曆史上就又空多齣一個蔡X坤般的人物瞭。
當不瞭蔡X坤,就隻能當官,這是那個時代士族傢庭的宿命,謝玄也不例外。而對於齣仕的態度,謝玄也和叔叔一樣,一開始是堅決不受,後來勉強齣山。然而,他齣山的對象比他叔叔還讓人嚼舌根——謝安東山再起於桓溫,而謝玄不僅齣身於桓溫,還是由謝安舉薦的。
當時的苻堅已經基本統一瞭北方,下一個敵人毫無疑問就是東晉。麵對如此洶洶之敵,朝廷急需練兵的人纔,而宰相謝安舉薦瞭謝玄。對此,滿朝文武基本都是眾口一緻,認為謝安是在培養自己的傢族勢力,更尖刻的甚至認為謝安是想當桓溫第二。
隻有一個人例外,他就是曾擔任過桓溫幕僚的郗超。盡管在桓溫手底下的時候他天天和謝玄掐架,他卻依然堅定地錶示,謝安用謝玄是純粹的舉賢不避親,而且當時也隻有謝玄能做這件事。
事實證明,郗超沒有說錯,謝安更沒看錯人。謝玄用瞭不到十年,就訓練齣瞭一支後來名震天下的部隊——北府軍。
說起北府軍的名字,是一個值得推敲的問題。之所以叫“北府”,大多數意見是因為謝玄當時的防區在京口,而京口又稱北府,故因此得名。而還有一些人認為,北府軍的主力全部來自北方,因此稱之為北府軍。
一開始咱們就說過,如果從南方人裏徵兵,兵員質量是得不到保證的。而此時的東晉情況又比較復雜——盡管開國已經超過半個世紀,但是依然有源源不斷的北方流民南渡過來,其中大部分就集中在長江兩岸的京口、廣陵附近。而這些流民,就成為瞭北府軍最重要的兵源。
有人說瞭,都是百姓,憑什麼這些南渡的就比東南本土人要能打仗呢?在這裏,我們不去討論哪裏人能打哪裏人不能打,我隻說一點——京口附近的流民,都是打過仗的。
原因很簡單,從北方一路逃難過來的,在半道上碰到個打劫的太正常瞭。再加上當時中原一片兵荒馬亂,各個小王國的正規軍和土匪也沒啥差彆。能逃到南方的北方人,大部分都是有組織有武裝,並且有著相當豐富的作戰經驗的人。隻要把他們閤理整編訓練,就是一支鐵血強軍。
實際上,早在謝玄前五十年,就已經有人這麼乾瞭,而這麼乾的人正是前麵說過的郗超的爺爺郗鑒。在平定蘇峻之亂的過程中,由郗鑒統帥的流民軍起到瞭極其重要的作用。也正是因為有這份光榮族譜,郗超纔有資格篤定,謝玄是那個能把流民重新武裝起來的人。
而最後的戰果也是輝煌的——公元379年,前秦十萬大軍圍攻彭城,剛成軍不久的北府軍迎來第一次大考。此戰,謝玄率領萬餘名北府軍先鋒救援彭城,隨後在盱眙、君川與秦軍會戰,大破秦軍,秦軍主帥僅以身免!
四年後,淝水之戰爆發。此戰北府軍主力五萬人盡齣,謝玄更是帶領八韆精銳渡過淝水對在對岸自亂陣腳的秦軍猛衝猛砍,讓一代聖君苻堅都不禁感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苻堅倉皇撤退以後,謝玄立刻厲兵秣馬,不久以後趁著北方自亂陣腳的功夫發動北伐。此次北伐堪稱是東晉開國以來最成功的一次北伐,謝玄和北府兵在五十年後恢復瞭祖逖的光榮,將國境綫推到瞭黃河以北,並且在北方站穩瞭腳跟,為日後劉裕的北伐也創造瞭條件。
而可貴又可惜的是,謝玄還是個不貪功、見好就收的人。在叔父謝安主動下野後,掌權的司馬道子以北伐靡費太多為由,停止瞭北伐。而謝玄的離去,也使得新收復的國土迅速流失,在他解職迴傢後不久,北伐的成果就基本喪盡,東晉的北方國境綫再次退迴到淮河一綫。
然而,北府軍的存在還是有極其重要的意義的,它從根本上改變瞭下遊“權重勢輕”的格局。在此之前,東晉的上遊統帥們隻要稍微動動手指頭,下遊的士大夫們就得戰戰兢兢;而有瞭這支不遜於荊州兵的北府兵,上遊也不得不好好掂量掂量,跟朝廷翻臉,靠譜嗎?
自此,長江中遊和下遊終於達成瞭戰略平衡。而這個平衡是脆弱的,因為一旦下遊統帥也就是北府兵投靠瞭荊州,那麼夾在京口和江陵中間的建康基本就可以休息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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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謝玄下野後僅僅十五年,這個局麵就成真瞭。那麼,是誰帶領北府兵投靠瞭上遊瞭?北府軍此後又將何去何從呢?
咱們下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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