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2/2022, 4:09:50 PM
來源:大灣區評論
微信平台編輯:周悅
北約的權力邏輯與戰爭
美國總統拜登在2月26日播齣的一段預錄采訪中錶示,俄羅斯總統普京入侵烏剋蘭的舉動,正在産生與普京預期中完全相反的效果,因為俄羅斯所發動的戰爭拉近瞭歐盟和北約組織(NATO)各國間的距離。 拜登認為普京誤判瞭入侵烏剋蘭後的影響,“不僅使北約更團結,看看芬蘭、看看瑞典、看看其他國傢。我的意思是,他正製造與他想要的完全相反的效果”。的確,芬蘭、瑞典不是北約成員國,但在俄羅斯入侵烏剋蘭之後,鄰近的芬蘭、瑞典立刻傾嚮於投嚮北約。這使得俄羅斯發齣警告,若芬蘭加入北約,將有嚴重後果。拜登說,“我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確保我讓北約和歐盟都在同一邊,因為我認為,普京覺得他可以分裂北約組織,為自己開闢一條路走過去。而這目前還沒發生”。當被問到美國西方對俄羅斯的製裁時,拜登稱,這是極少數能不冒著全球大戰的風險而懲罰俄羅斯的方法,“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第三次世界大戰,或者確保一個違反國際法的國傢付齣代價”。
拜登這番話並不長,但解釋瞭過去、現狀和未來的很多東西。解釋瞭過去,即俄羅斯發動戰爭的原因源自俄羅斯和北約之間的關係。解釋瞭現狀,即目前俄羅斯和北約的關係。 俄羅斯和北約互相用核武來威脅對方。一方麵,如果雙方不管哪一方先使用核武,那麼無疑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瞭;另一方麵,也有可能因為各種因素――例如戰爭的持續、北約的乾預(無論是間接的還是直接的)、俄羅斯內部的變化等,使得俄羅斯以付齣不可承受的代價而告終。 解釋瞭(美國期望的)未來,即北約會變得更加強大。 至於對“國際法”的解釋則是需要一個立場問題:對烏剋蘭來說,烏剋蘭是個主權國傢,俄羅斯發動對烏剋蘭的戰爭顯然是違反國際法的;對美國和北約來說,俄羅斯公然對一個主權國傢發動戰爭,當然違反瞭國際法;但對普京和俄羅斯來說,並不存在一個保護俄羅斯安全的國際法,哪有什麼國際法可以遏製北約的擴張呢!
俄羅斯發動對烏剋蘭的戰爭,人們一直在追問:普京到底要什麼? 盡管很多人指嚮瞭普京個人的不安全,但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僅僅把原因歸結為普京個人,那似乎過於簡單。 從葉利欽開始,俄羅斯人一直在反對北約東擴。很多俄羅斯人包括普京本人也曾經夢想加入北約,但北約並沒有理睬俄羅斯。俄羅斯和北約的互動一直走到今天。 對北約和認同北約的國傢來說,北約就是和平的天使,但對被北約威脅的國傢來說,北約就是戰爭的根源。
北約曾稱不會在烏部署部隊,俄戰機抵近美軍基地
(圖源:中華網軍事)
1949年,離二戰結束沒多久,北約成立。當時的北約主要是為瞭與歐洲的“蘇聯帝國”相抗衡而建立的跨大西洋軍事聯盟。 在整個冷戰期間,北約和華約對抗,扮演瞭和平使者的角色。1990年代初,蘇聯解體,冷戰結束,代錶蘇聯東歐陣營的華約也隨之瓦解。
北約的對手是華約。那麼,當華約解體的時候,北約何去何從呢?當時西方有很多外交政策專傢都建議,作為冷戰贏傢的西方領導人應該建立一個新的安全框架體係,以重新定義和俄羅斯之間的關係。蘇聯的解體也的確導緻美國和蘇聯以及後來的俄羅斯官員之間進行瞭一係列的高層會議和談判,但是西方從來沒有認真考慮讓俄羅斯人加入。
北約沒有這樣做。沒有這樣做的理由也很簡單,即北約不可能自我瞭斷。1990年代初的氣氛就是作傢福山所說的“曆史的終結”,即西方民主是人類最好的體製,也是最後的體製瞭。的確,蘇聯的解體導緻瞭哈佛大學教授亨廷頓所說的“第三波民主好浪潮”。 當時的蘇聯以和平的方式終結瞭自己的帝國,西方手裏掌握瞭所有的一切,沒有任何理由來終結作為“和平的使者”的北約。北約不僅沒有終結,反而走上迅速東擴的道路。
北約的擴張符閤權力的邏輯。 英國劍橋大學曆史係教授、曆史學傢、英國理論政治傢阿剋頓勛爵(Lord Acton,1834―1902)有句名言,即“權力使人腐敗,絕對的權力絕對使人腐敗”。實際上,對個人如此,對一個國傢如此,對一個國傢間的組織也如此。盡管俄羅斯反對擴張,西方的有識之士也反對北約的擴張,但權力邏輯決定瞭北約的擴張不會停止,直到齣現另一個有能力阻止其擴張的力量(無論是國傢還是國傢集團)。
被忽視的俄羅斯呼聲
根據一份保存在喬治・華盛頓大學國傢安全檔案館的已經解密的文件顯示,1990年代,美國的談判代錶的確曾嚮俄方做齣過某些承諾,以及在西方內部也存在某種反對北約嚮東歐擴張的政策討論。 冷戰結束之後,蘇聯和隨後的俄羅斯在政治和經濟上極度不穩定,冷戰期間剋裏姆林觀察傢們很快就觀察到,對抗西方聯盟成為在俄羅斯動蕩不安的政治光譜中少數可以起到團結作用的議題之一。華約瓦解之後,很多東歐國傢都想通過加入北約來擺脫原來蘇聯的控製。但1990年的一份美國國務院備忘錄中指齣,“在當前的政治環境下,嚮這些(東歐)國傢提供北約正式成員國地位和安全保障,並不是最符閤北約或美國利益的選擇”。備忘錄也指齣,“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不希望組織一個將蘇聯國界綫作為對峙前綫的反蘇聯聯盟。這樣的一個聯盟給蘇聯方麵造成非常負麵的印象”。 不過,遺憾的是,這些討論沒有成為官方政策,西方所謂的承諾也沒有一項最終被寫入與俄羅斯之間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協議文書中。
1991年華約瓦解之後,時任美國總統剋林頓也發起瞭一個“和平夥伴關係”計劃,1994年俄羅斯加入。但是,“和平夥伴關係”是否會成為俄羅斯加入北約的替代方案,或是為俄羅斯加入北約鋪平道路,當時的西方並沒有任何共識。1997年,北約和俄羅斯簽訂瞭有關雙邊關係、閤作和安全議題的“基本協議文件”(Founding Act)。2002年北約-俄羅斯理事會成立。莫斯科方麵得以進駐北約位於布魯塞爾的總部,設立常駐代錶。無論對北約還是俄羅斯來說,這兩項舉措都是旨在促進閤作。
北約布魯塞爾總部 (圖源:新華社)
也就是說,盡管西方和俄羅斯都做瞭努力,但這並沒有在任何程度上節製北約的東擴。 而俄羅斯對於北約東擴計劃的敏感性是舉世皆知的。 美國外交官柯林斯(James Collins )曾在一份1993年的國務院電報文件中寫道:“無論處理得多麼微妙,隻要北約采取一項意圖嚮中東歐擴張但又同時不對俄羅斯敞開大門的政策,莫斯科就會一概將其視為是直接針對俄羅斯。”1997年,蘇聯解體後第一任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和時任美國總統剋林頓在赫爾辛基簽署瞭一份控製軍備的聯閤聲明之後曾說過, “我們認為北約東擴是一個錯誤,而且是嚴重錯誤” 。
不僅葉利欽這麼認為,美國的一些具有遠見卓識的資深外交傢也這麼認為。 基辛格在2014年3月6日在《華盛頓郵報》發錶題為“烏剋蘭危機如何收場”的文章,明確指齣四點:第一,烏剋蘭應有權自由選擇其經濟和政治聯盟,包括與歐洲的聯盟;第二,烏剋蘭不應該加入北約(NATO);第三,烏剋蘭應自由建立符閤其人民錶達意願的任何政府――明智的烏剋蘭領導人會選擇在他們國傢不同地區之間實現和解的政策,實際上,他們應該追求一種堪比芬蘭的姿態――毫無疑問,這個國傢非常獨立,在大多數領域都與西方閤作,但卻小心翼翼地避免對俄羅斯的體製性敵意;第四,俄羅斯吞並剋裏米亞不符閤現有世界秩序的規則,但在一個不那麼令人擔憂的基礎上處理剋裏米亞與烏剋蘭的關係應該是可能的。 為此,俄羅斯將承認烏剋蘭對剋裏米亞的主權。在有國際觀察員在場的情況下舉行的選舉中,烏剋蘭應該加強剋裏米亞的自治權。 這一進程將包括消除有關塞瓦斯托波爾黑海艦隊地位的任何模糊不清之處。針對第二點,基辛格強調,“這是我七年前提齣的立場”。也就是說,基辛格和葉利欽是同一年(1997年)質疑北約東擴的。1997年,美國的政客們在積極推動中歐國傢,特彆是那些曾經的華約組織核心成員加入北約。
基辛格並非孤獨。另一位更為資深的外交傢凱南也於同一年在《紐約時報》上撰文警告說,北約繼續嚮俄羅斯擴張“將是美國在整個後冷戰時代政策中最緻命的錯誤”。 凱南寫道:“不幸的是,俄羅斯在執政權力處於高度不確定和近乎癱瘓的狀態時,竟然麵臨這樣的挑戰。”他失望地錶示,盡管“冷戰結束帶來瞭種種滿懷希望的可能性”,但東西方關係的基礎竟成瞭這樣一個問題――“不太可能的未來軍事衝突”中“誰將與誰結盟”?對美國政客們的錶現,凱南錶示,“(北約擴張)隻不過是對外交事務沒有真正興趣的參議院的無憂之舉。讓我不安的是,整個參議院對這件事情的辯論如此膚淺無知。尤其讓我不安的是把俄羅斯說成是一個極想攻擊西歐的國傢。”
那麼,對俄羅斯人來說,怎麼辦呢?凱南說,他們將被迫接受北約的擴張主義計劃為“既成軍事事實”,從而發現必須到彆處尋找“一個安全且充滿希望的未來保障”。
無論是來自美國外交戰綫職業外交官的提醒,還是來自包括凱南和基辛格那樣具有重大政治影響力的資深外交官的警告,都沒有在些許程度上改變美國政客們“痛打落水狗”的心態。而今天人們所見的烏剋蘭局勢正是這些具有先見之明的外交傢所預見的。
北約東擴與烏剋蘭戰爭
在政治力量的推動下,北約加速東擴。 1999年3月12日,時任美國國務卿奧爾布賴特正式歡迎波蘭、匈牙利和捷剋這三個前華約成員國加入北約。2004年,北約吸納瞭蘇聯在波羅的海的三個加盟共和國(立陶宛、拉脫維亞、愛沙尼亞)。1949年成立以來,北約已從最初的12個成員國發展到30個,其中波羅的海國傢愛沙尼亞和拉脫維亞與俄羅斯接壤,這兩個國傢過去一直是北約大規模軍事演習的地點。
更為嚴重的是,伴隨著新韆年後的一波“顔色革命”,內部局勢也對俄羅斯越來越不利。 格魯吉亞的“玫瑰革命”(2003年)和烏剋蘭的“橙色革命”(2004年)都以政權更替的形式告終。親西方的領導人上台後就不遺餘力地要求加入北約和歐盟,不僅從外部不斷激化著與俄羅斯的矛盾,還從內部影響著俄羅斯的政局穩定。
早在2007年,普京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說:“很明顯,北約擴張與聯盟自身的現代化和確保歐洲安全沒有任何關係。相反,這是降低相互信任水平的嚴重挑釁。我們有權質問,這種擴張是針對誰的?”2008年的俄格戰爭與其說是俄格的衝突,倒不如說是北約和俄羅斯矛盾失控的結果。
2021年底,北約重申瞭2008年確定的烏剋蘭最終加入北約的既定方針,這無疑再次勾起瞭俄羅斯人的恐懼感,直到齣現今天的局麵。
圖源:網絡
從西方政客一波又一波“民主”、“正義”聲中,北約毫無限製地東擴。這一過程也使得北約從和平的天使轉變成為戰爭的根源。 對此,西方政治人物也並不否認。聯閤國前副秘書長、意大利社會學傢阿拉基26日在接受中國中央廣播電視總台記者采訪時強調,北約是烏剋蘭危機的根源。他指齣,蘇聯曾經得到北約不東擴的保證,但此後北約卻言而無信,一路東擴,已經逼到瞭俄羅斯的“傢門口”,這是迫使俄羅斯采取軍事行動的根源。
要求普京撤齣烏剋蘭的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也是這麼認為的。安倍在任期間與俄羅斯總統普京共計進行瞭27次首腦會談,二人建立瞭良好關係,至少他自己認為是深刻瞭解普京的。安培27日做客富士電視台節目時稱,“普京曾多次對我說‘北約不守承諾’”,“他沒有對領土的野心,是基於防衛俄羅斯、確保安全的角度齣發采取的行動”。安倍被問及普京“進攻”烏剋蘭的意圖時迴答稱:“普京絕不允許北約擴大,擴大至烏剋蘭。”他還稱,普京在過去的會談中透露齣在美俄關係有關問題上的質疑,他說過“(美國)本來說不擴大北約,卻在波蘭部署薩德導彈係統”。
北約的未來
迴到本文開頭提到的拜登“北約說”或者北約的未來,對如下幾點是可以確定的。
第一,美國主導的北約不僅不會像一些政治人物和外交傢所希冀的那樣會進行自我反思,節製其行為,反而會變得變本加厲。 如果局勢的發展不齣現轉變,那麼烏剋蘭戰爭會促成兩個團結,即歐洲的團結,和歐洲與美國的團結。在這一點上,拜登是對的,即北約會變得更強大。
第二, 美國主導的北約 擴張不會終止。 如果普京成功地形成瞭一個“小蘇聯”或者類似的國傢集團,那麼北約的擴張會遇到阻力。如果那樣,歐洲勢必進入一個新冷戰階段,或許是一個較小範圍的新冷戰。但如果如一些人所預測的,俄羅斯在烏剋蘭戰爭中失敗,那麼,北約就會再一次陷入“曆史的終結”的樂觀情緒,獲得新的擴張動力。應當指齣的是,俄羅斯的失敗並不意味著戰爭的消失。失敗往往是下一次戰爭的種子。
第三,就美國來說,因為其戰略重點在印太地區,北約在歐洲的成功更會加快強化美國建設“亞洲北約”的意誌和力度。 而這又會為亞洲地區的衝突乃至戰爭引入巨大的動力。
*聲明:本文僅代錶作者個人觀點,不代錶本公眾號立場
數字經濟智庫
政治學與國際關係論壇
為瞭更好的服務數字中國建設,服務“一帶一路”建設,加強數字經濟建設過程中的理論交流、實踐交流。來自中國數字經濟以及“一帶一路”建設領域的專傢學者們成立瞭數字經濟智庫,為數字中國的建設添磚加瓦。商務部原副部長魏建國擔任名譽院長,知名青年學者黃日涵、儲殷等領銜。政治學與國際關係論壇是數字經濟智庫旗下的專門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