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30/2022, 10:27:0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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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於教育部新聞辦
來源 | 第一教育
大傢還記得英國那部《56UP》嗎,用56年來跟蹤記錄14個不同階層孩子的人生軌跡,呈現瞭英國社會半個世紀的曆史變遷―― 富人仍富窮者愈窮,隻有教育改變命運。
在中國,導演鄭瓊,也做瞭相似的一部紀錄片,叫《齣・路》, 她用6年時間追蹤拍攝瞭三個孩子,讓你看到三個階層麵對“讀書”這件事,是怎麼輾轉瞭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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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會寜,湖北鹹寜,北京。一部叫《齣・路》的紀錄片,把這天南地北的三個地方串連在一起。
串連在一起的,還有三個人―― 農村孩子,小鎮青年,國際大都市裏的少女。
高考,像一道選擇題,有人連捲子的密封袋都摸不到,有人發誓要在ABCD裏挑齣正確的那個答案,而有人覺得,它為什麼不能成為一道多選題?
(從左到右)袁晗寒、徐佳、馬百娟
2009年,北京南鑼鼓巷的小酒吧開張,央美附中的輟學生袁晗寒忙前忙後地張羅,她主動放棄瞭高考。打理她自己的小店,鋪麵2萬元一年。
湖北鹹寜的復讀生徐佳在頭頂的風扇和雪山般堆疊的參考資料裏,開始自己的第三次高三生涯;他決定走高考這條路,一走就是三年。
甘肅會寜14歲的馬百娟希望以後去北京上大學,畢業後打工,一個月掙一韆塊,盡管這時全傢一年的開銷是,50塊。高考於她,如同遙遠夜空中的星星,你知道它明亮耀眼,但你甚至無法叫齣它的名字。
在故事的開始, 他們都 想要去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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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農村孩子馬百娟
“我想知道,雲兒去瞭哪裏;我想知道,天上為什麼下雨。”沒有電視機,少有交談的對象,馬百娟的讀書聲缺乏音調,像沿著同一條五綫譜唱齣的歌。但是她唱起山歌,就很好聽。
甘肅白銀市會寜縣,野鵲溝小學。馬百娟沿著土路步行,到達學校。
老師像田間地頭抽旱煙的農民,識得一些字,便抽空來教書。這間學校隻有一年級和二年級,教起來不是太費力,但老師同樣認真。
“上學要打工,不上學也要打工,為什麼要上學?” 那是馬百娟父親的認定。馬百娟在傢待到10歲,直到野鵲溝小學的校長齣麵遊說,她纔背上瞭書包。
我試圖從手機地圖上尋找野鵲溝存在的蛛絲馬跡,一口井,一條路,一間商店,一所學校。然而無論怎麼放大,視野中還是一片空白,這個地方僅僅以一個地名存在著,就像活在這裏的人們,好像無人在意。
小如棋盤的課堂裏,一塊黑闆,四麵白牆,牆上掛著視力錶、校訓,楷書寫就的勵誌語句,中央擺一套桌椅。老師用摻雜著西北黃沙味道的方言說
“馬百娟你來讀一下。”
馬百娟讀著課本,眼睛亮亮的,藏不住的笑意。像在最神聖的尖頂教堂唱詩。
遊戲時間,兩排瓦房圍成的水泥地上,孩子們圍著一個籃球,像四五個麵團和氣地撞來撞去,入學遲一些的馬百娟是這群孩子中最大的,高人一截的身高讓她時常能碰到球。
不用去學校的日子,馬百娟已經是傢庭勞力中重要的一部分瞭。 雖然她並沒有足夠的力氣,隻能以自己的足底為圓心,將身體前傾時的全部重量壓在麻繩上,纔堪堪和這頭倔驢抗衡。
馬百娟像是驢子,驢子也像是馬百娟,他們彼此較勁。
拉扯麻繩,解扣,拎起桶,身體搖晃瞭一下又穩住,馬百娟打上來一桶的水。 野鵲溝的人一生隻洗兩次澡,水很珍貴。
馬百娟的爸爸已經60歲,臉像是野鵲溝溝壑縱橫的一張地圖,媽媽有智力障礙。年長的哥哥14歲便齣去打工。 幾個人人圍著一張矮小方桌,就著一碟鹹菜,默默咀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雞蛋、文具、牙膏,野鵲溝的雜貨鋪什麼都賣。馬百娟拿著一疊皺巴巴的紙鈔,嚮老闆一樣樣講清自己要的――自動筆鉛筆芯,一個五毛,兩個大數學本,一共三塊二毛錢。 拿 著新文具,她像吃到糖果的孩子一樣滿足。
裝上新買到的自動筆芯,馬百娟和同學們,蹲在山頭畫畫,畫齣他們夢想中的一切一切。
老師用含著黃沙的方言說:“我們今天來學習《我的傢鄉真好》。”
白紙黑字印著的課本,馬百娟不會去質疑,雖說這裏描繪的傢鄉,和野鵲溝並不一樣。
還是在土坡上,馬百娟念自己的作文,她說: “長大後去北京上大學,然後去打工,每個月掙1000塊,給傢裏買麵,因為麵不夠吃,還要挖水窖,因為沒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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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都市少女袁晗寒
除非奇跡誕生,馬百娟纔能去的北京高校,被17歲的袁晗寒輕而易舉地放棄瞭。
在北京傢中的鞦韆上,她晃蕩著,和導演聊著天。 她骨架縴細,脖子修長,在央美附中留級一年後,被告知仍舊有幾門課不及格。 一天媽媽告訴她,迴傢瞭,休學手續已經辦好。
雖然央美附中,是全國學藝術的小孩,傢中幾代人努力擠破頭也想進的。
漫長的夏日白天,她用書和電影打發走。此外就是對著一幅已經完成一半的作品,兩個女人,一長一幼,媽媽在旁看瞭半晌,就走瞭,把私人的空間留給她。
“一代搞製造,二代搞金融,三代搞藝術。” 雖然不完全吻閤,但粗綫條地勾勒齣瞭袁晗寒的傢庭軌跡。
父親從事房地産,母親覺得她有藝術天分,鋼琴、舞蹈、美術班輪著上瞭一圈,袁晗寒最後選擇瞭美術。
“我恐慌的不是沒事乾,而是會不會一直沒事乾。”
17歲,輟學,她邏輯清晰,並很快自己打破瞭這種局麵。騎著自行車,她轉悠到南鑼鼓巷,一眼看中一間鋪麵,兩萬塊一年。“價格挺貴的,但我還能承受。”她租下瞭這個鋪子。
導演問,媽媽為什麼要給2萬塊,讓她去做這麼一件打水漂的事, “去學校也要錢,就當交學費瞭。” 袁晗寒的愛好大過一切。
自己跑商店,買38塊錢一桶的棗苗牌凝膠,穿著裙子刷牆。
說起未來,她沒有想過會成為哪個階層的人。
“不會餓死就行瞭。” 不會餓死,後麵,有一個傢庭會為她兜底。
而她,也顯示齣瞭承擔這份命運的決心。
開張那天,袁晗寒背瞭一個足足有半人高的登山包,門口已經被漆成瞭大象巴士的樣子,打開瞭JVC的音響,擺齣“open”的牌子,弄好風鈴,特彆的葡萄奶18塊,被擺放在顯眼位置,這個方磚廠鬍同4號的小小酒吧開業瞭。
-04-
2009年・小鎮青年徐佳
在袁晗寒和馬百娟之間的徐佳,更像是這個國傢的大多數。
麵對497分,和第一次高考一模一樣的分數,他感覺目眩,懷疑是命運的玩笑。
離當年湖北的二本分數綫還有7分
這個傢庭,已經被命運嘲弄過一次。 那是2007年,親戚承包瞭一個山頭,一天午後,吃完飯的父親開著親戚的大卡車,連人帶車栽下山去。
某種程度上,徐佳如今和媽媽、弟弟局促在這間十幾平米的齣租房,都是因為那次事件。
參加高考,念大學,是父親的遺願。於是徐佳選擇第三次復讀高三,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大學通知書拿給父親看。
徐佳和母親上墳
清早5點,天光已亮,照在這個房間裏。一張床,幾疊棉被,臉盆摞成一摞,牆角放著涼席、食用油,窗戶上掛著紅色燙金的掛曆,一個福字,沒有掀開。
洗手間很局促,紅色塑料臉盆放地磚上,徐佳洗瞭把臉,穿好和昨天一樣的橙色袖子棒球服,和弟弟一前一後騎車拐入湖北省鹹寜高級中學,鑽進棗紅書桌上的教輔資料裏。
兩次高考失利,讓他對失敗已經有瞭恐懼,冒冷汗,手發抖握不住筆,麵對鏡頭說起時,他仍是條件反射地眨眼、咽口水, 最嚴重時,他甚至想到過輕生。
早年父母在廣東打工。務農或打工,是老傢村子最常見的兩種人生選擇。齣一個大學生,是祖墳冒煙,瞭不起的事。
媽媽的想法很簡單, “即使是打工,也肯定是要文憑高的,不要低的。”
親戚拿一些樸素的話安慰他,“你現在努力就行瞭,不要帶著思想包袱。”
徐佳和媽媽、錶弟在備考的齣租屋吃飯
又是一輪又一輪的模擬考,徐佳在心底的真實想法和勵誌語句中搖擺,一邊是“考不考得上無所謂人生還有很多可能”,另一邊是“第三次瞭考不上怎麼辦?”學校的老師拿從三本考到重點的往屆成功案例刺激復讀班上的學生。
除此之外,沒有領路人。徐佳隻有自己調整自己。
2009年,鹹寜考點。6月7日8日,這兩天,高考就是這個城市最重要的事。校門口來瞭一些交警,大巴車如約到達考點。
考生焦灼地看錶,傢長們扇著扇子互相交流。對很多像徐佳這樣的人而言,這是一次決定命運的考試。
他第三次走進瞭高考的考場。
-05-
2012年・輟學的馬百娟
這個背對著鏡頭羞怯地笑的女孩子,第一眼簡直認不齣,是當初那個眼睛總是亮亮的馬百娟。
水車小學裏學生嬉戲打鬧,馬百娟在門口,眼巴巴看著裏麵,她本來上學就晚,進度也慢,轉學來水車猛然比周圍人大瞭一圈,這一迴,沒有玩籃球的自如,她感覺自己格格不入。麵對鏡頭,也總是迴避。
靠著存下來的低保金和打工的大哥攢的錢,一傢人在寜夏中衛買下瞭一處房子,有電,有水,能吃飽飯。提起老傢,父親說, “不想老傢,老傢把我苦怕瞭。”
雖然過上瞭“好日子”,馬百娟卻不能上學瞭。
水車小學的老師在做最後的努力,說馬百娟按時交作業,學習也在努力,被哥哥一句 “純粹不想念瞭” 輕輕擋迴去。
結束瞭小學生活,馬百娟試圖在社會上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她在中衛的街頭遊走,尋找務工信息。一間酒店幾乎讓她燃起希望,“工資1000多塊”,正是她當時在作文裏期望的,她眼睛重新亮瞭。
然而, “你這麼小,為什麼不讀書?“你能做什麼?”“我能掃地。”“這裏的地麵是地毯,不用你掃,前台需要會使用電腦,其他工作也需要技術。”
幾番對話,讓她的心冷下去。走齣酒店,車來車往,馬百娟沒有停留太久,把視綫投嚮一傢德剋士。
紀錄片中沒有明說,雖然看著低頭無話的馬百娟,我們已經知道瞭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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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德國的袁晗寒
南鑼鼓巷的小酒吧沒開多久就倒閉瞭, 2012年的袁晗寒在德國杜塞爾多夫就讀藝術方嚮的碩士。 像一切神經敏感的人一樣,她永遠和環境保持著剋製的距離。央美附中是這樣,杜塞爾多夫也是這樣。
全世界頂級學者藝術傢來這裏講學、開講座,很多人夢寐以求的資源,袁晗寒並不當一迴事。
她說自己情緒不穩定,需要煙草、閑逛來消解。
在閣樓上她自製捲煙,和媽媽視頻,說著“通州下雪壓摺瞭竹子”的閑話,媽媽讓她給兔子畫一張速寫,她埋怨著,還是動瞭筆。
很多時間,她會去魏瑪和朋友玩,對著歌德和席勒的雕塑,講著漫無邊際的話。
-07-
2012年・待業青年徐佳
總算還有幾分幸運,徐佳進入瞭湖北工業大學,成為村中“祖墳冒青煙”的那個名字。
雖然大學課堂,並不像高中老師描繪的那樣,同學們玩神廟逃亡的,睡覺的,發呆的,大概是習慣瞭,老師講課並不覺得尷尬。
“學校是座大型催熟劑,所有人早早地成熟瞭。剛剛大三,宿捨裏就在討論未來。武漢給3韆工資,深圳3韆5,肯定留武漢啦。”
徐佳進入保險公司實習,成瞭一名電話接綫員。
“王先生你什麼時候接聽電話方便?”“方”字還沒說齣口,對麵啪嗒掛斷瞭。
徐佳在互聯網上海投瞭簡曆,反饋寥寥。一個“神馬電力股份有限公司”通知他去麵試,他不敢懈怠,“重金”投資瞭正式的襯衫西裝皮鞋。
無領導小組討論上,圍繞著7項素質,時間管理,職業規劃……幾個候選人進行瞭一番對話,好讓場麵不太冷清:“你走齣去,不是你一個人而是整個公司的形象。”“我們人生,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證明自己的過程……”正確的廢話。
徐佳打斷瞭這個人的發言,說:“已經過去瞭三分之一的時間。”
對這一段對話,導演評論, “從大學畢業,卻忘瞭怎麼說人話。所有人隻想填鴨,沒有人想要滋養他們的生命。”
當年的富士康連環跳樓事件鬧得沸沸揚揚,這些藉助大學文憑,從工廠流水綫上逃脫的年輕人,討論著富士康的心理谘詢師和二樓的防護網,心有餘悸。
在小門臉攢在一起的數碼市場,他和同學們一手一個iphone齣來。
談起未來,他說自己“以後有錢瞭,混好瞭要買iPhone6。”
幾經輾轉,徐佳把自己“賣給瞭中電技術”,工作難找,徐佳和他的同學們沒有太多選擇餘地,往往是有公司願意要,就簽下瞭三方閤同。
完成瞭母親的心願,他沒有感覺鬆一口氣,反而有些心裏空落落的。
“一下子把自己賣齣去的感覺。”
一份 工作,隻是焦慮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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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已婚少女馬百娟
後來,馬百娟傢的門對攝製組關上瞭。
馬百娟的父親對鏡頭說,導演不是正式工作人員,早知道是私人的,給十萬塊也不拍。 攝製組幾經交涉,父親說,“兩萬塊,繼續拍。”
馬百娟在一邊沉默。
“女娃娃是彆人傢的人。” 對她的命運,父親蓋章定論瞭。 “再沒有彆的齣路。”
像嫂子一樣,挺著肚子談論孩子、尿布和丈夫,討論誰的肚子大。
同年6月,16歲的馬百娟,嫁給瞭錶哥。 現如今她在錶哥工作的陶瓷廠勞作,日復一日吸著粉塵,陶瓷廠就在她當年退學的水車小學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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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公司CEO袁晗寒
2015年,從德國迴來,袁晗寒去上海餘德耀美術館實習。
德國讓她感覺像一個發展到頭的養老國傢。雖然生活總是漫不經心,但她還想迴國摺騰一下, “看看國內這個環境需要些什麼。”
同年,她在北京注冊瞭自己的藝術品投資公司。
像當初那個酒吧一樣,傢裏人並沒有指望她事業成功,她自己喜歡就好。
對袁晗寒來說,試錯成本是低的。她可以選擇學業,選擇職業,也可以選擇,隨時換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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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新晉中産徐佳
直到此刻,徐佳還在當初的電力公司工作,大學、工作、結婚,這個農民工的孩子,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隻能比彆人走得更穩。
現如今,他在武漢有瞭房子車子,摸上瞭一點點中産的邊,足以讓母親在村裏人麵前挺直腰闆。
雖然他奮鬥的終點,還遠未到達袁晗寒的起點,但他紮紮實實是三個人中, 唯一一個確實被高考改變命運的人。
被問到階層的差距,徐佳說: “我現在接受這種不公平的存在,但我會努力去改變。”
馬百娟,徐佳,袁晗寒,像是三個階層的縮影。
在山村女孩身上,我們看到瞭封閉,絕望,失去自我。
在小鎮青年身上,我們看到瞭努力,拼搏,負重前行。
在都市女孩身上,我們看到瞭個性,瀟灑,無拘無束。
郭德綱講過他小時候的故事: “我小時候傢裏窮,那時候在學校一下雨彆的孩子就站在教室裏等傘,可我知道我傢裏沒傘啊,所以我就頂著雨往傢跑,沒傘的孩子你就得拼命奔跑!”
在影片中,徐佳和馬百娟都是“沒傘的孩子”,不過與馬百娟相比,徐佳是幸運的,因為他還可以奔跑,而馬百娟,連跑的權利都沒有。
袁晗寒則是那個“有傘的孩子”,即使外麵狂風暴雨,她的青春也依然悠閑瀟灑,閑庭散步,因為爸媽早已為她撐起一把大傘,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喜歡的節奏慢慢走下去,嘗試不同的人生可能性。
找工作時在台階上休息的徐佳
實習中的袁晗寒
比起英國的《56UP》,這部中國版,讓我看到更多的還是希望。
傢裏有傘的孩子,固然是幸運的,沒傘的孩子,也不用唏噓,畢竟我們大部分傢庭,能給娃的大傘雖然沒有,小傘還是有的,努力一下,還能給娃多撐一把傘;娃呢,他隻要不瘋不傻,隻要願意努力奔跑,就算起點再低,總能過上有尊嚴的生活,一步步接近自己的理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