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30/2022, 8:05:45 AM
文/小池紅蓮
導語: 本期文章,是小池紅蓮同學所撰,以女性特有的細膩角度重觀陳賡大將和王根英的婚姻。生命經受命運錘煉更顯高貴,婚姻經受命運錘煉更是錐心。
讀來令人感慨萬韆。
1940年初,山西南部的日軍發現瞭一個奇怪現象。
陳賡的386旅最近打法變瞭。
以往日軍圍攻386旅,陳賡大多采取伏擊、遊擊的方式,齣其不意地打,很令人頭疼。
但近期的戰鬥不一樣瞭,陳賡居然把主力光明正大地放在那裏,和日軍主力來硬的。日軍根本沒想到陳賡會這麼打,又被狠狠摟頭一棍,打懵瞭。
日軍找來一個當地的保長漢奸,詢問探查386旅的情報。
這名保長說,我也不懂軍事。但是據我猜測,這和你們去年殺的一個人有關係。
日軍問是誰,保長答,陳賡的老婆啊,你們誤殺此人,惹瞭禍。
此事,保長說得對嗎?也對,但不全對。
事情還要迴溯到1939年3月中旬的一天。
在太行山深處的一處土坡,八路軍386旅司令部的駐地。
386旅旅長陳賡鐵青著臉,看著一具擔架上躺著的人,他眼神空洞,仿佛已被抽去瞭靈魂。
擔架上的那人,是他摯愛無比的妻子王根英,白色的布單上還沾著已經冷卻的鮮血。
任憑陳賡怎麼呼喚,那熟悉的迴應之聲,卻再也無法響起瞭。
陳賡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為何上蒼要這樣對待他,要這樣殘忍地分開他夫婦二人。此事給陳賡的震撼,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
一、新婚、磨難
陳賡與王根英的相逢,起初是甜蜜的。
陳賡是在1927年4月,在武漢第二次遇到王根英的。那一年,陳賡24歲,王根英21歲。風華正茂時節,陳賡對王根英生發瞭不可抑製的愛意。
兩年前在上海,陳賡就在上海與王根英有過一麵之緣,王根英聽過陳賡給紗廠工人講課。王根英是上海人,長得嬌小精乾,眉清目秀,說話靦腆,舉止文雅。那時陳賡對她印象就很深刻。
在武漢重逢,陳賡對這位惹人愛憐的小姑娘展開瞭熱烈的追求。
陳賡是個活力四射、感情充沛的人,當時他又值青春年華,英姿颯爽,沒幾個人能抵擋住他的攻勢。
當時周恩來、鄧穎超聽說瞭這樁美事,也主動從中撮閤,兩人終於成其好事,在武漢結瞭婚。
這是陳賡、王根英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青春年少,誌同道閤,神仙眷侶,人所共羨。
然而甜蜜總是伴隨著苦澀。婚後三個月,受組織委派,陳賡陪同周恩來順江東下,到南昌去組織武裝起義。王根英也返迴上海繼續開展工人運動。
新婚相彆,更透著幾許難捨。然而為瞭革命事業,兩人都毅然踏上瞭前路。
這一彆就是好幾個月。
陳賡在八一南昌起義之後隨隊南下,在戰鬥中負瞭傷,被組織送迴上海治病。
此時的王根英也已經是上海黨組織的交通員。乍見陳賡,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原來陳賡的腿負瞭傷,走路一瘸一拐的。
本以為夫妻重聚,此後便沒有瞭離彆之苦,誰知,這隻是磨難的開始。
二、離彆、相思
陳賡留在上海工作,化名為王庸,真實身份是中央特科的情報科長。
從1928年到1931年,這是陳賡、王根英夫妻團聚最長的一段時間,他們倆唯一的孩子陳知非也是在這段時間裏來到人世。
兩人的生活充滿瞭刀光劍影。
陳賡雖然身為情報科長,也要經常親自去偵察情報,組織鋤奸行動。
久而久之,陳賡的真實姓名被國民黨特務偵知,他們到處追蹤,企圖把陳賡挖齣來。
陳賡很會易容術,把自己打扮成上海“小開”模樣,往大街上一站,誰也認不齣他就是當年聲名赫赫的“黃埔三傑”。
王根英打趣他說:“你的模樣倒像阿拉上海人,可是聲音半點也不像。”陳賡便嚮妻子“拜師學藝”,陳賡是個語言天纔,當初在黃埔上學,一口廣東話說得也十分像樣,此時再來學上海話,居然也能說的頗盡其妙。
過瞭一些時日,陳賡再到街上與人講話,彆人便不怎麼能聽得齣來瞭。
論起講方言,一個人學彆的地方說話,總有一些音節或用詞習慣學不到真諦,和真正的方言還是有差彆的。陳賡能學到這個程度,實在是非同常人。
陳賡在上海生活也就幾年時間,上海話掌握得非常好,十幾年後他仍能流利地用上海話和兒子陳知非交流,陳賡能在上海灘把情報工作做那麼好,與他強大的語言能力是分不開的。
可見,這個世界上,確實有那麼一種天纔,乾啥啥都行。
好日子沒過多久,顧順章叛變瞭。
這個大叛徒對黨組織造成瞭巨大危害,大批共産黨員被國民黨特務逮捕,周恩來等中央領導人在上海無法立足,都離開瞭。
陳賡與顧順章朝夕在一起,顧順章知道他是個厲害角色,對他的追捕更加緊急,陳賡在上海也無法立足瞭,中央於是安排他到鄂豫皖蘇區工作,當瞭一名師長。
王根英當時守著年幼的兒子陳知非,父母傢人也都在上海,加上蘇區的工作也十分危險,陳賡就沒讓妻子跟著去。
從結婚之初的甜蜜,到上海三年的生活,再到陳賡被迫離開上海,兩人的婚姻,就像坐上瞭過山車,根本沒有一刻的平靜。
但是王根英明白,她選擇這個陳賡,不僅是愛他的英傑豪爽之氣,更是愛他為黨、為革命事業的崇高誌嚮。
因為她自己也一樣,也把理想、追求乃至生命,都交給瞭偉大的事業。
她願意作齣這些犧牲。
三、牢獄、痛念
陳賡在鄂豫皖蘇區也時時牽掛著嬌妻和幼兒。
在大彆山時期,他苦苦忍受著相思之苦,從不敢給傢裏聯係。王根英也隻知道丈夫在大彆山,可是他工作如何呢?有無生命危險?何時能再迴來見麵?
一個又一個問號凝結在心裏,化成一個個沉重的包袱,摺磨的人晝也難安、夜也難寐,王根英也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媽媽,那些離彆的日日夜夜,她究竟以怎樣的毅力挺瞭過來……
仿佛是老天垂憐。1932年11月,王根英突然迎來瞭陳賡,他像是從天上掉下來一樣,砸得她有點懵。
巨大的幸福之中,王根英也十分心疼。原來陳賡這次又負傷瞭,他在作戰中被子彈擊中右腿小腿部,骨頭都斷瞭,蘇區醫療條件不好,無法醫治,隻是草草包紮瞭一下,陳賡掙紮著迴到上海,病情已經十分惡化。
王根英馬上幫他聯係瞭治骨傷的名醫牛惠霖,讓他在那裏醫治。醫生說,這次來得太晚瞭,有可能影響到以後的行動。陳賡豪爽地說不妨事,就算是瘸瞭也照樣能騎馬打仗。
這時,對付反動派的鬥爭,已經基本上走嚮武裝鬥爭,上海這裏已無法再投入太大力量能。王根英身為交通員,也深知丈夫不會留太久,兩人都十分珍惜這美好的重聚時光。
陳知非也長得乖巧可愛,為夫婦二人帶來無可比擬的幸福感。
誰知這當口又發生瞭意外,陳賡有一天突然被一個特科叛徒認瞭齣來,此人在上海麗都大戲院當眾揪住陳賡大喊抓,陳賡腿上有傷跑不快,就此被反動派抓住。
王根英聽說瞭如同五雷轟頂一般,當時她正在閘北的一傢酒樓上開會,聽說丈夫被捕並馬上要押解到南京去,她一時急火攻心,頭暈眼黑,懷抱陳知非從樓梯上跌瞭下來!
年幼的陳知非額頭被樓梯碰破,鮮血直流。直到晚年,陳知非頭上還有明顯的傷疤。
蔣介石抓瞭陳賡初時要殺,但因為陳賡在黃埔軍校的同學中非常有號召力,十幾名黃埔一期同學聯名保奏,請蔣介石韆萬刀下留人。
宋慶齡、蔡元培等人聽說瞭,也急忙找蔣介石疏通。經過重重請命,蔣介石這纔答應鬆瞭口,陳賡終於逃齣一條性命。
陳賡迴到上海,找到王根英娘傢,這纔得知,妻子得瞭病,加上反動派四處通緝她,她不得不跑到鄉下親戚傢躲避養病。
男子漢立於世間,妻子有難,誰不心疼。陳賡宛如刀割一般,他有心去鄉下把王根英接迴來,可是上海的白色恐怖日甚一日,根本無法在這裏立足。
組織上鑒於危險,指示陳賡趕緊去江西蘇區工作。
陳賡到底沒能見上妻子一麵,隻好在嶽母麵前跪下,請老人傢照顧好兒子陳知非,這一去,前途不知如何,有可能短時間內迴不來,請根英保重。
說罷扭頭而去,夫妻再度離彆。
而王根英這一次也是厄上加厄。在國民黨反動派不斷通緝之下,一個叫張小妹的女工,當年鬧罷工時,她和王根英同是恒豐紗廠的工人,熟知王根英的情況。張小妹兩口子找到國民黨特務,說齣王根英的藏身之所。1933年12月,王根英也被逮捕瞭。
國民黨反動當局隨即對王根英進行審判,以莫須有的罪名,判處她8年有期徒刑。
27歲的王根英很有骨氣,下獄之後,她不僅對國民黨反動派的反復審問、逼迫毫不理會,堅持自己的信仰,還在獄中組織那些女“政治犯”們,團結起來對抗反動派。
有人說,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王根英如此剛強、正氣,不光是為兒子,也在於她對陳賡無比堅定的愛,她的愛人在戰鬥在前方,與那群信仰無比堅定、擁有無比強大力量的紅軍隊伍在一起。相信終有一日,能與丈夫再次見麵。
王根英足足在監獄裏待瞭四年。
四、北上、重逢
1937年全麵抗戰爆發,國共再度開啓閤作。
陳賡王根英這對苦命夫妻,不經意間看到瞭新的希望。
這四年間,陳賡在蘇區與凶狠的敵人惡鬥,又在長徵路上奮勇馳奔,終於來到陝甘寜。
投身革命即為傢。
陳毅的這句詩,是當時革命者的真實寫照。
戎馬倥傯之中,陳賡隻能在夜深人靜之時,纔有餘暇想起愛妻王根英。她在哪裏?病可恢復瞭麼?兒子怎麼樣瞭?30歲的她,可曾變瞭模樣……
王根英在獄中對丈夫的思念亦如是。
天幸,國共閤作帶來瞭轉機,周恩來意外得知陳賡之妻被關押,親自嚮國民黨要人。1937年8月,王根英齣獄,隨後跟著周恩來北上,來到陝西雲陽,和陳賡見瞭麵。
患難夫妻見麵令陳賡喜齣望外,他在1937年8月27日的日記中寫道:“昨日根英由西安到雲陽總政治部,小平同誌加菜為我們慶賀,並另闢一室使我們做竟夜之談。是晚彼此互訴離情,直達深夜,尚無疲意,其快樂有勝於1927年武漢新婚之夕。根英在獄達4年,艱苦備嘗,在敵威迫利誘下,始終堅持共産黨員的立場,不為動搖,使我對她更加敬佩。”
幾天之後,王根英去延安學習,陳賡被任命為八路軍一二九師三八六旅旅長,率部東渡黃河,夫妻兩人再度分手瞭!但這次分手與以往大不一樣,前途之光明,重會之有盼,讓這對飽經風霜的夫妻充滿瞭對未來的美好期望。
後來王根英結束瞭學習,在《新中華報》工作。不久後,根據王根英的請求,組織上派她到129師師部工作,與陳賡並肩在一綫戰鬥。
太行山區乾燥的風,與上海截然不同。太行山區燃燒的戰火,也讓生活平添瞭幾分磨礪。
王根英卻對這裏甘之若飴,仿佛空氣中都充滿著夫妻重會的甜蜜。
五、犧牲、懷念
誰人看瞭陳王夫婦的這段故事,不希望他倆好好地生活下去?不希望接下來會是一個大團圓的結局,筆者也可以一筆轉到幾十後,暮年陳賡與王根英,手牽手漫步在夕陽裏。
都怕那兩個字:但是。
命運沒有給陳賡和王根英這樣的機會。
1938年鞦王根英奔赴前綫,幾過瞭不到半年,她便遇上瞭那場命中注定的劫難。
1939年3月,129師在河北南部進行反掃蕩鬥爭,結束任務之後,師部穿過平漢鐵路,西返太行山區。
王根英所在的師部財經乾部學校一同返迴,誰知在途中與尾追而來的日軍遭遇瞭。
3月8日,王根英隨師供給部駐在南宮縣的“前後王傢村”。這天敵人進攻冀南軍區駐地,師供給部被敵人包圍,王根英把自己的騾子給傷員騎,自己徒步隨警衛部隊突齣重圍。
她衝到村外剛喘瞭口氣,突然發現裝有文件和公款的挎包沒有帶齣來。她著急地說:“不好!還有一筆公款沒有帶齣來!”說完便毅然獨自嚮村中奔去。大傢想攔也沒有攔住,她的身影已沒入村裏。當她在住地將挎包取齣,不幸卻在齣村時與敵人遭遇。同誌們清楚地看見她在敵人的機槍掃射中倒下瞭!等大傢組織好隊伍衝到村邊來接應她時,她已經壯烈犧牲!她的身上,有彈洞也有多處敵人的刺刀洞痕!汨汩的鮮血,染紅瞭身下的泥土……
當時,王根英血流滿麵,尚能言語,時要背她突圍的同誌用低微的聲音說:“我不行瞭,不要管我瞭,你們快衝齣去吧。轉告陳賡,讓他狠狠地消滅日寇,轉告陳賡……陳賡……”她呼喚著丈夫的名字去瞭,永遠地去瞭。
屍體運到386旅司令部,陳賡也聽同誌們轉述瞭王根英的遺言。
這時,陳賡正率三八六旅越平漢綫西進。他在當天知道瞭這個消息。手捏報告妻亡的電報,淚水滾滾而落……良久,他站起身來,大喊道:“全體集閤!背誦抗日誓詞!”
懷著無法抑製的悲痛,一貫有記日記習慣的陳賡,當天在日記中隻寫瞭一句話:“三・八,是我不可忘記的一天,也是我最慘痛的一天。”此後一個多月,他中斷瞭日記的寫作。那段時間裏,從來不會有任何沮喪情續的陳賡徹底垮瞭,發燒生病,臥床難起。每每想起妻子臨死時呼喚自己的名子,陳賡的難受就加深一分。這樣的精神打擊,又有幾人能承受得住。
王根英犧牲後,陳賡立誓說:“我要為她守節3年!”果然,陳賡在王根英犧牲3年後纔重新考慮再組傢庭。
悲憤之中,陳賡和386旅再次遭遇考驗。日軍對386旅實施五路圍攻。
陳賡一改往日避其實擊其虛的打法,把兩個團的主力集中在一起,采取任爾幾路來、我隻一路去的打法,在太嶽區的核心地帶,與鬼子打瞭兩場硬仗。日軍滿以為隻要他們主力一到,八路軍必定分而避之,萬萬沒想到陳賡突然變瞭風格,狠狠咬瞭他們一口。
漢奸保長隻知陳賡有喪妻之痛,有為妻報仇之心,故而纔這麼打。其實,以陳賡大將的境界和胸懷,他怎能猜度得到。以主力打擊敵人分散的兵力,這在江西蘇區時,就已經是紅軍的拿手好戲。
他那些附會的說法,隻能為日軍呆闆和一成不變的戰術作一個尷尬的解釋。
1943年2月,陳賡與傅涯結婚,走進瞭新的生活。
陳賡與傅涯的感情同樣無比幸福,皆因他對人無比真誠,又是一個熱切無比、永遠都能給彆人力量。
然而熱烈的背後,陳賡心中可能永遠也無法抹平對王根英的懷念。那段被命運不斷磨礪過的感情,延綿瞭陳賡大將的一生。
2011年,在陳賡去世50周年之時,陳賡與王根英骨灰閤葬在陳賡的故鄉,湖南湘鄉。泉下有知,將軍之靈當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