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3/2022, 5:08:01 PM
秦嶺山係以南,大巴山脈,米倉山南麓,那裏的山特彆多,一圈繞一圈,綿延不絕,像年輕的人們手挽手跳舞,穎之的故鄉就在那綿延的群山之間。
穎之老傢後的山,名叫岐山,毗鄰旺蒼縣棗林鄉。
岐,通“歧”,意指岔路,從山腳往上,岔路一條又一條,很容易誤入岐途而迷路,故名岐山。
穎之讀小學和初中時,多次和同學們一起爬過岐山,這些年每次迴鄉時,也要去重登岐山之巔。
小時候,穎之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是如何模樣,在山坡上放牛時,常常望著從天空飛過的飛機發呆。
飛機在天空齣現,還有噴氣式飛機留下的一條長長的白煙,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飛機和白煙從視綫中消失。
飛機從哪兒來?又到哪兒去?
那時候的夢想就是,這輩子能坐上飛機去看看大山外麵的世界嗎?
穎之在山上的小學讀瞭五年小學,一到三年級的老師名叫許天菊,她畢業於師範學校,教我們全部課程。
穎之寫過一篇文章,《穿紅裙的許老師》,講的就是對啓濛老師許天菊的懷念,正是她,讓穎之愛上瞭讀書。
穎之和另外一位同學趙勇,每次考試都是第一或第二名,趙勇現在旺蒼縣環保局工作。
四年級的老師是趙青天,那時開始要求用普通話教學,普通話的第一課,講的是紅軍過草地,同學們都不會說普通話,讀著讀著會哄堂大笑。
五年級的老師叫劉朝傑,那時的學校是土牆瓦房,泥土地麵,鼕天怕冷,每個同學上學時都帶一些木柴,在教室中央燃起火堆,同學們就圍坐在火堆四周上課。
劉老師的輩分比穎之還要晚一輩,但是作為老師,打過穎之的手心,因為穎之漏做瞭一道作業,用竹鞭做的教學鞭打手心,非常疼,真的很疼,所以現在還記得。
老師說過,如果想去看外麵的世界,就要努力讀書。
那些年,穎之為瞭實現夢想,在山上放牛時也帶上課本,鼕天的晚上,放一個火盆,讀書做作業直到很晚。
雖然讀書很用功,遺憾命運不濟,穎之沒有成為濟世的人纔。
當然命運待穎之也不薄,畢業那年五十多位同學,隻有四個人考進瞭初中,另外三位名叫李正元、唐生貴、李宗強,還有幾位讀“農中班”,多交錢的那種,後來也轉為正式的初中班。
四人之中,初中畢業後,隻有穎之還在繼續求學瞭。
如果那年穎之沒有成為幸運的四人之一,今生的命運又是如何模樣呢?
當年的山村小學很熱鬧,但是現在,全國各地的山村小學陸續消失瞭。
穎之讀書的小學和初中,操場都是泥土地麵,因此下雨天就不能上體育課。
到旺蒼縣老城的廣旺礦務局中學讀高中時,學校裏居然有室內體育場,體育課風雨無阻,簡直太令人興奮瞭。
小時候,穎之經常聽到爺輩們講岐山上的故事。
清朝末年,岐山之巔,紅燈教據險盤踞。
紅燈教,一說是白蓮教的異名分派,又說是義和團入川後的殘餘力量。
1902年,四川境內資陽等地,曾發生紅燈教起義,後被鎮壓。
四川省旺蒼縣境內也有紅燈教,1914年,即民國3年,鼓城西關堡李忠得,聯絡光頭山主事張禎先,成立川陝紅燈教,李為統領,張為軍師,下設參謀、糧官、韆總、仙女隊等,勢力越來越大。
1919年,即民國8年,地方政府調集軍隊圍剿紅燈教,直到民國11年,即1922年終被剿滅。
岐山上的紅燈教,到底來源於哪裏呢?哪一年被剿滅?
遺憾穎之小時候沒把這些問題記清楚,傢鄉還有人知道這一段史事嗎?
岐山之巔,四麵懸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政府軍派遣一營兵力剿滅山頂的紅燈教,死傷慘重。
終因紅燈教寡不敵眾,彈盡糧絕,關口被攻破,殘餘人員跳崖而亡。
山巔的建築全部被焚毀,隻剩殘跡,史事如煙消散。
穎之小時候還見過滿山荒草中的紅燈教建築廢墟,如今樹木成林,廢墟難尋。
歧山上至今仍存一處古跡:字庫。
字庫,也稱字庫塔、惜字宮、敬字亭、惜字塔、焚字爐等,用石頭建成,是古時焚燒字紙的塔式建築,也是人們敬畏文字、尊重文化的實物見證。
古人認為,文字神聖而崇高,寫有文字的紙張不應隨意丟棄,哪怕廢紙也應在字庫焚化後掩埋。
旺蒼縣內,直到民國末年還有100多座字庫,可惜絕大部分在六七十年代被毀。
現在,旺蒼縣內幸存字庫有木門石字庫、天符觀石字庫等。
岐山上的字庫,上書對聯:莫棄塵埃內,須焚寶庫中。
橫批:敬惜字紙。
另一側的碑記,刻於大清同治十三年,即公元1874年。
“...帝君有惜字之諭,大藏有勸惜之文...”字庫由當地人捐資建成,至今已近150年。
穎之希望傢鄉能夠把字庫作為文物保護,傳承弘揚。
敬畏文字,尊重文化,精神與經濟,並駕同行。
小時候,穎之還常常聽爺輩們講劉忠林、劉電邦父子倆的故事。
劉忠林,人稱劉團總,擁有地方武裝力量,附近很多村民都在他傢做長工,或短工。
1950年1月12日,旺蒼解放,劉忠林、劉電邦父子先後被處決,劉電邦時年二十八九歲。
他們傢的四閤院房子,分給瞭周圍的貧農。
穎之小時候,多次到四閤院看露天電影,非常熱鬧。
劉忠林之孫劉朝讓,適逢恢復高考,是那個年代村裏最早走齣去的大學生,後來在嘉川中學教書。
穎之老傢的對麵是鬆浪村,亭子溪相隔。
小時候到山下放牛,常常和對麵的放牛娃吵架。
現在的鬆浪村是旺蒼縣內的明星村,書記名叫伍凱,小時候放牛時也吵過架。
2020年春節迴老傢時,穎之和伍凱相遇過,但是早已忘記瞭少年吵架的事。
穎之小時候也經常和母親到嘉川去趕集,傢鄉叫“趕場”,嘉川也叫廟二灣,所以又叫“趕廟二灣”。
從傢裏到嘉川,要翻過鬆浪山,天不亮就要起床齣發,負重步行,兩三小時纔能到達嘉川,覺得那路好漫長,那些年的負重步行之纍,至今揮之不去。
穎之第一次走齣四川,就是從傢裏齣發,帶著行囊,翻過鬆浪山,再到山下的公路坐車離鄉,漸行漸遠。
這些年來,穎之走遍瞭韆山萬水,乘飛機到達全國二十多個省市區,也曾走齣國門到達日本、馬來西亞和歐洲多國,其實就是在實現小時候的夢想,看看外麵的世界是如何模樣!
離開故鄉很久很遠瞭,越是久遠,越是對故鄉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充滿著牽掛和留戀。
遊子是須,傢是根,走得再遠,始終根須相連。
離恨如春草,漸行漸遠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