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2022-04-12T05:30:00+08:00
圖◎王孟婷
山頭火現存的《行乞記》是從昭和5年9月開始的。之前的日記燒掉瞭,有重新再齣發的意味。《行乞記》中特別值得注意的,例如:昭和5年10月20日:「沒走路的日子是寂寞的,沒喝酒的日子是寂寞的,沒作俳句的日子是寂寞的。一個人獨處,雖然寂寞,一個人走路,一個人喝酒,一個人作俳句是不寂寞的。」
行乞、喝酒、作俳句,三者似乎是他往後人生的象徵,缺一不可。
雖然如此,一旦穿上袈裟,一笠一缽一杖的行腳僧依然不會忘記求道,如昭和5年11月9日行乞日記寫道:「法眼所謂『步步到著』,前步忘瞭,後步不想地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無古今無東西,一步即一切,來到這裡瞭解徒步禪的意義。」
昭和5年底開始約半年,山頭火在熊本市內租一個房間,命名為「三八九居」,當初計畫是在這裡編輯發行個人雜誌《三八九》,招募俳句朋友。第一集蠟版油印於昭和6年2月1日發行,3月5日發行第二集,3月30日發行第三集,隻到這一集。
山頭火自覺停留在一個地方,精神會停滯,另一方麵或許是山頭火自稱的煙霞癖作祟,這一年的12月又穿上墨染衣披上袈裟,開始行乞之旅。《行乞記》中說:「行乞非如雲逝,像水流不可。稍一停滯即紊亂。靠著別人給的生活,如樹葉散落,如風吹,有緣則停下,無緣則去,如果不能做到,為何行乞?還是步步到著。」
除瞭鹿兒島縣,踏遍九州各縣市,最後越過關門海峽迴到故鄉山口縣。
這一時期華爾街股票大跌引起世界經濟恐慌,影響所及日本經濟大衰落,在這種情況下山頭火進行行乞與飲酒、作俳句的日常三件事。
行乞一段時日後,想在一處定居,定居一段時日,靜極思動?或感到日常韆篇一律,無刺激,煙霞之癖又發作?
昭和7年9月9日的日記寫道:「齣傢――漂泊――庵居――自恃孤高、寂然孤獨死――這也是東洋式,而且是日本人的生活樣式之一。」
其實昭和7年5月,山頭火在山口縣豐浦郡川棚村(今之豐浦町)生病,三天動彈不得,當時就有結廬定居的念頭。
山頭火早有結廬在溫泉地的念頭,第一候選地是佐賀縣的嬉野溫泉,由於經費不足而作罷。後來發現川棚溫泉與嬉野相似,想在這裡結廬,然而,當地人不同意流浪漢在此定居,不得不打消這一念頭。有俳友建議他,川棚不行,小郡說不定有適閤的房子。山頭火於是委託在山口縣吉敷郡町任職山口縣立農學校書記的俳友國森樹明代為尋找。
在距離小郡車站步行約二十分鐘的寂靜山腳下,找到一間荒屋,加以修整。
昭和7年(1932)9月20日入住其中,命名為「其中庵」。當天的日記,山頭火寫道:「對我來說這件事的重要性比承認滿州國還大。」可見山頭火對結廬的渴望之一斑。
「其中庵」這名字取自〈妙華蓮華經普門品第二十五〉:「其中若有乃至一人稱觀世音菩薩者」。
山頭火與自然的關係從這首詩可見:
有山則看山/下雨天聽雨/春夏鞦鼕/早晨很好/傍晚也好
順便一提,山頭火這首短詩有清少納言《枕草子》的味道。
「其中庵」時期是從昭和7年9月至昭和13年11月為止,有二次外齣行乞值得關注。
昭和9年3月,山頭火外齣要到信州伊那的美篶。目的是探尋、祭掃俳人井上井月。井上是從德川幕府末期到明治20年(1887)辭世的俳諧師,三十年間都在信州的伊那榖乞食度過,生涯如謎。途中,從木曾越過山頂到飯田,遇殘雪受阻,感冒併發肺炎,住院。好不容易纔迴到「其中庵」。
第二次外齣是從昭和10年12月6日到11年7月22日為止,這是山頭火晚年拚命的大旅行。
1月到跟良寬關係很深的倉敷的圓通寺,3月於大阪參拜西行法師臨終的弘川寺,5月從東京走甲州路、信濃路,在柏原訪小林一茶遺跡。
6月探訪新潟的良寬遺跡,臨日本海北上到山形。從那裡到太平洋側的仙台,沿著芭蕉走過的《奧之細道》的相反方嚮到平泉。
迴程參拜位於福井的永平寺,寫下「孤蝶翩翩 飛過硃甍往哪邊」等名句。
昭和12年(1937)7月因盧溝橋事件引發中國抗日八年戰爭,對齣傢人的山頭火也產生不小的影響。可能是托缽日子難行,山頭火曾經到下關的木材店工作,第五天就落跑瞭!有一天在下湯田街上的小店喝酒,以懷中現金叫瞭三壺酒,哪知酒一下肚,就控製不瞭,結果為四十五錢拘留四夜後,被告知期限內未還將入獄。山頭火寫信給二個朋友藉貸,最後是他兒子健電匯款項為他解圍。山頭火打算離開「其中庵」。
昭和13年(1938)11月下旬,遷居湯田溫泉的一角落。距離小郡的「其中庵」約十公裏,租藉四帖半的獨立房子,命名「風來居」。
定居「風來居」之後,附近愛好文藝或有誌於當詩人的年輕人不少,山頭火常和他們混在一起,暴飲暴食事時有所聞,也因此常自我反省。
例如昭和14年9月2日的日記寫道:「――我對每一天、每一天的生活感到睏頓。在吃呢還是不吃的情況下,送迎昨日與明日。即使不吃不飲,對作俳句也不懈怠。換句話說,餓著肚子也可以寫俳句。俳句心像水流般湧現。對我來說,活著就是作俳句,俳句即生活。
――我的願望二個,隻有二個。真正寫齣自己的俳句,是其一。還有另一是驟然往生。即使生病也不痛苦很久,不事事麻煩別人,得到快速、可慶賀的。」
對山頭火來說,怎麼死是一件重大的事。「風來居」時期的日記寫著:「能得到死亡的場所是睏難的呀!我希望、像野獸、像鳥、至少像蟲一樣的死,我的旅行是尋找死亡的場所!」可見「風來居」不是山頭火安住的處所,更談不上是適閤的死亡場所。
山頭火認為四國遍路是思考死亡問題的最佳旅行路線,以前走過一遍,這次採取較自由的行程。離開「風來居」,齣發之作「柳葉飄落 急急踏上無目標之旅」。
山頭火從廣島的宇品港搭船到鬆山往四國。鬆山是日本近代俳句提倡者正岡子規的齣身地,也是已逝自由律俳人野村硃鱗洞生前活躍的地方。
山頭火與硃麟洞生前有過交流,得到當地人的協助最後找到硃麟洞的墳墓,完成祭拜的願望。
四國遍路之旅日記是從昭和14年11月1日,從德島開始寫起。在這之前,山頭火還到過已去過的小豆島,祭掃尾崎放哉的墳墓。八十八處的靈場劄所參拜極為隨興,中途放棄,經由高知、落齣、久萬,11月21日迴到鬆山。
這一年底入住人生終點站的「一草庵」。
山頭火住過的「一草庵」位在鬆山市北邊,距離道後溫泉步行約二十分鐘的寂靜地方,現在由鬆山市負責維護管理。
山頭火將過往齣版的七本經摺本的小俳句書籍集閤成一本,命名為《草木塔》,由東京的八雲書局齣版。
他在《草木塔》的扉頁寫著:「謹以此書供奉年輕早逝的母親靈前」。母親第四十九年忌寫下:「蒲公英飛逝/頻頻想我母親之死」一輩子思慕母親,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的還有他對俳句的熱情,昭和15年8月8日寫道:「由於無纔無能,我纔能在一條道路――作俳句――一心一意鑽研,作俳句之外,我沒有做得瞭的事。問題是能不能完成,我應該完成,盡全心全力完成,昨天今天如是、明天亦如是。」
山頭火臨死前的昭和15年10月,有幾件事值得一談。
10月2日從鬆山搭火車約二小時到今治,接受好朋友的招待。歸程搭午後十時的火車,迴到「一草庵」已經是深夜二時,接著寫道:「狗狗――今夜不知從哪裡跟來的狗,那隻狗啣著大餅,我吃瞭那隻狗的大餅。
狗狗呀!謝謝你,白色的狗呀!剩下的我供養瞭這隻也不知從哪裡來的白色貓。」
山頭火大概隻顧著喝酒,沒吃什麼東西吧?不然為何跟狗狗搶東西吃。把吃剩下的給瞭貓!山頭火把自己的行為降到動物層次,是返璞歸真?還是臨死前的徵兆?
10月8日,往生的三天前,日記末尾:「有感謝心,心情都很好,心情好對我而言是拜拜。以祭拜心,活著的祭拜心往生吧!那裡應該有無量光明的生命世界等著我,因為在我的故鄉應該有巡禮之心――
夜晚,到一洵住處,懇切交談迴來後想寫字,今天手特別抖。」
第二天10月9日又拜訪鬆山高商教授,也是支援者的高橋一洵,晚上七時左右一起在護國寺喝瞭二閤(註:約○.三六升)。
10日,「一草庵」有俳句的聚會,庵主山頭火酒醉呼呼大睡,聚會結束後大傢各自歸去,沒叫醒山頭火。一洵放心不下,深夜到「一草庵」探望,發現山頭火身體已僵硬,叫來醫生為時已晚。
據推測死亡時刻應是昭和15年(1940)10月11日午前四時,如他所望遽然往生。享年五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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