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6/2022, 12:05:31 AM
張慶多次設想自己的死亡時的場景,妻妾環繞,兒女成行,身已年邁的他躺在錦綉團中幸福地閉上雙眼,一生就此結束。
卻不知無常的人生,從不會按照生命個體的預定軌道運轉,隻要你是靠呼吸來延長生命的人類,你必須強迫自己接受多變與磨難。
張慶沒有讀過書,他所接觸的世界以及頭腦中的認知,都是從生活中獲取的。
自小傢庭貧睏的他從始至終都篤信金錢的力量,旁人沒有走過與他一模一樣的人生,自是不會理解他日後為何會因為錢,而做齣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不需要理解,他需要的他人的服從,唯有金錢和槍炮,可以帶給自己無上的榮光和絕對的權威,當這個想法自己內心成型後,他的人生就開始逆天地改變,曾經那個弱小的男孩,如今也可以站在國傢的層麵上,與那些大佬們平起平坐。
那種感覺像小時候第一次吃冰糖,甜到心扉,他常常對身邊的人說,童年最快樂的事情就是任由冰糖在嘴中慢慢融化,絲絲縷縷的甜,像無數隻小螞蟻在身體裏亂鑽亂跳。
之所以走上土匪這條路,完全得益於哥哥的扶持。哥哥帶著他找到占山為王的匪首,說這裏隻要你敢打敢拼就可以吃肉喝酒,刀尖上舔血生活,難免會有馬失前蹄的時刻,哥哥走瞭,他的心更加冰冷,個人的前途超越瞭一切。
於是他脫掉土匪的外衣,罩上一層官軍的皮囊。
他極度喜歡身上的軍裝,自從披上這身衣服,你的所做所行就會披上閤法的外衣,隻要你的上級願意重用你,無論你做過什麼事情,哪怕是殺人越貨都可以立刻得到原諒。
不像土匪,做什麼都是違反,還得看人傢臉色行事。
他的長官名叫趙倜,為人奸詐多變。
是大軍閥張作霖的手下,直奉戰爭打響後本以為可憑藉戰功平步青雲,卻不想遇到能徵善戰的馮玉祥,結果大敗而迴,軍隊也如同散落一地的碎瓷片,再也沒有重組的可能。
張慶憑藉這次機會遠離戰場,帶領幾百名兄弟落草為寇,因他平日裏義氣乾雲,眾兄弟推舉他為山頭的大哥。身為大哥的張慶自是要考慮隊伍以後的發展,若是僅僅求一時的痛快,將來官軍圍剿,定然會落得個悲慘下場。
他決定攻占城市,於是率領隊伍下山去攻打陝州城。
戰亂再加上自然災害的影響,很多人早就受夠軍閥的欺壓,加上張慶齣身底層,口號喊得深入人心,大批窮睏人傢的子弟紛紛列身軍隊。
隊伍再次得到壯大,陝州城就在眼前,是嘴邊的肉,是手中的食,拿下城市隻是時間問題。大傢夥都以為會有惡戰發生,沒想到駐守陝州城的將領正是自己當年手下的副官。
朋友相見,韆杯未醉。他們在一處青磚搭建的庭院裏把酒言歡,提及當年,兩人是感慨萬韆,惺惺相惜,最後的結果一目瞭然。
張慶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陝州城。
自此他的名聲愈來愈盛,陝州城畢竟是小城,所徵收的糧食不足以養活人數飛速增長的軍隊。他決定嚮豫東挺進,攻打阜陽,聽說此地乃安徽省督軍兼省長倪嗣衝的駐地,糧草囤積足夠養活上萬軍隊,據探子報來的消息軍中還藏有大批的槍支彈藥。
急於發展的張慶決定鋌而走險攻打阜陽,但是他並不屬於莽夫之流,逼迫士兵用身體去強攻硬打,這是最笨的打法。
他決定施展計策,趁著城中保安團團長倪道衝醉酒的時刻,他命令城中的土匪打開城門,靠著極低的損失一舉拿下阜陽。
這是張慶人生中的轉摺點,以往的他不過是一夥力量弱小的土匪,隻想踏踏實實地做一位土匪,每日裏酒色財氣也算一個不錯的選擇。而進入阜陽城後,大批的槍支彈藥足夠他將區區韆人的部隊擴充為一個軍。
一個軍在當時是什麼概念,隻要你是軍長,在中華轄區內可以橫嚮霸道,畢竟派軍隊剿滅你是一件勞民傷財的事情,當局會用一種最簡單的方法徵服你――招降。
你會搖身一變成為政府的軍隊,張慶也不意外。
但是在更大的運氣到來之前,他必須用足夠的力量去震懾當局,纔能換來一份不錯的任命書。
當局派兵徵討他,他趁機帶走幾位洋人。洋老爺在當時的中國地位極高,從清朝末年八國聯軍攻打北京之後,當局對洋老爺懷有深深的恐懼。
張慶從來沒打算用正麵的戰場搏擊來獲得最後的勝利,那樣的對抗損失太大,而綁架洋人手中就有瞭威脅當局的資本。
果不其然,當局派齣靳雲鄂師長圍剿張慶,由於部隊訓練有素,指揮得當,張慶很快就要麵臨失敗。然而洋人畢竟在他手中,為瞭不和外國人撕破臉皮,張慶成功地被招攬為軍閥吳佩孚的手下。
畢竟張慶不是他的嫡係部隊,且此人奸詐無比,不是忠心之輩。吳佩孚采取瞭以匪治匪的策略,派他去四川剿匪,讓雙方來一個兩敗俱傷。
可狡詐如張慶又怎會輕易聽從吳佩孚的命令,他不過是騙取瞭一些軍費,用一身閤法的外衣依然做著土匪的勾當。
凡是他們所經之處,老百姓無不戰栗恐怖,堅壁清野。
俗語說惡大足以毀身,然而身在權力高峰的他早就迷失瞭自己,沉浸在眾星捧月的錯覺中,卻不知危險正在一步步地走近。
他的手下名李二黑者,也是位權欲熏心之人,趁著張慶疏忽的時刻,拔槍結束瞭他的生命。
張慶倒下瞭,他沒有如自己預想那般完整地度過自己的一生,他像極瞭自己曾經殺過的一位又一位普通的百姓,當生命的逝去,在他的心中掀不起半分漣漪時,他早該意識到自己早已失去身為人類的屬性。
可惜,可惜,他一直覺得人就該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最後他一位普通的人,通過一顆普通的子彈,瞭結瞭普通的生命,那位普通之人也終究會死於另外一位普通之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