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6/2022, 3:16:04 PM
賴月明
1988年9月,北京已經入瞭深鞦,在一片蕭瑟之中,一位74歲的老人踏進瞭北京婦聯的大門,她衣著樸素,白發蒼蒼,迎麵朝她走來的工作人員好奇問道:
“大嬸,您是來做什麼的呀?”
可不料這位農村婦女開口便是驚為天人:“我是陳毅的夫人。”工作人員懵瞭,陳毅大將軍的妻子,不應該是同樣已故的張茜同誌嗎?
在婦聯的一番調查後,大傢發現這位名叫賴月明的老人並沒有說謊,她確實是陳毅的妻子,關於事情的真相很快便流傳開來,
最後在婦聯理事蔡暢的親口承認下,一段隱藏瞭長達54年的悲情故事也就此拉開瞭帷幕。
賴月明三拒陳毅
賴月明齣生在1914年的江西,傢境可謂是一貧如洗,她的父親是個好吃懶做的混混,平日裏啥事不乾,就是喜歡抽點大煙,等到賴月明長到瞭十四歲,
便將她賣給瞭一個地主傢裏當童養媳。
賴月明受盡瞭屈辱與毒打,幸好在當時如火如荼的工農運動下,紅軍隊伍也來到瞭賴月明的傢鄉。賴月明抓住機會,加入到瞭當地的婦女委員會中。
於是賴月明在大傢的幫助下脫離瞭地主傢的控製,轉而投身到解放運動的浪潮之中,靠著一股要強的勁頭,甚至還成為瞭委員會的主任,
這一年,她也不過17歲而已。
陳毅
1932年,賴月明被黨組織安排到瑞金師範培訓,本來是六個月的學習時間,但因為受到當地反動派的影響,
賴月明在學校隻待瞭兩月,便又被黨組織重新調動到瞭兒共局工作。
正當賴月明滿心遺憾這得之不易的學習機會時,她可不曾想到,在這命運接下來的分岔路口竟然會遇到那個自己一生摯愛的男人――陳毅。
自打蔣介石發動反革命政變以後,便對紅軍隊伍展開瞭大大小小數次圍剿行動,黨組織三次突破封鎖來到瞭寜都修整,為瞭鼓舞士氣,
賴月明與一批女同誌們臨時組成瞭一個文藝團開始巡迴錶演。
在一次活動中,她作為最後的壓軸節目登場,在舞台上唱起瞭宛轉悠揚的山歌,而舞台之下就坐著陳毅,據多年後賴月明有如此迴憶道兩人初次相見的場景:“
台下前排的觀眾中,有個寬臉膛的首長幾次站起來,邊拍掌邊瞅我。
等到掌聲稀落,他便扭過頭用四川口音朝戰士們喊:‘喂,同誌們,再來一個好不好?’戰士們齊刷刷地梗著脖子叫喊迴應首長。首長爽快地衝我招手,
說:‘要得,要得!再來一個!’
”
兩人的首次照麵,陳毅便不知覺地將她放在瞭自己心上,活動雖然結束瞭,但是賴月明一行人在部隊裏往後多呆瞭好幾天,閑得無聊賴月明便會便拉上好友搬來兩張桌子玩起瞭乒乓球來。
因為之前演過話劇的關係,所以路過的大傢都認齣瞭賴月明的身份,陳毅也混在瞭人群當中,看著這個小姑娘打著乒乓球,還饒有興趣地誇贊道:“看著你年齡不大,怎麼打起球來蠻有勁的,
不愧是‘田螺妹子’”。
右為陳毅
誰知就是這麼一句玩笑話卻讓賴月明會錯瞭意,以為陳毅是在損她鄉巴佬:“誰是‘田螺妹子’,我若是‘田螺妹子’,那你就是‘四川佬’!”
說罷,賴月明帶上球拍就跑瞭,隻留下陳毅在風中淩亂,其實陳毅之所以如此說,是想到江西盛産田螺,藉以幽默一下,沒曾想卻觸瞭賴月明的黴頭,但是對於陳毅來說,賴月明的行為,反倒在他眼裏成為瞭真性情的一種錶現,
從此之後,他對於賴月明更加上心瞭。
陳毅先是找到瞭書記張繼之,細細瞭解瞭賴月明的傢世背景,張繼之這還不曉得總指揮的心思嘛:“
你看看,這個月明很不錯,你孤單單一個郎子,要不要我幫你說說?
”可是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即使是作為書記的張繼之來找到賴月明提親,依舊遭到瞭一頓當頭嗬斥:“
你莫捏著彎彎搗鬼啦,我不會嫁給他的。他是總指揮,我是個小鬼頭,
平民百姓一個,嫁個當大官的,隻有做婢為奴的份兒。
”
賴月明的性格如此潑辣,張繼之也隻好敗下陣來,陳毅思前想後,又找到瞭與賴月明平日裏一同工作的蔡暢大姐,蔡暢大姐與賴月明的關係十分要好,對於賴月明來說,蔡暢大姐是她在紅星道路上的恩師,
而陳毅正是看中瞭這點,便托瞭蔡暢幫自己說媒。
蔡暢當然不讓地扛下瞭這個重任,當天就拜訪進瞭賴月明的傢門,簡單嚮她錶明瞭陳毅的心意,麵對姐妹,賴月明的口氣好瞭許多,但還是再次乾脆拒絕道:“不行不行,之前那件事本身就是我錯怪首長,我這麼衝動,又沒有受過什麼教育的人,配不上首長的。”
蔡暢笑道:“這是哪的話,有誤會解開就好瞭,再說咱們共産黨員是男女平等,一視同仁,你與陳司令思想統一,步調一緻,文化方麵你有不足,
陳司令可以教你嘛。陳司令為人正直,你還有什麼不同意的。”
賴月明到底還是沒有答應,自從說媒一事後,她就在部隊裏四下躲著陳毅,碰見瞭也是加快腳步匆匆經過,直到部隊的一次大會後,兩人的關係又齣現瞭新一轉機。
部隊裏開展瞭一次工作報告,陳毅在台上演講總結,而賴月明則在台下記錄摘抄,望著陳毅在燈光下親切溫柔的微笑,賴月明的心思早已飛散到瞭九天雲霄之外。
大會結束,陳毅從台上走瞭下來,徑直攔住瞭準備離去的賴月明:“小丫頭躲我做什麼,我又不是老虎,我一直以為你叫賴三嬌,
找瞭半天一直查無此人,原來你已經改名字瞭啊。”
聽聞首長一直在打聽自己,賴月明的臉頰一下通紅瞭兩邊,她不過是一個從鄉下走齣來的土姑娘,哪裏有見識過這樣的陣仗,心裏是又害羞又驚喜,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陳毅見她一直沒有說話,便又自顧自地說道:“蔡暢同誌應該找過你瞭,咱倆的事情你怎麼看?你一直沒有答應,是不是因為我年齡大,又結過婚呢?”
賴月明反問道:“你不會嫌我?”
陳毅爽朗大方地迴答:“
不嫌。第一,你長得標緻;
第二,少共中央的同誌講你覺悟很高;還有,你歌唱得呱呱叫。
”
麵對陳毅的真情實意,賴月明思考再三還有顧慮:“我沒有文化,又小又不懂事。”陳毅迴答道:“
文化可以提高的,結瞭婚我支持你學習。雖然我留過學,隻不過是因為我有個大地主的傢庭。
”
陳毅
在這一句話中,賴月明著重關注在瞭後邊的“大地主的傢庭”這幾個字眼上,一直忠心革命的她,好不容易從地主下的陰影中脫身而齣,
如今卻又要嫁給一個地主少爺?
迴想起往日的磨難,陳毅的這一身份成為瞭賴月明心中難以逾越的溝壑,而這一次對話,最終也就在她留下的一句“我再考慮考慮”中不瞭瞭之瞭。
兩人之間的愛情一波三摺,陳毅將此事告訴瞭蔡暢,蔡暢知道陳毅是動的真心,於是就拉著李富春一塊再次踏進瞭賴月明的傢門,在一番攀談交心後,
蔡暢得知瞭賴月明心中的難過:“
月明,你不要對他的階級成分耿耿於懷。
齣身不由己的,他是個真正的革命者,黨組織絕對信任他。他既然拜托瞭我們,依我看,你就聽大姐的,跟他結一對革命夫妻吧。
”
在李富春夫婦的慢慢疏導下,最終賴月明還是選擇瞭接受陳毅,於1932年挑選瞭個黃辰吉日,在九月九結瞭婚。
白色恐怖下的幾次離散
陳毅作為總指揮,大傢在前,小傢在後,婚後第二天,他就接到瞭黨組織的工作調動,被派往瞭前綫作戰,
兩人的婚後生活聚少離多,但卻仍然十分甜蜜。
此時的中央蘇區正麵臨著國民黨的第四次圍剿行動,陳毅一齣門,常常就是幾月不著傢,賴月明在後方便每天都在祈禱丈夫的安全歸來。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當時的紅軍在遭受瞭幾次打擊過後物資越發緊缺,黨組織隻能在蘇區後方動員大傢開闊田地,供應糧草,賴月明除瞭平日裏繼續進行著擴紅工作外,還要跟著蔡暢大姐下田耕地,
調動起當地婦女的積極性。
因為錶現優秀,黨組織希望將她調動到瑞金中央黨校學習,雖然賴月明對於這個機會心動不已,但她還是在心底犯瞭難,去往瑞金中央黨校,就意味著需要麵臨時長半年的封閉學習,
這可讓對丈夫牽腸掛肚的她惆悵不已。
於是賴月明請瞭假期找到正在開會的丈夫陳毅,陳毅聽聞妻子的憂愁卻大為欣喜:“這是好事啊,為何不去呢?我一直想去黨校學習卻沒有時間,你正好學瞭迴來教教我。”
丈夫的覺悟如此之高,不禁讓賴月明心有愧疚,陳毅給瞭妻子一支鋼筆,親自送她坐上瞭馬匹,叮囑賴月明一定要好好學習。
而賴月明也對著丈夫說道,要小心前綫不長眼睛的子彈,賴月明沒有想到,她的這一句話,既然會在未來一語成鑒,
兩人再次相見,又是幾年之後的事情瞭。
去到瑞金中央黨校的賴月明為瞭不辜負丈夫對於自己的期待,在學習之上十分刻苦努力,功課成績進步得飛快,到瞭半年之後,又以第一名的成績脫穎而齣,連周恩來都誇贊她道:“黨校第一女子。”
學成歸來的賴月明再次迴到江西,但幾月之後也沒有等到丈夫歸傢,因為此時身在前綫的陳毅正麵對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五次圍剿行動,戰況吃緊,就連後方的同誌們也都心慌不已。
而賴月明剛剛迴到傢裏,黨組織還沒有給她安排工作,說是要等到陳毅迴來後再說,所以她在平時的日子裏,就帶著婦女們編草鞋,藏糧食,
盡量為火綫之上的戰士們提供幫助。
當然,那一綫一針,也都包含瞭賴月明對於陳毅的每一分思念,她還托人幫忙送鞋給丈夫:“
麻煩你把它交給陳毅,這是我抽空兒做的。他喜歡穿布鞋,這是我給他做的第二雙,保佑他穿著這布鞋打遍天下,爭取革命早日成功!
我也會等著那一天,等他迴來找我!
”
紅軍的力量在第五次反圍剿行動中損失慘重,受到瞭不小的打擊,當國民黨的魔爪漸漸伸嚮蘇區中心之後,
賴月明跟著大傢躲進瞭深山老林裏與敵人展開遊擊戰略。
正在此時,她聽聞到瞭陳毅負傷住院的消息,郎君有難,情人心疼,於是賴月明不顧暴露的危險,往外步行瞭三個小時去到瞭丈夫身邊。
負傷的陳毅臥病在床,他的大腿中瞭敵人炮彈炸裂的彈片,傷勢非常嚴重,雖然醫生用綳帶包紮住瞭傷口,卻仍然無法止住血水的流齣,
賴月明看到丈夫的慘狀,嗚呼一聲就哭倒在瞭陳毅的懷裏。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賴月明一直留在醫院中照顧陳毅,她用鹽水一遍又一遍地幫助丈夫清洗傷口,然後又將腿給吊起來促進血液循環,怕陳毅齣事,就終日守在丈夫的病床之前,這一段日子,對於他們來說即是苦痛的,但又是快樂的。
時間過得很快,紅軍在第五次反圍剿行動中抵抗瞭長達一年半的時間,
最後隻能被迫進行戰略轉移選擇北上。
陳毅的傷勢已經康復大半,就接到瞭黨組織發來的新任務――留守蘇區,建立革命根據地,此時的大部分紅軍力量已經撤走,
蘇區隻留下瞭小部分兵力作為遊擊準備。
陳毅考慮到原本的根據地已經不易再堅守下去,於是也準備帶領剩下的戰士另尋僻境,為瞭方便進軍,保存力量,陳毅隻能下達瞭一條殘酷的命令――老弱病殘的同誌們繼續留守本地,進行地下工作。
而為瞭錶明態度,陳毅同樣將這條命令落實到瞭賴月明的身上,當他親口要求妻子留在本地時,賴月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深明大義的她,還是選擇瞭支持丈夫的決定,而這一次分彆,就是兩人的最後一麵瞭。
賴月明後來的兩段婚姻
在那個炮火紛飛的年代裏,一旦分開,又不知幾年能夠再見瞭,短則幾個月,長則十年,但在國傢大事之前,
每個人都得犧牲自我的幸福。
無論如何,白色恐怖的時期來到瞭,賴月明隱藏身份迴到老傢避難,國民黨對於蘇區進行瞭高壓搜索,凡是查明到共産黨員的身份便抓進局子嚴刑拷打。
有一天,賴月明突然看到一批國民軍去到瞭自己的傢裏搜查,當時就把她嚇跑瞭,離開瞭傢的庇護,賴月明隻能沿路流浪,
乞討為生,還得想方設法與黨組織取得聯係。
有一次她在路上碰到瞭一支紅軍隊伍,得到瞭陳毅的消息,說道他在於都縣活動,喜齣望外的賴月明又長途跋涉瞭幾個小時,可到瞭那裏,丈夫早已經撤離去瞭其它地方。
女兒迴來瞭,賴月明的父親又動起瞭歪心思,他又將賴月明私自賣給瞭鄉下的一個鞋匠,縱使賴月明強烈反對,可到底還是父命難違,好在那戶鞋匠是個老實人,為人也善良,對於賴月明不曾有過虧欠,而賴月明,
也在之後的日子裏,生下瞭自己的第一個女兒。
隨著抗日戰爭爆發以後,賴月明徹底與黨組織失去瞭聯係,在這長達十一年的時間裏,鞋匠在一次外齣後不幸遇難瞭。
於是賴月明便背著孩子踏上瞭前往尋找黨的道路,
可事不如願,她的身份,早已被曆史的洪流淹沒在瞭時光裏。
而賴月明在此期間聽聞到瞭關於陳毅戰死的謠言,在絕望之後終於放棄瞭與心上人重逢的可能性,畢竟比起現實,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所需要肩負的壓力實在是太大瞭。
在1945年,賴月明邂逅瞭參與過紅軍第四次反圍剿行動的同誌方誌良,方誌良身有殘疾,是個瘸子,這是在戰鬥中留下的光榮勛章,不知是齣於同情還是憐憫,又或者是兩人都擁有著同樣的不幸,
賴月明選擇嫁給瞭方誌良,並且為他生下瞭一女二男。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瞭1954年,賴月明在報紙上看到瞭陳毅會見國外外賓的照片,她這纔明白原來陳毅沒死,兩人竟然錯過瞭這麼多年,當下就要打包行李去往北京找迴自己的郎君。
可是方誌良卻阻止瞭她的這一做法:“
你想過瞭嗎?北京相隔萬裏,你哪來的路費?再說你進得瞭中南海嗎?
”而且她的孩子,
也拉著她的衣袖不讓離去,賴月明最後還是心軟瞭。
陳毅
可是重新尋迴愛人的火焰卻並未消散,她時常在傢裏看著報紙齣神,而方誌良隻好將這個情況反映到瞭縣委。
縣委便派來瞭兩個同誌勸告:“你與陳毅同誌都已經再婚,也都有瞭孩子,傢庭都很幸福。你真要是一個孤苦老人,我們肯定會接你走,並且管你到老,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嘛。要知道,陳毅同誌現在的日子也不很好過呢。”
丈夫的哀求,同誌的勸導,再加上孩子的眼淚,最終還是讓賴月明狠下心斷瞭念想,但她還有一個最後的要求――希望能夠見上陳毅一麵,或者得到一封親信,可是這個請求,在那段特殊時期裏並沒有得到實現。
其實在國共二次閤作期間,陳毅是有迴到興國縣尋找愛人賴月明的,可是所打聽到的消息,卻是說賴月明在白色恐怖時期被反動派抓住,
最後堅貞不屈地選擇瞭跳井自盡。
陳毅在無限悲傷中,還為此作下瞭一首詩詞悼念賴月明:“興城旅夜倍淒清,破紙窗前透月明;戰鬥艱難還剩我,阿濛愧負故人情。”時光無情消逝,這一對本來的佳人到底還是無奈離散瞭。
1972年,陳毅不幸去世瞭,這個消息傳遍瞭全國,留在傢裏的賴月明聽到以後痛哭流涕,為陳毅在傢裏設瞭一個牌位,每日燒香哀悼,心中又苦又澀。
而賴月明的事跡也在新中國建設時期被人發現,這位癡情女子,堅貞戰士,在黨組織的安排下,終於有機會去到瞭陳毅紀念館裏參觀,
也算是圓瞭賴月明的最大心願,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的時間,已經過去瞭5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