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之過世十年瞭。最近常常想起二○○一年前後 和他討論中國民主的一些對話。那時 楊渡專欄－和李慎之的民主對話 - 趣味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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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慎之過世十年瞭。最近常常想起二○○一年前後，和他討論中國民主的一些對話。那時，他已經寫作瞭〈風雨蒼黃五十年〉的大文，對共産黨早年實施民主，而如今不實施民主，有深刻批判。

    他認為，早期革命階段，曾認真實現民主。即使在延安，那麼貧睏，那麼缺乏教育的地方，依然可以實施民主選舉。他說，那時有許多農民要去投票，考慮到農民有許多文盲，不認識候選人的名字，於是改用相片或畫相，至於選票，當時在貧睏農村，也無印刷所，就用染瞭色的豆子（以此和一般豆子區彆），去投入票箱裏。所謂票箱，也就是一個竹籃子，放在候選人照片的前麵，而不是什麼有號碼的選票。最後的計票，則是大傢一起把豆子拿齣來數。

    「怎麼不能實施民主？怎麼可以說農民素質太低，就不能實施民主？這要看你有沒有誠心誠意，有沒有決心。在文盲充斥的延安，就可以實施，現在就不能在北京、上海實施嗎？」

    然而，我卻持瞭不同的看法。我舉瞭台灣為例，說明民主不一定會實現某一種價值，而隻是一種程序正義。要實現齣什麼樣的結果，端看選民的素質來決定。它是讓人民選擇領導者，無論他的結果好壞，你自己要負責。一個不知道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任的人民，就會選齣不負責任的政府。台灣有些地方選舉藏汙納垢，買票橫行，這樣的民主素質，隻會選齣派係、黑道、金權，不一定會能夠選齣清廉正直的人。台灣愈是地方層級的選舉，愈是派係多多，這錶示基層有問題，民主的實踐就有問題。同時，即使製定民主選舉製度，背後還需要更多的不成文法的製約，即所謂民主文化的涵養，包括瞭尊重、包容、言論自由、多元文化、尊重少數等。

    「可是這樣的說法，不是給瞭獨裁者不實施民主的藉口？這絕對不能做為不實施民主的理由！要到什麼樣的文化素質，纔能實施民主呢？這樣說不通！」他態度斷然。當然，我同意他的看法，要是不實施民主選舉，選民就不可能透過實踐而提升民主素養。但我仍堅持，即使實施民主選舉，也不保證它會實現李慎之所期待的「普世價值」。他很不服氣的說，不要以為我沒看過，一九四九年，我們剛剛進入上海，整個上海在那裏歡迎共産黨的解放，可是我們睡在馬路上，對老百姓的生活與物質，鞦毫無犯，所有人都歡迎共産黨來解放。我們和人民是站在一起的。我們有民主，有尊重，贏得民心；可是，後來的施政卻違背瞭最初的承諾。這就是缺乏民主監督的後果。

    為瞭讓他多瞭解民主在一個華人社會可能實踐齣什麼結果，我舉瞭哲學傢勞思光來台觀察選舉為例，說明此事於他有益，希望他可以來台灣看看，多瞭解民主的理論與實踐。那一年，我特地拜託瞭學界朋友去尋求學術機構來具名邀請，雖然都辦好瞭手續，但他在電話那一頭卻不無失望的說：「唉！前不久，我申請去日本都通不過瞭，更不必說去台灣。隻能說抱歉，讓您勞神瞭。」

    其後他身體慢慢衰弱，愈發難以齣遠門瞭。過兩年，他因病過世。而去年，勞思光先生也去世瞭。

    可我一直記得和他有過的爭論。他對共産黨曾在延安實施民主，用豆子來投票的形象敘述，仍有很動人的說服力。我發現我們是用不同的社會發展階段，在看事情，所以有不同的結論。這讓我迴想起台灣一九五○年代之後，實施戒嚴體製，但地方選舉仍照常舉行，雖然有地方派係、黑道角頭、農漁水利等各係統參與，但終究讓人民在選舉的實踐中，學習如何行使公民的權利與義務。

    大陸的政治體製改革隻是一個大架構，關鍵仍是要從什麼地方開始。地方選舉的擴大，讓村自治擴大到鄉、縣一級，是一個可以訓練公民權利與責任意識的開始。即使剛開始有一些問題，但隻要執政者有誠意實施，它終究可以逐漸培養新一代的公民意識。而公民意識是需要培養的，這一點是啓動政治改革時，該早日準備的課題。（作者為作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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