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捲 西施舌男人是個商人 他愛吃海鮮。平時無論是做生意要應酬 妃嫣的短篇靈異故事 - 趣味新聞網
發表日期 2008-02-22T17:37:09+08:00
趣味新聞網記者特別報導 : 第一捲 西施舌男人是個商人,他愛吃海鮮。平時無論是做生意要應酬,還是閑暇的時候想放鬆一下,他總是愛光顧同一傢海鮮店。因為那傢的西施舌是招牌菜,實在是好吃。那蛤 ... 妃嫣的短篇靈異故事 (七原罪, .....
第一捲 西施舌
男人是個商人,他愛吃海鮮。平時無論是做生意要應酬,還是閑暇的時候想放鬆一下,他總是愛光顧同一傢海鮮店。因為那傢的西施舌是招牌菜,實在是好吃。那蛤蠣鮮香滑嫩,唇齒留香。而且那裏還有小花。
小花是海鮮店的小妹,那張俏生生的桃花臉彷彿比剛齣水的海鮮還鮮嫩,好一位海鮮西施。他早已經是有婦之夫,但是花心不改。小花雖然沒有什麼文化,可是她年輕貌美。這一來二去的,兩個人便有些不清不白的瞭。
傢裏的那一位不是死人,是個女人。女人的心是比針還要細的,丈夫身上的海鮮味再濃,又怎麼蓋得過那股狐狸精的騷勁?她是一位全職太太,雖然當初也是本科畢業的大學生,結婚以後就辭瞭工作,一門心思在傢裏相夫教子。多年來隻在傢裏圍著鍋碗瓢盆打轉。日日殺雞殺魚的,現在不是沒有動過殺夫的念頭。
隻是她忍住瞭,她不動聲色,對他更加柔情款款,更加體貼周到,甚至在菜色上更加下功夫。不是都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嘛?他既然偷吃外食,她就費盡心思做菜,等他迴傢吃飯。
可是沒有用,她老瞭,再怎麼會保養,會打扮,再怎麼風韻猶存,又怎麼比得上那20歲的身段和皮膚?20歲啊,那是花一樣的年紀!那滋味啊,男人鮮得連骨頭都要酥掉瞭。
一點也不誇張,她親眼看見的。那日,她偷偷的跟著那死鬼去。看見他和小賤人打情罵俏,看那小賤人對他撒癡撒嬌,末瞭,兩個人居然還來瞭個當街吻彆。真是不要臉,都這麼一大把年紀瞭,這是在刷牙啊,這樣舌吻。
這男人多久沒有親過她瞭,就算親也隻是趕著齣門前匆匆碰碰她的嘴唇,敷衍瞭事。她一邊看,一邊恨的牙癢癢。氣極瞭,摘下瞭手上的結婚戒指,扔到路邊的陰溝裏。那聲音分明叮當作響,可是那一對相擁相吻的狗男女居然都渾然不覺。
那一夜他很晚纔迴傢,她居然比他還晚迴來。結婚這麼多年瞭,她一嚮賢惠持傢,總在他下班前便打點好一切,等他迴傢時,為他遞毛巾,還拖鞋,再送上一杯精心沖泡的熱茶。這樣比丈夫還晚歸,是從來沒有過的。
但是好像這個傢中沒有她在,也不見得有什麼要緊。男人甚至根本沒有發現她手上的結婚戒指不見瞭,他竟然這麼忽視她。做瞭這麼多年夫妻,又有什麼意思呢?情人眼裏齣西施,現在他隻看得見那個小賤人。
就算見她一臉疲憊的迴來,隻是淡淡問瞭一句,「乾什麼去瞭?」
「有一樣很彆緻的菜,耗瞭半天,花瞭大力氣。我馬上去做,你好趁熱吃。」
「不必瞭,我已經吃過瞭」男人推辭道。
她何嘗不知道他已經吃過瞭,她分明親眼看見。但她也不說什麼,隻是淒然一笑,點火做菜。做菜本來就是她所從事的終身事業,日日經營的,現在終於派上瞭用場,自然拿齣瞭畢生心血所纍積的功力。
那菜真是香的齣奇,八角、茴香、花椒、蒜頭、老薑、香蔥,還有上好的紹興加飯老酒,它們邂逅相遇,交錯纏綿,還要水深火熱,生死與共,方纔修成正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濃我濃,隻為瞭成全那一味正主兒。因此那食物,彷彿是有瞭精魂似的,勾引的男人欲罷不能,男人的饞蟲終於還是被招瞭齣來,忍不住下箸一嘗。
多久沒有好好在傢裏吃過飯瞭,這一頓居然吃的大汗淋灕。傢裏分明是開著冷氣的,溫度打的也挺低的,那食物實在是生鮮熱辣。
吃得隻差連舌頭也吞下去瞭,那東西又切的極細,咬的急瞭,一不小心竟然咬到瞭自己的舌頭。鮮血頓時湧瞭齣來,嘴裏一陣腥甜,那滋味更是說不齣的鮮美,近乎詭異。
她已經是一身油煙熱汗,那張早就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也彷彿被煙火熏的更黃瞭。男人看著她這樣操勞,心裏閃過一絲愧疚,她曾經也是漂亮過的,那張水靈靈的麵孔,也是吹彈可破的。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瞭,他想起瞭小花那張臉,那纔是真正的隻要一掐就要滴下水來。
他心裏的愧疚就這樣一閃而過,可是手裏的筷子卻停不下來。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那樣嬌嫩誘人的粉紅色,像4月裏開的正爛漫的桃花,像剛剛摘下的新鮮草莓,也像櫻桃小口上嬌艷欲滴的胭脂。隻有小小一碟子,是切的極細的絲縷,泛著亮晶晶的油光,更是明艷照人。用青花細瓷盛著,周圍還配著香菜葉子,碧綠清翠的,煞是好看。
香,鮮,甘,美,嫩滑,肥實,彷彿入口即化。還帶點麻辣,卻更是入味。
他真是吃的入迷,那美味彷彿比少女美妙的胴體更吸引,更叫人銷魂。很快就殺得滿門抄斬,片甲不留。
「到底是什麼呢?這麼好吃!」吃完瞭,心滿意足地,纔想起要問這一句。
「好吃嗎?」她含笑問他。
突然,他打瞭一個冷顫,室內的空調是不是打的太冷瞭?但是他還是笑著迴答,「好吃。」他迴味起那絕妙滋味來,真是痛快,彷彿雲雨過後的滿足,整個人舒服透頂,但是已經渾身乏力,好像被完全掏空瞭一樣。食色性也,美食和美色果然是有共同之處,都叫人欲仙欲死,無法自拔。
「是那賤人的舌頭啊!」她還是笑,先是陰森的冷笑,然後縱聲狂笑。她終於解恨瞭。
你那麼貪戀那小賤人的舌頭,含在嘴裏,深情熱吻,那就乾脆讓你吞吃入腹。
她好恨啊,那小小一條舌頭,被她切的細細的,幾乎是用剁的狠勁。每一刀都帶著恨意,濃得化不開的怨毒。怎麼會不恨,這是奪夫之仇。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原來她親眼看見丈夫的背叛,越想越恨,心生毒計。乾脆買瞭凶器,等丈夫走瞭,再去找那小賤人算帳。
那個小賤人做賊心虛,見瞭男人的正妻,自然手足無措,而她恨瞭那個小賤人那麼久,分明是有備而來,一刀便要瞭她的性命。原來殺人不過頭點地,並不比抹雞鴨的脖子難多少。用的也不過是她平日裏握慣的菜刀,那樣普通的廚房器具。平日隻道是尋常,原來發起狠來也是那麼可怕的。
然後她割下那個狐狸精的舌頭,一刀刀的切成細絲,精心烹調,送入他口中。那他曾經品嘗過的丁香舌果然讓他無限受用。
現在她就這樣笑著看他一下子嚇得麵無人色,趴在地上嘔吐,如同一條蒼老而卑賤的野狗,好不淒慘。
那麼細小的肉絲,他又那麼急色的狼吞虎嚥,現在早已穿腸入腹,想要挽救,為時已晚。根本連吐都不齣來,用手指去摳喉嚨,偏偏卻又什麼都摳不齣來,隻能惡心的乾嘔……
第二捲 食言而肥
他和她是青梅竹馬,同居長乾裏,兩小無嫌猜。雖然兩傢都清貧,可是他自小疼她至甚。有好玩的要和她一起玩,有好吃的要先給她留半分份吃。
他是個上進的好孩子,豐神俊朗,更難得窮且益堅 有不墜青雲之誌。而她小小年紀便已經眉目如畫,婉如清揚。兩人是一對小小的璧人,大傢都這麼說。
十四歲那一年,他帶她去踏青。草長鶯飛三月天,吹麵不寒楊柳風。他們居然撲到一對艷麗碩大的鳳蝶。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那麼艷的蝴蝶。那絢麗的色彩彷彿是花兒的精魂所染就的。
他告訴她梁祝的纏綿情事,兩情若是久長時,天上人間會相見。管他什麼上窮碧落下黃泉,有情人兒雖然不能終成眷屬,也要化作一雙蝴蝶比翼雙飛。
他說,「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多少深情厚意都在這一句話裏瞭。
她聽瞭嫣然一笑,嬌癡不怕人猜,閤衣睡倒人懷,埋首他胸前,隻是低聲說道,「李傢哥哥,我們兩個是永遠不會分開的。將來你若是高中,可莫要負瞭奴傢。」
「我若負你,便叫我七竅流血而死。你呢?」
「好端端地說這些作什麼!」她大發嬌嗔,急忙不捨地用手掩住他鬍言亂語的口。悄生生的一隻小手兒,根根手指宛如青蔥一般。他按住她的手,輕輕親瞭一口,卻還是追問,「你呢,蝶兒,你若是負我,該當如何?」
「呆子,我怎會負你?」她咯咯嬌笑,在他聽來,那聲音竟比黃鶯齣榖還悅耳。「開始你若是一定要我發誓纔肯安心,我便發個有趣的誓吧。你看,什麼上刀山下火海啊,平日裏都叫人用得忒多瞭,也未免太俗瞭些。我若是負你,便叫我食言而肥。如何,你可滿意瞭嗎?」
那時間,普天下的女子都隻慕燕瘦,不喜環肥。若叫女孩子失卻盈盈一握的楊柳小蠻腰,那可真是比死還要惡毒萬分的事情。
豆蔻年華,情竇初開,方纔立下瞭這樣彆緻有趣的誓言。
他聽瞭亦忍不住哈哈大笑,摟緊懷中人兒的縴腰,「好好,我的蝶兒說什麼便是什麼。」
那時滿山的桃花正艷,徐徐吹送的春風溫柔得好像是情人的鞦波,落英繽紛,那紛紛揚揚輕輕墜下的軟玉香紅灑瞭他們倆一臉一身。兩人卻彷彿渾然無覺,隻是傻傻地相視而笑。
細看來,那天上飄蕩,地上落滿的點點不是桃花,而是幸福。
又過瞭兩年,她齣落得更加水靈瞭。而他則要進京趕考。她為他進廟去求平安。
廟裏人多,推推搡搡的,她一時沒有站穩,竟然衝撞瞭城裏首富的如夫人。那女子錦衣華服,珠圍翠繞,艷若桃李,隻有一樣,為人實在刻薄。
她不過是無心之失,如夫人便不依不饒,當場賞瞭她一巴掌。打地可真是用力啊,那手上的戒指結結實實地印在她吹彈可破的桃花麵上。
她忍不住低聲啜泣,水蔥一樣的人兒,隻是站在那裏,已經是無限詩情畫意,何況她還在哭,委委屈屈的,更是楚楚動人。手裏還緊緊撰著剛剛求來的平安符,不時低頭擺弄著。
四周,人群越聚越多,都是替她不平。終於驚動瞭老爺,本想苛責她幾句,正要開口,一見瞭她就突然呆住瞭。
不過是小傢碧玉,怎麼會生得那麼好。明明已經是釵橫鬢亂,狼狽不堪,可是粗頭亂服不掩國色,真正是天生麗質。當下隻柔聲道,「好姑娘,快彆哭瞭。我替六夫人嚮你賠個不是吧。我送你迴傢去吧。」眾人聽得大驚,一嚮不苟言笑的大老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和氣可親瞭。
隻有她茫茫然然的,讓那陌生而氣派的男子替她擦乾瞭眼淚,牽著她迴傢去。手裏的平安符掉瞭,她也不知道。
第二日,一對碧玉蝴蝶釵便送到瞭她傢。說是為她壓驚,賠禮道歉,可是同時到的還有大紅灑金簽所寫的聘書呢。
本來他已年近花甲,傢中也已有瞭六房側室,而她纔隻盈盈十六,與李傢哥哥也早有海誓山盟。這門親事是無論如何不應該答應的。可是她被那玉蝴蝶的光芒迷住瞭眼,哪裏還記得鴛鴦兩字怎生書?
再說她正是二八佳人,比年輕,比貌美,老爺府上又有誰及得瞭她?嫁,為什麼不嫁呢,從此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
到底是大戶人傢,連納妾也是極為講究的,全是照正經規矩辦的。四人大轎,鳳冠霞帔,可一樣也沒有少瞭她的份,吹吹打打地將她抬齣瞭門。歡作是尋常人傢,便是原配夫人齣閣,也沒有這麼風光呢。
她手上還握瞭一個紅彤彤的蘋果。蘋果,蘋果是取其平平安安之意吧。
可是,李傢哥哥竟然一路追著轎子,鬍說什麼,「嫁不得,嫁不得,這是強搶民女啊。」
她聽瞭心裏暗暗好笑,分明是她自己情願的。微微掀起瞭大紅蓋頭,有掀起瞭大紅轎簾,偷偷看瞭一眼。
見他一身洗得已經發白的藍布粗衣,再看看自己身上艷紅的綾羅綢緞,隻覺得無比寒酸。當年真是鬼迷瞭心竅,怎麼迴覺得他穿成這樣很好看呢。
算瞭,他穿什麼衣服,說什麼話,或者將來真的蟾宮摺桂,便是前程似錦,也都已經和她沒有關係瞭。
硃門一入深似海,蕭郎從此是路人。世事本來就是如此。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隻要安安心心地當她的新娘子就好瞭。
咦,怎麼會聽到一聲慘叫呢,那麼熟悉的聲音,是李傢哥哥吧?
「你說過,你若負我,便叫你食言而肥。」
聽聽這是什麼話啊,多孩子氣啊。人傢發毒誓,哪一個不是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哪有那麼兒戲的。不過是當初年幼無知的玩笑話罷瞭,怎麼能夠算得瞭數呢?
可是為什麼,她手裏緊緊握著的蘋果落瞭地?到底是有些心驚的吧。
她躲在那方喜帕下,現在隻想著明日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的旖旎風光。看不見她曾經口口聲聲喚著的李傢哥哥被打得奄奄一息。被那些狗仗人勢的奴纔們遠遠拖瞭開去,與她的大紅喜轎背道而馳。
所過之處,他身上流下來的血,便留下兩條長長的血痕,溫熱粘稠的鮮血,染紅瞭整整半條街。深深滲進瞭街上鋪的青石闆裏,斑駁淒艷。那腥氣經年不散,宛如點點血淚,觸目驚心。
這還是因為良辰吉日而手下留情,若是換瞭平常的日子,李傢哥哥早已命喪當場。
可是他不過是一介書生,怎麼經得起這樣喪心病狂的毒打?雖然被救迴傢,終究是不治而亡。魂歸離恨天之際,還癡癡喚著她的名字, 「蝶兒,你說過,你若負我,便叫你食言而肥。」
可是她根本聽不見,她隻聽得見喧天的鑼鼓所敲齣的喜慶。
那時已是夕照時分,一抹殘陽如血,猩紅得如同她在街頭喪所灑下的刻骨相思和怨毒。又似一把復仇的利劍,帶著深濃的恨意從劍鞘裏直射齣來,在天空投下不祥的陰影。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終於送入洞房,可是已經瞭為她夫君的那個人,還在外廳應酬八方賓客。雖然是「十八新娘八十郎,白發蒼蒼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到底還是小登科,大喜事。
倒是她一個人在洞房中等得久瞭,覺得頭上鑲滿珠翠的鳳冠實在是重得嚇人。於是先摘瞭蓋頭,再取下鳳冠。
觸目皆是一片紅艷,喜慶的紅,嬌媚的紅。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紅色的器物,紅木傢具,雍容華貴。鴛鴦閤歡被是喜洋洋的紅,大紅的喜字更是貼得到處都是。龍鳳花燭照得她精緻秀麗的五官更顯玲瓏剔透瞭
怎麼會有一隻蝴蝶繞著她飛,不是隻有飛蛾纔愛撲火嗎?這隻蝴蝶怎麼不要命似的淨往花燭上所結的燭淚上撞去。
「去去,莫要煩我。」少年時見瞭蝴蝶就想到梁祝的纏綿悱惻,隻覺得艷麗淒美。現在卻覺得好像看見瞭死人的亡魂,實在是太不吉利瞭。
揮手驅走瞭蝴蝶,蓮步輕移,行到梳妝台,一路環珮叮當,煙視媚行,香風細細。端坐在菱花鏡前,細細打量自己。
芙蓉如麵柳如眉,櫻桃小口一點點。一身鮮紅嫁衣,艷麗如花,更是襯得她膚光勝雪,妖嬈如玉。那漆黑如緞的長發上斜斜插著一雙碧玉蝴蝶釵。真正是雙鬢隔香紅,玉釵頭上風。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傢。不過如此瞭吧。
她知道自己生得美,自小李傢哥哥就不斷誇她好看,可是她從來沒有這樣好看過。到底是雲想衣裳花想容。纔有珠翠便不同。
怨不得她,她自幼長於貧寒,原本並不知道珠光寶氣是那麼令人目眩神迷。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迴也不改其樂。
那樣安貧窮樂道並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得到的,所以顔迴纔能夠得到孔夫子的贊許。可是她隻是凡人啊,富貴便能淫。
原來嬌艷欲滴的胭脂有些花瞭,她輕輕打開鏤金錯彩妝奩,沉檀輕注些而個。硃唇啓時,更有隱隱的笑,淡淡的媚,還有些許新嫁娘特有的嬌羞。
三代為官纔懂得穿衣吃飯,大富之傢,連無關緊要的小玩意都是不同。這樣香艷的胭脂不知道要多少玫瑰粉身碎骨纔煉得成呢。就好像是花兒泣血似的。
突然在鏡子中看見身後的桌子上整整齊齊擺瞭幾盆乾果。哦,是紅棗,花生,桂圓,瓜子。早生貴子啊。心中一喜,翩然迴身,縴縴玉指,輕輕拈瞭一顆來吃。那紅棗是上好的,紅得宛如浸過血的紅寶石一般。
纔咬瞭半口,忽然覺得鏡中人的臉似乎圓瞭幾分。是眼花瞭嗎?急忙扔下那那顆染瞭胭脂的棗兒,用手輕輕撫臉。確發現自己的手也已經腫得不成樣子瞭。
不,還在腫,而且越來越腫,不止手和臉,她整個人都彷彿充瞭氣似的暴漲起來。
李傢哥哥那熟悉的聲音在空中徐徐蔓延開瞭,「蝶兒,你說過,你若負我,便叫你食言而肥。」那樣近,卻又彷彿那樣遠,好像是來自幽冥地府般。
「不是真的,這不是當真的。」她絕望地用已經胖得變形的雙手摀住大餅似的醜陋圓臉,淒楚惶恐地慘叫。可是她的身子越來越癡肥。卡嚓卡嚓,那一身描龍綉鳳的錦緞大紅吉服裂瞭,化作片片碎布。然後終於撐破瞭那臭皮囊。曾經傾國傾城的美四分五裂,支離破碎,血肉橫飛……
那一對碧玉蝴蝶釵靜靜躺在一灘血泊和殘骸肉塊中。旁邊那隻被咬瞭一半的大紅棗兒,吸足瞭血,更是紅艷,彷彿鬼魅一般。
那隻一直停在窗外的蝴蝶獨自飛如淒迷得近乎妖異的夜色中。那天空竟然也是深紅色的。那冷冰冰的詛咒聲彷彿繞樑三日而不絕。
「蝶兒,你說過,你若負我,便叫你食言而肥。」
第三捲 如影隨形
他很愛她,她也很愛他。他送她玫瑰花,她為他留起瞭長發。她總是靠著他的肩膀,靜靜地聽他彈吉他。一切美得不像話。
那是世紀末,獅子座的流星雨璀璨的像一場絢麗的煙火,隻為他們的愛情而綻放。那樣燦爛的燃燒,然後滑過天際,灰飛煙滅。
南方的鼕天陰冷而潮濕,她小小的臉凍得冰涼。可是,她隻是傻傻的對著他笑,「好美,好美,那些流星就像你的眼睛一樣閃亮。」
他也笑瞭,寵溺的用手颳颳她那已經凍得通紅的小鼻子,「小傻瓜,看你已經凍成這樣瞭。」
然後,在凜冽的寒風中解開他的大衣扣子,把她的臉,把她的整個身體都放進去瞭,讓小小的她緊緊的貼著他溫暖有力的胸膛。她可以清楚的聽到他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每一聲都是愛她。
他的大手撫過她漆黑如絲的長發,輕輕的,愛憐的,她像隻柔順的小貓,乖乖的倚在他的懷裏。突然,他故作驚訝的大叫,「看,流星的碎片掉到你的頭發上瞭。」
「給我看,快給我看。」她搶著想要看。
他就溫柔的微笑著,攤開她的手,將一枚精緻的發夾放在她的掌心。雖然不是真的鑽石,隻是水鑽罷瞭,可是在明亮的星光下看來,竟是那樣晶瑩剔透。她讓他幫她夾到頭發上,然後對他撒嬌,「你居然敢騙我,要賠我糖炒栗子呢。」
「好。」 他答應瞭,拉著她的手,2個人一起去買糖炒栗子。
他的大衣那麼大,那麼長的袖子,可以蓋住她那被他牢牢握住的小手。整個鼕天,她老是忘記要戴手套。可是沒有關係,因為她總是和他在一起,而她的手不是被他捂在口袋裏就是被他捂在手裏。
剛炒好的栗子又香又粉,他怕她的手凍著,就一顆顆的剝給她吃。那樣甜蜜的滋味,溫暖的熱度,還有他修長的手指和深情的眼神。讓四周冰冷的空氣都彷彿一下子變得纏綿悱惻起來。
她問他:「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那最後一天你想做什麼呢?」
「隻要為你再多活一天。你呢?」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嗯,我啊,有點傻傻的哦。我想悄悄的跟在你身後一天,就像你的影子一樣。跟著你早上起床,晨跑,吃早餐……一直到你晚上睡覺,看見你在夢裏傻笑,喊齣我的名字。」
「那好阿,成功的男人背後一定有個偉大的女人。」他笑著調侃她,她大發嬌嗔,動手打他。他假裝要逃,她急忙追趕他,2人笑鬧成一團,他手上的栗子掉瞭一地。可是誰也顧不得去收拾,2個人傻傻的相對而笑……
真是幸福啊,可是情深不壽,愛的越深越濃越纏綿,居然讓老天紅瞭眼,狠心的奪走瞭她。沒過幾年,她因為一場大病,提前離開而去。
彌留之際,她在病床上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我好想變成你的影子,永遠乖乖的跟著你,陪著你一輩子。」
淒楚的聲音,無奈的深愛,纏綿的柔情,她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那清澈的淚光宛如片片碎裂的水晶,割傷瞭他的心扉。為何執子之手,竟然不能與子偕老?
「我把你藏在最貼近我心髒的地方。」他的眼中也是水光瀲灧,可是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哭,那樣隻能惹得她更加傷心。他隻是用顫抖的手,取下瞭她頭發上的那枚水鑽發夾。
因為病痛的殘酷摺磨,那張他深愛的容顔早已變得蒼白憔悴,消瘦的讓他看瞭肝腸寸斷。那頭宛如海藻般濃密漆黑的長發也已經失去瞭往日的光彩,隻有那枚發卡依然璀璨奪目……
她終於還是去瞭,他跪在她的床前痛哭,手裏緊緊攥著那枚發夾。發夾的一頭很尖銳,甚至刺破瞭他的掌心。血,自他的傷口湧齣,緩緩流著,順著他的手,流到瞭雪白的床單上,開齣一片淒艷的小紅花。可是,他根本渾然不覺。真正痛的是他的心。他和她是一體的,她一停止呼吸,他的心髒就再也無法跳動。
他昏瞭過去,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死寂,他的世界隻剩下孤獨和絕望。忽然,滿天流星如煙火般盛開,在那一瞬間,他就看見瞭她。她頭發上的水鑽發夾閃閃發亮,她的臉像一朵最嬌艷的桃花。
她漸漸地靠近他,微笑著拉起他的手,細細的親吻他的傷口,「傻瓜,你怎麼那麼不小心自己呢。我來陪你瞭。我要變成你的影子瞭哦。」她花瓣一樣柔軟的嘴唇,輕觸過的他的手心,血跡馬上消失,傷口頓時癒閤 。
他拉住她,再也不肯放開她。他擁緊她,和她一起在絢麗星空下翩翩起舞。他們越轉越快,像一對雙飛的蝴蝶。突然,她消失不見瞭。
他在地上的影子變成瞭她的樣子。長長的頭發,綽約的身姿。有情的人兒終於閤為一體,他和她再也不會分開瞭。她要陪著他一輩子,永遠做他的影子……
第四捲 目中無人
他是大學校園裏的一個傳奇。他留很長的頭發,彈得一手好吉他,有張英俊而冷傲的麵孔。很少笑,可是一笑起來,天真而邪氣,甜美宛如一個剛做瞭壞事,為自己的得逞而得意萬分的小孩。
她是學校裏的另外一個傳奇。校長的女兒,成績自然是無可挑剔的優異。有著清麗而溫婉的容顔,氣質典雅。更難得的是天生馴良的好脾氣,美麗的嘴角總是帶著柔和的微笑,對誰都是輕聲細語的。是很有人緣的好女孩。
雖然他們兩個是那麼不一樣的人,但是大傢都很喜歡他們。更有不少人希望這兩個傳奇有一天可以變成閤併成為一個,隻屬於他們兩個的共同的傳奇。那一定是一場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傾城之戀。
她的確是愛他,從一開學,第一次看見他,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他。在她的十幾歲的生命裏,還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人。他就像一陣曠野裏清新而放肆的涼風,不自覺得吹過瞭平靜已舊的湖泊,激起瞭無數漣漪。少女那寂寞而神秘的芳心,就那樣不可救藥地深深淪陷。
他每天踩著鈴聲進教室,她就開始學他,每天捏準瞭時間與他在教室門口「巧遇」,隻為瞭可以微笑著輕輕對他說聲,「hi,好巧。」可是他總是神情冷漠,不假辭色。
逃課對他而言實在是傢常便飯,平日裏捧著吉他的時候要比捧著書的時候多得多。可是他實在是聰明過人,每次考試的時候從來不會低空飛過,那成績一嚮叫看準他一定會掛的老師大吃一驚,叫平時用功的同學妒忌不平。她也就時常翹課,去禮堂的窗外,安靜地聆聽他彈吉他。卻始終沒有進去看著他練習的勇氣。
她甚至每天對著鏡子練習他的錶情,那似笑非笑,嘴角微微嚮上,帶點冷嘲的樣子,是他的招牌錶情,也是她的摯愛。她越來越像他,是不是愛他就會變成他?但始終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後來,在校慶的時候,他被同學連拉帶拽,隨便上台去唱瞭一個歌。立刻就被星探發掘,打造成當紅少年偶像。那一雙流離不羈卻又清澈冷冽的眼睛不知迷到瞭多少女孩子。都說動人,任是無情也動人。
彆人新齣道的時候都是很乖巧聽話的,媒體說什麼就是什麼,再不樂意也要賠笑。因為是新人,所以要委麯求全。可是他是不一樣的,總是冷著一張俊臉,斜著那雙狹長的單鳳眼睛看人。平時就不愛說話,要是有記者惹他不高興瞭,他就摔吉他,甚至罵人。他越是桀驁不遜,越是叛逆高傲,大傢就越喜歡他。都說那叫酷,那叫個性。
自從他成名之後,每天彷彿都有上不完的通告,做不完的宣傳。她和他的距離自然是越來越遠瞭。不,也許從來就沒有近過,隻不過現在被拉得更遠。可是她癡心不改,每晚都在他宿捨樓下等他,親手交給他一封信。
有時他徹夜不歸,她就等到第二天天亮。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就算他偶爾迴來,他也是不說一個字,接過她的信,看也不看就當著她的麵撕掉。
淺紫色的信封,娟秀而堅定的字跡,工工整整地寫他的名字。是用純藍的鋼筆墨水寫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閃閃發亮的藍寶石。
被他無情撕裂的時候,那信封裏麵會飄齣粉色的櫻花,純白的茉莉,絢麗的紅葉,金黃的臘梅,隨著季節的不同而變化。唯一不變的是那素白的信箋,總是帶著淡淡的令人愉悅的芬芳。紅箋小字,原來是述不盡平生意的,那是一顆敏感而縴細的少女芳心,可是狂傲冷酷如他,從來不懂得珍惜。
四年,她給他整整寫瞭四年的信。筆調總是那麼溫和淡定,含蓄矜持,細水長流的,那是她的風格。可是她的字從端正的楷書變成瞭狂野的草書,也許是因為她內心一直痛苦壓抑,那隱忍的深情無處宣洩。忍字終是心上一把刀。
大四瞭,同學們都開始變得忙碌起來瞭,或者忙著考研究所,更上一層樓,或者實習,聯係將來的工作單位。隻有她依舊一往情深,堅持不懈,相信他終有一天被感動。那樣的心有獨鍾,反而讓她差不多成瞭學校裏最大的笑柄,再沒有人像過去那樣用艷羨的眼神看她,倒是有人在她身後指指點點的。
她再也受不瞭瞭。她是那樣優秀的女子,到底心裏還是驕傲的。她站在學校那高高的教學樓上,她說要是他再不理她,她就要從那裏跳下去。
學校裏轟動瞭,一大群人圍在樓下,男的,女的,老師,學生,大傢都勸她不要做傻事。她的父親,那斯文儒雅的校長,頭上已有斑斑白發,見愛女一心求死,心如刀割,老淚縱橫,顫聲求她,「囡囡,不要。囡囡,快聽話,乖乖下來。爸爸上去接你。」
可是她已經不同瞭,自從見到他的那天起,她就拋棄瞭自己昔日的溫柔婉轉,學著他那樣冷酷桀驁。
她隻是很平靜地冷笑,不許他們上來,更不許他們靠近她。她隻要見他,她的心裏隻有他,她也隻看得見他。
而此時,他正坐在名貴的跑車裏,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歌迷見麵會。明明看見前方被人群圍得水洩不通,他隻是吩咐司機鳴笛讓眾人讓道。大傢拍著車窗求他下車去勸勸她。連他的經紀人都擔心得讓他去看看。
他隻是冷冷地反問:「關我什麼事,她愛我,我就一定要愛她嗎?就算我現在把她勸下來瞭,難道我還要許她一個未來嗎?她不會跳下去的,她隻是在威脅我罷瞭。」
他本來就是少女殺手,顛倒眾生就是他的職業,不知道多少少女芳心係在他身上,他迴報得過來嗎?再說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他在自己演的偶像劇裏見得多瞭,叫他如何動容?
無情卻被多情惱,原來也是一件痛苦不過的事情。
他連看都不肯望她的方嚮看一眼,他的車子揚塵而去。她站在樓頂,隻穿一件素白的裙子,風入羅衣貼體寒,裹著她嬌小玲瓏的身軀。一頭秀發漆黑被吹得飄然如浮萍,更是顯得淒楚哀婉。那張一嚮看似平靜的清秀麵孔,深藏著疼痛和決絕,還有無法說齣扣的寂寞。她白皙的小手在高樓肆虐的冷風中凍得發青,緊緊扭著裙子一角。她一直在等他的一句話,哪怕隻要一個字,她都會有瞭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可是他不說,他斷瞭她最後的希望,以及那微弱的一綫生機。
「你太目中無人。」她終於心死,慘叫一聲,絕望的聲音,淒惻的深情。從樓上縱身躍下。她的裙子在風中被吹得如同盛開的白色花朵,開得芳華正好,就已經頹敗。哀艷但是不祥。
他聽見聲音,迴頭望瞭一眼,居然剛好看見她從樓上落下。照理說,她從樓下那麼急速的下墜,而他的車子也駛得飛快。他無論如何不可能看清她的臉。可是他就是看見瞭。他看見她的頭發四散舞動,宛如復仇女神頭上的毒蛇。更看見她那曾經癡癡凝視他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飽含怨毒,狠狠地瞪者他。而她的櫻桃小嘴張開著,正在對他說,「你太目中無人。」尤其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上揚,那樣冷嘲的錶情。在那一瞬間,他好像看見瞭自己,這實在是令他毛骨悚然。
他心裏一驚,隻覺得莫名的寒意嚮他襲來。但是他還是堅持去錶演。
飛駛而去的汽車身後不遠處,是大片的血汙,艷麗得彷彿大片紅色薔薇同時怒放一般,還有那凋零滿地的少女的身心。這是她最後一張信箋,用她自己的鮮血書就,此情深處,紅箋為無色。她逼著他看,但是他還是不屑一顧。
明亮的燈光,動感的音樂,還有那為他瘋狂的熱情的歌迷們,他是舞台的絕對焦點。他一登上舞台,就忘記瞭剛纔那微不足道的不安。全身心地投入到演齣中,一到高潮,那些歌迷們簡直是渾然忘我,大聲尖叫,使勁地鼓掌。他們好像全都隻看見他。而他自己卻乾脆閉上瞭眼睛,那歌聲實在太動人。連他自己都覺得迷醉瞭,而他一嚮是十分自戀的人。他從來不是為彆人歌唱的。他沉浸在自己所營造的深情世界裏,不能自拔。
突然那甜蜜的小世界裏,閃過瞭不祥的陰影。有個人正在急速下墜。正好嚮他撲來。那是她。
她撲嚮死亡的懷抱,她睜大眼睛盯著他看,如水鞦波,蕩漾的都是幽恨和哀怨。可是她的嘴角卻帶著一抹淡淡的冷笑,像他一樣的冷笑。她對他說,「你太目中無人。」
空氣中暗香浮動,漸漸蔓延開來……
那個香味他很熟悉,平時她所用的信紙就是帶著這種芬芳。雖然他平時從來沒有看過那信,但是撕瞭四年,他已經記得那個香味。
他頓時覺得從頭到腳都一下子冷透瞭,她來瞭,她來瞭。
他急忙睜開眼睛,想要掙脫那淒美而恐怖的景象。可是睜開眼睛,他纔發現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瞭。他看不見瞭,不,不是全部都看不見,比那完全的漆黑可怕萬分。
他隻是看不見任何人。他看見舞台下一排排座位的上坐著一套套的衣服,沒有頭,沒有手,也沒有腳。但是座位下是一雙雙各式各樣的鞋子。同時他卻聽見那空座位上不斷傳來熱烈的掌聲。舞台上的音樂還在繼續,他卻無法再歌唱。隻能惶恐地大喊,「有鬼,有鬼。我看不見人瞭。」用他那清澈動人的聲音,隻是那聲音再也不復往日的冷酷。隻有無限恐懼。
他瞪大瞭那雙不知迷倒過多少人的眼睛,努力想要看到一個人。可是那是徒勞的。舞台那明亮華麗的燈光變地格外冷清而刺目。
他聽見歌迷擔心地驚問,「怎麼瞭,你怎麼瞭?」他們甚至衝到舞台邊來拉他的腳和褲子,他可以感覺到,但是他隻是看見那一套套衣服伸手來拉他。
也聽見工作人員嚮他走來的腳步聲,那是皮鞋踩在舞台上的聲音。咚,咚,咚,越來越近瞭。可是他就是看不見人,隻有一套衣服,還有一雙鞋子嚮他走來。他不安地伸齣手去想要抓住什麼,可是他從此目中無人……
第五捲 以身相許
她一齣生的時候,她的爹爹就為她釀瞭一罈酒。這是紹興人的規矩,傢裏生瞭姑娘,就要埋一罈酒在地裏。那酒有個極好聽的名字,就喚作女兒紅。等它重見天日的時候,便是姑娘齣閣的大喜日子。
可是她到底是由些不同的。她生在春天,那時桃花開得正爛漫。她傢的桃花更是妖嬈無限,亂落如紅雨,有幾片便落在那酒罈中。爹爹看那琥珀色的美酒中浮著片片艷麗桃紅,實在好看,就為她取名叫桃紅。
他一齣生的時候,他的爹爹也為他釀瞭一罈酒。那酒叫做狀元紅,是慶賀男孩子金榜題之用。
她和他自小訂瞭親,等著他進來高中之時,那女兒紅和狀元紅就要一起開封,香飄雲天外。
他進京趕考,她乘著小小的烏篷船去送他。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鴛鴦相對浴紅衣,她穿一身碎花青衣,為瞭劃槳,一隻袖子微微挽起,露齣一節蓮藕一樣嬌嫩白皙的手臂,上麵套著一個碧玉鐲子。雖然不是什麼上等的美玉,可是那是他送她的,還親手刻瞭她的名字。
他看著她撥開碧波,得心應手,真是欸乃一聲山水綠。隻覺心神蕩漾,那圈圈在水麵盪開的波紋彷彿是在他心裏開瞭花。
「段郎。我就送你到這裏瞭。」
送君韆裏,終需一彆。她微笑看著他,一雙剪水鞦瞳,那樣漆黑,那樣明亮。
他一下子就看得癡瞭,忘瞭要迴答。而她等著他迴答,眼裏漸漸泛起淚花。他頓時慌瞭,伸齣手,想要幫她把眼淚拭去。但是傷心最怕有人憐,他越擦,她的眼淚越多。
他沒有辦法,隻好低下頭去吻乾她的眼淚。她輕輕的閉上瞭眼睛,卻清晰地看見瞭她的眼前是一片纏綿悱惻的桃紅色。他的吻漸漸濃烈,然後滑過她花瓣一樣的臉頰,然後覆上她那已經被淚水打濕的櫻桃小口。他嘗到瞭她的芬芳香甜,還有眼淚的鹹澀酸楚。那一刻他覺得天地間的萬物都隻有一個名字那就是幸福。
他們再也停不下來,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春水船如天上坐,人在舟中便是仙……
「段郎,我對你以身相許,你可不要負我。」
臨彆之際,她在他懷裏低語,絲發披兩肩,何處不可憐?楊柳依依,山也依依,水也依依,兩情更是依依。
他許瞭她一個未來,他說一定會來接她,鳳冠霞披,娶她過門。
桃花開瞭,又謝瞭,已經三次瞭。但是桃紅心裏的那個人,除瞭在夢裏,竟然沒有迴來過。草長鶯飛三月天,韆裏鶯啼綠映紅,看在她的眼裏隻是斷腸。可憐桃花麵,日日見消瘦。
她抱著那罈女兒紅去杭州城找他,希望他記得他的誓言。
但是他已經今非昔比。蟾宮摺桂,赴過瓊林宴,打馬禦街前,貴為天子門生,已經官拜中書侍郎,人稱紫薇郎。他正要迎娶丞相韆金。那位小姐名叫紫薇。紫薇花對紫薇郎,真是天作之閤呢,可是那昔日桃紅要怎麼辦呢?
他文縐縐地對她說,「李太白有詩雲,雨落不上天,覆水難再收。」
她不懂李太白是誰,可是她知道她的段郎變瞭。她拉著他的袖子苦苦哀求,「段郎,段郎,我對你以身相許……」
「你怎麼就是不懂,過去的已經過去瞭。」
他不耐煩地揮開她的手。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這樣用力,顧不得自己,隻是緊緊抱住那罈酒。她被他揮到瞭地上,手上的玉鐲子經不起那麼重重一敲,斷瞭。
那一剎那,所有兩人曾經共同擁有過的的幸福被他親手摧毀得灰飛煙滅。而且決絕得不留一點餘地。人變瞭心,何止言而無信,簡直是絕情。
他命下人端來一盆水潑在她身上,自己揚長而去。她在地上看著他頭也不迴地走掉,她的心比身上更陰冷潮濕。
山外青山樓外樓,杭州的樓外樓是城裏最著名的酒樓。她抱著那壇已經埋藏瞭十八年的女兒紅上瞭酒樓。大傢都在熱烈地討論著今天的大喜事,都說這是郎纔女貌的風流佳話。
而她咬碎貝齒,狠狠地撕開瞭雕酒花壇的泥份。手上用勁雖然狠,臉上卻刻意不動聲色。就像他毫不留情地撕碎瞭她的心,還那麼滿不在乎。
她恨恨地喝那酒。
傢鄉的美酒味道依然淳厚,可是傢鄉來的人卻已經變瞭質。她喝瞭幾口酒,臉上頓時泛起兩朵桃花,更是嬌艷動人。可是酒入柔腸,彷彿滴滴都是剜心的酷刑,化作相思淚。
藉酒消愁愁更愁,這是真正的苦酒。她如今一個人獨自消受。玉容寂寞淚闌乾。隻是靜靜等著他。
來瞭,來瞭,終於來瞭。那是她自小深愛,以身相許的段郎,如今卻已經成瞭彆人的新郎。緞靴金帶,一身大紅蟒袍更是襯得他英姿勃發。就算是公謹當年,小喬初嫁瞭,也不過如此瞭吧。可惜,他這樣負心薄倖。
「段郎,我對你已經以身相許。」淒楚的聲音,絕望的深情。
她抱著那酒罈縱身一躍。她的紅色衣裙在空中像花朵一樣盛開,淒美而不祥。酒罈中的女兒紅灑瞭齣來。竟然不是下落的,而是嚮上飄散,如一片哀艷的紅雲彌漫開來,最後形成一道血色的虹,像是藍天的一道淒惻傷口。誰說雨落不上天,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而她不偏不斜恰好砸在新郎官的身上。她終於撲嚮他的懷抱,用飛蛾撲火那樣無怨無悔的姿態,一往情深,甘之若怡,最終撲嚮死亡,依舊堅貞不渝。這纔是真正的以身相許,他終於永遠屬於她。再沒有人可以把他從她的身邊奪走。
他從馬上跌落,頭重重砸在地上,立時氣絕。肝腦塗地,一片血腥狼藉,
那酒罈一砸到地上,片片碎片,就化作朵朵桃花,散入風中,彷彿瞭無痕跡,那在地上碎裂的不是酒罈,而是一顆凋零的芳心。
濃鬱的酒香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帶走血腥的粘稠。
而她躺在他的懷裏,長發披散,容貌依舊美如生前,宛如一朵睡去的桃花……
第六捲 痛心
張貴妃,花容月貌,綺玉年華,始是新承恩澤時,三韆寵愛在一身。
此刻盛裝打扮,煙視媚行。穿一條桃紅緞子長裙,墜著長長的流蘇。她一動,便似微風撫柳。髻挽巫山一段雲,斜插著一支金步搖。走路時一身珠翠叮當作響,更是動人。
可是這哪裏是環珮叮當,分明件件都是女人的利器,可以於無形之中取人性命。在這宮闈爭寵奪愛的慘烈廝殺中,打扮得嬌滴滴的媚,是用來自保,更是為瞭傷人。耳環,項鏈,玉釧兒,一樣樣披掛起來,是要上陣殺敵呢。
她去皇後娘娘的正宮耀武揚威。
那玲瓏閣整個宮都是白玉所建,連地闆都是上好的白玉鋪就。因為皇後名叫玉無暇,所以當初大婚之時,皇帝便用白玉為宮迎娶她。
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張貴妃一進去,無端的便覺得心裏一陣發寒。
那宮內種滿瞭一種白色的香花,也不知道是什麼名字,似乎已經很久無人修剪瞭,肆意蔓延,開得鋪天蓋地的,更是暗香浮動。
那清冷的芬芳聞得令人迷醉,幾乎辨不清天上人間。
張貴妃片刻失神,纔想起自己的來意,杏眼一瞪,氣勢洶洶得殺瞭進去。
好生奇怪,青天白日的,那宮中竟是不透絲毫光亮。紫色絲緞長簾蔓地。皇後的椒房中還垂著一道珠簾,全是用夜明珠串成,光華流轉,晶瑩奪目,美如幻夢。
可是一個已經失寵的皇後能夠與誰共此一簾幽夢呢,還不是坐愁紅顔老?張貴妃幸災樂禍地心想。
簾幕無重數後,有一婀娜身影撥弄著懷中的錦瑟。看似漫不經心的,低眉信手續續彈,已經是未成麯調先有情。
「好姐姐,你省省吧。就算你彈得再怎麼動聽,那知音的人兒又在哪裏呢?」張貴妃咄咄逼人,分明不把已被冷落多年的皇後放在眼裏。
簾後之人並不作答,隻是繼續彈奏錦瑟,音韻窈窕,極盡哀思。此麯隻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迴聞?但是張貴妃既然無心賞花,又何嘗有那閑情逸緻去聽麯呢?
她再也沉不住氣瞭,一把掀起瞭珠簾。那一刻,她頓時愣住瞭。
好一位冰肌玉骨的絕代佳人,淡香盈盈雪色裝,冷艷高貴,風華蓋世。像朵艷麗的牡丹開在瞭寒鼕冷雪上,雖然美絕人寰,卻又讓人覺得絲毫不可親近。素著一張臉,秀發也未梳攏,烏雲自然曳地。剪水雙瞳,清澈明亮,卻又有著一種哀怨憂傷之色,宛如天際寒星。
這便是中宮之主,一國之後,母儀天下的女子。不僅有著傾國傾城的容顔,那種名門閨秀的清秀典雅之氣,更是無人可及。在這天生麗質的皇後麵前,張貴妃的韆嬌百媚都變成瞭刻意的搔首弄姿,就連那原本風情萬種的墮馬髻,都一下子變得不堪入目。
皇後身後一方青玉案,上有一冰裂紋的細瓷花瓶裏插的亦是那種白色的香花,在這不見天日的深宮,仍是爭先恐後的怒放,那樣不動聲色的嫵媚,有些開得極盛的,卻已是正在凋零,片片落瞭下來,一桌子的花瓣。旁邊還有一隻精巧的金猊,吐著裊裊的沉水香,更覺迷離異常。
皇後還是不應聲,隻是停瞭琴音。她身邊的青衣宮女便為她洗淨雙手,再套上鏤銀甲套。那指甲套好生華美,銀白色的並蒂蓮下,鴛鴦相對浴紅衣,精緻的刀工,刻畫得栩栩如生,鑲的寶石更是光彩奪目。
可是日日要靠絲竹之聲解悶的人,如何能夠續長指甲呢?其實皇後不續指甲已久,隻不過那甲套亦是當年新婚燕爾之時,陛下送她的禮物。多年來,她已經戴成瞭習慣。
如今,他的人雖然已經不肯再踏進這正宮一步,她卻依然戴著他所贈的東西。
「你過來!」皇後說話吐氣如蘭,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動人。分明是輕聲細語,卻又讓人覺得令齣如山,有韆金之重。
張貴妃不由自主的嚮前走瞭一步。
「真是閉月羞花相貌。」皇後用手抬起瞭她的小臉,長而冰冷的指甲套便抵住瞭她的下顎,「仗著這張臉,你就恃寵而嬌瞭嗎?」
「我……我……」張貴妃素來伶牙俐齒,但是在皇後麵前非但無法分辨,甚至嚇得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齣來。
「不知道輕重的賤人,你被立為貴妃,就真的以為自己多尊貴瞭嗎?本宮是皇後,三宮六院皆由我統率。你見瞭本宮,不馬上行禮問安。居然膽敢放肆妄言,這一下子是教教你起碼的規矩。」皇後怒斥,那尖尖的指甲套便抓在瞭張貴妃的臉上。
血頓時湧瞭齣來,在那桃花粉麵上畫齣纏綿的圖樣。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難怪皇上不要你。你是皇後又怎麼樣,你永遠都得不到他的心。」因為鑽心的疼痛還有那被羞辱的憤恨,張貴妃嬌媚的臉孔頓時扭麯,狠狠地罵道。
「誰說我得不到他的心!」皇後娘娘冷笑,她那白得欺霜賽雪的麵容上,突然齣現瞭一種刻骨的怨毒。她恨恨地道,咬牙切齒,幾乎咬破櫻唇。
「我去找陛下,要他為我作主。」張貴妃捂著臉,哭著跑瞭齣去。夜明珠簾子被她狠狠掀起,用力一推,那珠簾又蕩瞭迴去,那瑩瑩珠光印在皇後的臉上,竟是陰晴不定的慘碧。
「你去啊,你去啊,你去問問他的天下是怎麼得來的?」皇後輕衊地嘲諷。
若是當初沒有她爹爹鼎立相助,他如何能有今日?
先皇突然殯天,來不及留下遺詔。國不可一日無君,諸位皇子紛爭不斷,不惜兵刃相見。那樣兄弟鬩於牆,不過是為瞭搶奪那皇位。而她爹爹是大將軍,憑藉手中兵力,助他登上大寶。
而她自小纔貌絕倫,文能填詞,蓬萊文章建安骨,武能握劍,一舞劍器動四方,被立為皇後,原來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世人也都道這是一場天作之閤,金玉良緣。
可是她竟然不是他的全部。他畏她,懼她,但是卻不再愛她,因為她太過完美,雖然艷若桃李,卻冷如冰霜。他另設三宮六院,不過都是些齣身低賤的女子,但是個個柔如春水,嬌媚入骨,會為瞭討他歡喜而花容自現,玉體橫陳。不似她那樣永遠冷冰冰的不假辭色。
正宮變成瞭冷宮。他隻留給她一座愛的空城,用玉建造的宮殿。而她也就任憑它漸漸荒蕪,變成瞭一座廢棄之城,孤寂的死城。
這區區張貴妃又算什麼呢?縱然一時寵冠六宮,以色事他人,又能得幾時好呢?她不是第一個,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可是自己是不一樣的,她是堂堂正正的皇後。皇後重新彈起錦瑟來,看來還是漫不經心的,臉上的錶情卻越發凝重起來,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突然,那錦瑟的弦斷瞭,割傷瞭她的手指。
鮮血頓時順著她那削蔥般的手指,旖旎而下,滴在那白玉鋪就的地上,滴答滴答,聲聲都是無盡的寂寞。
她怔怔地看著那血從她的手指不斷湧齣,便如看到流年在她手中漸漸逝去一般。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是啊,誰復商量管弦?唯有絳唇珠袖兩寂寞。
她用手指抹瞭下嘴唇,那血便如胭脂一般將她的嘴唇染紅瞭,嬌艷欲滴。突然,她狠狠地將錦瑟摔到瞭地上,那一地無法挽迴的支離破碎。
「來人啊,本宮要梳洗。」
一聲令下,宮娥便魚貫而入,伺候皇後梳妝打扮。她的妝台,原本是羅列著最上好的胭脂水粉的,可是奩器瞭不開,那粉拂竟然已經生瞭黃衣。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女為悅己者容,可是容給誰看呢,難道要她孤芳自賞嗎?心高氣傲如她,怎麼肯同那些庸脂俗粉爭奇鬥艷呢?水至清則無魚,玉無暇則不幸。
她是素來嫌脂粉汙顔色的,如今明珠點絳唇,卻是艷光照人。晚妝初瞭明肌雪,換上金綫所綉的朝服,更是襯的她那高貴秀美的臉容端正可喜。雲鬢上的那隻鳳頭釵,用拇指大的珍珠串成瞭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光彩奪目,美艷碩大,世間除瞭她又還有誰配用呢?
皇後端坐在菱花鏡前,細細端詳自己,鳳目含威,雍容華貴之中竟流露齣無比的煞氣。
乾清宮,皇上寢宮,張貴妃正在陛下懷裏哭訴皇後欺人太甚。
「陛下,她……」說到委屈之處,張貴妃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雖然是臉上有傷,可是梨花一枝春帶雨,更是楚楚動人。
「愛妃,朕一定幫你作主,可是,你原來就不該招惹她的,她畢竟是皇後,是六宮之首。朕都要讓著她幾分。」皇帝分明是心痛不已,柔聲勸哄,但是對皇後依然是十分敬畏。
突然,內侍聲聲傳報,「皇後娘娘駕到。」
皇上一驚,頓時龍顔失色,三魂丟瞭七魄,再不敢憐惜眼前人,急忙一把將妃子推到屏風後麵,
「陛下,我為什麼要躲著她?」張貴妃不肯就此屈服在皇後的威嚴下,對皇上撒嬌。
「好生躲著,不許齣來。」皇上也不作解釋,隻是命她切莫齣來。聽見皇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額頭上竟然已經冒齣瞭密密的細汗。
來瞭,終於來瞭。
「臣妾見過陛下。」皇後雖是跪下請安,但是語氣依然是不卑不亢。
「速速平身。梓童,你怎麼來瞭?」皇帝急忙親自扶瞭她起來。可憐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九五之尊,一見瞭皇後就頓時變得手足無措。他知道自己樣樣比不過她,總是自愧不如。
她不是他的愛妻,倒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大山,叫他喘不過氣來。她的傢族對他的幫助,她的美貌,她的纔情,她的高貴對他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事,反而是他不能承受的負纍。在她麵前,他永遠都抬不起那既自傲又自卑的頭顱。
他甚至都不敢直呼她的名字。隻是喚她作梓童。那是帝王對皇後特有的專稱,尊重但是疏離,怎麼比得上愛妃兩字的濃情密意?雖然不過是妃子,可是到底是愛的。更不用說纏綿悱惻之時,他忘情地喚那些女子香艷的閨名。
那皆是佛經用語,從來沒在冊封皇後的金冊上用過,唯獨她冰清玉潔,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纔襯得起那樣清麗的詞句。
可是就像觀音娘娘一樣,雖然是端正可喜,觀者無厭,卻未免太高高在上瞭,誰又會對那樣的美麗心存遐思呢?所以他隻能對她敬而遠之。
「臣妾若不來,陛下難道肯來見我嗎?」當初他為她建玲瓏閣時,特意離他的乾清宮最近。可是如今門前一步地,不肯暫迴車。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
「梓童,朕實在負你甚多。」他愧疚,但是更加惶恐,就像那在鬧市被抓住的小偷,不為自己的罪責而懺悔,隻是害怕大老爺的闆子。
「聖上還記得嗎?當年你策立我為皇後時,曾經詔告天下,說臣妾容儀婉媚,莊嚴和雅……」她也不追究這些,隻嫣然一笑,柔聲問他。就像她明知此刻張貴妃正躲在某處,隻是不動聲色。
她素來不苟言笑,此刻一笑起來,便如江南的梅雨時節,那欲讓人斷魂的綿綿細雨實在下得太久瞭,突然齣現瞭一道陽光般明媚可愛,直叫人心神蕩漾。他頓時看得癡瞭,將她擁入懷中。
「已經沒有關係瞭,陛下。」皇後倚在他的胸前,宛如一依人小鳥。
突然地,他覺得心口傳來一陣可怕的心痛。皇後右手的尖尖五指插進瞭他的胸膛。「臣妾現在要把陛下賞賜給臣妾的心痛全都還給陛下。」 那是她多年苦練的功夫。將軍的女兒,在嚴父督促下,寒鼕酷暑日日勤奮學習方纔練成的指力,本已是力道驚人,再加上刻骨的怨毒,那從小養尊處優的皇帝怎麼抵抗得瞭?
他一嚮都不是她的對手,無論做什麼。她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呢?
但凡夫妻兩人,不是東風壓倒瞭西風,便是西風壓倒瞭東風?他怕她,所以避著她,與她相敬如冰,可是她何嘗想要壓倒他?如果可以的話,她何嘗不想舉案齊眉,與子偕老?
可悲的是,她現在還是靠著她比他更強這一點來報復。
聽見他胸骨碎裂,她何嘗不是肝腸痛斷,可是她就是不停手。她冷冷地看他在她手下因為劇痛而垂死掙紮。那激烈抖動的身軀,彷彿鞦風中的一片落葉,那麼無助而渺小。
「謝謝你,無暇,這是你為我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瞭。」他也知道逃不瞭。反而釋然地笑瞭,甚至捨棄瞭那帝王專用的朕字。大婚這麼多年瞭瞭,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終於不再欠她什麼瞭,可以得到解脫。
「換你心,為我心,方知相憶甚。為何你就一定要負盡相思意?」皇後淒然一笑,手上卻更加用力。手指一寸寸地推進,都說十指連心,那何嘗是手指,那是一寸相思一寸灰。經年纍月,早已經心如死灰。
她好恨呢,那是獨宿空房淚如雨的恨,那是日日思君不見君的恨,那是紅顔未老恩先斷的恨,更是驚聞新人在她麵前放肆的恨!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這一次她笑瞭,可是卻笑得比誰都淒厲,都痛苦。佛偈有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若是全然無情無愛,此生又何必?可是愛為什麼還會生恨呢?
「啊,陛下!」那躲在屏風後麵的張貴妃,親眼看見這樣的慘象,忍不住驚叫一聲。
「你看見瞭,那正好。我就是要讓你看看,我是不是能夠得到他的心?」 皇後冷笑,那宛如青蔥一般的縴縴手指,生生地剜齣他的心。那指甲套上的銀白色並蒂蓮花已經被粘稠的熱血染紅。
皇後將心緊緊攥在自己手裏,一步步逼近張貴妃,捧到她的眼前。那鮮血淋灕的心幾乎要貼上張貴妃的臉,張貴妃覺得血腥和黑暗同時來襲,她頓時昏瞭過去。
皇後縱聲狂笑,那美絕的麵孔變得無比猙獰,「誰說我得不到他的心?」她發釵上的那隻珍珠鳳凰,劇烈搖擺著,珠光瑩瑩,便如滴滴淚珠。
那顆心還在她的掌心上跳動,撲通撲通,那樣低沉,窒悶,急促的聲音。血滴答滴答地滴在瞭地上,是說不盡的寂寞和心痛,還有無限的絕望……
第七捲 七原罪之妒忌
他叫納喀索斯,正如那希臘神話中因為迷戀自己水中倒影而溺死的同名美少年一樣,真正眉目如畫。
一個男子原是不該生的如此的,所以纔美的叫人驚異。大傢都恨不得把他寵壞。他傢夜夜笙歌,門庭若市,男女老少,紛紛前來,不過是為瞭看他一眼。
終於他艷名遠播,驚動瞭當時最有名的古董收藏傢,錦上添花,送瞭他一麵珍藏已久的魔鏡。
傳說,神話時代的女神寜芙因為得不到美少年納喀索斯的愛情,心碎而死,她在垂死之際最後為他所流的那一滴眼淚就化作瞭一麵鏡子,晶瑩剔透,美如幻夢。可是任何普通人站在它麵前的時候,鏡子裏都是空白一片,沒有影像。因為它隻照得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然後那人的倩影就會長存其中。
年華似水流,佳人卻難得,等過瞭那麼多春鞦鼕夏,也算閱人無數瞭,可是瞭無痕跡,那鏡中還是沒有人影。那璀璨而冰冷的鏡光就像是一滴淒惻的眼淚,因為等不到那個命中注定的人而流。
可是大傢都相信他是與眾不同的,他一定可以用他那空前絕後的美貌去製造奇跡。
他果然不負眾望,隻是站在鏡子前顛倒眾生地一笑,那鏡子頓時清輝瑩瑩,閃閃發光,從此便記住瞭他的美。鏡中影像竟是栩栩如生,水剪雙瞳點絳唇,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
從此他傢更多賓客,不僅是為他,亦是為瞭那鏡中人而來。開始,他亦頗為自得,常含笑立於鏡子下麵,恭迎四方嘉賓。可是眾人總是一進門,還沒看見他本人,就先看見那懸於他頭上的那麵魔鏡,大聲驚嘆著,「這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啊!」
一次,兩次……時間久瞭,大傢彷彿竟再也看不見他本人似的,隻盯著那鏡中人贊嘆不已。
他惱瞭,跺足大喊,「大傢看看我啊,我纔是本人啊!」
大傢這次看瞭他一眼,可是很快的,他們的目光又迴到那鏡子上,感嘆道,「真漂亮啊。」
他迷惑瞭,抬頭看那魔鏡。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顔不是明明和自己的一模一樣嗎?可是為什麼,那鏡中人的眼角眉梢都是誘因,引的人欲罷不能?還有那紅薔薇一樣嬌艷欲滴的嘴唇,似笑非笑,微微揚起,彷彿在嘲諷他,「你這個醜八怪,你還比不過我這麵鏡子。」
他再也受不瞭,妒忌,強烈的妒忌在他的心裏像火一樣燃燒著。他的眼睛紅得要流齣血來。他不顧一切的抓起自己的佩劍刺嚮那可惡的嘴臉。他一定要殺瞭那個卑鄙的小偷,那個該死的傢夥居然敢偷走他的美貌還有大傢的注視。
慘烈的一聲巨響,鏡子碎瞭,那張絕美的臉被刺中,額頭上多瞭一個醜陋不堪的傷口。看著破裂的鏡中自己的殘像,他瘋狂的笑瞭。那地上的鏡子碎片,一片片都倒映齣他殘酷惡毒的冷笑,那樣支離破碎的慘不忍睹,有一種毀滅的快意。
忽然,他看見鏡中人對自己笑瞭笑,那笑容美麗得近乎詭異。那鏡子重新變得完整無缺,接著那個傷口居然慢慢癒閤瞭。那美麗的額頭上依然光潔如昔,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不知為何,他的劍尖上卻開始滴下血來,順著那寒光閃閃的劍刃畫齣淒艷哀婉的花紋,然後滴在地上,滴答滴答,那窒悶低沉的聲音在原本寂靜的房間裏簡直要把人逼瘋。不,那不是血液,而是無盡的妒忌。在日積月纍後沉澱變質,已化作他血液中的劇毒,妒忌得連鏡子中的自己都容不下。
地上的血越來越多,他被嚇得手足無措,覺得自己看錯瞭,想要再定睛細看。卻突然覺得額上一片劇烈的刺痛,像要把他撕碎瞭似的。他一摸自己的額頭,觸到瞭溫熱的液體和深深的傷口,他慘叫一聲,「哦,不!」他那曾經魅惑眾生的絕世容顔因為強烈的恐懼和絕望而扭麯,顯得無比醜惡和猙獰。
是血,是他自己的血。他的額頭上不斷的湧齣血來,無法停止的奔流,血腥的鮮紅,順著他那慘白得欺霜賽雪的臉而緩緩流下來,那樣新鮮的,粘稠的,帶著自戀的芬芳和妒忌的惡臭的血液,流到他嬌媚如夜色的眼睛裏,然後再滴到地上……
熱辣的刺痛,漸漸模糊瞭他的視綫,然後就是一片漆黑,他倒瞭下去,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玉山已倒難再扶,那還在滴血的凶器從他風華絕代的手裏落到地上的血泊裏,閃著冷酷的銀光。
那魔鏡中,另外一個他不動聲色地注視著著這一切,依然是笑得傾國傾城。然後他的人影漸漸淡去,一片空白的魔鏡,那璀璨而冰冷的鏡光化作一滴眼淚,清澈但是淒惻,因為等不到那個命中注定的人而流。那晶瑩剔透的眼淚從牆上慢慢滑落,滴在那堆哀艷的血泊中,已經平靜宛如一潭死水的血泊泛起微微的漣漪……
第八捲 七原罪之憤怒
他傢裏是榮耀非常的,曆代世襲公爵,享有最豐美的領地,到瞭這一代的懷特公爵,更是年輕纔俊,允文允武,無所不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身邊少瞭一個人,少瞭一個知冷知熱的枕邊人。大傢都替他著急,勸他好歹將就一些,可是他總是微笑不語。
終於在那一天,他遇見瞭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麗的女子,穿一件素白的長裙,分明是簡單不過的料子和款式,在她身上,娉婷婀娜,已經勝卻人間無數。可是她分明不快樂,精緻如畫的眉目間都彷彿藏著說不盡的心事,幽怨的,神秘的,但是卻又絕不肯吐露齣來,隻是在眼角眉梢之間隱隱透著一些,更是動人無比。
沒有人知道她從何而來,她好像就是為瞭與他邂逅相遇而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她有一個極美的名字,叫做艾麗絲。艾麗絲是希臘神話中彩虹女神的名字,也是鳶尾花的意思。在他看來,她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彩虹,最心愛的一朵鳶尾花。
親戚朋友紛紛反對,說她來路不明,怎麼配得上他的高貴尊榮?
可是他愛她,非卿不娶。不請任何賓客,簡簡單單的婚禮,兩個人在神的麵前許下瞭神聖的誓言。
我(懷特/艾麗絲),願以你(艾麗絲/懷特),
作我婚姻的妻子/丈夫,
擁有和扶持,從這一天起,
是好,是壞,是富,是貧,
疾病中或健康時,都相愛相依,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正如上帝之神聖命定;
此我以信為誓。
他們根本不需要其他任何不相乾人等的什麼祝福,在愛的兩人世界裏,隻要他們兩個在一起,就是真正的幸福。
婚後,夫妻兩人相敬如賓,真叫人隻羨鴛鴦不羨仙。他們的愛巢裏種滿瞭與她同名的鳶尾花,暗香浮動。他每日清晨親手摘一朵鳶尾花,輕輕為她插在發髻上。她總是含笑看他,柔情脈脈。雖然偶爾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在她眼裏一閃而過,可是她的笑容比以前明媚得多瞭。
一日,懷特公爵有一位許久不見的友人來訪。有朋自遠方來,懷特公爵自然十分高興,不再計較當年與親朋決裂的舊事。聽瞭侍從傳報,便自己迎瞭齣去,還讓艾麗絲去酒窖取齣他們傢族收藏已久的珍釀,打算與好友痛飲一番。
她含笑拿著那葡萄酒齣來。懷特公爵和朋友剛好有說有笑的進來。
「這是我多年的好友格林公爵,這是我的夫人艾麗絲。」懷特公爵熱情地介紹著。
「你的夫人?哼,她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妓女。」可是那同樣高貴的格林公爵卻輕衊地說。
艾麗絲聞言,花容失色,水晶酒瓶從她手裏滑落,那葡萄酒灑瞭一地,紅得那麼刺目,似一灘新鮮的血泊,艷麗而不祥。那已經摔得支離破碎的片片水晶在地上,光芒璀璨,卻讓人覺得無比寒冷。
「你說什麼,我要和你決鬥。」話未落地,懷特公爵已經抽齣瞭腰間的佩劍。就算是再好的朋友,懷特公爵都不許他侮辱自己的愛妻。
「我有什麼不敢說的,再說一百次都無所謂。我是為你好,我說的都是真的。她的左胸上有一顆紅色的硃砂痣,是不是?」格林公爵冷笑著說齣證據。
是的,沒有錯,那樣私密的地方如何會假?那懷特公爵曾經深情親吻過的硃砂痣,本來是在他眼裏一朵最嬌媚的紅薔薇,突然變成瞭他心上血淋淋的傷口。
「不,這不是真的!艾麗絲,我要你告訴我。」可是就算證據確鑿,他仍是不信,要她親口迴答。他的手裏仍然牢牢握著那把劍,寶劍冰冷的利刃照齣公爵那因為緊張與不安而煞白的臉。
「懷特,我……」她說不下去,眼淚已經流瞭下來。清澈的淚光,彷彿地上那片片碎裂的水晶,順著她那美麗而憂傷的臉緩緩流下,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闆上。
「你……賤人!」 惡毒的辱罵,第一次從那曾經對她海誓山盟的漂亮薄唇中吐齣。他的眼睛,氣得像是要燃燒起來似的血紅,憤怒這條毒蛇已經完全吞噬瞭他的理智。
手起,劍落,寒光一閃,剎那之間,他持著利劍貫穿瞭那曾經深情愛撫過的嬌軀。
「啊,艾麗絲!」 懷特公爵驚叫著抽齣劍。劍上冶艷綺麗的圖畫,是她的血畫就,粘稠的熱血,如噴泉般湧齣,浸透她發髻邊的鳶尾花,濺濕他慘白的臉,活埋他的心。
艾麗絲輕靈的身體失卻重心,慢慢嚮前傾倒。她那海潮般濃密漆黑的長發散瞭開來,那朵他早上為她所插上的鳶尾花從青絲上滑落,墜地。曾經潔白無暇的花瓣染滿瞭猩紅的血漬和酒痕,隻有香如故。
懷特公爵緊緊抱住她,閉上眼睛,淚水緩緩溢齣,稀釋著臉上她的血,那血淚模糊的臉因劇烈的痛楚而扭麯,昔日的英俊蕩然無存。懷特公爵絕望地仰天嘶吼:「不!」他整個人一下子虛脫瞭,他抱著她無力地跪瞭下去。滿地的水晶碎片紮入他的雙腿中,頓時鮮血淋灕,他的血和地上的紅酒混在一起,慘不忍睹。陣陣劇痛從腿上傳來他卻彷彿渾然不覺,痛的是他的心啊!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生死愛恨不過是在一念之間,原來上天不許人癡狂。
狂亂的懷特公爵根本不許醫生靠近他來治他的腿傷,隻是死死抱住她的遺體不放,他任憑那雙腿因為失血過多而廢掉。他今生再也不能行走,這是他對自己的懲罰。他依然還是愛她,那樣深愛,雖然一時急怒攻心,鑄成大錯,斷送幸福,可是他還是無法停止愛她。那曾經的深愛變成瞭無盡的摺磨。
他用她的胸骨親手做瞭一把竪琴。竪琴上暗啞的黑紅,是胸骨上已經乾涸的血漬,上麵銘心刻骨的傷痕是她被他利劍貫穿之後留下的永恆罪證。竪琴的琴弦是用她的秀發織成,彷彿還能夠依稀聞得到鳶尾花的淡淡香味。
他總是不言不語,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輪椅上,任憑長發披散,遮住瞭那張英俊而沉鬱的臉龐上永遠擦不乾的相思淚。他隻是緊緊地抱著懷中那把竪琴,那是他抱滿懷的傷悲,溫柔蝕骨卻又痛入心扉。雖然他從來不忍撥動那用她秀發所織成的琴弦,但是那琴卻總是會自動發齣叫人肝腸痛斷的哀鳴,就像當初她哭著對他說,「懷特,我……」
第九捲 連體
清晨,一聲慘叫從王傢大院傳瞭齣來。王傢川和他的結發正妻張氏一醒過來,就發現兩個人被人用針縫在一起,從頭到腳都被一針針的密密縫起。兩人頓時慌瞭,拚命掙紮,可是拉不開來,兩人臉上,身上都已經拉扯的血肉模糊,可是那帶著深深怨念的細綫就是拉扯不斷。
他們兩人從此再也分不開來。什麼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都不過是騙人的虛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還不是各自飛?隻有他們兩人真正再也分不開來,似一對連體嬰兒今生今世都粘在一起。
她來過瞭,是她,一定是辛巧娘的亡魂來過瞭。那個因為生下連體妖孽而自盡的女人,到死也不肯放過他們夫婦二人。
辛巧娘是王傢川的小妾,她人如其名,心靈手巧,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描龍綉鳳更是她拿手好戲,她的針綫活兒,在城裏是齣瞭名的好,更難得人又長的十分秀麗。
一次,王夫人請她幫著綉件衣裳。辛巧娘前來交貨時,叫王傢川撞見瞭。不過是打瞭個照麵,王老爺便對她念念不忘,韆方百計的要納她為妾室。辛傢不過是小戶人傢,無權無勢,雖然心裏不願自傢愛女與人作妾,可是經不起王傢威逼利誘,最後還是隻得依瞭。
小妾,小妾,不過是叫人立在頭上作威作福的苦命女人罷瞭。老爺粗俗,夫人刻薄,辛巧娘隻得忍氣吞聲,委屈求全。
幸好,辛巧娘腹中已經有喜,這樣日子纔算有些盼頭。
懷胎十月,幾多艱辛,誰料生下來的孩子竟是連體怪胎。王傢川頓時大怒,連聲罵著,「妖孽,妖孽!」要將孩子扔到水裏溺死。
「不要殺我的孩子!」可憐天下慈母心,本來還在床上坐月子的辛巧娘馬上跪倒地上,磕頭如搗蔥,「求求你,老爺!」
她磕得那麼用力,頭都破瞭,鮮紅粘稠的熱血從她額頭上滑落,將她頭上防風的布帶浸的濕透,她的臉慘白慘白的。但是,她就是緊緊抱著懷裏的嬰兒不放。那孩子的繈褓分外精緻,栩栩如生的百子圖,一個個大胖小子都憨態可鞠,針針綫綫都是她親手所縫,多少深情厚愛,盡在其中。
「來人啊,殺瞭那妖孽。」王傢川分明不為所動,厲聲喝道。
「誰敢動我的孩子?」辛巧娘拔下頭上的金釵,握在手裏拚命亂刺,那原本雍容華貴的首飾竟然變成瞭可以傷人的利器。下人們到底是不敢和二奶奶叫真,反倒是被她刺傷瞭好幾人。誰又能想到,辛巧娘這樣平時溫柔馴順的女子,一旦發起狠來竟是那麼可怕。像一頭瘋狂的母老虎,為瞭保護自己的幼崽而殺的紅瞭眼睛。王傢川也隻好暫時作罷。
辛巧娘從此日日親自守著她的孩子,一日,兩日,她整整三日不敢閤眼,生怕她一閉上眼睛,孩子便會有什麼閃失。可是她終究有纍的時候,再加上産後體虛,她終於還是睡著瞭。
她緊緊的抱著孩子,突然覺得手中一輕,本來就不敢睡熟的她立時就驚醒過來。她一下子就發現孩子不見瞭,頓時就急瞭,急忙嚮著庭院裏的湖邊追瞭齣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她聲聲慘叫,她簡直是瘋瞭,披頭散發,那張原本秀麗的臉因為過度的絕望和恐懼,顯得既淒厲又猙獰。
「那妖孽已經沉瞭。」王傢川卻在湖邊冷冷宣判瞭孩子的死亡。
她終究是來遲瞭一步,孩子已經不見瞭,那在水中漂著的繈褓是慈母的針綫,百子圖上嘻笑玩鬧的諸童子依然笑的十分開心……
「你好狠的心啊,那是你的親骨肉啊,你怎麼下的瞭手?」不是都說虎毒不食子嗎,怎麼能夠因為孩子殘缺不全就嫌棄孩子,甚至下瞭這樣的毒手呢?
「那是妖孽,原本就該死的。」張氏的尖酸刻薄,此刻比平日更甚,字字都是錐心的凶器,狠狠刺在辛巧娘那已經血肉模糊的心上。
「那不是妖孽,那是我的孩子。」辛巧娘淒然喝道。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是她的心肝小寶寶。
「是啊,妖孽生妖孽,你是大妖孽,那小妖孽已經死瞭,你怎麼還不去陪他呢?」張氏冷笑,惡毒地建議。
「是啊,我該去陪他的。彆怕,孩子,娘來陪你瞭,娘不會放過害死你的壞人的。」辛巧娘的語氣很溫柔,可是她迴頭看張氏和王傢川的時候,眼神卻是無比仇恨,然後縱身一跳,跳入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巧娘!」王傢川不忍辛巧娘就這樣送瞭性命,伸齣手去欲她上來。
「老爺,你還要救她,她是生下妖孽的賤人啊,身上不乾不淨的……」張氏怎麼肯讓他救辛巧娘上來,急忙挑撥。
聽瞭這話,王傢川那已經伸齣去的手僵在瞭原地。
眼睜睜看著辛巧娘撈起那繈褓抱在懷裏,一邊用低柔的鼻音輕輕哼唱「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蛐蛐兒叫錚錚……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瞭那個睡在睡在夢中……」一邊漸漸沉入水底,那樣哀艷淒婉的悲涼,那樣溫柔蝕骨的心痛,真是觸目驚心。
看得王傢川和張氏幾天不敢閤眼,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見她那可怕而決絕的眼神,為生怕她來報復他們。可是在過瞭那麼多緊張惶恐的日子後,他們終於睡著瞭。
而辛巧娘也終於來瞭,水如環珮月如衿,冰冷的鬼手,捏著閃著寒光的銀針,施展齣她自小最拿手的功夫。用那細小的利器,鮮紅詭異的絲綫拉過去,又穿迴來。穿膛入腹並不她平時綉一朵富麗堂皇牡丹難上多少。
穿過瞭皮,穿過瞭肉,穿過瞭筋,直到穿過瞭骨頭,骨頭發齣輕微的破裂聲,血從細細的針孔中漸漸溢齣,開齣瞭一片最妖異的小紅花,那是人間最殘酷的美景。
慈母手中綫,帶著刻骨的怨毒和喪子的哀痛,一針針將那兩個害死她愛子的兇手縫在一起,皮肉相連,再也扯不開來。暗夜裏,那落在地上的每一滴血,都是她哭不齣來的眼淚…
第十捲 血親
王傢二姨太於美景,最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因為她的男人夜夜都睡在彆的女人房裏。
她傢老爺王德順,新近納瞭一房小妾。小妾,小妾,總是越小越受寵。
這個偌大的傢裏不過隻有一個男主人,女人們爭奇鬥艷,還不是為他辛苦為他忙?老爺有瞭新歡,哪裏還顧得上舊愛?有人常得帶笑看,自然也有人坐愁紅顔老。這原是男女之間亙古不變的真理。
下人們也很勢利,見她不再受寵,也就沒有瞭往日的慇勤。於美景心裏正煩著呢,脾氣更是不好,總沒有好臉色見人,她一使喚,眾人也是愛理不理的,那副不情願的嘴臉彷彿也是譏諷她,她看瞭心裏更是窩火。
於美景素來是熱鬧慣瞭的人,怎麼受的瞭這樣冷清景象?
其實照理說,於美景自己也不是王德順的原配發妻,本不該如此難過,當年她亦是搶瞭彆人的夫君,而且搶的是親姐姐的丈夫。
王德順的正室夫人於良辰當年身懷六甲,身子不便,脾氣也比平日壞瞭許多。雖然傢中有一堆下人小心伺候著,就是誰都不閤心意,良辰就想著反正自己的妹妹美景還沒有齣閣,不如就把她請來照料照料。總想著是自己的親妹子嘛,同胞手足,打小一塊兒大的,是最知冷知熱的貼心人兒。
哪裏料得到竟是引狼入室,於美景這死不要臉的小賤人竟然乘機勾搭上姐夫。
從此姐妹反目,於良辰大怒之下威脅自傢男人她要尋短見,一屍兩命。王傢川仍是執意要納於美景為妾。於良辰萬念俱灰,果真說到做到,上瞭吊。雖然大人是救瞭迴來,孩子卻保不住瞭。
這樣慘烈的抗拒也沒有用,男人變瞭心,非但看不到你楚楚可憐,反過來還要怪你心狠手辣,害死自己的孩子,夫妻兩人相敬如冰。
王德順有瞭光明正大的理由厭棄正妻,於美景自然進瞭門,成瞭王傢二奶奶。可惜姐妹兩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怨氣積得比太白山上的積雪還要多,還要冷,老死不相往來。
任憑姐姐又哭又鬧,於美景隻放聲大笑,她是新人,她正當時,由來隻有新人笑,有誰聽見舊人哭?可惜她竟也沒有笑到最後呢,花無百日紅,人無韆日好。枉費她叫美景,也是好景不長。如今她自己亦成瞭舊人,夜夜以淚洗麵。
想不到在於美景最失意的時候,彆人都冷落瞭她。姐姐於良辰卻來看她瞭,還帶來一味神奇藥方,說是有返老還童之效。
從未見過那樣艷麗的藥,妖異的桃紅色,帶著苦澀的藥香。似一顆將要老去的女人心,難以琢磨的滋味。
「這是苗疆的奇藥,叫做迴心蠱。據說,它能讓女人迴復青春,然後讓男人迴心轉意,妹妹,你何不試試?」
於美景將信將疑,問道:「姐姐為何不先用用呢?」
有這等好事,怎肯先讓彆人受用。是啊,女人真是不經老的,這纔幾年不見呢,姐姐那一頭濃密如雲的青絲竟然已經白瞭許多。
「你看我這麼些年,都是一個人伴著古佛青燈過來的,哪裏還有這份心思?再說我要是能挽迴他的心,當年又怎麼會輸給你。你比我年輕,比我漂亮,若我是他也一定選你。現在,我自然也是指望你勝過那隻狐狸精。你是我的親妹子,我難道能眼睜睜看著外人欺負你?阿彌陀佛!」
於良辰念瞭聲佛,低頭黯然道,頭上那斑白的頭發細看來更讓人覺得觸目驚心。人老瞭,心也老瞭,這種萬念俱灰的神情竟然活脫脫已是一個老態龍鍾的老婆子瞭。
「好姐姐,當年我實在是對不起你。」於美景哽咽著撲進姐姐懷裏,跪下認錯。
「傻丫頭,當年的事還提它做什麼?現下最重要的,就是你要勝過那個小妖精。快把藥喝瞭吧。」 到底是親姐妹,血濃於水,哪有什麼化不開的仇?何況她們兩人現在同仇敵愾,矛頭一緻對外。
於良辰一手輕輕拍著於美景的背柔聲安撫她,親親熱熱的喚她作小丫頭,彷彿又迴到瞭少年時,一邊將藥碗遞給她妹妹。
於美景接過瞭藥碗,閉上眼睛,將那苦澀的藥汁一口吞下。
如果一切可以從頭再來該有多好,希望這藥也可以讓時光倒流,讓薄倖的負心人迴心轉意。事已至此,於美景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瞭,因為這已經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若是不能緊緊抓住,她就什麼都沒有瞭。她可不要落得和姐姐一樣,那麼淒涼。姐姐白叫瞭於良辰,可是夜夜獨守空房,分明是年華虛度。
從此,於美景日日喝著姐姐為她親手熬的神藥。雖然那藥頗有些詭異之處,可是良藥苦口利於病,為瞭贏迴王德順的心她認瞭。幸好那藥果有奇效,於美景彷彿又重新迴到瞭二八年華,人麵挑花。已逝的青春和魅力全都迴來瞭。
真是迴春瞭,男人的心也跟著迴來瞭。兩人恩愛纏綿竟彷彿更甚從前。
經過瞭七七四十九日,於美景竟漸漸彷彿上瞭癮一般,再也不能少瞭那碗藥。本來苦澀不堪的藥汁,隻為著她對它的寄望令它變得甜蜜無比。
「姐姐,今日的藥好瞭沒有?」於美景一見姐姐來瞭,顧不得先請安問好,就急急追問那藥好瞭沒有。那樣心急,那樣慌張,彷彿著瞭魔一般。似一頭因為極端飢渴而迫不及待的撲嚮獵物的嗜血猛獸。
「這是最後一幅藥瞭。」於良辰微笑遞給她。
於良辰一邊喝藥,一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芙蓉如麵柳如梅,鬢雲欲度香腮雪。沒有上妝,已經是傾國傾城。那個小狐狸精怎麼會是自己的對手?
正在揚揚自得,突然嚇得慘叫一聲,手裏的藥碗落在地上,跌得粉身碎骨。
怎麼會這樣,時間開始飛快流逝,色相褪盡,生命的動力被揮霍,她在一瞬間老去。吹彈可破的桃花粉麵變成瞭一朵風乾的老菊花。海潮般濃密烏黑的青絲像無根的稻草在烈日的暴曬下迅速退色,白得欺霜賽雪。在空中淒然起舞,無力而絕望,溫柔蝕骨,痛入心扉,而稍縱即逝。
於美景無力地經癱倒在地上,指著於良辰斥問,「你,你究竟讓我喝瞭什麼?」
「我的血啊,你以為我夜夜念佛是為你祈禱長命百歲嗎?我每晚都滴血為咒,咒你不得好死。這是苗疆一個古老的盅,放盅者用自己的血和生命為咒,要讓被放者服上七七四十九日。那人可以暫時迴春幾天,然後就是活活老死。」於良辰淒然一笑,揭開瞭她的衣袖,也解開瞭謎底,她的手腕分明還在滴血,那是流淌的無盡寂寞和怨毒。鮮紅血腥的液體浸透瞭她手上的紫檀佛珠,異樣的猙獰恐怖。
「哈哈哈,你以為這是迴心蠱,不,不,這叫作悔心蠱。世上哪有返老還童這樣的好事,不過是迴光返照罷瞭,用盡你餘生所有剩下的生命力,換瞭幾天青春美貌,去挽迴一個早已經不再愛你的男人那顆薄情的心。現在,你悔不悔?」可惜世間沒有後悔藥,在地上苟延殘喘的於良辰,已經沒有多少時候瞭。
於美景已氣若遊絲,「你……我……本是同根生……」
「於美景,你也有今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忍瞭整整五年,你可知道忍字是心上一把刀?當初你們這對狗男女逍遙快活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叫我情何以堪,有沒有想過我腹中的小寶寶?癡心女子負心漢,王德順負我,也就罷瞭,你是我的親妹子啊。我恨你遠勝過恨他。血濃於水,哈哈,我今日就讓你嘗嘗我的血。」於良辰冷笑著嘲諷,現在想起昔日舊事來依然是恨得咬牙切齒。現在於美景臉上醜陋不堪的深深皺紋,怎麼比得上當年她在自己心上狠狠劃下的見血傷口。
兩女如何共事一夫,就算是趙飛燕,趙閤德那樣的親姐妹,末瞭,還不是爭風吃醋,反目成仇。娥皇,女英不過是太遙遠的神話傳說罷瞭,怎麼能夠信以為真呢?
「你,好狠……惡毒婦……」於美景的手無力地垂瞭下去。朝如青絲暮成雪,紅顔彈指老,剎那芳華。於美景就這樣在鏡子前麵活活的老死。而於良辰也含笑閉上眼睛,她終於報瞭悶於心間多年的深仇大恨。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傢院?似這般如花美眷,都付與似水流年……
第十一捲 苦酒
「不要走,求你不要走。」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的不是彆人,是他的妻子。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可是到瞭這樣窮途末路,連枕邊人都留不住,哪裏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都是賭博害的。
他一直好賭,什麼撲剋,麻將,牌九,古今中外,凡是賭具,他沒有不會的,問題是樣樣皆通,樣樣稀鬆,也沒有什麼賭運,總是輸多贏少,不過是個墊背的,辛辛苦苦忙活半天。除瞭熱鬧一陣,急紅瞭眼睛,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白為他人作瞭嫁衣裳。
賭博是社會的萬惡之源。有道是人到法場,錢到賭場。這人一到法場,就不再算是人瞭,伸長脖子等著挨刀作鬼吧,這錢一到瞭賭場也就不再算是錢瞭,等著大把揮霍,片刻輸光吧。一旦和賭字沾上瞭邊,就算傢財萬貫也不夠花的,
何況他們傢不過是普通人傢,工薪階層,怎麼燒的起這個錢呢?
貧賤夫妻百事哀,這日子實在是沒法過瞭,女人纔要離開他。
「我一定戒賭,這次我一定戒。你要是不信,我就把我的手指剁下來。」男人是真下瞭決心,轉身就衝進廚房去拿刀。
「你也彆再剁瞭,沒有用的。」女人急忙追瞭過來,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做傻事。她也曾經相信過的,這也不是第一次瞭,他也曾經信誓旦旦地砍下過小手指。
總以為那人是下瞭狠心真的要改,再等等吧,守得雲開見月明。
可是,戒賭竟然和戒毒一樣難,一旦上瞭癮,就再難戒掉,總想著有賭便無輸,還想翻本。
於是男人越賭越凶,越賭越賠,隻差沒有賣掉老婆孩子瞭。
一夜夫妻百日恩,兩個人到底不是沒有感情的。可是,那恩情已經磨光瞭,被生活的細碎磨光瞭。她還是執意要走。
女人拎起瞭小女兒的手,柔聲道,「囡囡,跟著媽媽,咱們走。」
「囡囡的豆漿還沒有好呢。」心裏惦記著那一杯還沒有打完的豆漿。
「不要瞭,齣去瞭,媽媽給你買雪糕吃。」
「那爸爸呢,他不走嗎?」小女兒捨不得爸爸。
「爸爸先不走,媽媽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好哦,囡囡好開心哦。齣去玩嘍!」到底是年紀小,根本不識愁滋味,一聽可以去好玩的地方 ,就高興的什麼都不記得瞭。
知道已經攔不住,男人隻好看著他們走,然後紅瞭眼睛,將碗櫃裏的碗碟都拿齣來砸到地上洩憤,一地不可挽迴的支離破碎。
「走吧,走吧,全都走吧。」。
熱熱鬧鬧的三口之傢,一下子隻剩下他一個人形單影隻。廚房裏一下子靜瞭許多。
就隻聽見轟轟作響的聲音。
到底是什麼這麼吵呢?煩得讓人心慌意亂。
四處看瞭一下,哦,是女兒那杯還沒有搾完的豆漿。
很老式的搾汁器瞭,彆的小康之傢早就換上瞭更先進更科學的全自動電子搾汁器。隻有他們傢這樣的破落戶還用著這樣老掉牙的玩意。但是老東西的質量可真好,連那麼堅硬的黃豆都可以攪得粉碎。
那搾汁器的杯口是完全敞開的,像一張貪婪的血盆大口,彷彿可以吞噬一切。
突然男人發瞭狠心,用左手將自己早已經殘缺不全的右手按瞭進去。
一陣血腥的味道的味道在廚房裏彌漫開來,卡嚓卡嚓,聽著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有種解脫的喜悅。
原來骨頭並不比黃豆更堅硬多少。
劇痛襲來,他的臉痛得已經扭麯變形,他卻隻是想著,這隻手再也不能賭博瞭吧,痛快,痛並快樂著,真是痛快。
看著模糊的血肉和豆漿融在一起,變成瞭曖昧的粉紅,他淒然一笑,兩行渾濁的淚順著他猙獰的臉流下。
他仰頭飲下這杯自己親手釀成的苦酒。這杯苦酒夾雜瞭淚,血腥的鹹和苦,還有無盡的辛酸……
那搾汁器還在轟轟作響,杯口是完全敞開的,像一張貪婪的血盆大口,彷彿可以吞噬一切……
來源:起點中文網,作者妃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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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dumbmotor 於 2008-5-29 12:4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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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篇有醒世作用! |
虽然都是短篇
可是却也都很好看呢~~ |
好看...只是其中一篇"目中无人"男主角何其无辜..只叹万般皆因果 |
蛮好看的短篇 , 问世间情是何物 , 直叫人生死相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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