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5/1/2022, 7:43:52 PM
今年 3 月,世界衛生組織公布報告顯示,在新冠大流行的第一年,全球焦慮和抑鬱的發病率大幅增加瞭 25 %;心理健康惡化最嚴重的地區往往疫情也最為嚴重。由於感染率很高,人們的社交互動受到限製。該研究顯示,年輕人尤其是 20 至 24 歲群體,比老年人受到的心理影響更大,且這一群體麵臨自殺和自殘行為的風險過高。
日前,幾位處於封閉校園中的年輕人嚮偶爾治愈講述瞭自己不同程度的焦慮。在他們中,有人正擔心因做不瞭實驗而被耽的課題研究進展;有人處於失眠中,大把大把脫發;有人對以前喜歡的事情提不起興趣。
新冠疫情之下,被封閉在中國高校裏的年輕人陷入心理睏境的因素有哪些?為什麼年輕人群體會遭遇如此高的心理健康風險?現在,我們又有哪些可以值得藉鑒的心理支持手段?
偶爾治愈邀請到一位心理學專業人士,她曾在中外多個大學谘詢中心工作近十年,與中國多所高校展開閤作,有多年心理谘詢相關研究經驗。最後,讓我們來聽聽她的看法和建議。
隔離 50 多天沒洗澡,身體長瞭很多疹子
口述檔案
時間: 2022 年 4 月 28 日
姓名: 張吉祥
年齡: 20 歲
身份: 長春大學學生
吉林省這波疫情起自 3 月中旬。3 月 11 日,我們學校和吉林許多高校一樣進行瞭封控,學生們隻能待在寢室,不能離開學生公寓。
3 月下旬,我們寢室所在的那層樓的學生,開始分批次被轉運走。當時,老師通知我們要帶好被褥、行李和貴重物品,但沒有告訴我們是因為什麼事要轉運,以及要去哪兒。
我私下裏聽說,是因為我們這一層樓齣現瞭陽性病例,我們作為密切接觸者,要去方艙醫院隔離。我們嚮老師以及相關負責人求證,得到的迴答是,沒有接到相關消息,讓我們不要慌張。
但轉運確實在進行。我是 3 月 24 日被轉移到長春興隆山方艙醫院的,到瞭興隆山方艙醫院的第一天,並沒有給我們做核酸檢測。第二天,我開始齣現發燒、肌肉酸痛的癥狀,但也不是特彆在意,以為沒什麼大礙。
一直到第四天,我們纔統一做瞭核酸檢測,我的結果是陽性。就這樣,我莫名其妙感染瞭新冠肺炎。後來我想,有可能是在宿捨封樓期間感染,經過潛伏期最終在方艙醫院內發作。當然這也隻是一種推測。
得知自己核酸檢測陽性後,我立馬上報結果。然後,有工作人員問我是什麼癥狀,其實那時候我感覺已經好得差不多瞭。除瞭沒有食欲之外,我的身體沒有彆的不適。於是,工作人員給我發瞭闆藍根和連花清瘟。
在興隆山方艙醫院,我做過將近 10 次核酸,最後的幾次是「雙采雙測」的核酸檢測,結果是一陰一陽。
4 月 2 日,長春一傢方艙醫院,工作人員在消殺
圖源:IC photo
在興隆山方艙醫院待瞭大約兩周,4 月 7 日,作為陽性病人的我,又被轉移到另一傢方艙醫院――位於長春市九台區的卡倫方艙醫院。卡倫方艙醫院看起來像個巨大的廠房,床和床緊鄰著,許多人住在一起。
在卡倫方艙醫院,每天都有新來的病人。這裏管一日三餐,有衛生間,但隻能簡單洗漱,無法洗澡。
卡倫方艙醫院的齣院標準是連續三次核酸檢測為陰。我是一次性過的。從 4 月 8 日開始,連續三天做瞭核酸檢測,結果都是陰性。到瞭 4 月13 日,我齣院瞭。
齣院前,我問我們輔導員,把我們接迴的地址該怎麼填。輔導員讓我填學校的八公寓。這並不是我原來的宿捨樓,後來我通過同學之間聊天得知,我們原來的宿捨樓,已經住瞭彆的同學,現在還有同學被隔離在教學樓,住在教室裏。我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安排的。
我原先的寢室裏,有不少私人物品沒來得及收拾,因為離開學校去方艙醫院的時候,並沒有告訴我們寢室會有彆人來住。我不知道這些私人物品現在怎麼樣瞭,是如何被處理的。
齣院之後,我被送到八公寓,住進一個八人間寢室。其他七個同學也是由陽轉陰的學生。從 4 月 13 日住進來到現在,我們每天都按照要求做抗原檢測,檢測結果都是陰性。這期間,我們也做瞭兩次核酸檢測,每次間隔七天,結果也都是陰性。
目前,我們早已經過瞭醫學隔離觀察期,健康碼也是綠碼,但依然被封控。不僅是我們這種由陽轉陰的學生,其他沒有感染的同學,也是從 3 月中旬被封控到現在,禁足於寢室。
我們這棟學生公寓,還有已經在此住瞭四十多天的同學,他們是第一批由陽轉陰的人,到現在也都沒能齣去。
這幾天,每天都有新的同學住進八公寓。我瞭解到的信息是,八公寓是專為由陽轉陰的同學準備的。
這裏目前是男女混住。我們樓上一層,就住著女生。除瞭到樓層的公共衛生間上廁所之外,我們不能離開寢室。在寢室裏就是上網課,目前我們接到老師的通知是,五一假期取消瞭,期中考試周也取消瞭,都改為上網課。
然而就算是上網課,我們也麵臨不少限製。首先是課本沒有帶在身邊,其次在方艙醫院的時候,網絡很不好,特彆卡頓。迴到學校後,網絡稍微好點瞭,但是也有部分老師網絡很卡,很影響上課的效果。
4 月 30 日,吉林省恢復開行部分旅客客車
圖源:IC Photo
因為隻能待在寢室裏,去不瞭澡堂,有的同學已經 50 多天沒有洗澡,我從 3 月 11 日開始到現在,也已經 51 天沒洗澡瞭,身體上齣現瞭很多疹子,很難受。
而且,原先離校去方艙醫院時,因為通知含混不清,加之沒料想到會被隔離這麼長時間,我就沒有帶換洗的衣物,身上這套衣服穿瞭一個多月,已經起毛球瞭。我還有很多生活必需品,都留在瞭原來的寢室。
我平時是一個健身愛好者,學校封寢後,就一直徒手鍛煉,做做俯臥撐之類。但是自從被轉移到卡倫方艙醫院,在有那麼多陽性病人的地方,我也不敢鍛煉瞭,從那之後就一直沒有運動瞭,心裏很癢。
我們也給學校反映過目前所遇到的這些睏難,得到的答復是「再堅持堅持」,「大傢都一樣」。
最近,吉林一些高校已經把放暑假的時間提前瞭。我想既然我們是綫上上課,是不是也可以像其他高校,讓我們迴傢?或者說,什麼時候可以解封呢?因為隔離瞭這麼長時間,我們心裏也快承受不住瞭。我們問過輔導員,但輔導員說,暫時也沒有接到通知。
我是外省的學生,傢鄉遠在數韆裏之外,傢人們也很擔心我。從 3 月 11 日到現在,總共五十多天,我一直處在被隔離的狀態,曆經幾番波摺,從離開學校去方艙醫院,到確診新冠肺炎,再到轉運去另一傢方艙醫院,再就是由陽轉陰返迴學生公寓,這麼摺騰下來,感覺身心疲憊。本以為很快能看到解封的曙光瞭,結果,依然不知道這種被封控在宿捨樓裏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我的爸媽也很擔心我,每天問我情況,但他們也無能為力。
五十多天隔離,不與外界接觸,正常的生活秩序被打亂,再加上這種對未來的不確定感,使得我倍感焦躁。我本來就是容易想多的人,得瞭新冠肺炎之後,一直擔心會不會被歧視,被排斥,彆人會不會正常對待我們。轉陰之後我也擔心會不會復陽,所以睡眠質量很差,一到晚上常常睡不著,大把大把地掉頭發。
封樓後,對之前喜歡的事情都提不起興緻
口述檔案
時間: 2022 年 4 月 29 日
姓名: 羅宇
年齡: 23 歲
身份: 上海財經大學研二學生
我們學校在 3 月初有短暫地封閉過,我記得是做瞭兩次全員核酸,結果均為陰性之後就解封瞭。3 月 12 日晚上,又一次通知封校,一直封到現在。
最初,在校內還是可以自由流動的,可以去食堂吃飯、去校內的小超市買東西。實習、求職這些原因是不會被批準齣校的,但如果生病瞭,可以去校外就醫。
4 月 1 日浦西開始封控,從那天起,我們就被封在宿捨樓裏瞭。就醫的政策也隨之調整。校醫院有一位值班的醫生,如果你生病瞭,先聯係醫生做一個電話問診,不嚴重的話,對方會在校醫院裏開好藥,給你送到宿捨樓,嚴重的話可以開假條讓你齣去,但齣去之後就進不來瞭,所以一般是不建議齣去的。
3 月中旬開始封校的時候,就不允許叫外賣瞭,我們基本都是去食堂吃,食堂會建議大傢打包,也搬走瞭一些座位,每張桌子隻能坐一個人。封宿捨樓之後,他們會把盒飯送來,我們有樓長和層長,都是報名誌願者的同學,由他們領取、分發。
隔離餐的菜式是比較單一的,比如某一周總有白菜,下一周總有豆乾,可能某段時間就進瞭那幾種食材,隻能一直用它們做。有時衛生方麵也會齣現問題,有同學吃到過蝸牛、蟲子等異物。早餐一般是包子、豆漿、雞蛋,包子類似便利店賣的那種,是半成品加熱的,大傢會比較放心。
我們這棟宿捨樓因為沒有陽性,而且每層都有浴室,目前是可以比較自由地去洗澡。有的宿捨樓是整棟樓隻有一個比較大的洗澡間,最近他們在排班洗澡,每個宿捨劃分不同的時間段,每人限時半小時。
封校之初,學生們排隊進行核算
圖源:受訪者提供
最初我沒想到會封這麼久,以為 3 月底、最遲 4 月初就解封瞭。封控前我買瞭 14 瓶 1.5L 和 2 瓶 5L 的礦泉水,覺得應該喝不完,後來慢慢發現不夠瞭,我就到熱水房去接開水,放涼瞭再喝,這樣礦泉水能消耗得慢一點。
我用礦泉水和其他同學換瞭一點速溶咖啡。之前我每天都會喝一杯咖啡,封樓之後都在嚴格控製,因為我自己的咖啡很早就喝完瞭,都是室友接濟的,後來室友的也見底瞭。
我最需要咖啡的時候,是必須進入工作狀態的時候。我是應屆生,已經提前進入未來將要入職的公司實習,目前在遠程辦公。受到封控的影響,我很難提起精神做事,工作效率明顯降低瞭,之前一天就能做完的事情,現在可能要三四天纔能做完。這時我就很想喝一杯咖啡,其實更多是一種心理安慰,是我自己賦予瞭它一些特殊的儀式感。
像咖啡、牛奶、麵包等等,嚴格來說不是必需品,但對於被封控一個月、甚至更久的人而言,能夠拿到一點,我覺得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把一個保質期 45 天的蛋糕視為一種對生活的念想。它是我在 3 月底買的,之前我從來不買這種蛋糕,覺得不好吃,但那天貨架幾乎空瞭,隻剩下它。它是我唯一像樣的甜的東西,我一直希望在解封的前一天吃掉它。後來有天夜裏一點多,我實在太餓瞭,其他什麼能吃的都沒有,就吃掉瞭它。
封樓之後,我有一個非常明顯的變化――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興緻。之前我非常喜歡看電影、電視劇,包括一些 up 主自製的視頻,但現在我會覺得很無聊,完全看不進去。讀書、聽音樂這些,也都靜不下心。
我自己的一種解讀是,就像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是不是因為一些更基本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還沒有完全被滿足,所以這些精神層麵的追求會更難?
最首要的是安全感這方麵,我們學校在 4 月初的時候齣現過陽性,雖然離我不算很近,仍然會讓人有些不安。大傢都很奇怪,3 月 12 日就封校瞭,按理說校內應該是相對安全的,為什麼還會齣現陽性?
好在後來沒有蔓延,學校已經很多天沒有齣現陽性瞭。但看到上海的整體情況,還是很難感覺足夠安全,我不僅會擔心陽性,還會擔心陽性之後的轉運、返校等一係列問題。
封控之後,與人溝通、交流的機會大大減少,一部分溝通的需求被轉移到互聯網上,但那裏有很多會讓你憤怒、難過的消息。它對我個人的情緒影響非常大,現在我會很剋製,隻在晚上睡覺之前看一看。
這段時間我會頻繁地做噩夢,具體夢見什麼都不太記得瞭,但我能清楚記得,早上起床之後就是一種恐懼的狀態,有時感覺心跳得非常快。前兩天室友跟我說,我前一晚睡覺的時候尖叫瞭一聲,把他們都嚇醒瞭。
我覺得這種焦慮、不安是普遍存在的,和室友聊天的時候,我們經常會一起嘆氣。
封校之初,有同學自發創建瞭一個在綫文檔,開頭寫著「這裏是一個精神避難所」,設立的初衷是「在封校期間減輕焦慮、分享快樂、記錄暖心」。
文檔有不同的版塊,有的是分享春日浪漫,還有的是推薦劇集、音樂、書籍等等。還能在校園裏活動的時候,很多人會拍下「今日份快樂」,分享上去。比如有人去草坪上野餐、打牌,有人在跑步時看到瞭很美的落日,有人發現某處的玉蘭花開瞭,有人在取快遞的路上遇到瞭兩隻小蝴蝶……在這些圖片下麵,大傢還會匿名留言,有時能聊很長。
之前我每天都會去看這個文檔,感覺心情會稍微好一些。封樓之後,大傢上傳的東西就比較少瞭,可能也沒有什麼素材瞭。
學生們的隔離餐
圖源:受訪者提供
這一個多月,我有看一些心理學方麵的書和公開課。最初隻是齣於好奇,或者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後來發現自己的情緒不太好,也嘗試過運用學到的東西來調節。
比如我第一次嘗試正念療法,當時我因為工作效率很低而焦慮,然後看瞭一些新聞,更焦慮瞭,我就打算看點視頻放鬆一下,打開視頻不到 10 秒鍾,我就看不下去瞭。後來就嘗試瞭一下正念療法,確實心情平和瞭一些,稍微能進入工作的狀態瞭,但效率仍然很低。
就我個人而言,它對於即刻的焦慮、不安是有用的,但每天被睏在宿捨樓裏,這些情緒是持續的,後期這個方法基本就沒什麼用瞭。
4 月中旬,我們學校發瞭一個通知,如果你需要找人聊一聊,可以和心理中心的老師預約時間,對方會建一個匿名的騰訊會議,不限於心理谘詢,想聊一些彆的也可以。我和我身邊的人暫時還沒有嘗試過。
我每天都會去陽台做一下拉伸,稍微放鬆身體,陽台的空氣要好一些。我會看看窗外的景色,現在樹已經長得很茂盛,花也開瞭,看著心情會變好一點。
我已經不會想,「外麵的景色這麼好,我卻不能齣去」。這隻會給自己徒增煩惱。我大概是從 4 月中旬開始意識到這件事的,當時我屯的物資已經消耗完瞭,而上海每天新增的確診和無癥狀有兩萬多人。我知道短期內不太可能有很大幅度的下降,我得接受這種狀況,接受這些情緒和我工作效率低下的現實。
現在更多的是一種無力感,一種對未來的不確定,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解封,解封的條件是什麼。
我們 6 月份就畢業瞭,很多人會留在上海,最近有不少同學在焦慮,解封之後還有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看房子。我的畢業旅行應該也泡湯瞭,之前我做瞭很久的規劃,打算去青海、新疆和西藏,每個地方待幾天、每天去哪些點都已經安排好瞭,結果被疫情打亂瞭。
今天晚上(4 月 29 日),我們這棟宿捨樓組織瞭一個綫上 K 歌的活動,甚至有人做瞭海報。大傢自發建群,有什麼想聽的歌都可以寫上去,如果有同學願意唱的話,就可能被選中。
之前也有過類似的活動,當時是有同學把音響放在陽台,這樣大傢幾乎都能聽到那個宿捨的歌聲。
這次群裏有近兩百人,K 歌軟件的房間裏,同時在綫人數有數十個。
雖然我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興緻,但是我很願意投入時間去參與這個活動。本質還是與人溝通的機會太少瞭,我很珍惜這樣的機會。
封在宿捨半個月,迴不瞭實驗室最著急
口述檔案
時間: 2022 年 4 月 28 日
姓名: 楊霜
年齡: 25 歲
身份: 上海交通大學研究生
時間一晃就過去瞭,距離學校封閉管理已經快兩個月瞭,現在學生們還是不能去教室上課、不能去實驗室,但可以在校園內活動瞭,跑跑步、散散心,這是可以的。校園裏的便利店、奶茶店等都開始營業,隻是不能在店裏吃,可以下單拿走。
我每天關注上海市的疫情通報,校內也有疫情信息,發現我們校區已經一個多月沒有新增病例,幸虧管控比較及時。
現在我和同學們隻能做些理論學習,不能做實驗對我們來說很焦慮,因為我們的一些課題、研究項目必須要在實驗室完成,目前的封控直接延誤瞭我們的課題研究進展。
好在校園有 4600 多畝,是上海高校中單體麵積最大的校園。春天到處是花,水鳥在水裏暢遊,讓我們不至於憋悶齣毛病來。我有同學在臨近的另一所大學,她告訴我因為封閉在宿捨樓裏時間過長,不少學生情緒很不好,甚至有的抑鬱癥都犯瞭。
現在迴想起來,封校是從 3 月 9 日開始的,校園進行第一輪全員核酸檢測,全校轉為在綫教學。當時我並沒有感到什麼預兆,第二天還準備去實驗室。不過當天突然通知改為綫上瞭,校內無法進齣,接著沒兩天就通知學生都在宿捨隔離,嚴格實施「足不齣戶」管控措施,但是那時做核酸檢測是可以下樓透透氣的。
當時新聞上說,3 月 9 日我們校區開始全員檢測,發現瞭 1 例確診病例和 1 例無癥狀感染者,校園由此進入全麵封控階段。當時的新聞發布會上說,會全力保障物資食材供應充足、調配生活物資和防疫物資,滿足師生對生活必需品、藥品等需求。我們在宿捨裏隔離時間是 14 天,然後就可以齣宿捨活動瞭。
我們遇到一些麻煩事,可以通過校園內的生活服務平台去解決,比如校方開通瞭疫情防控谘詢熱綫、在綫客服及 24 小時隨手拍服務,有的同學配眼鏡、取快遞、需要買生活用品等這些小問題,可以很快得到解決。
上海交大發給女同學的物資
圖源:上海交大官方微博
當時通過新聞得知,到瞭 3 月 20 日,我們閔行校區連續兩輪的全員核酸檢測結果都是陰性。到現在應該一個多月瞭,我沒聽說再有陽性的,每天大傢在群裏交流信息,如果宿捨樓裏有陽性,大白要進樓、學生要隔離,這一個月沒聽說校園內有新增的陽性。
封控在宿捨裏那些天還是挺悶的,好在吃的飯很好,每頓飯四個菜兩葷兩素,還有水果,包括沃柑、火龍果、芒果都發過,而且都是免費的,飯量小的女生都吃不瞭。校方告訴我們,封閉管理後物資保障沒有問題,除瞭政府供應,很多水果、食品也有校友捐贈,交大校友還是挺給力的,這讓我們沒有遇到過物資短缺的情況。除瞭飲食,我們還發過紙巾、消毒用品、女生的衛生用品等。
後來我看新聞和校園官網,纔知道為封閉在宿捨的 3 萬學生每天送飯的是學校的教職員工,有上韆名老師成瞭學生的送餐員,不乏一些知名的教授、專傢,甚至院士也參與送餐,他們開著私傢車、騎三輪車給我們學生送飯,看到這些也挺感動的,這也就是一種「言傳身教」吧。
在宿捨封閉不能進實驗室開始有些焦慮,但另一個方麵有時間多看一些理論知識瞭,我們和老師也在綫上交流。14 天在宿捨的隔離時間其實很快,記憶比較深的是,有天晚上各宿捨樓之間男生女生的對唱、拉歌,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憋在宿捨裏的激情需要放縱,所以吼一吼唱歌倒是挺有意思的事。
現在學生可以申請迴傢、離校,需要有正當理由,比如迴傢探親、辦理齣國手續之類的,有的同學要齣國,上海領事館關閉瞭,隻能去南京等地辦,但離校的學生目前是無法再迴來的,離開瞭就隻能迴傢,要當地居委會確認接收。其實迴傢也沒什麼問題,因為包括本科生在內,課程現在都改成瞭綫上,在傢裏也是同樣能學習的。
我是南方人,也想著校園早點解封能迴傢看一看,但目前這形勢,齣校門需要層層申請、審批,迴傢也得隔離,還不如在學校更輕鬆一些,多做些研究,等疫情過去以後再說。
心理學專傢:
學生應對壓力的方式被一一拿走,越來越少
趙今朝博士是美國執照心理學傢( Licensed psychologist),在多個中外機構工作近十年,與中國多所高校展開閤作,有多年心理谘詢相關研究、臨床督導和授課經驗;對焦慮、抑鬱、強迫、創傷性應急綜閤障礙、原生傢庭、進食障礙等議題有豐富的實踐。
偶爾治愈: 在聯閤國今年三月發布的報告中,以及多份研究都指齣,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間,年輕人、學生群體遭遇極高的精神健康風險。為什麼會齣現這種情況?為什麼是這個群體?
趙今朝 :一個前提是,16~24 歲這個年齡段就是精神心理問題高發的階段。我們經常說,心理健康問題是年輕人的「老年病」,比如說,高血壓在五六十歲之後高發,而心理健康問題在 16~24 歲最容易爆發,而大學生恰恰處於這個階段。
就算沒有疫情,進到大學之後,學生就麵臨一係列壓力,比如脫離傢庭管束的同時,也脫離瞭傢庭的保護,需要自己獨立應對很多問題。
疫情客觀上對全社會都會産生影響,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在這個年齡段的年輕人身上。
疫情下常見的那些心理問題,焦慮、失望、對很多事情反復無常的不可控感,同樣都會在學生身上齣現。同時,大學生可能身處一個更加約束的環境中,比如不能自在地洗澡,也不能吃得更舒服隨意,包括人際關係問題,跟同學相處不好,這在我們念書中都很普遍,但這時候要天天 24 小時相處,精神壓力非常大,也很容易爆發很大的風險,這也是我們確實看到的情況。
之前在國外,我們做校園調查,用量錶篩查,會發現有 10%~14% 的學生齣現抑鬱,還有10%~14% 的學生齣現焦慮。但近年來,很多研究報告指齣,通過對全球多個國傢進行調查,患抑鬱和焦慮的學生增長瞭兩到三倍,這就能看齣,學生群體麵臨的壓力非常大。
偶爾治愈: 有研究指齣,新冠疫情爆發時,學生錶現齣較高水平的抑鬱癥狀與 PTSD (創傷性應激綜閤障礙)相關,我們應該如何理解這種說法?
趙今朝: 首先,我們需要注意的是,即使沒有疫情,在 PTSD 的診斷標準下,其癥狀本身就是和抑鬱高共病性的。在 DSM(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的診斷標準中,很明確寫道,「與沒有患 PTSD 的個體相比,患 PTSD 的個體有 80% 的可能存在符閤至少一種其他精神障礙,例如抑鬱、雙相、焦慮或物質使用障礙的癥狀」。
所以診斷標準有重閤,隻不過我們要看更適閤的治療方式是按照 PTSD 治療,還是按照抑鬱或者焦慮治療。這是跟疫情沒有相關性的一個前提。
但疫情爆發確實是一個應激事件。針對應激事件,一般呈現齣三個階段心理的變化:警戒期、抵抗期和衰竭期。
這也是我們在大學生中觀察到的:一開始,很多人都以焦慮為主,還會睏惑到底是怎麼迴事,偶爾有一些人還慶幸,比如「可能馬上就要解封」―― 這是警戒期的一個狀態。
而在抵抗期,會有很多憤怒和暴躁,比如「為什麼還不解封」「說好提供一些物資,但為什麼還沒有」,因為本身對事件有憤怒,學生之間也很容易産生摩擦,打架、口角事件開始增加。
抵抗期過瞭一段時間之後,就跟習得性無助一樣,有點衰竭、疲纍,抑鬱的狀態可能會嚴重。我之前看過一個研究,研究者在 2020 年 2 月和 2021 年 1 月分彆對 300 名中國本科生做瞭調查,發現在第二個時間段,也就是疫情進行瞭一段時間後,抑鬱的比例嚴重升高,但焦慮沒有很明顯的變化,我們可以看到,它確實符閤心理應激的三個階段。
偶爾治愈:一些對中國高校學生的研究裏指齣,由於停課、社交隔絕和缺乏戶外活動,會增加這部分群體抑鬱和焦慮的風險,據您觀察,還有哪些可能增加這個群體的心理健康風險?
趙今朝: 我們可以一個一個來說。
比如封在傢裏這類問題,我們遇到很多這樣的案例。在疫情之前,美國一個大學的心理健康聯盟委員會,很多年都在做大學生心理健康的工作,他們總結瞭十個常見的問題,其中就提到:社會隔離/人際交往睏難和原生傢庭的問題。
圖源:站酷海洛
這幾年,我們討論原生傢庭討論得很多。在疫情的壓力下,很多傢庭的經濟受到影響,傢庭內部摩擦增多。而疫情下,學生和同學麵對麵的交往減少,很難建立真正親密關係,也很難獲得很好的支持。
這種情況下,大學生原本有的社會隔離、人際交往睏難和原生傢庭問題就會更為突齣。
我們可能會遇到更為極端的案例,當傢庭原本就有嚴重的傢庭暴力問題時,封控在傢庭裏,情緒可能更容易齣現問題,引發暴力狀態,但客觀要求「足不齣戶」「足不齣小區」,很多人無處求助。
包括我們常提及的校園網絡霸淩。在疫情下,學生的社交主要依賴於虛擬社交、網絡互動,齣現網絡霸淩之後,對當事人的傷害很大,這不是說「你不看不就完瞭」就能解決,當事人的社交主要依靠於網絡,可能沒處可去瞭,現實和網絡總需要一些正麵肯定的聲音,不是站在那裏自我打氣就完瞭。
還有,學生感知到的許多方麵的不可控。
小的不可控是,每天上課、吃飯、休息,這種作息的規律被打亂,改成瞭上網課,生活的節律性被打亂。大的不可控是,比如很多考試拖延,我們可見的,考研越來越難、就業機會減少、一些國外學校的錄取比例在降低,當眼前的各扇門漸漸關上,很容易讓人陷入恐慌。
很多時候,如果我們感覺是由內心決定自己的生活狀態 ―― 努力就會有結果,不努力就沒結果,這種狀態會讓人更不容易焦慮和抑鬱。
但是,如果我們發現,更多是外因決定生活狀態 ―― 不管我怎麼摺騰,怎麼掙紮和努力,都不能對我的結果産生決定性的影響。可能就會有更多創傷反應,比如放縱、或者過度強迫,過度追求一些小事情的細節,這都是我們心理健康麵臨的問題。
我們常在心理上解釋壓力機製的産生,即外界施加的各種壓力因素大於自己應對壓力的技巧時,壓力由此産生。
比如隨著疫情發展,很多學生一開始還能互相支持,或者打趣,積極調節,但是過瞭一段時間後,壓力持續增高,但是獲得的技巧不斷減少 ―― 我原本可以去校園裏逛,可以去做運動,可以看花看草,但是這些應對方式都被拿走瞭,我連宿捨樓都齣不去,能應對的技巧越來越少。
我們觀察到很多的,好多學生找到我們的一個原因是,「我集中不瞭注意力,老玩手機和遊戲,老看短視頻」。
我們常跟學生說,如果你有得選擇,你肯定也不願意做這些。隻是因為,你那些應對壓力的方式都被拿走瞭,纔會抓住手邊這些不放。
但這種情況下,學生也會因此産生很多自責,「我怎麼老玩手機」「浪費時光」,這些壓力都不斷增加,但應對方式又很少,所以搞得狀態越來越差。
偶爾治愈: 在您現實的觀察中,疫情大背景下,來訪學生的精神心理呈現一個怎樣的趨勢?
趙今朝 :第一個是,報告自殺意圖、自殺意念的越來越多,最開始齣現自殺想法的年紀也越來越小。我們早先問學生,你之前最早是在什麼時候想過結束生命的?很多人都說高中、或者高考壓力特彆大的時候。現在越來越多會發現,初中甚至小學五六年級就有人開始有自殺想法,可能不是一個嘗試,但學生開始有這方麵的想法,就讓人很擔心。包括自傷的行為也越來越多。
第二個是,強迫性思維和強迫性行為越來越多。比如鑽牛角尖的想法,災難化的思維,非黑即白,「必須要這樣,否則活不下去」這類錶達齣現的越來越多。好像現實環境中路越來越窄,自己腦子裏的路也越來越窄。
第三個是各種各樣成癮的問題更多一些,比如遊戲、短視頻、電子煙等這些成癮行為增多。
還有,我感覺,因為整個社會的精神壓力大、疫情使得社會隔離增多,學生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多,社交問題越來越突齣。每個人都像一個孤島。
偶爾治愈 :我們注意到,現在很多高校已經開始關注學生心理問題,並采取一些應對措施,在實際操作中,您感知到的,哪些操作比較有效?
趙今朝 :第一個是建立金字塔結構的幫助機製。根據研究,理想的配比是,1000 個學生對應一個專業的谘詢老師,這樣基本上能夠在搖籃中把社群中絕大多數的問題保護好。但現實,這種很難實現,即使在國外也做不到。
所以我比較認同的一種做法是,階梯金字塔形狀的,即一層樓或者一個寢室中,有一個負責的學生,如果大傢有任何問題,會通過他跟老師反映,或者他分齣一段時間跟大傢交流。
這在事前要做好培訓,比如哪些東西需要保密,要尊重學生隱私的同時又能夠給予足夠多的支持。我們發現,很多同學很有熱心,他在幫助人的工作中也得到瞭很多自我實現。所以我確實看到很多學校在這方麵實施的效果比較好。
第二個是支持小組,比如一些學校或者學生組織給大傢建立定期的吐槽小組。
因為大傢麵對當前的睏難有共同的心情,比如怨氣,也知道很多問題很難解決,但學生們確實需要情緒宣泄的渠道。所以通過這些小組,大傢可以宣泄掉一部分激烈情緒,這個操作容易,見效也快。
一些學校建立瞭 24 小時值班的心理熱綫,一些地方還提供文字谘詢。這讓一些在宿捨說話不方便的學生,可以通過打字的方式求助。
第四點是心理健康科普教育。入學後,學校在不同時間以各種活潑有趣的形式讓同學們瞭解心理健康睏擾,例如焦慮、抑鬱的常見癥狀是什麼,有哪些自助方式可以嘗試應對,如果無法通過自助的形式好轉,校內外有哪些可以求助的資源。這樣可以防患於未然。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張吉祥、羅宇、楊霜是化名)
撰文:潘聞博 蘇惟楚 陳怡含 李華良
監製:李晨
首圖來源:上海交通大學官方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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