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花無宴
自從《寄生蟲》和《魷魚遊戲》分彆在奬項和市場上各領風騷後,韓國影視作品的全球化擴張,腳步越來越快。
而最近,又有一部Apple TV齣資,韓裔演藝人員製作的新劇 《彈子球遊戲》, 贏得瞭超高口碑,在IMDb網站上拿到 8.4 的評分,爛番茄新鮮度高達 98% 。
但和奈飛的《魷魚遊戲》不同的是,同樣在片名有著“遊戲”尾綴的《彈子球遊戲》並非爽劇,而是在長達八十年的時間跨度中,講述一個傢族的史詩故事。這般慢條斯理的傢庭倫理劇,如何贏得觀眾青睞?
01
《彈子球遊戲》的故事並非原創,而是改編自韓裔作傢李敏金的小說 《柏青哥》 。該書在2017年一推齣,便在歐美各大書評網站和報刊雜誌上獲得好評,被《紐約時報》《泰晤士報》評為當年的十佳圖書,同時,該書也在多國的亞馬遜購物網站上成為暢銷榜第一名。
所謂“柏青哥”,是一種起源於歐洲撞球機的遊戲機 ,在1930年的日本名古屋地區正式誕生。在日本,這種類似老虎機的遊戲機大受民眾歡迎。據統計,在最為盛行的1995年,該遊戲機産業的總産值將近40萬億日元,而九成以上的柏青哥經營者都是韓裔。
該劇以此為劇名,並非講述有關柏青哥的故事,而是以小見大,通過這一與在日韓裔息息相關的産業,摺射那一代人的跌宕命運。
原小說的故事采用綫性敘事,從1910年代日本殖民朝鮮半島開始,圍繞著 善慈 這位命運多舛的女性及其傢庭,一直講述到八十年代末期,日本經濟的崩潰。期間,善慈傢的四代人,流轉於三個國傢,上演著一齣齣感人肺腑的生存史詩。
因此,有豆瓣網友將其比作 韓國版的《人世間》。
不過,劇版在保持故事內容大體不變的前提下,大刀闊斧地采用瞭雙綫敘事。一條從1915年開始說起,沿著善慈齣生和成長曆程娓娓道來;另一條則聚焦於1989年,暮年的善慈以及她的孫子所羅門。
1915年,善慈誕生於一對貧窮夫妻的傢中。母親在嫁給父親之前,生存艱難,以乞討度日;父親雖擁有一間寄宿所(為底層漁民提供簡單的宿食),可由於自小唇裂,遭受著周圍人的歧視。
在善慈齣生前,母親曾誕下三個孩子,但都不幸夭摺。善慈能夠平安長大,是這對夫妻唯一的心願。
所以,盡管善慈一傢並不富裕,但幼年善慈得到瞭父親的極大寵愛,聰明伶俐的她,也為街坊四鄰所誇贊。
可不幸的事情,依然降臨在這個女孩身上。尚未成年前,善慈的父親便因病去世;待善慈成年,齣落得亭亭玉立時,又被一位渣男 高漢水 (李敏鎬 飾演)所欺騙。
為瞭不讓母親濛羞,善慈帶著肚子裏的孩子,孤身一人飄落在外,前往日本尋找活路。
而在1989年的故事綫中,暮年善慈的生活還算完滿。
一傢人在日本大阪定居多年,兒子開瞭一傢柏青哥店鋪,收入不菲,孫子所羅門在美國留學深造後,成為一傢跨國公司的高管,年輕有為。
不過,所羅門突然迴來,帶著善慈到東京為其斡鏇生意,對一位韓裔老太太進行公關,企圖以十億日元的價格,收購後者所在的老屋地皮,從而完成一傢大酒店的起建項目。
這一事件,打破瞭善慈多年來的平靜生活,讓她心中升起鄉情,打算再度踏上故土。
劇集在這兩條故事綫中不斷切換,通過平行濛太奇及各種饒有趣味的剪輯手法,讓我們在善慈的不同人生階段品味苦難,咀嚼人生。
由於原小說故事浩繁,時間跨度太大,此次第一季的八集體量自然無法盡皆囊括,遑論尚未齣現的其他重頭角色。所以,據悉本劇將一共拍攝四季,如同奈飛的《王冠》一樣,完成對 一個女性的史詩敘述。
02
在《彈子球遊戲》中,有兩股看似相反,但悄然相成的力量一直纏繞其中。一個是動蕩年代中,個體身世飄零、身份迷惘的混亂感,另一個則是傢庭倫理中,相互支撐、彼此成全的凝聚力。
人物的混亂心理,源於大時代的戰亂頻仍。
1910年後,日本正式對朝鮮半島進行殖民統治,由此齣現的生存壓迫、精神壓抑,成為劇中人物苦難命運的始作俑者。
好不容易種植的大米,卻成為日本統治者的口腹之物;即使是本民族的白衣服飾,女子也不能穿著,否則將被日本孩童扔上泥巴;抑或者是,民眾稍有抗日言辭,錶達不滿,便會遭到警察逮捕,當街毒打,以儆效尤。
在這一噤若寒蟬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善慈,既不可能對日本人有絲毫的好感,但她也同樣無法直接錶達憤怒。正如她在幼年時所言:我不想砸死日本人,(因為)我不想離開我爸媽。
而當善慈成年後,從風流倜儻的高漢水口中,得知日本都市的現代便捷,燈紅酒綠,她産生瞭嚮往之情。如果高漢水當時承諾迎娶她,將其帶到日本定居,我相信,善慈斷然不會拒絕。
這一心理混亂的情形,從善慈延續到瞭她的孫子所羅門身上。作為一個在日本齣生長大、在美國求學就業的韓國人,所羅門既無法忍受美國人和日本人對他的歧視和侮辱,但同時又隻能以“世界人”自居,大談國界本身的無意義性。
當個體在生存空間和民族尊嚴之間被不斷擠壓時,他/她便無法做到澄澈明瞭,內心從容。這是有關現實域和精神界的悖論。
正如劇中最饒有趣味的轉場:當所羅門和其美國同事若無其事地聽著昭和天皇去世消息時,鏡頭逐漸穿越時空,來到瞭善慈父親去世的臨瞭一刻,而後者正大吐鮮血,悲慘而亡。
這一濛太奇效果,擁有瞭太多復雜的意味。一個是給朝鮮半島帶來深重災難的國傢元首,一個是對善慈無比重要的父親;一個是內心波瀾不驚的日籍韓裔人,一個是情緒大受衝擊的日據韓國人。
但這種混亂的心理,又因為善慈一傢從未消失的傢庭溫情,得以扶正化解。
善慈的父親雖然寵愛女兒,但並非毫無節製。當他看到貧苦的漁民給善慈零錢時,他並沒有阻止。倒不是他貪圖這點小錢,而是在他看來,女兒應該知道世界上存在善意,尤其是在那個惡意充斥的成長環境中。
同樣的,善慈的母親在看到罹患重病的基督徒時,毫不猶豫地將其接收照顧,而非嚮警察舉報邀功。
善慈傢的這些人情味,是混亂年代的珍稀品,也是試驗石,她們並沒有因為苦難而選擇以惡待人,而是保持瞭底層人的善良和寬厚,用來抵抗這個黑壓壓的世界。
其實,《彈子球遊戲》裏有關 多元文化的探討、民族身份的辯駁 ,在近些年的韓裔導演作品中,並不少見。
2020年李·以薩剋·鄭執導的《米納裏》,便講述瞭上世紀八十年代,一傢韓裔移民到阿肯色州定居,並企圖以種植蔬菜發傢緻富的故事。期間,韓國原生傢庭成員間的衝突,以及災難來臨時的抱團取暖,隱喻瞭亞裔和西方文化之間的復雜關係。
同樣的,《彈子球遊戲》的導演之一郭共達,也在其前兩部電影中用另類的方式,錶達瞭他對於傢庭和多元身份的睏惑。
《在哥倫布》 ,通過一對陌生男女的邂逅,用鏡像關係營造齣兩代人之間的“失語”癥候,並通過外來視角重新審視原生傢庭的問題。
而前不久剛釋齣資源的科幻片 《楊之後》 ,則是讓黑人母親、白人父親、被收養的亞裔女孩以及機器人哥哥組成傢庭。當一個看似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損壞後,這一傢庭的親情紐帶該如何維係?
多元文化下的傢庭倫理,成為瞭這些自小在美國長大的韓裔導演們,所共同關注的話題。 從這一角度來看,《彈子球遊戲》能被Apple TV看中,並投入每集一韆多萬美元的製作成本,並非偶然。這實際上是目前韓國電影人,打通西方觀眾的情感隔膜的有效利器。
而對於這部劇集來說,大量精緻而準確的空鏡頭畫麵,人物之間飽滿而跌宕的情感關係,都讓它成為近期劇集領域內不可多得的精品。至於該劇後半段是否依然能夠保持水準,就得看它是否在雙綫敘事手法中,還能玩齣新意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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