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4/2022, 1:13:54 AM
去年十一傢庭聚餐,在老人的書櫃裏發現瞭一本法律齣版社於1982年齣版的《清朝命案選》,薄薄一本,隻賣4毛8,書中甄選瞭上自乾隆、下迄光緒的17件命案,案例之後還附有小短評,多是揭露封建法製敗壞之言,但一個個小故事細讀之下竟發覺有趣的很,所以撿著好玩的和大傢念叨念叨。
今天要給大傢夥講的這樁案發生在光緒年間,一夥太監橫行街市,因一個座位便聚眾行凶,甚至膽大妄為到連“保安隊長”都敢殺害,事發之後,更有太監頭子李蓮英從中包庇,試圖偷梁換柱,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企圖通過上層路綫,做慈禧工作來影響判決。到底事發起因如何?李蓮英和慈禧又是如何阻撓司法公正,咱們往下看。
一個座位引發的血戰
棋盤街
晚清時期,正陽門外鮮魚口一帶,戲園子櫛次鱗比,內廷的太監們齣宮也愛往這跑,聽聽戲,采買點東西迴去。但是在宮裏當久瞭奴纔,這一齣來,就鬥瞭起來,也要過一把主子癮,仗著自己的皇奴身份招搖過市,店傢雖有不滿,也隻能忍氣吞聲,誰讓人傢是宮裏的人呢,小老百姓自然是隻有陪笑臉說好話的份兒。
這一日,正是光緒二十二年(1896)四月十八日,永和宮的太監李萇材,約上瞭小夥伴,儲秀宮的張受山、鍾粹宮的閻葆維,一同到宮外壓馬路,走著走著就來到瞭前門內的棋盤街,還偶遇瞭儲秀宮的範連沅,幾個人一商議,就奔瞭大柵欄的慶和戲園瞭。
為什麼他們會在“棋盤街”相遇呢?那就得說說這棋盤街的位置瞭,就在天安門金水橋以南,前門箭樓以北的一片區域。這片小廣場因其方方正正,道路橫直交錯,狀如棋盤,百姓俗稱為“棋盤街”。明清時期,“棋盤街”作為朝前市,是京城百姓購買貨物的重要場所。
到瞭戲園子,幾個人登梯上樓,見西樓三桌位置好又環境佳,直奔那去瞭,沒成想早被人給預訂瞭,太監們一聽邪火就上來瞭,誰訂瞭也不行啊,老子今天還非要坐這桌不可瞭,正和戲園的人爭執不下,訂座的客人也來瞭,太監們非要人傢另尋地方,還罵罵咧咧嘴裏不乾淨,沒成想遇到橫主兒瞭,人傢也不是軟柿子,根部不吃你這一套。你想啊,這幫太監平日裏作威作福慣瞭,見對方竟敢齣言頂撞,立馬擼胳膊挽袖子,準備動手。
戲園的掌櫃黑永正急忙趕來,自知招惹不起,隻好低聲下氣賠禮作揖,也不知這日李萇材怎麼瞭,就是不肯善罷甘休,齣門碼人準備乾上一仗,臨走前撂下狠話,韆萬彆讓訂座的人走瞭,否則找戲園子沒完。
齣瞭園子,太監們就忙活起來,李萇材雇車趕到東安門,將寄存在成衣店內的箱籠打開,取齣瞭收藏的腰刀一口,路上遇見瞭太監王連科,本著人多勢眾的原則,把他也一並叫上瞭,另一邊張受山糾結瞭當地的地痞流氓,還順手在小攤上買瞭把尖刀揣在懷裏,其餘人等自尋武器。下午4點,李萇材、張受山、範連沅、閻葆維、王連科、李來��、吳得�∑咼�太監,拿著刀棒在大柵欄會齊後,是直奔慶和戲園。
下黑手,“保安隊長”命喪當場
李萇材一行人直眉瞪眼地闖進戲園子,一瞅,嘿,我這暴脾氣,訂座的人怎麼走瞭,那這人不是白叫瞭嗎,於是一個個揮刀舞棒,砸瓷瓶剁桌椅拆門窗,把戲園子造的是一片狼藉,夥計們苦苦哀求纔把太監們請到天全茶館吃茶。
黑掌櫃一看太監們殺瞭個迴馬槍,直奔中城指揮衙門告狀,中城練勇局隊長趙雲起一聽有人敢在自己地盤撒野,帶著手下二十名勇丁就齣現場來瞭。到瞭慶和園得知太監們已去瞭天全茶館,又馬不停蹄的趕去茶館抓人。
這幫太監見官兵來瞭,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李萇材揮刀就砍,其中一個勇丁名叫劉文生,腦門連挨數刀,血流不止,範連沅又給瞭一悶棍,劉文生應聲倒地。那邊廂,閻葆維持刀將勇丁馬連恒砍傷,範連沅有瞭剛纔的經驗,木棒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轉身就給馬添瞭一棒。
眾太監見開局順利,於是團團圍住隊長趙雲起,張受山劈頭一刀將趙左額砍傷,趙本能抬手一擋,又被砍傷右肩胛和右腮幫、右鼻梁。不得不說這趙隊長是個漢子,雖一身鮮血,仍死死抓住張受山的辮子不放,殺急眼的張受山迴手一刀直插趙雲起左肋,趙本能轉身想逃,卻被追上來的張受山又給瞭右肋一刀。英勇的保安隊長趙雲起寡不敵眾,一命嗚呼。混戰之中,王連科、李來��、吳得�∽瓿鋈巳海�逃之夭夭。本有些害怕的兵丁們,一見隊長被捅死瞭,反倒激發瞭鬥誌,三下五除二將李萇材、張受山、範連沅和閻葆維擒獲,受傷的劉文生被抬走救護。
一夜間,太監當街行凶拒捕,殺死官兵的消息轟動全城。
次日,中城指揮衙門押解李萇材等人前往案發現場指認時,從圍觀人群中竄齣一位,對著官兵是跳著腳的罵,這人是誰啊?這人是壽康宮的太監,叫陳禾鈺,昨日鬥毆本沒有他的事,他三月份告假迴傢,恰巧返京這天,見著同類被押,於是不分青紅皂白跳齣來擋橫,結果自然是被一並歸案審理,隻能說該著他倒黴。
光緒降旨嚴懲凶徒,李蓮英吹風慈禧,以圖大事化小
此案發生後的第四天,也就是四月二十二日,都察院巡視中城給事中桂年遞瞭一道摺子,稟報案情。摺子裏先是引述瞭道光四年(1824)對於太監的管理規定:“凡太監等除齣城置買什物不禁外,不許在戲園酒肆飲酒聽戲”,如有犯者,立即查拿。又指齣近年來該規定如同虛設,“太監們罔知禁令,所有戲園酒肆以及狹邪處所、熱鬧會場,無不前往;甚或刁蠻索詐、任意橫行;又或乾預地方,幫唆詞訟。捕役等畏其聲勢,率皆不敢拿案”。
光緒帝見瞭奏摺,勃然大怒,當即下旨:太監逞凶殺人,“實屬不法已極,必應從嚴懲辦”,所有捕獲的凶徒,“交刑部嚴行審訊,按律定擬;在逃餘黨,一並飭拿,務獲究辦”。
刑部接到諭旨,由領班漢族尚書薛允升主持審判,會同大理寺、都察院提審,李萇材等人在確鑿證據麵前俯首認罪。五月二十四日,三法司聯閤呈奏,認為李萇材“起意糾眾尋毆拒捕,刃傷捕人;張受山輾轉邀人,復拒斃隊長”,二人均應處以“斬立決”。閻葆維、範連沅“聽從尋毆,並將勇丁拒毆緻傷,均屬為從”,應處“絞監候,鞦後處決”。陳禾鈺情節較輕,也“屬凶惡不法”,發配“極邊足四韆裏,到配後監禁十年”。又因王連科、李來��、吳得�∪�名太監逃逸未獲,於是行文內務府,請他們將人犯查獲送部。
一樁事實清楚的案件,再加上得到最高領導人支持,本應按部就班依法處理,沒成想,半路上殺齣攔路虎。這個人不是彆人,正是太監頭子李蓮英!
這事原本也沒李蓮英啥事,但他認為處理他們幾個,就是不給自己麵子,於是一麵在慈禧麵前吹風求情,一麵四下活動,內務府心領神會,隻迴復刑部一句“均已逃走,弋獲無期”交差,薛尚書明知有假,也無可奈何。
菜市口偷梁換柱,隻因胳膊擰不過大腿
前文說到,刑部本是照光緒帝意思依法擬定處理意見奏報,料想必定能順利獲準,於是請旨的同時就派差役在菜市口搭席棚布置法場,就等光緒帝硃筆一揮,便將行凶太監開刀問斬。
太監鬧事拒捕殺死官兵早已是街知巷聞,三法司擬定的處理意見一經透露,百姓是拍手稱快。
五月二十四日,法場席棚搭好,數以萬計的老百姓翹首以待。可沒想到的是,光緒帝的聖旨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沒辦法,刑部隻能硬著頭皮把這齣戲唱完。所以,焦急等待的人群沒能等來肇事太監,隻等來瞭“械鬥首犯趙老”,原本聲勢浩大的問斬現場隻能是草草瞭事。
故事講到這,想必各位看官也能猜齣七八分瞭。事情生變,肯定是李蓮英花言巧語說動瞭慈禧齣麵阻撓,沒辦法,誰讓人傢勢力大呢,光緒皇帝也隻能是退讓退讓再退讓。
慈禧改判,耿直boy薛尚書上書頂撞
慈禧架不住李蓮英三番五次的軟磨硬泡,於是找齣一條“傷人緻死,按律問擬”的律例,諭令刑部從輕議奏。
主持審理的薛允升直言抗命,以個人名義上疏:“李萇材等一案,既非謀故殺人”,那麼援引“傷人緻死”的律例根本不閤適,此次從嚴懲治,本就是奉旨辦案,如果朝廷有意維護法製,裁處凶徒,那麼就應批準三法司原奏,如果想法外開恩,上層領導人大可自作主張。
慈禧看罷薛尚書的奏摺,是句句有理,字字逼人,心裏頭甭提多不痛快瞭,可偏偏又挑不齣一丁點兒毛病,隻好批交刑部重新議奏。
即使這樣,李蓮英也沒死心,親自齣馬,不少軍政大員受李蓮英之托,拜訪薛尚書,想要逼他讓步。
菜市口再搭高棚,正法紀罪犯伏誅,薛尚書遭報復連降三級
要不說薛尚書剛正不阿呢,不光不聽不見,還再上奏章,堅持依法嚴懲肇事殺人的太監,對手刃緻斃趙雲起的張受山處“斬立決”,對傷人未死的李萇材處“斬監候,鞦後處決”,其餘判決原封不動。慈禧沒轍隻好降旨準奏。
於是乎,菜市口再搭高棚,殺人者終於人頭落地。
案子雖然是告結瞭,但慈禧對於三番兩次頂撞的薛允升是懷恨在心,李蓮英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對於這個眼中釘肉中刺,是欲除之而後快。
沒過多久,就有人彈劾薛允升,說他“貪贓枉法,消弭巨案”。光緒帝派吏部尚書徐彤等調查,結果不消多說,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捏造,慈禧哪能善罷甘休,光緒二十三年(1897)九月初三,清廷下瞭一道諭旨,說薛允升遠在天津的侄子薛濟有不法行為,而薛允升“不知避嫌”,將他連降三級,派到宗人府做一個小小的“府丞”(管祭祀的小官),過瞭一年,薛允升以養病為名,辭職迴陝西長安老傢去瞭,而他正在內閣擔任侍讀的兒子薛浚受到株連,被“罰俸九個月”。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義和拳亂,慈禧、光緒逃往西安,此時老佛爺召迴瞭已辭官還鄉的薛允升繼任刑部尚書。在其復位刑部尚書的第二年,也正是隨駕返迴北京的途中,82歲的薛允升在河南境內一病不起與世長辭。
薛允升本是名噪一時的清廷重臣,在刑部任職四十餘年,以廉明公正著稱,在此案中,不畏權貴,直言抗命,隻因違忤瞭慈禧的“聖意”,便造貶謫,最後不得已稱病隱退,心中鬱結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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