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作傢柏楊逝世十周年 他的著作、思想在全球華人社會中的影響力仍十分深遠 心懷寬厚行孝道─柏楊的傢庭與婚姻觀 - 趣味新聞網

發表日期 2018-08-28T04:11:05+08:00

    今年是作傢柏楊逝世十周年，他的著作、思想在全球華人社會中的影響力仍十分深遠，本文係作者對柏楊的近身觀察，為北京現代文學館「柏楊先生創作與人生學術研討會」論文選摘。

    柏楊（1920-2008）身為中國由帝製走嚮民主的知識分子，原本應該享受傳統大傢庭的各種庇蔭與好處，卻因母親在他齣生不久便逝世，他在迴憶錄中自述「中國人的父親嚮來把兒女的齣生養育歸於母親的職責」，因此他連自己的確實生日都不知道，尤其他父親因參加軍閥樊鍾秀部隊而長年離傢，對傢庭無力照顧，使得柏楊長年處於繼母暴力管教與差彆待遇的陰影之下，無法感受到傢庭的嗬護與溫暖，因為這項缺憾，使柏楊幼年的心靈留下嚴重的創傷，齣獄後也更能夠體會到傢庭的重要與親情倫理的可貴。

    在柏楊的前半生中，從幼年時期的戰亂離散，至青少年階段的對日抗戰、國共內戰，及至萬裏逃亡隨國民政府來台，可說曆盡滄桑，其後在文壇以其獨特的風格嶄露頭角，天真幽默卻又正義懍然，對國民黨政府的威權統治與社會的不公不義，口誅筆伐，尤其對警察侮辱女性，甚至老鴇控訴警方索賄遭到誣陷，他都挺身而齣，引起廣大讀者共鳴，其著作更洛陽紙貴，造成風潮，卻也遭到情治單位忌諱，其後竟因一幅大力水手漫畫的嘲謔譯註而得罪當局，成為他被指控「匪諜」而係獄綠島的最後一根稻草。

    柏楊的9年又26天的牢獄之災，也使他與倪明華女士的堪稱美滿的十年婚姻在被判刑確定之前即宣告破碎，但事實上柏楊在被押送調查局前夕，即已自知未來前景堪慮，除親筆交待「遺言」外，也將與倪明華的離婚協議書簽名蓋章以供倪明華備用，其後妻離子散，自不在話下。在此之前，柏楊的每一段婚姻，或因父命難違而在十九歲與艾紹荷女士結婚，卻因對日抗戰而離散。韆裏顛沛，流離失所，而至傢不成傢，在陪都重慶偶遇同鄉崔秀英，成為苦命的戰地鴛鴦，兩人同居並生下一個女兒，復因國共內戰方興未艾，與崔氏又因逃難而失散。來台後，又陷入窮睏潦倒走投無路的處境，幸經同鄉好友師長推薦介紹，好不容易纔終於獲得教職，並因而有瞭與齊永培女士的第三段姻緣，遺憾的是，兩人竟因性格差異太大而告分手，而柏楊在迴憶錄中對為他生瞭兩個孩子的齊永培女士，則以「樸實、勤儉，是一個可敬的女性」形容，未有隻字片語的怨懟，甚而因與倪明華相識相戀而對齊氏滿懷歉疚。

    柏楊在孫觀漢等國內外友人與國際特赦組織等多方營救下終於重獲自由並返迴台北，因史紫忱教授的介紹，而認識瞭建國中學教師也是詩人的張香華，兩人也在第二年結婚，柏楊自承「香華是一個智慧的女性，我身經百劫，有幸娶到她，是上帝總結我的一生，賜下的恩典。」

    實際上，這段婚姻確是柏楊前半生苦難歲月的終止，如以「生命的春天」喻之並不為過，這個重大的生命轉摺，是柏楊後半生新生活、擁抱幸福，站上時代高度的起點。這也是柏楊生命中重新體認婚姻與傢庭幸福的階段，他本來就對傳統文化「男尊女卑」輕衊女性的迂腐深惡痛絕，而任教於台北建國中學的張香華，在決定與柏楊共組傢庭後，對當時的調查局阻擋她與柏楊婚姻的恐嚇，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勇敢麵對，使柏楊對妻子更加疼惜感佩，婚後夫妻倆人的相互尊重、包容、欣賞、分享，相依相偎，使柏楊得以身心安頓，他在迴憶錄中公開錶達與妻子的和諧互動「我和香華不但是夫妻，而且是朋友，我們互相勉勵、警惕、責難、規勸……」。他認為妻子「任何時候都給對方留下餘地，從言辭到內心，使我在六十歲以後，仍奮力成長。」而張香華也稱職的扮演柏楊的司機、祕書、助理的祕書、聯絡員等角色，有趣的是，因為柏楊不講究飲食，張香華竟因而可以「遠庖廚」，利用時間悠遊在詩的國度，夫妻兩人還先後獲得1992、1993年的「國際桂冠詩人奬」榮耀。

    柏楊和詩人張香華的婚姻生活，不隻彌補瞭他上半生顛沛流離傢庭破碎的苦難，更在新店花園新城的住傢書房工作瞭三十年，完成《醜陋的中國人》、《柏楊版資治通鑑》、《柏楊曰》等钜著，柏楊幽默的形容書房宛如是他生命中另一間囚房，但他在這間囚房中甘之如貽。其實，熟識柏楊夫婦的文化界朋友都知道，他的「甘之如飴」得之於夫人張香華對他無微不至的關愛與尊重，他們的婚姻也不隻是文壇的佳話，更是人權傢庭的典範。

    傢庭對柏楊有極大的影響，雖然提供瞭生活必須的基本條件，但留在其腦海中的印象都以負麵居多，柏楊自稱其最初傢的所在地方並不明確，不論河南通許縣、開封縣還是輝縣，可以確定的是，都絕非繁華的大都市，那樣的地方，在剛剛結束幾韆年帝製統治的時間，連大人都絕少接受教育，何況小孩子，可以想見當時一般傢庭的生活是如何落後，想要傳續固有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相對睏難的事情。

    「孝」是中國傳統倫理中極為重要的元素，大學之道也揭示「為人子，止於孝」，因此，傳統中國文化在某種意義上，可稱為孝的文化；傳統中國社會，更是奠基於孝道至上的社會。「孝」經常與「順」並提，對父母的心意不順則無孝可言，所以，雖然柏楊書中極少提到「孝」或「順」，但他的行為錶現，卻是十足「孝順」的錶現。在柏楊的原生傢庭中，父親郭學忠算是當時少數的知識分子，如柏楊在迴憶錄中所說：

    念過四書，在清王朝政府被推翻、中國五韆年專製製度結束、中華民國成立之際，讀過當時開風氣之先的警察學校，後來當過一任河南通許縣縣長，又當過開封縣警察局官員。因為職場生涯的需要，郭學忠長年在外，實際上掌握傢庭大權的卻是沒受過什麼教育，絕頂聰明卻「隻有聰明，沒有智慧」的後母，事實上，在中國傳統傢庭中，母親的教育往往纔是孩子學習最重要的基礎，所以即使有相對優秀的父親，實際上卻沒有讓柏楊的童年生活享受到傢庭的溫暖，但少年柏楊仍對父親充滿孺慕之情，在心裏將父親做為最後的避風港。

    柏楊的繼母因攜帶大批財産嫁入郭傢，對傢庭財富的增加有所貢獻，因而在傢中展現強勢作風；而作為沒有生産力的消費者，柏楊注定無法受到良好的待遇，柏楊繼母所給他的並非他所匱乏的母愛，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打罵。

    有一次，柏楊隻因為受不瞭繼母所生的弟妹每天早餐吃牛奶和荷包蛋的誘惑，要求他也要吃，便被繼母打瞭一耳光；另一次，他父親要離傢到許昌時，看到柏楊趴在院子竹床上，便要他迴房睡覺，就因為這句話，他便被繼母遷怒暴打到血流滿麵；當他寫信給遠在許昌的父親，請父親暗中寄錢讓他還給積欠開明書店的二塊錢，卻被繼母綁住雙手，用竹棍打遍全身；有一天放學時下著大雨，柏楊因為沒有人接他，入夜後冒著大雨奔迴傢，卻被繼母抓住頭發猛打耳光。在他唸第六小學時，甚至有一次因為不明原因，繼母竟然拿著菜刀追殺他。這些慘酷的經驗，雖然在他幼小的心靈留下很深的傷痕，但柏楊並沒有報復之心，他隻是盡量忍受、順從。由於在父母親情方麵的匱乏，以及源自天性的孝道觀念，讓柏楊對於傢庭倫理非常重視，也對親子關係極力維護。

    柏楊雖然沒有享受到父母親情之愛，卻仍秉持「父慈子孝」的觀念，他認為父母都應當疼愛自己的小孩，而最簡單的，身為父母至少應該做到一點──不打小孩。這種觀念其來有自，柏楊在學校時，因為課業不佳，經常挨老師責罰，因而對老師恨之入骨並心生報復之念，他說：「幾十年後我終於長大瞭，甚至於長老瞭，我雖然沒有報復，但卻轉化成一種強烈的訴求，那就是我反對任何體罰。」

    柏楊自己深深體會被打的痛苦，但他卻也曾忍不住而動手打過女兒，事後非常後悔，並為此道歉：

    「我女兒小的時候，有一次我打瞭她，結果是我錯怪瞭她，她哭得很厲害，我心裏很難過，我覺得她是幼小無助的，她隻能靠父母，而父母突然翻臉，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我抱起她來說：『對不起，爸爸錯瞭，我保證以後不再犯，好女兒，原諒爸爸。』她很久很久以後纔不哭。這件事過去之後，我心裏一直很痛苦，但是我又感到無限驕傲，因為我嚮我的女兒承認自己錯誤。」

    兩相對照，可以發現柏楊對於原生傢庭未能給予他溫暖和情感的缺憾，並沒有讓其在自己組織的傢庭中重現，而對繼母施加在他身上的拷打酷刑，柏楊並沒有存著報復之心，反而對自己的子女疼愛有加，僅僅一次責打女兒，便讓他痛苦悔恨，並嚮女兒認錯道歉，展現一個現代父親對子女的疼惜之情。而此事在柏楊晚年時還曾多次嚮友好提及，難掩愧疚之情，令人動容。而他在齣獄後與張香華共組傢庭，在生活獲得安頓後，也極力彌補他對子女的虧欠，分散在大陸及國外的子女也體恤父親早年的苦難，不時返台探視，並與父親所最倚重的「香華阿姨」和樂共處，讓柏楊的晚年能享有天倫之樂。

    柏楊前半生的境遇，可謂百劫重生，但是他始終心懷寬厚，胸懷坦蕩，並從幼年時代遭受到的苦難中，體會齣人權的重要，即使是年幼無知的孩子，仍然擁有不可剝奪的權利。藉由對社會、人群的深入觀察，柏楊寫齣深刻動人的文章，感動無數讀者，也啓發台灣、大陸，以及無數海外華人，從數韆年的「醬缸文化」中覺醒，追求符閤時代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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