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20/2022, 12:07:15 AM
宮澤賢治在《銀河鐵道之夜》錶達的對生死的理解,恐怕與他常看哲學書與佛經有關。對他影響最大的哲學思想應該是美國思想傢愛默生的“ 超驗主義 ”,“ 超驗主義 ”認為人類世界的一切都是宇宙的一個縮影,人類靈魂與“超靈”一緻等;1914年,宮澤賢治偶然讀到《漢和對照妙法蓮華經》,深有感悟,原本信奉淨土真宗的他轉而信奉 日蓮宗(法華宗) 。
由於我對“ 超驗主義 ”、 日蓮宗(法華宗) 等均不算瞭解,但從“靈魂引渡”、天堂之門位於南十字星(站)、 柯貝內拉 最後消失於“暗星雲”――對於 喬班尼 來說,這裏是“無”(黯淡)的;而對於 柯貝內拉 來說,這裏風景優美,還能看到自己的媽媽、 喬班尼 的夢等同於靈魂齣竅這些細節看, 宮澤賢治是把自己的過往、嚮往的宇宙、哲學沉思、對佛經的理解最後都凝結在這本《銀河鐵道之夜》中 。
這裏再插一句,其實看一個作傢的故事,就能窺探齣一個作傢的過往―― 它的現在,其實是TA過去所有的産物 。與之相對應的,如果一個作傢的故事並沒有呈現齣一個“應有的軌跡”,要麼說明其天賦異稟,要麼說明其洗稿有術。
《文豪野犬》中,宮澤賢治形象
以世俗的想法(比如我),擁有起點相當高的傢庭背景,宮澤賢治完全應該繼承傢業,如果對文學充滿熱情,完全可以在衣食無憂的狀態下毫無後顧之憂地創作。
可是,不願意繼承傢業壓榨農民的宮澤賢治,一度離傢齣走,在東京過瞭一段十分清苦的生活。
到瞭1921年,與宮澤賢治感情深厚的妹妹敏子病危,宮澤賢治為瞭守護妹妹,從東京迴到瞭故鄉,並在稗貫農業學校找到一份教師工作。
1922年11月,敏子病故,年僅24歲。小宮澤賢治2歲的敏子,是傢中唯一能理解他的親人,敏子可謂是賢治的精神支柱, 妹妹的早逝對宮澤賢治的打擊極大 ,不僅刺激瞭宮澤賢治對生死的理解,也加深瞭他對永恒世界的懷想。
宮澤賢治(5歲)和妹妹(3歲),1902年
為瞭化解內心的陰影, 宮澤賢治 後來乘坐 火車 前往北海道和南庫頁島旅行,這段旅程成瞭創作《銀河鐵道之夜》的靈感來源―― 敏子 的身影自然隱現其中,即【 柯貝內拉 】作為主角(也就是 宮澤賢治 )唯一的好朋友的早逝。
到瞭1926年,有感於日本帝國窮兵黷武,造成農村凋敝蕭條的 宮澤賢治 ,在日蓮宗“勸人為天下眾生幸福而行事”的奉獻精神引導下,毅然辭去瞭報酬頗豐的教職,開始全身心地投入農民運動中,試圖利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善當地農民的悲慘處境。
宮澤賢治 不僅願意放下身段,每天與其他農民一起辛苦耕種,還開辦農業講堂,傳授農學知識;此外,還試圖通過舉辦童話故事會、音樂會、戲劇活動等,提升當地農民們的藝術品味。
很不幸,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作為一個浪漫而慈悲、誠摯而溫柔的理想主義者, 宮澤賢治 在 那個特殊的時代大背景 下所做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他筆下的那些詩歌與童話,都 過於超越時代 。
北海道 SL鼕之濕原號蒸汽列車
據統計,宮澤賢治生前一共創作瞭94篇童話和1000多首詩歌,詩集《春與修羅》和童話集《要求很多的餐廳》由他自費齣版, 無人問津―― 這2本未能給他帶來任何名聲和收入的書,直到宮澤賢治病故後, 還在他的傢裏堆積著 。
我們可以想象,這位思想與行動都迥異於時代的天纔,不能被傢人理解,還遭受旁人――尤其是接受 宮澤賢治 幫助,還嘲笑他的農人們――的諸多誤解,陪伴在他身邊的是什麼?
孤獨 。
肉體與精神上的雙重孤獨 。
古斯塔夫・剋裏姆特 的3幅畫
這裏,我不由想到兩位與宮澤賢治差不多同時代的藝術傢――奧地利的【古斯塔夫・剋裏姆特】與西班牙的【畢加索】,他們生前並不完全“齣世”,甚至可以說是迎閤時代和大眾進行藝術創作,邁過瞭早期的坎坷後,【古斯塔夫・剋裏姆特】與【畢加索】之後都名利雙收,在【世俗】與【藝術】都取得瞭非凡成就。
平心而論,創作一些太超前的作品很偉大,但在缺少穩固的物質基礎(時代基礎)上滿目追求理想主義, 於旁人是傳奇,於自己則是悲劇 。
既然人生的底核是悲涼的【孤獨】, 那麼,世間的悲劇是否可以少一些呢 ?
數年身心皆疲的生活,徹底擊垮瞭宮澤賢治的健康。
1928年底,他患上瞭肺病,之後,宮澤賢治的病情時好時壞,曾一度隻能臥床休養。養病期間, 宮澤賢治依舊堅持積極創作和改稿,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
1933年9月21日,積勞成疾的宮澤賢治溘然長逝,終年37歲。
據說他最後的遺言是“ 今夜的電燈真暗啊! ”
想到《銀河鐵道之夜》中,喬凡尼說“ 我要學習那隻小天蠍,隻要大傢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就算身體浴火百次,也在所不惜。 ”
或許,宮澤賢治得償所願,最後 用自己微弱的生命之火,終於照亮瞭世界 。
《銀河鐵道之夜》手稿
正如 梵高 的背後有他的弟弟提奧,宮澤賢治的背後也有他弟弟的身影――雖然弟弟並不像妹妹【敏子】那般,對宮澤賢治擁有極大的影響力――宮澤賢治的弟弟(與友人)在整理那些零亂手稿時,纔發現這個不被世界接受的“異類”, 曾打造過這般充滿華美想象又寓意深遠的偉大作品 。
之後的故事,與梵高等死後纔聲名大噪的大藝術傢並無不同,他的作品開始被文壇重視,大眾的矚目和尊重也紛至遝來。
好像就是在一夜之間,宮澤賢治在日本就到瞭傢喻戶曉、婦孺皆知的地步。
“ 熱情的浪漫主義詩人、取得非凡成就的童話大師、傑齣的農藝改革者、悲天憫人的宗教思想傢、代錶日本的國民作傢 ”等各種榮耀、頭銜、光環,開始近乎“報復性”地補償給【 宮澤賢治 】,他的詩歌、童話齣現在日本各地的小學、國中教科書中;更不用說什麼作品動畫化、電影化、周邊化,興建宮澤賢治紀念館、“銀河鐵道之旅”的綫路、研究宮澤賢治(作品)熱潮,以及作品被世界各國爭相引進翻譯,本本暢銷。
花捲市的宮澤賢治紀念館(官網圖)
也許宇宙間的萬事萬物保持瞭 一種微妙的“平衡” ,宮澤賢治 生前的光 像【 石炭袋 】一樣有多“黯淡”,宮澤賢治死後的光就有多耀陽――如果以希臘神話中,英雄死後會被神升上天空,成為星星(星座),那麼,宮澤賢治也終於化為瞭曾經仰望的星辰。
然而,這些與宮澤賢治有關,似乎又與 宮澤賢治 無關。
對於一個僅有37年人生、一直孤獨奮戰的“傳教士”而言, 世俗的虛名顯然不是他看重的 。
宮澤賢治在第1次齣版的童話集的序言中是這麼寫的:
雖然我們可能沒有
我們想要的所有糖果
但我們可以吃新鮮的、乾淨的微風
喝美麗的、桃色的朝陽
在樹林或田野
我常常看到
破爛的衣服成為
最好的天鵝絨、毛料
或是鑲滿鑽石的衣裳
這些美麗的食物和衣服
是我最喜愛的
來自彩虹和月光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