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6/2022, 11:32:50 AM
“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當世界格局的風雲變幻,我們總能從史海中,找到似曾相似的塵封往事。
五百年來,西方人的足跡踏遍全球,在搬運財富的同時,也將世界聯為一個整體。
一百年來,當世界被填滿後,國與國之間的縱橫博弈開始新的篇章。而這劇情,與東方大陸兩韆年前的往事,竟不乏雷同。
子曰:“性相近也。” 不論是東方人還是西方人,人類作為同一個物種,天性總是相近的。太陽每天東升西墜,周而復始。人類在歲月的往復中,也總做些往復的事。
東方大陸的人,更擅於記錄往事。所以,很早就知道“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讀書宜鑒古,無古不成今。”
從協約國、同盟國大戰,到北約、華約的對峙,多少有些東方大陸曾經持續二百餘年的晉、楚爭霸的影子。也許上帝在寫劇本時,直接把舊的劇本拿來做瞭些修改,便用瞭。
當烏剋蘭的戰火燃起,我便翻開史書,重溫兩韆年前,春鞦中原那些小國的生存之路。
烏剋蘭夾於東西兩大勢力中間,中原小國被夾於晉、楚兩大霸主中間。
處於列強的夾縫中,小國該怎樣生存,需要足夠的智慧,虞國之流,因智慮不足,早早便被吞並,隻留下史書中的笑柄。
戰爭有兩種,一種是戰略失衡下,強者對弱者的侵略與兼並。另一種是大國戰略平衡下,進行的局部戰爭。前者如秦一統天下的戰爭,以消滅對方的政權和軍隊為目標,甚至不惜殺傷平民,且幾乎不計國際輿論後果。後者如春鞦時晉、楚對中原小國的戰爭。為達到某種政治目的而發動,比如迫使對方改變政治方嚮。發動者往往對戰爭有一定的節製,比如講究軍紀,禮儀,不傷平民。因為在不打破戰略平衡的條件下,必須考慮國際輿論。否則,輿論失控,天下共伐,反受其害。
於是,在國際格局中,烏剋蘭從棋手的資質,變成棋子。既然是棋子,便應遵從棋子的生存之道。而烏剋蘭,又是一顆不安分的棋子。
俄羅斯要在國際上繼承蘇聯的衣鉢,必然也要繼承成為北約陣營的針對者。烏剋蘭夾在兩大勢力中間,無法改變現實的地理格局,隻能在政治上,尋找平衡。這與兩韆年前中原小國,處於相似的環境。
夾縫中的小國,若要安穩,首先應內部統一,避免內鬥,因為內鬥,很可能引來外敵。
成公元年鼕,楚莊王為夏徵舒殺靈公,率諸侯伐陳。謂陳曰:“無驚,吾誅徵舒而已。”已誅徵舒,因縣陳而有之,群臣畢賀。
――《史記・陳杞世傢》
景侯為太子般娶婦於楚,而景侯通焉。太子弑景侯而自立,是為靈侯。……(靈侯)十二年,楚靈王以靈侯弑其父,誘蔡靈侯於申,伏甲飲之,醉而殺之,刑其士卒七十人。令公子棄疾圍蔡。十一月,滅蔡。
――《史記・管蔡世傢》
春鞦時,陳靈公因淫亂而開罪於大夫夏徵舒,夏徵舒殺陳靈公。楚莊王因此率諸侯聯軍伐陳,差點將陳國變成楚國的一個縣。
蔡景侯搶瞭自己即將過門的兒媳為妻,被太子弑殺。十二年後,楚靈王以弑父的罪名,殺蔡靈侯並滅蔡國。
可見,內亂是招引強敵的重要原因。並且,陳蔡兩國,不僅僅是內亂,內亂中失勢的一方,還嚮霸主楚國求援……
所以,戰國末期的韓非子總結:
大臣兩重,父兄眾強,內黨外援以爭事勢者,可亡也。
――《韓非子・亡徵》
夾縫中的小國,當政者應有較高的智慧,纔能在兩大勢力中左右逢源,審時度勢的選擇隊列,為本國贏得更多生機。
吳破楚,在郢,召陳侯。陳侯欲往,大夫曰:“吳新得意;楚王雖亡,與陳有故,不可倍。”懷公乃以疾謝吳。……三年,吳復來伐陳,陳告急楚,楚昭王來救,軍於城父,吳師去。
――《史記・陳杞世傢》
陳國距楚國較近,所以一直依附楚國,吳國新勢崛起,一度攻占郢都。此時,陳懷公並沒有馬上依附新霸,謝絕瞭吳國的召喚。雖然被吳國囚禁,至死未歸。但陳懷公為自己的國傢做瞭正確的選擇。不久,楚國復國。
有些人一提起外交政策,就想到秦國的“遠交近攻”,但這是秦國為逐步蠶食六國而定的國策,小國若用這樣的政策,無異於自取滅亡。
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韓非子・亡徵》
若不慎開罪於大國,引來重兵壓境,若能急中生智,尋找敵方的間隙,也能化解危機。
四十三年,晉文公與秦穆公共圍鄭,討其助楚攻晉者,及文公過時之無禮也。……晉文公曰:“必欲一見鄭君,辱之而去。”鄭人患之,乃使人私於秦曰:“破鄭益晉,非秦之利也。”秦兵罷。
――《史記・鄭世傢》
鄭文公43年(耶曆前630年),晉、秦聯軍攻打鄭國。原因是晉文公上位前流落列國時,曾路過鄭國,鄭文公毫不禮遇,直接將他趕走瞭。其次是晉楚大戰時,鄭國站在楚國一方。第一個因素簡單,鄭君賠禮道歉就行。但第二個就比較難辦。似乎一場滅頂之災即將降臨。硬杠是不行的,怎麼辦?
這時,有人建議鄭文公去請一生未受重用的老臣
燭之武
齣山。雖然對君主有怨言,但在國傢存亡之際,燭之武還是挺身而齣。深夜,燭之武讓人用繩子把自己從城牆上放到城外。夜見秦穆公,曉以利弊:
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
――《左傳・僖公三十年》
秦、晉兩國包圍鄭國,鄭國已經知道自己要滅亡瞭。如果滅亡鄭國而對您有好處,那是值得勞煩的。越過彆國攻打並管理遠方的土地,您知道是有很多睏難的,哪裏用得著滅亡鄭國來增加鄰國的土地?鄰國實力加強,就是貴國的削弱……
於是,秦國退兵。晉文公擔心以一己之力滅鄭,會受到天下輿論譴責,於是也退兵瞭。你以為事情就這麼結束瞭?
兩年後,貪心的秦穆公,趁晉文公去世,以為晉國無暇顧外的情況下,派兵悄悄偷襲鄭國。
秦繆公使三將將兵欲襲鄭,至滑,逢鄭賈人弦高詐以十二牛勞軍,故秦兵不至而還,晉敗之於崤。
――《史記・鄭世傢》
秦軍路過滑地時,剛好遇到鄭國商人弦高帶十二頭牛去販賣。弦高看齣瞭秦軍的意圖,於是機智的謊稱自己是鄭國派來犒勞秦軍的使者,將十二頭軍獻給秦軍。秦軍高興的就地殺牛吃肉,弦高趁機趕迴鄭國報信。鄭國加強戒備,並通知瞭晉國。延誤戰機的秦將得知鄭國近況後,隻能調頭返迴,半路被晉軍截殺,全軍覆沒。
鄭國人,再一次用自己的團結和機智,在強國的夾縫中尋得生機。
當然,並不是每次危機,都能在列強中找到夾縫。有時,實在無縫可鑽,當政者需要拿齣勇氣和責任,尋求化解危機的新方式。
(鄭襄公)八年,楚莊王以鄭與晉盟,來伐,圍鄭三月,鄭以城降楚。楚王入自皇門,鄭襄公肉袒�繆蛞雜�,曰:“孤不能事邊邑,使君王懷怒以及弊邑,孤之罪也。敢不惟命是聽。君王遷之江南,及以賜諸侯,亦惟命是聽。若君王不忘厲、宣王,桓、武公,哀不忍絕其社稷,锡不毛之地,使復得改事君王,孤之願也,然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惟命是聽。”莊王為�S三十裏而後捨。楚群臣曰:“自郢至此,士大夫亦久勞矣。今得國捨之,何如?”莊王曰:“所為伐,伐不服也。今已服,尚何求乎?”
――《史記・鄭世傢》
鄭襄公八年(耶曆前597年),楚莊王以鄭國依附晉國為由,攻打鄭國。(看來小國在夾縫中,確實生存艱難。)圍睏鄭都三個月,鄭國實在堅持不下去。於是鄭襄公以屈辱的投降儀式,獻城請降。並放下君主的尊嚴,以極其卑微的姿態嚮楚莊王尋求恕,鄭國,似乎即將被楚國吞並。但楚莊王也許考慮到吞並鄭國後,晉楚將直接接壤,爆發衝突的機率將大大增加。於是,在降服鄭國後,選擇退兵。
這一舉動,將諸國對楚國的恐懼,轉變成對楚國的認可。也許鄭襄公早就看透瞭這一點,所以纔兵行險招,也許,鄭國當時確實走投無路,生死隻能由楚莊王來決定瞭。與之相比,宋國人確實更有骨氣。
楚使過宋,宋有前仇,執楚使。九月,楚莊王圍宋。……楚以圍宋五月不解,宋城中急,無食,華元乃夜私見楚將
子反
。子反告莊王。王問:“城中何如?”曰:“析骨而炊,易子而食。”莊王曰:“誠哉言!我軍亦有二日糧。”以信故,遂罷兵去。
――《史記・宋微子世傢》
而楚莊王,也想再試試能否馴服這個近鄰。於是,派使臣齣使齊國,特地告訴使臣,路過宋國時,不用嚮宋國打招呼。果然,宋將華元抓捕瞭使臣,並數落楚使:你們經過宋國卻不行禮,這是目中無宋,於是殺瞭楚使。
楚莊王籍此大兵壓境。圍宋都五個月,宋人誓死不降,哪怕都城中已易子而食。相持不下之時,雙方坦誠的互告處境,楚軍也僅有兩天軍糧。於是,雙方講和,楚軍退兵。
其實,宋國即便投降,隻是與楚國簽訂“城下之盟”,即“不平等條約”,但倔強又坦誠的宋國人,贏得瞭楚國人的認可。不但閤解,後來還在宋國的斡鏇下,晉楚達成“彌兵之盟”,即中國曆史上,應該也是人類曆史,平等狀態下的停戰協定。
但宋國的傲骨與傲氣,並不是其它國傢可以模仿的。對於小國來說,在顧及底綫的情況下,適當嚮大國低頭,並利用外交爭取生存空間,纔是生存之道。
最後,引《周易》一句話來點評澤連斯基:
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鮮不及矣。
――《周易・係辭下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