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4/2022, 10:02:59 AM
在北方有一句諺語,叫做“人傢偷驢他拔橛子。”
這句諺語來自一個笑話,說的是有兩個蟊賊,都想偷一傢農戶的驢子。一賊先行下手,從拴驢的木橛子(在大多數地方叫木樁或拴馬樁)上解下繮繩,偷走瞭驢子。另一個賊來瞭以後看不見驢子,就本著“賊不走空”精神動手拔楔入地下橛子。橛子剛拔齣來,就被主人抓住以偷驢之罪扭送官府,這賊有苦難言,挨瞭一頓闆子,還一頭驢子錢。
晁蓋和吳用智取生辰綱,就頗有“人傢偷驢他拔橛子”的風範:去年劫奪生辰綱的人啥事兒沒有,他們卻背井離鄉當瞭強盜,至於去年的生辰綱有沒有被劫,晁蓋有沒有賺到十萬貫,估計隻有生辰綱迷盜團和梁中書知道,楊誌被濛在瞭鼓裏,蔡京就是有所察覺,那也是無可奈何。
楊誌固然是滿腹冤屈,坐在京城眼巴巴等著女兒女婿前來賀壽的太師蔡京,也是欲哭無淚:都說女婿是嶽父前世仇人,看來這話是真的――想拿到十萬貫壽禮,還得我親自齣馬朝彆人要,我這女婿,就是割貓尾拌貓飯,拿我老頭子當猴耍呢!
吳用智取生辰綱,這件事怎麼看都透著詭異:明明可以走官府驛站,既安全又省錢,實在不行也可以跟沿途官府打招呼,到哪兒都由重兵押送,像梁山那樣隻有五七百人的盜夥也未必敢捋虎須。但是梁中書偏要同意楊誌那極不靠譜的建議,在盡人皆知的情況下搞什麼秘密押運――入雲龍公孫勝知道、赤發鬼劉唐也知道,估計半個江湖都轟動瞭。
更為吊詭的,是去年的生辰綱丟瞭,梁中書不聲不響地吃瞭這啞巴虧,卻對丟瞭今年生辰綱的楊誌下瞭通緝令,而且還責令官府進行追查,一定要把那夥盜賊抓獲。
我們細看水滸原著,就發現瞭其中貓膩:大名府能人無數,梁中書卻偏偏選中瞭點兒背的青麵獸楊誌?
青麵獸楊誌的運氣不好,那是盡人皆知的事情:十個殿司製使官押運花石綱,其餘九個都圓滿完成任務,隻有楊誌在內河被大風吹翻瞭船――黃河上又不颳台風,怎麼能吹翻裝石頭的船?
李廣數奇,漢武帝劉徹就不敢讓他打先鋒,楊誌點背,梁中書卻讓他押運生辰綱,這不是用人不當,而是彆有用心:楊誌衝動殺人,這是案捲中寫得明明白白的,梁中書怎麼會選這麼個急性子暴脾氣去執行謹慎穩重之人纔能完成的任務?
青麵獸楊誌的武功,也就是跟急先鋒索超差不多,好像還在天王李成和大刀聞達之下,梁中書的夫人蔡傢姑娘,選中楊誌當押運官的時候,那番話也很令人費解:
“你常說這個人十分瞭得,何不著他委紙領狀送去走一遭?不緻失誤。”
梁中書對自己的手下,應該是十分瞭解的,他不選跟隨他多年的老部下李成聞達,偏偏選瞭剛從配軍提拔起來的青麵獸楊誌,這場景跟張都監忽悠行者武鬆有異麯同工之妙。
張都監“重用”行者武鬆,那是沒安好心,梁中書“信任”青麵獸楊誌,也未嘗不是心懷鬼胎,他交代給老都管和兩個虞候的話,聽起來也透著一股子怪異:
“楊誌提轄情願委瞭一紙領狀,監押生辰綱十一擔金珠寶貝赴京太師府交割。這乾係都在他身上,你三人和他做伴去,一路上都要聽他言語,不可和他彆拗。”
楊誌還沒有齣發,梁中書就已經打定主意要甩鍋給他瞭:這廝有前科,而且跟梁山賊寇關係不錯,說他劫走瞭生辰綱,我老丈人一定會相信的!
很多讀者都懷疑那十一擔金珠寶貝,隻有蔡小姐那一擔比較值錢,她不讓梁中書的老部下押運,擺明瞭是對丈夫不太信任:去年的生辰綱,就是你的人押運的,結果丟瞭就丟瞭,十萬貫扔進水裏也能聽個響兒,你卻一聲不吭地把這件事兒忘瞭!
讀者諸君的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晁蓋在拿到生辰綱之後,肯定也後悔瞭:大多數都是不值錢的破爛兒,根本就不值十萬貫,楊誌背瞭黑鍋,我上瞭大當!
楊誌這黑鍋背得很結實,老都管和兩個虞候以及十一個軍漢在迷迷糊糊的時候就達成瞭共識:我們迴去見梁中書相公,把責任都推在楊誌身上。隻說他和強人做一路,把濛汗藥將俺們麻翻瞭,縛瞭手腳,將金寶都擄去瞭。
於是十四個人打起精神到官府報案:
“我等眾人連夜趕迴北京,報與本官知道,教動文書,申復太師得知,著落濟州府追獲這夥強人便瞭。”
大名府跟濟州府平級,所以最後還是要動用太師、丞相蔡京的權力來命令濟州府破案追贓,如果案子破不瞭,贓物追不迴,那自然是要濟州府賠償的――這是當時的慣例,濟州知府也不會自掏腰包。
不管生辰綱能不能追迴,蔡京的十萬貫收入是少不瞭的,梁中書的心意也倒瞭,皆大歡喜之中,隻有楊誌一人斷送瞭前程吃瞭大虧,而晁蓋有沒有發大財,我們從他上梁山之後的一個舉動中也能看得齣來:
“取齣打劫得的生辰綱金珠寶貝,並自傢莊上過活的金銀財帛,就當廳賞賜眾小頭目並眾多小嘍��。”
梁山隻有五七百嘍��(阮氏三雄告訴吳用的),如果生辰綱真有十萬貫外加一擔寶貝,每個嘍��能分到二百貫,那幾乎是普通人傢十年的收入(有統計數字說宋朝打工者月薪一貫到三貫,一品太師月薪一百二十貫),晁蓋纔不會這麼大手大腳呢――小嘍��要是腰裏有瞭二百貫,早就跑下山做小買賣去瞭,誰還肯當強盜?
但是晁蓋把生辰綱的寶貝全拿齣來居然不夠分,最後連自己的傢底兒也賠進去瞭,他心中的憋屈鬱悶,又能跟誰說去?
生辰綱有沒有十萬貫,我們除瞭問晁蓋和吳用,還可以問問梁中書: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即使您是個超級大貪,有鵪鶉嗉裏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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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子腹內刳脂油的本事,一年也頂多能賺到十萬貫錢鈔,每年都送給老丈人,您一傢還不得喝西北風?
熟讀史書的讀者諸君想必知道:《水滸傳》裏的北京大名府,可不是《隋唐演義》中的燕京北平府,大名府治所就在今天的河北省大名縣,是河北路七府之一(河北路分東、西兩路。東路府三,大名、開德、河間,西路府四,真定、中山、信德、慶源),從這麼一個地方年年搜颳十萬貫金珠寶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使梁中書颳地皮的本領超強,每年都能弄到十萬貫,他也沒必要在大名府搞采購:北京大名府再繁華,還能繁華過東京汴梁?汴梁的寶貝花樣繁多,物美價廉,隻需派一兩個精細人,帶著十萬貫一張鈔票(交子),輕車快馬三五天跑到瞭――兩地相距隻有四百裏地。
老泰山過生日,女婿梁中書和女兒連年不去祝壽,而且每年送去的壽禮都在半路被劫,以太師蔡京的精明,豈能看不齣其中的貓膩:都說女婿是老丈人上輩子的仇人,這話果然不假,小梁年年跟我玩兒心眼兒,以為老夫看不齣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