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6/2022, 10:52:50 PM
每經記者:陳婷
精品咖啡大潮下,雲南咖啡豆的買傢,明顯多起來瞭。
不久前,高調在上海開齣國內首店的藍瓶咖啡宣布,正式在中國內地推齣首款來自雲南普洱的單産地咖啡豆。據悉,這是藍瓶咖啡首次從中國采購精品咖啡生豆。
而在藍瓶咖啡之前,包括Manner Coffee、瑞幸咖啡等新興本土咖啡品牌,早已將“雲南咖啡豆”加入日常菜單之中。三頓半、鷹集和街頭巷尾數之不盡的獨立咖啡館,也對推廣“雲南咖啡豆”相關係列産品不遺餘力。近期,就連盒馬也上綫瞭自有品牌“盒咖啡”係列。盒咖啡一共有3種口味,其中就包括取材雲南咖啡豆的“藏香雲南”。
尋豆雲南,直采咖啡豆,絡繹不絕的尋豆師們將足跡遍布瞭“彩雲之南”。
之光咖啡負責人李福升嚮咖農講述采摘的標準 圖片來源:之光咖啡莊園
位於雲南普洱的炬點咖啡實驗室(Torch Coffee Lab)不久前與藍瓶咖啡達成瞭閤作,炬點咖啡也是瑞幸咖啡、郵局咖啡等本土品牌的閤作方。早在2015年,炬點咖啡就在普洱成立瞭第一個實驗室。
炬點副總經理Saya經曆瞭雲南咖啡豆從少人問津到市場寵兒的全過程。“四五年前,一綫城市的買傢開始零零星星地從綫上購買我們的咖啡豆;從前年開始,一些規模比較大的閤作夥伴開始齣現,陸陸續續開始有正式的采購行為。”Saya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說。
簡單的話語背後,是雲南咖啡産業堅守多年纔等來的機遇,比起過去,雲南的咖農、咖企們已經獲得瞭更高的自主權。
在這些新買傢踏上雲南土地之前,雲南咖啡産業曾與雀巢公司深度綁定。1988年,雀巢決定支持雲南咖啡産業發展,引入卡蒂姆在雲南廣泛種植,自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雲南咖啡豆都被充作速溶咖啡的原料,話語權不高,咖農難有議價權,完全暴露在市場波動之中,舉步維艱。
機遇期的來臨,與雲南本地咖農、咖企謀求生存空間的努力脫不開關係。近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與多位雲南咖啡業一綫從業者進行瞭深度采訪和調查。
多名雲南當地的莊園主告訴記者,2015年開始,種種因素的推動之下,雲南咖啡豆的種植加工從數量朝質量轉變,這為他們帶來瞭更大的利潤空間。之光咖啡莊園負責人李福升齣生於1996年,是一個“咖二代”,退伍之後他迴到瞭雲南,緻力於嚮精品咖啡轉型。
“為什麼我的父輩不做精品咖啡?一是因為他們對咖啡豆的品質沒有概念,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們得自己去彆的城市參加展會、去對接客戶,他們做不來這些,隻能我們這一代來做。”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容易被忽視的原因:五年前,除瞭雀巢和星巴剋,幾乎沒有其他買傢會來雲南采購咖啡豆。
李福升認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與我的父輩相比,新一代從業者推齣的咖啡豆處理法不同,品質得到瞭顯著提升,定價權逐漸開始迴到瞭我們自己手裏。”
雲南咖啡豆的“定價權”是盤鏇在當地從業者心中多年的“心結”,為瞭獲得更大的自主權,麵對精品咖啡浪潮,新一代咖農、咖企們踏上瞭未知的徵程。
咖啡豆價格的“十年周期”
雲南省,彩雲之南,自然風光絢麗,資源豐厚,世人皆知雲南之美,卻甚少知道雲南是全國最大的咖啡産地,雲南咖啡種植麵積、産量和農業産值占全國的98%以上。
數據顯示,2021年全省咖啡種植麵積139.29萬畝、産量10.87萬噸、農業産值26.04億元,工業産值81.58億元、批發零售業産值231.62億元,綜閤産值339.25億元,同比增長8.96%。
在當地,許多人的命運與咖啡緊密相連。普洱市江城哈尼族彝族自治縣,距離老撾邊境20公裏,平均海拔在1200米至1500米,土壤肥沃,降雨充沛,2010年,畢業於雲南農業大學農業經濟管理專業的王永慶孤身一人來到瞭這裏,此後的十多年間,王永慶始終在江城從事咖啡産業,截至目前,他負責的公司種植小粒種咖啡(阿拉比卡種)達1500畝。
作為紮根在雲南土地上的一綫從業者,王永慶對近年來雲南咖啡豆的價格走勢爛熟於心。
“2015年、2016年左右,雲南咖啡豆的價格非常低,大約每公斤13、14元左右,是低於成本的。”王永慶說,“自2018年開始,雲南咖啡豆的價格開始往上漲,去年咖啡豆的每公斤價格大概在24、25元左右,今年咖啡豆價格就漲到瞭每公斤33-35元左右。”
今年,雲南咖啡豆市場迎來瞭十年來最好的“行情”。咖啡是世界三大飲料作物之一,雲南咖啡豆的價格受到咖啡期貨價格的直接影響。2022年3月14日,紐約咖啡期貨報價222.95美分/磅,雀巢在雲南報價35元/公斤。35元/公斤以上這一報價創下雲南咖啡豆10年來新高,而上次漲價要追溯到2011年。
雖說行情有所好轉,雲南當地的咖啡從業者們看起來並不太興奮。
“咖啡豆的價格呈現著麯綫起伏很正常,這是農業生産的自然規律。”王永慶迴憶,2011年,雲南咖啡豆的價格也有過高峰,2016年的前後幾年則迎來最低榖,而後幾年又進入上升通道。
雲南省咖啡行業協會副會長鬍路嚮《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錶示,在全球範圍內,有一個公認的咖啡價格漲跌規律,叫作“10年周期”,“咖啡在全球是一個供需平衡的農産品,一旦咖啡期貨價格高,農民就會馬上種咖啡,大範圍的栽種以後供大於求,價格就會馬上跌落,一百多年來反反復復都是如此。”這與亞當・斯密“無形的手”的市場調節理論相呼應,證明瞭咖啡的高度市場化。
《2021年中國咖啡産業發展報告》顯示,2021年雲南省全省咖啡麵積139.29萬畝,比2014年的183.15萬畝減少瞭43.86萬畝;産量10.87萬噸,比2016年峰值15.84萬噸減少4.97萬噸。
不過,雲南咖啡豆本輪價格的上漲或許不僅僅是因為咖啡豆價格的“10年周期”規律。
CIC灼識谘詢總監張辰愷嚮《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錶示,疫情、自然災害等使得咖啡的産地國和消費國的供應鏈發生瞭很大的遲滯,平均交貨時間延長導緻供應減少,而中國國內咖啡消費需求仍然迅速上升,導緻雲南咖啡豆價格持續走高。
“疫情爆發之後,咖啡豆在全球的産量受到影響,造成瞭供不應求的現象。與此同時,受到防疫政策等因素影響,運輸成本大幅提升,導緻咖啡豆的流通成本大幅增加,隻能通過咖啡豆漲價的方式進行反哺。”鬍路說。
一公斤咖啡豆賣不上一杯咖啡的價錢
今年以來,雲南咖啡豆的價格上漲給咖農們帶來瞭多一些的利潤空間,也讓他們終於“喘瞭一口氣”。
董來成是普洱市思茅區曼果山咖啡專業閤作社負責人,他嚮《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錶示,“從2012年到2020年,咖農大多是在虧本維持生活,很多咖啡樹被挖掉,改種果樹,好多咖啡地和咖啡工廠都被廢棄瞭。”
董來成透露,即便是行外人,也可以簡單地從紐約咖啡期貨報價判斷每年雲南的咖農們能否盈利。
“在咖啡地自有的情況下,如果咖農自己種植、自己管理、自己采摘,每公斤咖啡豆的成本大概在15元到16元之間;在咖啡地非自有的情況下,如果還需要雇傭工人進行管理、采摘,那每公斤的咖啡豆至少要賣到18塊,纔能保住本錢。”董來成說。
生存維艱,咖啡豆的種植者們卻不能說放棄就放棄,市場行情即便不好,他們也隻能在搖擺中逐漸放棄希望。
據鬍路透露,從咖啡豆的種植到采收,一般需要三年的時間,“往往在咖啡期貨價格比較高的時候,農民會選擇栽種咖啡樹,結果咖啡期貨價格在後麵兩年持續下跌,到瞭第四年他們開始采摘咖啡的時候,咖啡價格往往處於非常低的狀態,咖農顯然賺不到錢。但如果把樹砍掉,又會覺得經過三年的等待有點可惜,咖農們就可能會選擇再觀望兩年,如果發現期貨的價格還是沒有漲,咖農們就有可能實在忍無可忍,砍瞭咖啡樹。”
王永慶迴憶,在最難的時候,他也會抬著機器親自下地裏乾活,“放棄?沒辦法放棄。我嚮銀行貸款瞭500萬,房子都押進去瞭。”
事實上,即便是在咖啡豆期貨價格相對較高的時期,咖啡種植都不是一門很賺錢的生意。
鬍路給記者算瞭一筆賬,“按30元一公斤來算,畝産100公斤,也不過是3000塊錢左右,如果去掉平均1500塊錢往上的成本,一畝地基本就隻能賺1000多塊錢,還是沒有多少收益。”
一名當地從業人員嚮記者苦笑著錶示:“一公斤的咖啡豆,賣不到一杯咖啡的價錢!”
類似現象在世界各地的咖啡産地隨處可見。《2021年中國咖啡産業發展報告》提到,在咖啡一二三産業産值利用分配中,一産占1%,二産6%,三産占93%,利益分配不均,農業(一産)始終處於弱勢地位,以星巴剋最低價格27元/杯計算,1公斤生豆經烘焙後可衝80杯,能賣齣(産值)2160元,但農民隻得到20元左右。以平均畝産130公斤、價格30元/公斤(今年價格)計算,畝産值僅3900元。
更何況,今年的咖啡豆價格已經算得上是種種因素推動下的“曆史高價”。
“我們做咖啡種植的,就是被二三産‘踩’在腳下的,最辛苦最纍,又賺不到錢。”一名當地咖農嚮《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無奈地說。
董來成對咖啡期貨價格的持續走高並不抱多大希望,“去年,巴西咖啡豆受到瞭霜凍的影響,今年還處於恢復期,明年應該就能轉好,到時候市場上的咖啡豆就多瞭,價格又要被打迴去。”
另有莊園主對記者錶示,種植成本正連年攀升,其中包括瞭人工成本“緬甸、越南的一個工人一天不過人民幣40塊錢,國內一個工人一天要150塊錢。”
賤賣三十年?
雲南當地的咖農們迫切想要擺脫這限製重重的局麵,在成本連番上漲的大環境下,隻有將咖啡豆賣齣更高的價格,他們纔能獲得足夠的生存空間。
然而,在過往超過30年的時間內,雲南咖啡豆的價格深受雀巢在雲南當地的報價和紐約咖啡期貨價格影響,咖農們毫無“議價權”。
雲南當地製豆過程 圖片來源:之光咖啡莊園
這一現象也是有其曆史來由的。精品咖啡品牌“咖啡公社”創始人Eric Baden來自德國,他嚮《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錶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雲南咖啡豆的交易價格低於紐約商品交易所的阿拉比卡咖啡報價,“因為它被認為不如來自巴西、哥倫比亞或埃塞俄比亞等産地的其他阿拉比卡咖啡。部分原因是雲南咖啡豆的主要種植品種是卡蒂姆種,以及采摘和加工方法。世界各地的大型咖啡烘焙商都使用它來降低其低價拼配咖啡豆的成本。”
從雲南咖啡的發展曆史來看,公開資料顯示,1893年,景頗族邊民從緬甸將咖啡引入雲南省德宏州瑞麗市戶育鄉弄賢寨,1904年(也有1892年說),法國傳教士從越南將咖啡引進大理州賓川縣平川鎮硃苦拉村,1908年,華僑從馬來西亞將咖啡引入海南省儋州市那大,此後廣東、廣西、福建等開始引種咖啡。
雖說咖啡早已傳入雲南,咖農們大多有切身感受的咖啡産業是從1988年開始的。這一年,雀巢、麥氏等國際咖啡巨頭進入中國市場,雲南咖啡産業自此進入“提速”階段。
據鬍路介紹,1988年開始,為瞭滿足速溶咖啡的生産需求,國際咖啡巨頭們開始在雲南當地大量推廣名為“卡蒂姆”的咖啡豆品種,“卡蒂姆是中粒種和小粒種的雜交品種,更適閤用於速溶咖啡。”
15年前,鬍路從北京辭職,來到雲南從事咖啡産業,他清晰地記得當年雲南咖啡産業的情景。
鬍路迴憶,15年前雲南咖啡總共隻有30萬畝種植麵積,一些中間商會從咖農、閤作社手上收購咖啡豆,而後賣給雀巢等國際咖啡巨頭,“那個時候雲南咖啡豆主要被用於做粗放的原料,當時的加工水平很低,缺乏貿易規範,以至於亂象橫生,雲南咖啡豆的價格也賣得很低,進一步影響著外界對於雲南咖啡豆品質的認知。”
圖錶來源:前瞻經濟學人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當地咖農即使種瞭咖啡豆,也不知道該賣給誰。一名當地莊園主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本土咖啡品牌的尋豆師進入雲南之前,他所能夠接觸到的銷售渠道非常少,“除瞭雀巢,就是星巴剋,此外還有一些貿易商,但貿易商的收購價比雀巢還要低1塊到2塊錢。”
“雀巢根據紐約咖啡期貨價格定價,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一個價。”該莊園主告訴記者。
“這幾年的國際企業做得已經不錯瞭,價格各方麵越來越接近期貨。”鬍路嚮記者解釋道,“但在前些年,收購雲南咖啡的定價往往都比期貨價格摺算成人民幣還要(每公斤)低一兩塊,這就導緻咖農本應該得到的利潤被縮減,所以行業難免會有這樣的一種認知――過去30年雲南咖啡被賤賣瞭。”
正如電影《一點就到傢》中殘酷地點明的事實,雲南咖啡始終徘徊在市場邊緣,不被大眾認可。
精品咖啡會是一條齣路嗎?
雲南咖農們,迫切需要一條新的齣路。近年來,雲南咖啡由原料銷售嚮原料與精深加工産品銷售並重轉變,由原料生産逐步嚮二産、三産轉型升級。在此過程中,一些有能力製作精品咖啡豆的莊園開始齣現。
在定價方式上,與受到期貨價格限製的咖啡生豆價格完全不同,鬍路嚮《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介紹,精品咖啡豆不依照期貨價格進行定價,而是根據品質本身來定價,“精品豆的價格要比期貨高很多。”
精品豆的價格要比期貨高很多 圖片來源:之光咖啡莊園
對於精品豆的評判,國際社會上已經有一條成熟的標準體係。
炬點咖啡副總經理Saya嚮記者介紹,這套對於咖啡生豆的質量評估體係,被業內統稱為“Q體係”,美國精品咖啡協會的閤作機構CQI(國際咖啡品質鑒定學會)建立起瞭這一套通用的精品咖啡質量評價分級標準,在這套體係下,CQI認證的Q-Grader(咖啡杯測鑒定師)對咖啡豆進行杯測並評估。
“這套體係下,有一個重要的打分係統。根據CQI標準,滿分是100分,如果一款咖啡豆的評分上瞭80分及以上,在行業標準下,這是一款精品咖啡豆瞭;80分以下,就隻能根據期貨價格來走。如果咖啡豆的評分上瞭90,那就是真的好喝瞭。”Saya介紹。
可見,精品咖啡豆的價格受到Q-Grader打分的直接影響。這些年來,精品咖啡豆及其配套體係正在雲南迅速發展。
以炬點咖啡實驗室為例,它在銷售咖啡生豆和烘焙豆的同時,也提供國際認證的咖啡培訓。2015年,炬點咖啡在普洱成立第一個培訓實驗室,開始對外輸齣精品咖啡的概念和技術。
咖農們也逐漸走上瞭種植加工精品咖啡豆之路。董來成告訴記者,他從2016年開始做一些精品咖啡。
與深受期貨價格影響的普通咖啡豆相比,精品咖啡豆可以自行議價,過去4年,一公斤商用1級生豆的售價在14至33元之間,精品豆帶來的迴報則高得多,李福升告訴記者,他製作齣的精品豆平均可以賣到70到75元每公斤,“這些咖啡豆的評測分數大概率在83.5-86分之間。”
董來成也錶示,精品咖啡豆可以議價,他今年對外銷售的精品豆售價在45元至80元價格不等,批量和微批量銷售的價格也不一樣,“精品咖啡豆風味復雜多變,消費人群不同,議價的方嚮不同。”
鬍路告訴記者,雲南當地咖啡豆的精品率呈現逐年提升的態勢,“從早年間精品豆占比1%都不到,提升到現在8%-10%的精品率。”
在記者接觸的絕大多數業內人士看來,走精品化路綫,是雲南咖啡的最好齣路。
Eric Baden錶示,以前,雲南咖啡在世界咖啡市場上名聲不佳、價格低廉,給雲南數以萬計的咖啡種植者帶來瞭很大的睏難,“巴西種植瞭全球50%的阿拉比卡咖啡豆,而在雲南,一公斤生咖啡豆的生産成本大約是巴西的三倍。所以雲南咖啡産業必須從數量轉嚮質量。”
“在我看來,將模式從數量轉變為質量是雲南咖啡産業健康發展的唯一途徑。過去4年,一公斤商用1級生豆的報價在14至33元之間。同一時期,咖啡生産成本為每公斤15至32元人民幣。可以看齣商用咖啡價格的波動有多大,沒有儲備的咖啡種植小農完全暴露在這些市場波動中。精品咖啡價格也會波動,但波動幅度要小得多,從而為咖啡種植者帶來更好、更可預測的利潤。”Eric Baden說。
但是,寄托著“全村的希望”的精品豆並不好做,比普通豆子門檻高很多。
“做精品咖啡豆的成本很高,從咖啡地的管理到咖啡豆的采摘,還要經過精細化的加工,纔能做齣好咖啡。”董來成說,綜閤來看,精品豆的成本比普通豆要高齣30%至50%不等。
從市場“棄兒”到“寵兒”
與雲南咖啡豆的精品率同步提升的,是中國的咖啡市場。
據倫敦國際咖啡組織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咖啡市場規模突破瞭3000億元,預計2025年可以達到1萬億元。
2020-2025年中國咖啡市場規模預測 圖片來源:艾媒谘詢
越來越多的國人開始習慣喝咖啡,於是這個嶄新的巨大市場中,多方勢力競相逐鹿。越來越多的本土咖啡品牌開始齣現,與新進入中國市場的國際品牌一同,為火熱的咖啡賽道“澆油添柴”。
張辰愷嚮記者錶示,國內咖啡産業發展和雲南咖啡豆的發展相伴相生,下遊端的需求持續增長,不斷推動上遊種植端的産品升級。從去年開始,資本市場對咖啡賽道的關注度日益強烈,下遊企業得到頭部資本的青睞,所帶來的市場紅利將逐步傳遞至上遊。
精品化咖啡的大勢,也正進一步驅動雲南精品咖啡豆從市場“棄兒”成為“寵兒”。
近期,盒馬上綫瞭自有品牌“盒咖啡”。盒馬方麵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錶示,3月以來,盒馬在上海地區的咖啡銷量比2月齣現明顯增長,咖啡豆、咖啡膠囊(膠囊機適配)這類需要器具的精品慢咖啡的增長超過20%以上,“說明顧客對咖啡需求在趨嚮品質要求,同時居傢的環境下,顧客也希望能喝到和咖啡店一樣品質的精品咖啡。”
隨著咖啡消費者水準的提升,産地的概念也正被越來越多的咖啡品牌強調。記者瞭解到,盒咖啡的3種口味分彆命名為“藏香雲南”、“幻境沙漠”、“靈魂火山”。其中第一款便來自雲南産區。
盒馬定牌采購尋源專傢田甜嚮《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錶示,在盒咖啡整體包裝設計上,盒馬希望可以讓消費者對“咖啡豆産地”有更立體的聯想和概念,“咖啡液內包裝盒四麵展開是完整的一副地貌圖,正是每款産品選用的咖啡豆當地的地貌特徵。例如‘藏香雲南’選擇的是雲南的咖啡豆,內盒就是雲南梯田的地貌。”
張辰愷認為,過去業內認為雲南咖啡豆風味相對單一、品牌影響力不足,對雲南咖啡存在固有偏見。但現在星巴剋、Manner、Seesaw等咖啡品牌都已經推齣瞭各種雲南産區的産品。“精品咖啡品牌使用雲南咖啡豆的原因,一方麵是雲南咖啡豆産量和質量穩步上升,咖農和咖企不斷進行創新和技術研發,增加瞭品質穩定性和獨特標識調性;另一方麵是國內咖啡消費市場規模不斷擴大,且國人開始有意識地品嘗中國自己的咖啡。”張辰愷說。
此外,《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發現,市麵上已經齣現以雲南咖啡豆為主打産品的咖啡品牌,越來越多的咖啡品牌正進一步融入雲南咖啡豆的産業鏈之中。
“咖啡公社”推齣打造瞭目標將雲南咖啡豆推嚮市場的P86+項目,創始人Eric Baden嚮記者錶示,2019年,咖啡公社的“雲南P86+”日曬處理法的卡蒂姆咖啡豆在全球最大的烘焙大賽--澳大利亞/新西蘭金豆杯中獲得銀牌。
“我們與雲南農業大學簽署瞭為期5年的閤作協議,目前正處於綜閤咖啡處理中心的詳細規劃階段,該中心旨在建設一個從苗圃到即飲産品綜閤一體的咖啡價值鏈。”Eric Baden說。
此外,星巴剋也在反復強調自身正在助力雲南咖啡産業嚮精品化發展。2021年10月,星巴剋方麵稱,兩款與雲南咖啡農閤作的咖啡豆已在星巴剋臻選上海烘焙工坊及星巴剋全國臻選門店上市,這也是星巴剋中國連續第五年推齣臻選雲南咖啡豆。
“未來,星巴剋中國將繼續助力雲南咖啡産業進入精品化發展的新階段,打響‘雲南咖啡’品牌,將雲南精品咖啡帶嚮世界舞台。”星巴剋中國稱。
尋豆師蜂湧雲南深山
在中國咖啡浪潮的推動下,越來越多咖啡品牌派齣尋豆師,深入雲南山嶺,采購雲南咖啡豆。
炬點咖啡在其介紹單頁中提到,炬點供給Luckin Coffee瑞幸2021新品“小黑杯SOE雲南紅蜜”300+噸生豆原料,還為Blue Bottle藍瓶子咖啡定製生豆,和順大、KFC等企業提供200+噸定製生豆。
據相關報道,瑞幸的咖啡師會研發齣雲南主題的産品,然後根據産品需求列齣對咖啡豆的具體要求。炬點收到這份訂單後,會在普洱當地收購生豆,在自己的加工基地完成後製加工。
李福升告訴記者,近兩年,本土品牌“到每個加工廠、咖啡廠進行采購,後來就直接在這邊設瞭采購的點,讓我們把咖啡交到他們那邊去。”
瑞幸、Manner等頭部咖啡品牌的到來,讓雲南當地的咖農、咖企有瞭更大的議價權。有咖農透露,這些新生咖啡品牌在剛來的時候價格給得很高,“後麵就可能給到比雀巢高五六塊錢每公斤這麼一個價格。”
“咖二代”李福升認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圖片來源:之光咖啡莊園
據董來成透露,來雲南的咖啡豆采購商這兩年開始變多,“除瞭雀巢和星巴剋,開始有彆的采購商和我這邊接觸,不過直接來我莊園的采購商不多,多數還是來到普洱和生豆商進行閤作。”
有莊園主嚮記者錶示,也不乏繞過生豆商直接找到他的買傢,不過采購量不是很大,“在給價上,他們的價格更高一些。此外,也有來自一綫城市的采購商與我聯係。”
“當隻有少數大買傢購買雲南咖啡時,買傢有巨大的議價能力。這是一個寡頭壟斷的買方市場。但是當買傢數量變多時,農民和農民閤作社就獲得瞭更多的議價能力。”Eric Baden認為,更多的買傢意味著雲南咖啡豆市場有瞭更多競爭,這意味著更公平的競爭環境。
鬍路錶示,這幾年雲南咖啡價格不斷漲起來,證明瞭多一些采購的競爭,多一些消費者對雲南咖啡豆的認知,公平貿易纔會真正産生,“咖農纔能豐産業豐收,行業的生態纔會更好。”
張辰愷錶示,從市場端來看,國內咖啡需求旺盛,精品咖啡連鎖Manner、M stand、Seesaw等掀起開店大戰,這對雲南咖啡産業來說確實是個新機會,“雲南咖啡豆需要逐步打造自己的品牌,尋求差異化,讓消費者客觀正確認知雲南咖啡,如可以通過與下遊精品品牌閤作一起打造爆款産品等,充分挖掘雲南咖啡豆的市場潛力。”
不過,李福升錶示,目前精品咖啡豆的客戶還不算好找,雖說精品咖啡的利潤空間的確比以前更大些,但是存在壓貨現象,“大貨一齣來就可以賣掉,但做精品就需要烘培廠、找咖啡店來采購,這就涉及到得自己去尋找客戶,需要壓豆子、壓錢進去。”對咖農咖企來說,壓力無疑增加不少。
提升精品率,雲南咖啡豆何日“反客為主”?
鬍路還記得,10多年前,他在上海推介雲南咖啡時,發現很多人會覺得喝雲南咖啡“沒有麵子”,“近些年來,伴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外企業打起雲南咖啡的牌子,好像喝雲南咖啡也沒有那麼丟臉瞭。雲南咖啡的形象慢慢在消費者心目中得到改觀。”
隨著雲南咖啡豆精品率的提升,以及越來越多雲南咖啡豆在知名咖啡品牌宣傳頁上的亮相,雲南咖啡正在擦亮自己的“名片”。
“世界各地的咖啡企業,包括國內新崛起的一些咖啡品牌,都看到瞭中國咖啡的潛在市場非常巨大,紛紛打起瞭雲南咖啡的牌子,實際上更多是為瞭讓咖啡更加中國本土化,拉近和中國咖啡消費者者之間的情感。”鬍路說。
當然,這一切也與雲南咖啡近年來的品質提升有關。
“從加工工業的角度,雲南咖啡豆從過去的水洗工藝朝著日曬的方嚮優化,加上環保意識的提升,雲南各咖啡産區開始注重咖啡加工工藝的提升。”鬍路說。
鬍路還提到,早年間,雲南各咖啡産區會將紅果、青果混在一起采摘,然後便開始加工。實際上,紅果、青果沒有分離的話,咖啡品質容易不穩定。現在,雲南各産區都是分彆采摘紅果和青果,且全部為人工采摘。
此外,咖啡莊園的逐漸普及也推動著雲南咖啡豆的質量嚮好。
“過去,雲南咖啡豆的種植非常粗放,在田地裏簡單種植、采收,近年來,隨著莊園化的推進,雲南咖啡豆開始穩步嚮優質優價邁進。未來,我們也希望雲南咖啡豆的精品率可以得到進一步提升,爭取做到20%以上,推動雲南成為全球精品咖啡的重要産區。”
“雲南咖啡産量隻占到全球咖啡産量的1.5%左右,更加適閤走一條高端的路綫。”鬍路錶示,“我們有一個終極目標,就是慢慢淘汰粗放、低效益的種植,種植更為優質的咖啡品種,注重加工,提升優質優價,直到有一天雲南的咖啡能夠整體脫離期貨的控製,大傢都單獨論價。”
“我們也有必要建立自己的期貨市場,來平抑全球的咖啡消費價格。”鬍路說。據悉,雲南省對咖啡的扶持力度也在逐漸加大,《雲南省“十四五”打造世界一流“綠色食品牌”發展規劃》提齣,在2025年要將雲南建設成全球重要的精品咖啡生産基地、亞洲最具影響力的咖啡交易中心。
雲南咖啡産業“十四五”發展規劃布局圖 圖片來源:咖啡金融網
對於未來,咖農、咖企們也有著自己的夢想。
“雲南咖農的窘境是因為定價權不在自己手裏。”李福升說,“我們打算直麵消費者。我們後期打算成立一個培訓基地,並加碼文旅産業,也打算去深圳等新一綫城市開咖啡館和雲南咖啡豆的體驗中心。”
王永慶則認為,破局的關鍵在於銷售渠道,“等我積纍瞭足夠的資本之後,我想要到上海創立一個雲南咖啡的體驗館,得去和世界咖啡PK,不走齣去就會被永遠踩在腳下!”
雖說前景廣闊,適時的警醒也有必要。張辰愷錶示,當前階段,雲南咖啡豆仍然麵臨諸多挑戰。從供給端來看,雲南咖啡豆的生産成本較高,定價權相對較弱,産業結構仍然以原料供應為主,精品與高端産品剛開始試水,附加産業價值仍然較低;從需求端來看,雲南咖啡豆的市場認可度還較低,消費市場還需要進一步培養。
為數不少的雲南咖農、咖企們已經邁上瞭“奪迴”自主權的道路,道阻且長,但未來已來。
編輯手記:
一粒小小的咖啡豆,代錶的不僅是雲南一個産區的産業變遷之路,也摺射齣中國咖啡大消費市場的麯摺漫長曆程。
一個曆史觀認為,真正驅動人類曆史的力量並不在於一些重大事件,而是蘊藏在環境、氣候、地理、心理、科技等諸多因素中,甚至飲食習慣的改變也比某個君主更能影響曆史的長遠走嚮。
《經濟學人》雜誌的副主編湯姆・斯丹迪奇(Tom Standage)在他的《六個瓶子裏的曆史》(A History of the World in Six Glasses)一書中,正是從這一曆史學思想齣發,通過人類的6種重要飲料的變遷,重新講述世界曆史。
其中,正如啤酒之於農業文明、葡萄酒之於西方文化、烈酒之於美國曆史、茶之於中國古代經濟、可樂之於美國文化,咖啡與啓濛時代“重新思考和認識世界”的時代精神相閤。
咖啡,幾乎主宰瞭整個16~17世紀西歐的飲料市場,遍地咖啡館也改變瞭英法社會,咖啡館裏除瞭喝咖啡,還成為瞭政治、哲學、文藝、科技、證券、拍賣、保險等各自的場所,咖啡館由餐飲店變成瞭社會思潮孵化地、各類金融機構的前身,甚至是古早“互聯網”的雛形。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就在咖啡館裏完成,而倫敦證交所的前身就是一傢咖啡館。
咖啡已經成為當下年輕人與職場人士的剛需,“我可以不吃早餐,但必須有一杯咖啡”。在豆瓣小組中,有多個與咖啡有關的小組,成員都在數萬人甚至10萬,活躍度極高。咖啡不僅僅是“續命良藥”,更是他們的社交工具,以及創新和創業靈感。
我們完全可以期待,從街邊那一間間咖啡館裏,正在激發齣無數深邃的思考與新的時代精神。到那時,中國的咖啡業,纔能稱得上全鏈條生機蓬勃。(每經編輯 劉雪梅)
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