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伊裏布這裏的時候,他自己都沒敢信。而且一個噩耗又傳來,負責押解戰俘去接收定海縣城的三位總兵以及他們所帶領的三韆官兵,都仿佛人間蒸發,不見瞭。
連續的離奇景象,讓伊裏布腦袋亂成一團麻,他幾乎是懵懵懂懂的跑來定海城邊,來瞭纔徹底鬆一口氣:定海收復是真的,而且那三位失蹤的總兵,也已於26日趕到瞭定海,他們誰也不讓誰先進城,都在爭功,說是自己搶先“攻占”下定海縣城的。
就在這時,裕謙的谘文也到瞭,命令停止一切行動,等自己來到後再辦理。
不過對這位即將到來的裕謙,伊裏布已經不在乎瞭,他現在想的,是怎樣給道光皇帝寫奏摺錶功。
一直被道光皇帝痛罵的他,此時此刻終於有瞭揚眉吐氣的感覺,奏摺寫的得意洋洋:“我兵丁於初四日(即24日)午刻齊抵定海(其實是直到26日纔會閤集齊開赴舟山),該夷半在城內,半在船中。是我兵到彼,胞祖(即包祖)即繳納城池,城內各夷立即紛紛退齣。我兵整眾入城,登陴看守,並將道頭地方該夷所蓋草房全行拆毀(其實26日因為三總兵爭功,誰都沒能進城)。鄭國鴻等傳宣恩諭, 將夷俘晏士打刺打厘(即安突德)等釋令領迴,並飭趕緊起碇(其實城中並無一個英國人)。胞祖等免冠服禮,聲稱伊等將城池交獻後, 即於初五日全數撤退”。
一場交換戰俘的行動,經伊裏布一番妙筆生花,變成瞭王師東徵的霸道場麵。在伊裏布看來,自己這麼“漂亮”地收復瞭定海,道光皇帝此前再怎麼氣惱自己,這會兒也應該消氣瞭。
事實證明,他太天真瞭!
對於道光皇帝來說,這封奏摺絕不是雪中送炭,而是火上澆油,看完瞭就怒瞭:“逆夷占據定海。已更數月。現因粵省命將齣師。聲罪緻討。方行繳還定海。全數起碇齣洋。可見逆夷並無能為。設使伊裏布奉到進兵諭旨。熟審順逆主客之勢。密籌剿防攻取之宜。一鼓作氣。四麵兜捦。復我故土。殲除醜類。庶足以伸天討而快人心。乃觀望遲延。株守數月。直至該夷聞有大兵。望風遠竄。始將定海收迴。可謂庸懦無能之至。前將該督交部嚴議。該部議照溺職例革職。實屬咎所應得。姑念一時簡用乏人。伊裏布著革去協辦大學士。拔去雙眼花翎。暫留兩江總督之任。仍帶革職留任處分。八年無過。方準開復。以觀後效。”(《籌辦夷務始末(道光朝)》捲22,第800頁)
在道光皇帝看來,定海這麼容易收復,不是你伊裏布厲害,而是大清氣場強大,大清氣場這麼強,你卻現在纔收復,你是該打還是該罰?
可憐的伊裏布,這期間的辛酸痛苦,他就是渾身長滿嘴,也跟道光皇帝說不清瞭。
不過他這番忙活,也不算白忙,也正是這次高光錶現,纔令他不久之後,還能絕境逢生,重新齣山。
但此刻,道光皇帝正信心飽滿,給廣州派齣瞭自己的陸戰王牌,他堅定相信,用不瞭多久,前綫就會捷報頻傳,英國人就要灰飛煙滅。
這就要迴頭說說廣州的情景瞭。
琦善獲罪被免的時候,廣州的局勢,已經糟的不能再糟瞭。
虎門一綫全部淪陷,烏湧炮台淪陷,琶洲炮台淪陷,廣州城的門戶,一個接一個的崩潰。
對於義律來說,此刻的廣州城,真是觸手可及。廣州城的軍民們,也是惶惶不可終日,林則徐等能臣們,這下也紛紛錶示沒辦法。眼看就是絕路。
一切,卻都在3月5日那天,完全的改變。
正磨刀霍霍的義律,驚訝的發現,3月5日這天,絕境下的廣州城,突然滿城歡呼聲四起,原先士氣低落的士兵們,也各個麵貌一新,嗷嗷叫著準備玩命。
因為道光皇帝最為倚重的大清陸戰王牌,亦是此時此刻大清王朝頂級戰神,參贊大臣楊芳,已於這日抵達廣州。
說起這位楊芳,那真個是大清軍界的頂梁柱人物。先前道光皇帝突然轉性,喊打喊殺,信心百倍的追求勝利,也正來自楊芳給他的信心。
自從清朝開國後,軍事大權在絕大多數時間裏,都是由滿濛軍將把持,除瞭年羹堯嶽鍾琪這樣的逆天人物,漢族將軍基本都是打醬油角色。
但即使在這樣不公平的規則下,楊芳依然以其強悍的戰功脫穎而齣,成為鴉片戰爭之前,大清軍界最耀眼的旗幟人物。
楊芳,字誠村,貴州鬆桃人,其“少有乾略,讀書通大義”,15歲即投身軍旅,從此屢立戰功。
他有多厲害?說個嘉慶年間平定白蓮教動亂時的事就知道,當時還是小軍官的楊芳,帶著八個弟兄深入敵後偵查,卻正遇到大批白蓮教士兵渡河突襲,足足有五船人,此時報告來不及,打也不夠人塞牙縫,卻隻見楊芳當機立斷,立刻彎弓搭箭,颼颼連發五箭,隻見五艘白蓮教戰船,瞬間全數翻掉。
為啥這麼準,實在是他觀察能力太強,電光火石之間,就看明白白蓮教戰船的吃重點,瞄準瞭放箭,一下就鬧的敵船承重不均,刷刷全翻。五箭滅掉上百人,這位大清王牌狙擊手,一戰名滿天下。
而道光皇帝登基後的平定西域張格爾叛亂戰役,更是楊芳軍事生涯裏的輝煌之作。這跳梁小醜張格爾,帶的全是中亞招募的雇傭兵,不但戰力凶悍,使用的還是清一色俄羅斯火槍,火力水平追近鴉片戰爭時的英軍。剛一交手,就叫清軍吃瞭大虧。
可碰到楊芳,這夥匪類就抓瞭瞎,見識瞭敵軍強悍火槍後,楊芳非但不懼,更揚長避短,祭齣瞭明朝戚繼光拿手的虎蹲炮加騎兵的夾擊戰術,先是僅帶兩韆精銳,就把幾萬叛軍打崩潰,最後更一路追殺,親手活捉瞭叛亂分子張格爾,綁到北京韆刀萬剮。
如果以技術含量論,楊芳這場勝利,其意義之重大,指揮作戰水準之高,之前清王朝曆次西北用兵,都差不多要靠邊站。說他是19世紀上半葉大清第一名將,真個毫不過分。甚至今天也有軍史學者認為,以用兵水準論,楊芳在清朝開國至鴉片戰爭前的清軍將星裏,至少是前五的水平。
如此屢建戰功,也令楊芳在道光皇帝眼裏,簡直成瞭無所不能的軍神,道光帝命畫工在紫光閣繪40個大清功臣像,楊芳名列第二,道光帝還親筆為楊芳畫像題詞,“黔省之英,自幼知兵,戰功久著,謀而後行”。
但也正因楊芳這崇高的地位,在道光皇帝心中,這位老戰神平日還是歇歇,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用,此時調用楊芳,也可見在道光皇帝心中,戰局真到瞭萬不得已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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