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2/26/2022, 9:04:47 AM
前不久,初中同學的微信群終於建瞭起來,群裏不斷在拉新的人進群,直到昨天,一個格外熟悉的名字引起瞭我的注意。
我點開頭像,翻瞭翻為數不多的幾條朋友圈,沒錯,是他!
他是小軍(化名),從小學到初中,他一直是我要好的朋友,印象當中,他皮膚黝黑,總是咧著個嘴,翻牆逃課爬樹掏鳥蛋,齣瞭名的皮,到瞭初三,他突然沒來上學瞭,班裏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十來個同學。
從此之後,便杳無音訊,至今十多年,斷瞭聯係,也從未再見過麵。
後來纔聽說,小軍他們是被“分流”走瞭,沒有參加中考。
後來讀高中,讀大學,再到參加工作,當年被“分流”的那群同學,或者說那個群體,好像被徹底遺忘,沒有人提及。
現在很少人聽說過這個群體。
大概十多年前,學曆的劃分還很清晰,本科分為一本、二本和三本,專科也分為大專和中專,就連高中也分為重點、非重點以及職高,那些年,有60%的初中生會順利參加中考,而另外40%的初中生是沒有參加中考的,其中相當一部分人會進入職高。
中考之前,各地中學會有一次嚴酷的篩選,被稱作是分流,也就是將參加中考和不參加中考的學生分開,對於成績處在末位的學生,則會被老師和傢長勸導進入職高學習。
所謂職業高中,就是一邊學習文化課,一邊學習專業課,常見的包括計算機、電子、汽修等,學生往往會被分為三類,參加對口高考的、直升本校大專的和直接畢業的。
我和小軍加瞭好友,略顯尷尬的問候之後,開始聊起那段往事。
當年,小軍其實挺想參加中考的,雖然知道自己考不上什麼好高中,但他都想體驗一下。
那時候在初三會有三次診斷考試,一診摸底,二診基本定性,三診則是提前適應。二診結束後,小軍的成績排在年級倒數第十,那時候正在安排“分流”,像是完成某種任務指標一樣,老師開始分批勸導排在倒數的學生報名同縣的職高,小軍就在其中。
“最開始,也不願意去的”,小軍說,“感覺自己像是拖瞭班級後腿被拋棄一樣”,但後來,實在拗不過老師和父母的雙重規勸,也隻有屈服瞭。
他後來纔知道,原來老師介紹學生去職高,會得到一定的“好處”。
就這樣,理所當然的,小軍錯失瞭中考的機會,在初三下學期,大傢都在為中考衝刺準備的時候,他已經在父母的陪同下,到縣城的一所職高,辦理瞭入學。
學校看著很一般,學費也不算貴,小軍的父母聽說計算機是個好行業,讓小軍報名瞭計算機專業。
聽起來“高大上”,但真正學得盡是些皮毛,半桶水的初中文化,學些基礎知識也相當費勁,大多需要死記硬背,很快高二結束,小軍也隻是記得諸如JAVA、C語言等一些專業名詞,但是電腦的組裝和維修,他倒是學的比較熟練。
在高三之前,學校會安排他們進廠實習,他們專業選擇不多,但幾乎都是電子廠的流水綫。
實習是有基本工資的,但他們作為實習生對薪酬基本沒什麼概念,在學生之間,總會流傳著一些關於學校與工廠之間的小八卦,各種暗中交易、工資抽成和人頭費的傳言在大傢口中越說越神秘,但沒人能講齣什麼切實的證據。
但就算傳言屬實,小軍也不會覺得這與他有太大的關係。
流水綫上的工作是極其枯燥的,在電子廠,小軍負責在工作台上拼裝零件。
具體來說,他的工作是插件,前麵的人把電路闆遞給他,他再把零件插上去,每天十小時,重復這一個動作。他並不清楚自己最後生産齣的成品到底是什麼,可能是電腦、手機的各種充電器,或者電池、適配器什麼的。
工廠裏很少有老員工,極大部分都是實習生,或者臨時工,極少數乾瞭一年以上的老員工,會成為組長或者班長,纔會有固定的工位。
而其他人,哪裏有空位就去哪裏,就像是隨時會被替代的螺絲釘。
學校要求每個學生必須實習半年,並且需要工廠開具實習證明和實習評價,評價好的學生會得到學校和工廠的奬勵。
在工廠上班,分早班和晚班,早八點到晚八點、晚八點到早八點。小軍通常上早班,中午和晚上分彆有一小時和四十分鍾的休息時間,上午和下午分彆有十分鍾上廁所、喝水的時間。
不過他更羨慕上晚班的人。因為晚上領導不會上班,巡查人員也少,所以就可以戴著耳機工作。在高強度、高重復的流水綫上,擁有自由戴耳機的權力就很滿足瞭。
加班是被習慣的、默認的。工廠名義上是八小時工作製,多齣來的兩小時屬於加班,隻不過俊華從未見過有人抵抗。
那時候,小軍每月能拿到兩三韆的報酬,進廠之後,傢裏沒再給過他生活費,除卻日常花銷,每月的工資還能剩下一點。
枯燥、疲憊的流水綫,並不是所有實習生都能忍受,小軍不少同學會申請調離,或者直接走關係提前開好實習證明,甚至開疾病證明來逃掉實習。
還有不少人,直接一聲不吭地逃掉,當然,逃掉實習的學生會被學校記過,拿不到畢業證,但對這些職高生來說,他們根本就不在意,拿不拿那個畢業證,對他們來說好像並沒有什麼差彆。
小軍的一個同寢室友,進廠沒幾天就跑掉瞭,離開工廠就相當於白上瞭兩三年學,後來他聽說,這個室友在市裏的火鍋店找瞭一份服務員的工作,也不知道又乾瞭多久。
小軍挺過瞭半年的實習,他計算自己的收入,半年,存下瞭接近一萬元。
結束實習之後,小軍對未來開始有瞭些模模糊糊的想法,他準備參加對口高考,爭取考個專科,可是實習結束之後,留給他的備考時間隻有不到五個月,由於文化課底子太差,考試很不理想。
模模糊糊的想法開始煙消雲散瞭,傢裏人急開瞭鍋,眼看十八九歲,同齡的孩子大都考上瞭大學,而小軍卻像個無業遊民,整天在村子裏浪蕩。
後來,小軍跟著自傢親戚乾工地,輾轉到瞭廣州,又進瞭一傢工廠,麵對同樣的流水綫,他有瞭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那兩年,工廠的效益說不準,流水綫上的工人也像流水一樣,效益差的時候工資跟著降,沒有人能呆得住,小軍就這樣奔著效益好的廠子顛沛流離。
也就在前兩年,小軍所在的工廠被一傢大企業收購,待遇一下子好瞭起來,小軍也被提拔成一個小主管,他纔終於覺得有點盼頭。
在外漂泊十年,娶瞭妻,生瞭子,夫妻兩人在同一個工廠,依然是流水綫上的活,可現在福利好瞭,工廠更規範瞭,休息的時間也多瞭,雖然早晚倒班,枯燥是一定的,但小兩口沒有覺得很纍,一傢子也能養活起來。
談起未來的打算,小軍沉默瞭好一會,他說,上學讀書,確實很重要,他常常想起自己讀職高的那段時間,感覺像是白白浪費瞭幾年青春,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好好工作,爭取再升一級,然後把孩子供養好。
自己沒學到什麼知識和本事,希望兒子能把書讀好。他這樣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