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漢帝國的崩潰 西南地區陷入動蕩中 邊緣與後方：蜀漢統治的深化——以南中動亂為中心的考察 - 趣味新聞網

隨著漢帝國的崩潰，西南地區陷入動蕩中，統治的衰退導緻西南夷地區形成的政治整閤方嚮被打亂，自建安十九年劉備入川到蜀漢被滅國期間，由於整體形勢的巨大變化，蜀漢對治下的西南族群采取瞭與兩漢不同的策略。

蜀漢半個世紀的統治，使華夏力量在西南族群中的統治達到前所未有的深度。而在蜀漢治下的半個世紀中，南中動亂無疑是轉摺性的事件，動亂中多方勢力競相登場，為沉寂的“史書記載”增添筆墨，成為觀察整個蜀漢時期西南族群的重要窗口。

一、以少禦多與殊方保業

首先要對南中動亂前的蜀漢西南局勢進行大緻考察。建安十九年劉備定蜀，領益州牧，此時劉備開始麵對如何處理西南族群的問題，其中又以南中區域為重點。此時期劉備主要措施可分為人事和政區調整兩方麵。

人事方麵，更換各郡太守。將原劉璋安排的各郡太守調換，改派為劉備集團的人物。其中徵原益州太守董和為掌軍中郎將，董和在益州期間“與蠻夷從事，務推誠心，南土愛而信之”。

而派遣到南中擔任硃提太守、�蚪刀級降牡朔皆�為南郡人，以荊州從事隨劉備入蜀，時為安遠將軍；調任����太守的費詩為犍為南安人，但早在劉備進攻綿竹時即投降劉備，擔任督軍從事；調任越�Q太守的馬謖在荊州追隨劉備。

根據以上人物調動略知，盡管劉璋舊部董和在益州郡深得非華夏族群信賴，但仍被劉備調離，改派荊州集團人物或投靠劉備較早者擔任南中諸郡太守。此時劉備剛剛定蜀，在他看來，派信賴的人接管並維持南中的統治要比與蠻夷打交道更為重要。

政區方麵，主要為改犍為屬國為硃提郡，設�蚪刀級酵成隳現小Ｔ詬鬧焯崢さ墓�程中，還將原屬於犍為郡的南廣縣劃歸硃提郡，並增置南昌縣。這樣，原屬於蜀地的南廣、南昌兩縣劃入南中地區。而新設置的�蚪刀級驕屯妥ぴ諛喜�縣。�蚪擔�其意為招徠降附，作為軍事長官，主要負責招降、管控南中各族。

劉備安排的首任�蚪刀級降朔奬懷圃尬�“安遠疆誌，允修允烈，輕財果壯，當難不惑，以少禦多，殊方保業”。盡管由於劉備關注重心不在南中，被迫“以少禦多”，但仍完成“保業”的任務，使蜀漢未喪失南中。接任鄧方的李恢是建寜人，即當時南中益州郡人，其姑父為當地大姓習，劉備以他為�蚪刀級嬌梢越柚�南中大姓的力量維持統治，亦是不錯的安排。

至於�蚪刀級降納枇�，使南中地區畢竟有瞭一個軍府存在，兩漢時期，一旦發生太守不能製的動亂，不得不依靠益州即巴蜀地區的軍隊，道路遙遠，而�蚪刀級較戎文喜�縣，盡管其在兩漢的南中地區之外，但仍較成都近，俟李恢就任後，�蚪刀級角ㄗて揭南兀�其地屬����郡，較之前略有深入。

但是，首先要說明的是蜀漢由於國土狹小，為湊足一個國傢建製，不得不增置郡縣，尤其蜀漢僅僅有益州一州實土，所以在郡之上設置都督，試圖形成較為係統的行政結構，�蚪刀級降納柚孟勻揮姓庋�的背景。其次，�蚪刀級角捌誆⒎且桓穌�式政區，更多的是軍事長官，無法有效管製諸多蠻夷。

研究者在研究蜀漢民族問題時，曆來重視諸葛亮的相關活動，而對劉備關注甚少。近年來，何畏通過對劉備此時期在南中政區體製調整的係統研究，認為劉備入蜀後，南中地區統治方式發生重大變化，劉備要在南中推行與內郡相同的、直接統治的郡縣體係，雖未能完成，但何畏稱這一過程為“內郡化”的嘗試。

其主要論據概括為：邊郡是大一統王朝視野下的産物，蜀漢實際控製區僅為巴蜀、南中，無所謂邊郡、內郡；蜀漢可以對南中地區的漢族移民進行編戶管理；南中各郡太守能夠到任，且為流官。

綜上，可以認為劉備並未在南中進行內郡化的嘗試。這是由於劉備的建國思想決定的，劉備寄寓蜀地，所想仍是北伐中原，因此劉備入蜀後一直忙於徵戰，先有與孫權荊州之爭，繼而與曹操爭奪漢中，最後兵敗�V亭。

不僅是未能騰齣精力處理南中非華夏族群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在於劉備身處分裂局勢，不僅誌在中原，思維上仍以漢朝自居，在他看來，南中不過是邊緣之地，因此調迴瞭擅長處理民族關係的董和，代之以親信，意圖穩定局勢即可。

“殊方保業”是目的，“以少禦多”則是蜀漢在南中的統治的現實寫照。如前所述“夷帥在帝國秩序內得到長期發育，學會其中晉升渠道以及利用帝國政治資源加強自身號召力和凝聚力，在帝國實力衰退、統治強度不逮的時期爭奪地方政治權力。”蜀漢在南中與地方勢力“少”與“多”的力量對比，華夏王朝權威的喪失，導緻瞭南中勢力覬覦地方支配權力，甚至要挑戰華夏的政治秩序，南中的動亂就是在此背景下爆發的。

二、南中動亂中的非華夏力量及其訴求

以上雖可大緻明晰劉備期間對南中治策，但史籍中涉及西南非華夏族群的描寫卻較少，兩漢四百年在西南政治整閤運動中對西南各部族、夷帥的“改造”以及漢帝國崩潰究竟為後世留下何種遺産也不夠清晰，南中動亂卻提供瞭一個近距離觀察南中非華夏族群政治狀況的絕佳契機。

這次動亂中牽扯勢力極為復雜，但隨著華夏移民的長期進入，大緻從東漢開始，大姓勢力齣現，在漢末成為一股重要力量，打破舊有權力結構。這些大姓類似於魏晉南北朝時期內地的地方豪強和門閥大族，他們或通過徵闢等方式進入地方政府，或與夷帥相勾連，還有與外部力量結閤，如雍�]與孫權聯係；而政府權威的喪失，也使得地方官吏未必代錶或服從國傢意誌的，硃褒就是其中代錶，這些情況錶明南中各股力量錯綜復雜。

然而從各種勢力中選齣非華夏族群的力量還是較為容易的，大緻有兩股：越�Q高定元及其叟民；雍�]和孟獲蠱惑的益州夷。

關於高定元，《三國誌》寫作高定，早在建安二十三年，高定元曾帶軍圍睏新道縣，李嚴馳援新道縣後將其擊退，史載“越�Q夷率高定遣軍睏新道縣，嚴馳往赴救，賊皆破走。加輔漢將軍，領郡如故。”新道縣又作嚴道縣，當時屬蜀郡屬國，即西漢之瀋�攬ぁ�

這次戰事即為越�Q的夷帥高定元進攻蜀郡屬國，估計蜀國力不能製，李嚴從犍為派兵馳援，可見規模較大，攪動蜀地，高定元擁有較強的軍事實力。而在這次南中動亂中，高定元也是首先發難。高定元屠殺郡將，占據越�Q郡後，雍�]和硃褒纔接連變亂，南中動亂由此而起。

麵對南中危局，諸葛亮並未立即齣兵，理由是“初遭大喪”，劉備去世，加上夷陵戰敗，蜀漢兵馬輜重損失較多。在《三國誌・諸葛亮傳》中記載較為詳細：“亮以新遭大喪，故未便加兵，且遣使聘吳，因結和親。”因為雍�]牽涉東吳勢力，因此諸葛亮需先解決外交問題。

蜀漢軍隊分三路南徵，諸葛亮走西路，進攻越�Q；李恢中路，進軍益州；馬忠東路，攻擊����。在諸葛亮的南徵安排中，其親率軍隊攻打的是越�Q，對手正是高定元。這樣結閤起來看，諸葛亮在南中動亂開始時，就十分擔心越�Q的局勢，欲親自平定高定元，在他看來，高定元帶來的威脅要比雍�]和硃褒更大。

首先要說明的是，盡管高定元、雍�]、硃褒三人幾乎同時反蜀，但三者並非聯盟，史料中也不見互相聯係，至於高定元部麯殺死雍�]也不知其緣由。對比諸葛亮對待高定元和孟獲舉措明顯不同，對孟獲七虜、七赦，這固然是因為孟獲為夷漢所服，諸葛亮為安定南中考慮，但還要注意諸葛亮對高定元的評價“邈蠻心異”，有學者據此推測是民族矛盾，筆者認為未必全麵。

高定元建安二十三年即有攻打新道縣舉動，章武三年殺焦璜反蜀，諸葛亮攻破其巢穴、俘虜其妻子後仍不投降，反而殺人立誓，更殺害蜀漢新任命越�Q太守龔祿，其部麯更是殺死雍�]，斷絕所有後路，顯示瞭其與蜀漢政權“勢不兩立”。這種決絕態度背後反映的是高定元的訴求與雍�]、硃褒、孟獲等人不同，他追求的是稱王，不僅在越�Q郡，還包括蜀郡屬國（漢嘉郡）等地的支配權。

他追求的是一種舊有的政治傳統，即漢武帝平定西南夷前，夜郎王和滇王的狀態，在部族範圍內擁有絕對支配權，因此接連殺害蜀漢官吏，相比於雍�]等人的割據，他主動齣擊新道縣，就是為瞭實現自身的政治追求。

結閤前文，在武帝經略西南夷後，兩漢政治整閤運動逐漸消滅瞭西南夷地區諸多“王”，肢解瞭較為成熟的政治體、實力強大的部族，剩餘的小部族首領均被納入華夏王朝的政治秩序中，其生存、發育、晉升等方式均在華夏的政治秩序中。

如果在這種秩序裏，高定元隻能夠承認華夏王朝權威、接受郡太守監督、交納貢賦、齣兵協同作戰、協助維持地方部族的秩序，以獲得部分治民權。

諸葛亮和雍�]盡管身為對手，但均願意在華夏王朝的政治秩序內，諸葛亮要平定南中，將其納入蜀漢控製；雍�]依靠孫吳，希望做永昌太守，某種程度上均是在華夏秩序內部爭奪資源。而高定元的追求的則是打破這種秩序，迴到漢武帝之前的傳統部族政治中，因此他殺害蜀漢太守、殺害雍�]。

諸葛亮較早敏銳地察覺到“邈蠻心異”，意識到這是兩種政治秩序的戰爭，因此他不惜親自率軍徵討高定元，最終將其斬殺，高定元的敗亡也意味著傳統部族政治復闢的失敗。

再說孟獲蠱惑的益州夷，孟獲乃南中大姓，且為“夷漢所服”，在南中頗有威望，雍�]在益州叛亂時，“益州夷復不從�]”，為獲得益州夷支持，派孟獲蠱惑夷人，渲染蜀漢要徵收苛刻的貢賦，夷人自思無法完成貢賦，遂同雍�]反蜀，這反映瞭孟獲為夷人信服，同時蜀漢地方官吏可能也存在濫收貢賦的情況。

但假如我們反過來思考，如果蜀漢沒有被宣傳為徵收“苛刻”的貢賦，那麼是不是益州夷就不會跟隨雍�]反蜀？益州夷已經長期接受華夏統治，交納貢賦，隻是因為貢賦過於苛刻而反叛罷瞭，他們並非是對華夏統治秩序不滿意，僅僅是秩序內某些條件不太閤理而已。

諸葛亮對孟獲抱有極大的耐心和寬容就是想利用孟獲再將益州夷控製在華夏秩序內，“亮至南中，所在戰捷，聞孟獲者，為夷、漢所服，募生緻之”，最終“獲等心服，夷、漢亦思反善”，諸葛亮通過“心戰”展示的實力、寬容態度等使得夷漢心服，益州夷再度迴到華夏秩序內。

總結

益州夷的訴求相對高定元較為簡單，僅僅是希望在華夏秩序內負擔較輕，不要有苛刻的貢賦條件而已，而這些對於誌在北伐的諸葛亮是可以接受的，諸葛亮對其七虜、七赦；而高定元的訴求迴歸傳統的部族政治，則是諸葛亮無法妥協答應，因此雙方是“死戰”。

在南中對亂中，諸葛亮代錶的華夏政治秩序對南中非華夏力量采取瞭有針對性的措施，消滅瞭力圖與華夏秩序分庭抗禮的高定元，籠絡、控製瞭益州夷，這場平亂戰爭，其實也是一場政治整閤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