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生命 新生的生命 星期故事－生命之歌 - 趣味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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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去的生命，新生的生命，瞬間交會在這張天藍色的床上，嬰孩紅白相間條紋的衣裳和藍底白星的三角旗相連，有如一麵美國國旗飄揚在蔚藍的天空。

    醫院座落於花木扶疏的園地，病房長廊兩壁漆著淺淺的粉紅，牆上貼掛著各式大小的照片：各種膚色的初生嬰孩，沉睡著、微張著眼晴、躺著、趴著、或抱在母親懷中；年輕的父母、小兄姊簇擁著嬰孩，欣喜地歡迎初降人世的小生命。

    護士穿著淡粉色的製服在廊中走動，她們輕快地推著醫療儀器或食物的推車。長廊窗外種植著鵝黃和淺粉的玫瑰，紫霧樹花季甫過，枝葉間綴著零散的小花串，偶爾飛來幾隻不知名的小鳥。初夏的艷陽穿透晶亮的玻璃窗灑入室內，空氣中漾著淡橙的光暈。

    長廊中充滿瞭新生命的喜悅，讓人想起林徽音的詩句：

    你是一樹樹的花開，是燕

    在樑間呢喃──你是愛，是暖，

    是希望

    婦産科病房的門關閉著，垂掛的布簾環圍著病床，百頁窗將燦亮的午陽阻擋於外。一位年輕的産婦斜躺在床上，圓圓的臉上佈著細碎淺棕的雀斑，神色透著些許疲憊。房中靜悄悄，她身旁放著一架移動式的嬰兒床，初生的嬰孩熟睡著，小小的身體包裹在碎花的薄棉布中，除瞭露在棉布外戴著白絨綫帽的小頭顱，像一隻包紮得圓潤飽滿的小粽子。

    嬰兒開始扭動身體，紅潤的小嘴一開一閉地吸吮著，漸漸她開始不耐煩地蠕動，皺眉、癟嘴、發齣撒嬌哼唧之聲，終於嬰孩委屈地哇哇大哭起來，小臉漲得通紅。

    「哦，寶寶餓瞭。」年輕的母親伸手抱起嬰孩，將小小的頭顱攬入懷中哺乳，白色的薄毯輕蓋著裸露的乳房，嬰孩吸吮著乳汁，室內又恢復瞭安寜。

    床邊的手機震動，她左臂抱著孩子餵奶，右手接起電話，話筒對麵傳來低沉的啜泣聲，少婦神色慌張：「媽咪，妳還好嗎？」

    ●

    韆裏外一個海濱城巿的醫院，急診室亮著令人心驚的紅燈，緊鄰的一棟白色建築中，醫護人員麵容嚴肅地走進一間病房，房中布簾是掀開的，幾個人站在門邊低聲談話，時而擁抱或攬肩啜泣。陰沉的天空中積著厚厚的雲層，微弱的天光灑進房中，將室內罩上一片灰濛。

    病床上躺著一個麵色枯槁的男子，從被單下隆起的身型看得齣病人是個高個子，他的腿微麯，雙腳已抵到病床底端的鋁架。

    一位瘦小的中年女子站在床邊，她堅持要求調整病患的位置：「床的斜度讓他一直下滑，腿伸不直，一定睡得不舒服。」她輕聲請求護士，語氣堅決：「請妳們幫忙將患者嚮床頭移動好嗎？」護士麵有難色溫柔地應允，病人雖然瘦削但骨架碩大，兩名護士閤力拉住床單的兩角嚮上提，總算成功地將患者朝床頭稍許移動。

    病人昏睡打著鼾，眼珠在眼皮下轉動不時翻著白眼，濃重的呼吸夾著鼾聲，胸部時強時弱地起伏，鼻中插著氧氣管似乎讓他很不舒服，瘦長的手不時伸齣被單拂動鼻管，像是睡得很不安寜。

    室內人聲嘈雜，無人擔心吵醒病床上沉睡的人。

    男子已進入半昏迷狀態，藥袋中注射著強劑量的嗎啡，劇烈的疼痛讓強者如他也隻能選擇昏睡，進入一個不再與她有交集的世界。她的眼光焦慮地注視著男子每一個細微的錶情和動作，想詮釋那昏睡中傳達的訊息。

    中年女子對著手機低語，她麵色灰黯，未上妝的臉上佈著淺棕色的斑點，哭瞭太多的雙眼無神而浮腫，目光中透著極度的悲傷和絕望。

    「我已經沒有眼淚瞭……」女人聲音嘶啞，電話另一端是韆裏外剛分娩的女兒：「醫生說病情已無法控製，」她泣不成聲，停頓瞭幾秒鍾：「他隻剩下幾天瞭……」

    女兒也陪著落淚，想起多年前男子搬進她與母親同住的小屋，淺金色蓬亂的捲發，粗獷無畏的性格，愛騎重型機車，男子話不多但性情溫暖，他吃不慣中國菜，週末常在小院中烤肉，香噴噴的烤牛排讓小屋中漫著溫馨。難以接受這樣強壯的人竟然在生死邊緣掙紮。

    女兒的淚水滴到懷中吃奶嬰兒的臉上，大顆的淚珠落在嬰孩透紅的小臉上溼瞭一片，孩子蠕動瞭一下，女兒輕聲說：「抱歉，寶貝。」她調整姿勢將嬰兒換到右邊繼續哺乳。

    那一夜小嬰孩睡在女兒床邊的小睡籃中，母女倆共度瞭第一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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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齣院的日子，奶黃色的晨光照亮瞭病房，嬰孩睡在罩著淡粉紅絨布的搖籃中，小臉薄薄的皮膚透著微細的血絲，嬰孩酣睡時而輕微扭動，女兒望著小寶寶，心中漲滿瞭迎接新生命的喜悅。

    迎接生命是如此自然歡欣；送彆生命卻是何等艱難的課題。

    母親守在病房中度過又一個漫漫長夜，男子睡得不安穩，四肢不時無意識地揮動，呼吸粗濁夾著鼾聲。「可能有奇蹟……」她喃喃自語，倦極昏沉睡去。

    奇蹟沒有發生，那一夜是他生命中最後的一夜，傍晚時分男子在她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女子失神地望嚮窗外，六月的白日很長，天色仍亮，夕陽被灰紫色的雲層遮掩，迴想耶誕節假期與他騎機車齣遊，機車奔馳於迂迴的山路，她雙手環抱著他的腰，將臉頰貼在他堅實的背上，金紅色的夕陽緩緩下沉，終於成為一個金亮的小光點消失在山榖中。

    「今天看不見夕陽瞭。」她輕撫著男子的亂發自語。擁著麵色灰白瘦骨嶙峋的他，腦中現齣多年前的一幕：他留著半長的捲發，額前綁著頭巾，身罩無袖圓領衫，跨坐在他心愛的哈雷摩托車上，那時的他體格強壯，寬闊的肩膀，手臂肌肉堅實，曆經風吹日曬的臉上印著比同齡的人更深的皺紋，一派滿不在乎瀟灑不羈的神情，身後是同行的車隊正待上路。

    些刻，無人能與他同行。她想起一首他們常聽的歌：「當我要走的時候，放開我，讓我走……」

    男子是退伍軍人，棺木上鋪著一麵美國國旗，告彆式進入尾聲，兩個穿著軍裝的青年將國旗兩端拿起攤平，一人立正站在原地，另一人從遠端將國旗摺疊，每摺一層他便嚮前走一步，直到國旗摺成工整的三角形。軍人對女人恭敬地鞠躬，將藍底白星的三角旗獻給她。女子將旗子捧在懷中，彷彿抱著心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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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嬰孩一天天長大，初生時紅薄透著微血管的小臉蛋變得白嫩飽滿，微腫的眼晴也變得圓亮，逗弄時嬰孩開心地笑，聽到那稚嫩天真的笑聲，世上似乎沒有愁苦和悲傷。

    又到瞭夏天，國慶日長週末女兒北上探望母親，小嬰兒身穿紅白相間條紋的連身褲，係著藍底白星的圍兜。母親的房子離海邊很近，前院柵欄的白漆有些老舊斑剝，她輕輕推開半掩的門：「媽咪！」女兒輕喚：「我迴來瞭，帶寶寶來看妳。」嬰孩發齣咿咿呀呀的聲音。

    臥房中擺著一張雙人床，床上鋪著母親喜愛的天藍色毛毯，右邊枕頭位置放著一個平整厚實的三角國旗。

    女兒將嬰兒放在地毯上與母親擁抱，她心疼地望著雙頰不再豐潤的母親，母親彎身抱起小孫女，親著孩子紅潤的小臉，將嬰孩放在鋪著絨毯的床上。孩子快速爬到床頭，伸齣小手抱住三角國旗，將小臉貼在白色的小星星上，轉頭叫道：「媽媽！」孩子開心地笑著。

    逝去的生命，新生的生命，瞬間交會在這張天藍色床上，嬰孩紅白相間條紋的衣裳和藍底白星的三角旗相連，有如一麵美國國旗飄揚在蔚藍的天空。

    傍晚時分母女推著娃娃車走嚮海邊，海風徐徐，母親微笑：「今天沒有雲層，我們會看見美麗的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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