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生産力的發展,到瞭春鞦時期, 戰爭規模已經急劇地升級瞭, 戰爭這場遊戲玩不好,就會傾傢蕩産。
這玩意跟賭博一樣,以前大傢日子都隻過得那麼好,湊在一起玩個牌,每次下注都是有封頂的,所以輸贏也時常會有,但怎麼玩都不至於太傷和氣。但是,現在大傢的腰包都鼓起來瞭,再湊到一起玩牌,那就不是一個概念瞭,水漲船高,動不動就要賭傢産。
在春鞦時期,畢竟幾百年來,人們祖祖輩輩都是受周禮的熏陶,仁義道德那張皮一下子還無法徹底撕開,所以諸侯國之間打來打去,基本上還是有底綫的,隻要你跪在地上服輸,也就不會把你往死裏打。
但人的賊心和賊膽總是容易在多次試探之後的自我慫恿之中急劇膨脹 ,特彆是自身的實力更加強硬的時候。恰如齣軌,永遠隻有第一次,沒有最後一次。
經過春鞦時期的自發性戰鬥,那些羽翼漸豐的霸主們越來越覺得,隻要有足夠的實力做支撐,那些規矩守不守其實問題並不大。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産,擼起袖子加油乾就行瞭。
戰國時期的生産力已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瞭, 既然已經具備瞭乾大事的條件瞭,誰還願意小打小鬧、磨磨蹭蹭的呢? 於是,戰國時期風雲突變,你死我活的血腥場麵一觸即發。
曆史進入戰國時期,通常有兩個標誌, 一個是“三傢分晉”,一個是“田氏代齊” ,而把前者視為戰國時期的開端,更被廣泛地接受和認可。
先說說這兩個事件的本質特點,以前的戰爭(分裂與兼並)幾乎都是發生在諸侯國之間,而 這兩個事件標誌著諸侯國內部的分裂開始 ,也就是說戰爭的觸角更深瞭、範圍更細瞭。
以前是諸侯國反中央王朝或者諸侯國之間的相互PK,這叫世界級的動亂;現在是諸侯國內部開始齣現瞭政權顛覆,這是分裂式內戰的動亂。兩者是有本質區彆的,說明政治重心在逐漸下移。直到秦漢以後,繼卿大夫之後,“士”族纔逐漸登上曆史舞台,成為改變曆史走嚮的力量。
同時,“三傢分晉”這樣的曆史事件齣現, 也側麵證明瞭一些諸侯國經曆瞭漫長的曆史演變,已經成為瞭一個龐然大物, 因為你的體量不夠大,是根本不可能齣現分傢這種事的。
如果本來就力量弱小,你自己傢鬧得雞飛狗跳的,不被彆人順勢吞並纔怪!再說,本就那麼點傢當,鬧得滿城風雨去搞分裂,也沒什麼勁!
這樣說來,“三傢分晉”的晉國必然是當時一個強國,甚至超級大國,那麼,晉國當時究竟有多牛呢?
2000多年後的今天,我們現在在談論中華文明的時候,提到最多的地方可能就是這幾個地方:山東(因為這裏有孔子,更被譽為中華文明的脊梁)、陝西(因為這裏算是中華文明的發源地之一,中國最早的統一政權就是從這裏形成的)、河南、河北(因為這裏是中原大地,是華夏文明的腹心)。
其實還有一個地方, 那就是山西,一直被我們所忽視。
現在我們一說起山西,可能首先想到的就是煤炭和醋、麵食這些地方特色。但實際上,山西曾是曆史長河之中最亮的星, 這片土地上衍生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和人物,這片土地背後的文化和它身旁的太行山一樣挺拔堅毅。
中國幾韆年的曆史,經曆瞭無數的風風雨雨,幾乎在每一個曆史關鍵路口,我們都一定能夠看到“山西”的身影,並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因為山西的地理位置決定瞭它的曆史使命,山西曆朝曆代都是拱衛中原大地的重要屏障,所以曆史上很多著名的戰役都是圍繞山西及它背後的太行山脈而展開的。
黃土高原的漢子, 吹著最凜冽的風、喝著最清冽的酒、乾著最熱血的仗 ,誓死捍衛著中原政權的春暖花開、麵朝大海。
眾所周知,今天山西的簡稱為“晉”,主要就是和我們今天的晉國有關。晉國不光是山西這片土地上最輝煌的獨立政權, 它的解體和歸流更是在一定程度上決定瞭曆史的發展趨勢 ,在中國曆史上具有不同凡響的影響力和意義。
晉國在晉文公時期之後,在當時是強大得一塌糊塗,但是它能在中國曆史上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其實並不僅僅是因為它強極一時。
如春鞦時期第一個登上霸主地位的是東方的齊國,齊國率先強大,而且一直強大, 強大得既高效又持久, 但是後來山東的簡稱並不是齊,而是魯。
因為齊魯大地在周朝分封天下的時候,並不是王室的封地,而是薑子牙的封地,而晉國卻是周天子的姬姓血脈的封地。從文化血脈和正統的角度來說,晉國比齊國更具有代錶性和典型性。
晉國在政統上是嫡係,這種優勢十分明顯。齊國那種雜牌諸侯,再怎麼努力,也很難敵得過“自傢人”這三個字。
另外,在中華文明的發展和保護上,晉國的功能性比其他諸侯國要突齣得多!
保護火種、維護正統,這是永不過時的主鏇律, 三國時期的劉備,憑藉“皇叔”這塊金字招牌,走到哪裏都吃香,就是這個道理。
在整個春鞦時期,晉國幾乎是以一己之力維護著華夏的正統秩序。按照金庸小說的天下 “五絕” 來劃分,晉國就是當之無愧的 中神通 。隻要誰敢發起 “華山論劍” ,我就打得他知道誰是天下第一,這個武林的秩序是什麼。
東夷(齊國)、西戎(秦國)、南蠻(楚國)、北狄(遊牧民族) ,這四絕每次想挑戰晉國背後的周王朝的權威和地位,都是晉國擺平的。一句話, 彆特麼欺負我老姬傢沒人 ,隻要我晉國在,你們就必須乖乖地守我老姬傢的規矩。
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晉國,我們所看到的華夏文明秩序絕對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中原文明能否成為中華文明的核心或者源頭將會是一個大大的疑問號!
晉國文化,其實是一部山西高原保護中原文明的血淚史,也是一部英雄史。
在中原文明還是一個初生的嬰兒或者一個稚嫩的孩童時,正是晉國扛住瞭風吹雨打,給它成長和成熟的時間和空間。
而且春鞦時期的晉國本身就是當時 華夏文明的核心和精華所在 ,在血統上和周王朝是一脈相承的。
當時的晉國包括今天的 山西全境、河北西部、河南西北部、陝西東部和山東西部 ,國力之強,超乎想象,用超級大國這個概念一點也不過分。這一點,聯想到其解體後的韓、魏、趙三國都位居戰國七雄之列,就可以略見一斑瞭。
體量最大、實力最強、血統最正的晉國充當瞭周王朝傳承的保護神,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 萬事萬物都必然遵循“盛極必衰”的普遍規律 ,晉國就是因為太強大瞭、強大的時間太長瞭,到瞭春鞦晚期,也終於到瞭疲憊的邊緣瞭。
因為你的諸侯國越強大,你下麵的卿大夫自然也就水漲船高,跟著強大起來瞭,甚至一個“傢”比其他一個“國”還要強大,大傢說,那些卿大夫們好管嗎?稍有一點不如他們的意,他們便會撂挑子、搞分裂。 畢竟自己獨立齣去,還能做一個不大不小的老闆,何必呆在這個讓自己不爽的大公司呢?
晉國的主人晉侯(稱王的時代還沒來),在晉國飛速發展的過程中,也逐漸迷失瞭自我。因為以前從來沒有管理超級大國的經驗呀,這下麵的卿大夫都是嗷嗷叫的狼,且實力越來越強、攤子越來越大,事必躬親地去管這個、防那個,自己也忙不過來。
生産力越來越強大、管理體係越來越落後,失控就是遲早的事情瞭。 曆史上的農民起義就是這樣的,前麵打得風生水起,待到自身的隊伍壯大到一定程度之後,反而迅速地分崩離析瞭。
大有大的難處,這句話大傢一定要記得! 你想要管多大的攤子,就一定要及時跟上你的管理模式和思維格局,要及時更新你的管理團隊和管理模式,彆想著用一成不變的老模式去管理日新月異的新隊伍。
綜上所述,晉國這個超級大國之所以會逐漸失控,主要是因為兩個方麵的原因: 一是管理體係方麵的原因;二是生産力發展方麵的原因。
首先來說說製度方麵的原因, 周王朝實行的封建製度最主要的問題就在於中央政府沒有集權,控製力得不到保障, 而且是下麵的諸侯發展得越好,中央政府的控製力就會越弱。同理,下麵諸侯霸主也是這個道理,上行下效,現成的模闆就在眼前,那些卿大夫們不想自己當大哥?
生産力發展方麵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瞭,以前大傢的胳膊不太粗,即便有這裏那裏的想法和矛盾,大多數也就是打一下嘴炮,或者小孩子一樣乾一架就完事瞭。現在大傢都成年瞭,一拳打齣去虎虎生風, 再加上大傢吃飽瞭沒事乾 ,靠得住時不時就會來幾場男人之間的決鬥。
越是死闆的製度越容易崩潰,越有實力的野心越容易爆發,這是無法改變的人性。
當然,晉國王室被架空也有一些他們自身的主觀原因。 畢竟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改變曆史的大動作總會有一些明麵上的誘因的。
比如晉國王室同室操戈的情況就特彆嚴重,什麼原因呢?其實也是一個既無奈又可悲的人性原因。因為你傢大業大,不光外麵惦記你傢傢産的人多瞭,你自己兄弟在巨大的利益衝突麵前,感情也會越來越不好瞭,時常會擦槍走火。
曆史上,很多關於恩怨情仇的廝殺,其實大多數都是發生在彼此親近的群體身上的。 因為關係越親近,利益捆綁越緊密,矛盾也就越容易尖銳化。
春鞦五霸之一的晉文公就曾逃亡國外長達19年,不是晉文公覺得外麵的世界很精彩,他想齣去看看,而是他不齣去流浪,他的身傢性命都得交代在傢族內部的相互算計和傾軋之中。
晉文公還是幸運的,兜兜轉轉最後摘瞭晉國王位繼承權的桃子,並勵精圖治地成為春鞦時期的霸主。
但是,一個人如果曾經被某些事深深地傷害過,類似的事情絕對會長時間在他心裏成為一道過不去的坎。 說得好聽點叫“防患於未然”,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晉文公執掌權柄之後,想起自己傢族的人心太復雜,必須搞一場轟轟烈烈的整風運動,纔能刹住那股互相爭權的歪風邪氣。
晉文公覺得這場運動必須要 從嚴、從重、從廣 ,這樣纔能達到一勞永逸的效果,於是,晉國王室傢族新一輪的清洗和流放開始登台錶演瞭。
其實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齣,晉文公實際上犯瞭一個叫做 “過枉矯正” 的錯誤。但是,政治鬥爭之中,話語權由來都掌握在當權者手裏, 誰也不敢反對,當誰的反對也是無效的。
若是晉文公摺騰那麼幾年就被上帝叫停瞭,晉國這次政治結構重新洗牌或許也就是一個插麯。關鍵是,晉文公同誌相當耐操,位置坐得越穩又久,這也無形之中在為晉國的改嚮起到瞭保駕護航的作用。
晉文公為瞭削弱宗室族人的權重,將晉國的 執政官 (類似於後來的宰相,今天的公司總經理)由原來一直由晉國王室傢族人員擔任,改成瞭由外姓卿大夫來擔任。
啥意思呢?咱老姬傢老齣不肖子孫,但凡手裏有點權力就愛摺騰,所以咱信不過。為瞭杜絕這幫宗親起飛, 咱把咱們傢族最重要的經營權交給我的那些部下。
但是晉文公沒聽說過一句話叫 “不是一傢人,不說一傢話” ,那些卿大夫以前之所以對諸侯言聽計從,並不是因為他們有多麼溫順乖巧,而是他們一直沒有掌握核心資源,乾不過諸侯掌控的直屬力量。
現在好瞭,這些卿大夫一旦當上執政官,並成為瞭晉國的核心決策人員,他們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地位和權力來理所當然地發展自己的利益集團—— 階級和傢族 。
日久年深,在王室之外,一個越來越尾大不掉的卿大夫利益集團開始成形瞭。
待到王室覺察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時,一切都來不及瞭,以前養著老虎,是為瞭震懾自己的同伴,現在老虎長大瞭,卻整天得擔心老虎什麼時候會把自己吃掉,咋辦?隻能過河拆橋瞭,想辦法把這隻老虎乾掉瞭。
但是,誰願意坐以待斃?已經羽翼漸豐的卿大夫集團隻能聯閤起來反抗諸侯們這些萬惡的剝削階級瞭。 封建政治中的“養虎為患”就此長久地循環下去瞭!
到瞭春鞦末年,晉國的晉侯就像周王朝的周天子一樣,看起來傢大業大、地位尊崇,但實際上就像一個沒有瞭話語權的傢長一樣,隻能看著下麵的“子女們”使勁摺騰。
齣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 !
架空周天子的是“春鞦五霸”等大諸侯,架空晉國晉侯則他下麵幾個勢力強勁的大傢族。舉頭三尺有神明,看看蒼天饒過誰?這爺倆,算是殊途同歸瞭。
當時,活躍在晉國權利中心的主要有六傢,史稱“晉國六卿”,他們分彆是 智氏、中行氏(劉邦同誌的老祖宗)、範氏、韓氏、魏氏 和 趙氏 。
這六傢名義上本是晉侯聘請的職業經理人,卻慢慢地把他們的勢力範圍變成瞭六傢獨立子公司。
隨著晉國越來越多的核心資産被劃到這六傢聽宣不聽調的子公司後,晉侯這個名義上的董事長,直屬勢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萎縮,最後隻能如同呆在一個高級養老院瞭。
晉侯在自傢的劇組中,從當初的製片人、導演、主演一肩挑的狀態,滑落到成瞭劇務、群演甚至觀眾這麼一個角色,當然,名義上還掛著一個製片人的身份。
割據勢力瓜分中央政權,這在曆史上也不是什麼新鮮事,隻是像晉國這樣走在曆史前列的案例還是值得我們去認真思考的。
然而,迴到晉國被瓜分的事情上來,為什麼最後的結果並不是六傢分晉,而是三傢分晉呢?
分晉的三傢究竟是哪三傢呢?其餘的三傢又何去何從瞭呢?
這是一個說來話長的過程,暫時隻能按下不錶,先說說“三傢分晉”的裂變效應。
“三傢分晉”最後形成瞭 韓、魏、趙 三個國傢,這三個國傢在戰國時代都位列“戰國七雄”之中(再想想晉國的實力,就知道它曾經有多恐怖)。這三個國傢存在的意義基本上就濃縮成瞭戰國時期的時代主鏇律。
整個戰國時代, 六國抗秦的曆史主流幾乎都是以韓、魏、趙三國為載體而完成的 。韓國首當其衝成為瞭秦國齣關的攔路虎,魏國在李悝變法之後,一度把秦國憋在關中不敢冒頭;趙國則成為瞭抗秦的最後旗幟,把秦國統一之路映襯得更加悲壯慘烈。
縱觀整個戰國曆史,幾乎就是從晉地的分裂開始,也幾乎是以晉地政權的消亡而結束的。
這幾百年的曆史中, 三晉大地上的旗幟是華夏文明當之無愧的核心和精華 ,我們需要永遠記住,在曆史上曾經有一麵寫著 “晉” 字的旗幟, 是那個時代實力、血統和文明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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