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10/13/2022, 3:38:55 PM
許多觀眾看完《萬裏歸途》都會産生同一個疑問,影片是在哪裏拍的?它太像是某個深陷內亂的國外城鎮。
阿拉伯風格的建築,充滿生活氣息的市集,槍林彈雨的戰亂現場,真實、殘酷是影片帶給觀眾的直觀感受。電影講述瞭中國外交官進入異國戰區,帶領被睏同胞穿越戰火和荒漠,最後安全迴傢的故事。在國慶檔中它憑藉口碑一騎絕塵,目前已斬獲12億票房。
電影開篇就將觀眾瞬間拉入紛亂戰場。主人公一行剛準備從萊普蒂斯城檢查站齣來,炸彈襲擊引發的衝擊波將所有人撞倒在地。前一秒還是混亂喧嚷的街道,後一秒便是滿目瘡痍的廢墟。四處都在燃燒,爆炸後的碎片和灰燼漫天飄散,巨大的煙塵遮蔽視野,人們站在灰燼之中,來不及驚懼,隻剩茫然。
實際上,這個戰亂中的異國小城是在青島東方影都搭建的。片中的其餘城市、邊境、沙漠等近百個場景,則在國內的寜夏銀川、石嘴山,以及內濛古與寜夏交界地帶搭景拍攝。
搭景、置景的工作由美術組負責完成,籌備期加上施工近一年,參與置景和道具的工作人員有近韆人次。影片的美術指導李淼曾擔任《唐人街探案》《我不是藥神》《刺殺小說傢》《獨行月球》等多部影片的美術指導。接受第一財經專訪時,李淼坦言,《萬裏歸途》是他職業生涯中工作量最大的項目。
按照往常慣例,同類型影片大多會前往摩洛哥、約旦等地取景拍攝,那裏有電影拍攝需要的自然風光、外籍演員和軍事設備。受到疫情影響,國際拍攝的難度和代價提升,主創最終決定在國內搭景,這也給美術組提齣瞭考驗。
故事的背景設定在一個虛構的國傢:努米亞共和國。同時,這又是一個發生在當代的現實主義題材戰爭背景的影片。它需要構建一個令觀眾信服的世界,通過大量的細節解決懸浮的問題。置景最後一個月,美術組將全部精力都花在細節雕琢上。
細節的真實感是觀眾對影片産生共鳴的前提。“我們在構建‘努米亞共和國’的時候,需要把所有人物的生活細節都考慮進去,如果細節不夠多,便不足以支撐這個世界。”李淼說。
在《萬裏歸途》裏,我們可以看到,地麵上淩亂的碎屑、包裝紙上都印著阿語的標識,報紙上的新聞記錄著正在發生的戰事,牆麵上無數彈孔的大小根據戰鬥的規模設計,這一切都是為瞭營造一種“比真實更真實”的殘酷感。
建造一個令人信服的世界
努米亞共和國的首都是萊普蒂斯城。這座平地建造起來的異國小城占地兩萬多平米,包含七十多棟建築,兩條主要街道和五條小街,每條街道都有明確的功能規劃,手機店、藥店、服裝店、奶茶店等各色商鋪羅布其中。栽種瞭七八十棵椰子樹和棕櫚樹後,異域情調躍然眼前。
盡管國傢和城市均為虛構,但細節皆有依據。美術組通過新聞資料片、戰地記者的照片、撤僑紀錄片瞭解戰亂中的城市風貌,通過地圖觀察城市規劃、街道寬窄。研究當地居民的風俗,以及劇中人物的個性和生活習慣,在此基礎上,創造人物的生存環境和情節發生的氣氛,這便是電影美術師的功課。
營造真實感並不等於復刻真實,隻復刻真實並不能給觀眾帶來強烈的視覺衝擊。現實生活中,人的肉眼通常隻會對一兩個細節産生反應,電影美術師需要將大量的細節和信息填滿畫框呈現給觀眾,讓他們沉浸在細節的海洋:“如果隻能在畫麵中看到一個信息點,就會覺得不夠,你很可能會錯過這個信息點。”
影片中,每一個局部都得經得起攝影機近景和特寫的考驗。除瞭阿拉伯風格的建築,市集上兜售的小商品、蔬菜瓜果也經過考據,由於氣候環境因素,那裏售賣的蔬菜通常是鬍蘿蔔、土豆和洋蔥這類根莖類蔬菜,吃的麵食也有獨特造型,這些小物件集閤在一起,營造著市集的熱鬧氣氛。
美術組還製造瞭五十多輛北非風格的汽車,以強化當地的生活特質。根據當地人的生活習慣設計瞭水罐車、油罐車等車型:“在我們的設定中,這是一個産油地。因此會有很多油罐車。當地缺水,很多傢庭沒有自來水管進水,每天需要到街頭買水,又增加瞭水罐車。路上還有很多煤氣罐車,因為當地很多小城鎮傢庭沒有接天然氣管道,都是用多少,買多少。”
此外,牆上張貼的報紙由美術組排版印刷,記錄著這個國傢每天發生的遊行和戰事。從碎紙屑、糖果到行李箱,所有物品的包裝上都有阿語標識。影片中最重要的元素“水”有各式各樣的包裝,分發給僑民的水、當地人的傢庭用水,被設計成不同大小不同檔次的瓶裝水:“大傢可能一下子看不到那麼多的細節,但是得讓觀眾沉浸在細節裏,讓他們相信這是真的,而不是會突然跳戲說,這裏的人怎麼在喝農夫山泉?”
製造戰火燃燒後灰燼飄落的感覺
正式開拍前,主創團隊為在哪裏取景討論瞭很久。海南曾經是他們花瞭很長時間考察的地方,那裏有罕見的海濱沙漠景觀,這與北非城市風貌相似。但最終他們決定放棄:“那裏太美好瞭。”那種明亮的色調與影片整體視覺風格有衝突。
“我們都沒有經曆過戰爭,大多都是通過新聞或者影視作品去感受它。但其實,戰爭的殘酷性,遠比我們想象的大得多。子彈在耳邊穿梭,身邊的朋友、剛剛認識的人,突然就死在眼前,對心靈的震撼程度會非常巨大。”李淼說,他們的工作就是要通過場景和氛圍展示戰爭的殘酷性。
在李淼的設想中,《萬裏歸途》的色調是比土黃色更深的偏咖啡色的色調,當整體明度降下來,殘酷、恐懼的心理感受就會得到強化。影片中,大量的場景在寜夏銀川拍攝,戈壁灘、沙漠、紅湖、廢墟、礦坑和大峽榖,那裏有故事所需的地貌和風格化場景。影片的高潮段落,中國外交官與反政府軍在努圖邊境緊張對峙,最終確定在寜夏與內濛古交界處的虎剋之路拍攝。在李淼看來,那裏的地貌險峻,景觀非常壯觀,又有壓迫感:“兩側的大峽榖,人是絕對翻不過去的,中間隻有一條很細的、寬度隻有二十多米的山榖,它是一個天然關卡。”
籌備和置景過程中,李淼和美術團隊翻閱瞭大量素材,研究每場戰爭:“為什麼會打成這樣?通過幾輪戰火為何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們根據戰爭的規模和烈度做戰損分析:“不是在牆壁上隨便打彈孔,那樣做齣來一定是假的。”彈痕大小、密集程度都有講究,要按照兩軍行進路綫、隱蔽點以及被伏擊的位置進行設計。
在反復被轟炸的戰區塞布拉塔,政府軍和反政府軍在那裏進行長期拉鋸戰,牆壁上都是槍眼疊著槍眼:“有的房子已經被炸塌瞭,但是裏麵還有居民居住,窗戶是臨時補上的,人們還是要在這裏生活。這也是戰爭殘酷的一種錶現。”李淼說。
在拍攝現場,李淼和美術團隊每天都會在街道上撒一層黑色的灰。“戰爭的灰燼從哪裏來?一棟大樓被焚燒,塑料在燃燒,這個過程中會釋放齣大量黑煙,燒完之後就會變成灰燼慢慢飄落。就好像火災現場,都是一層一層的灰。”李淼說,在好幾個戰爭場景中,這層灰得不斷地撒,得要幾厘米厚,一腳踩下去不能漏齣地麵:“要製造那種燃燒後灰燼飄落的感覺。人走上去,跑步、摔跤,這種灰燼就會升騰起來,燈光打下來,攝影機捕捉到,形成戰後的輪廓。”
這種貼近真實戰場的場景也讓演員能夠迅速進入狀態。飾演僑民的王迅說,整個場景給演員營造的真實的感覺:“一口氣嗆到嘴裏,鼻子裏全是黑的。”飾演外交官的張子賢最直觀的感受就是站在這個景裏就“特彆想演”。劇組裏有許多外籍演員,不少來自阿拉伯世界,一個來自也門的演員告訴現場的阿語翻譯,劇組搭的景和故鄉的生活場景很相似。李淼深知,這些外籍演員對穿幫的場景很敏感:“我們盡可能貼近他們的認知,讓他們順利進入到環境中去。”
在李淼看來,《萬裏歸途》最終呈現給觀眾的真實質感,來自整個主創團隊的齊心協力,導演、演員、攝影、造型等環節綜閤創造瞭電影的氣質:“最早是導演、攝影和美術三個部門一起籌備。我們每天都在反復討論,但從來沒有為影片的風格爭論過,潛意識裏都朝著一個方嚮努力。”
李淼告訴第一財經,影片中,令他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主人公在萊普蒂斯城進城齣城的畫麵,這裏到處是爆炸、暴動、示威和遊行,充斥著緊張和不安:“但是在一牆之隔的地方,普通人在看電視、踢球,似乎戰爭並沒有打擾他們的生活。這是因為戰爭摧殘這裏太長時間,他們已經習慣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