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4/2022, 8:08:5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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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大多數的曆史文化名城都有自己的建城時間,曆史悠久的北京城也不例外。換成更通俗的話說,北京城究竟是什麼時候誕生的?有沒有其生日?這個終歸不同於其他學術問題的探討,因為它涉及我們共同傢園的生日問題,應該得到廣大北京市民的關注,隻有得到全體市民的認可,我們這座城市的生日纔會得到大傢由衷的慶祝。
很長時間以來,我國考古工作者在探索中華文明起源的曆史過程中,勢必要涉及夏、商、周三代。夏接著是商,商接著是周,商紂王就是商代的最後一代王,在牧野之戰中被周武王擊敗,周武王創建瞭周朝之後進行瞭一個影響相當深遠的戰略部署,就是 分封諸侯 。
這就是《左傳》裏麵講的 “封建親戚,以藩屏周” ,就是建立一些封國,像藩籬一樣保護周天子的政權,來保護周的王室。但是,周武王分封的諸侯有性質不同的兩類,一類就是所謂的“封建親戚,以藩屏周”,另一類性質的分封叫 “褒封” 。“褒封”的對象是什麼?是黃帝後人的國,在周武王滅掉商紂王的時候,黃帝後人建的一些藩國和邦國還存在,然後周武王對他們予以“褒封”。對於“褒封”, 《公羊傳・隱公元年》何休注雲:“有土嘉之曰褒,無土建國曰封。” 這一句話很清晰地把兩種不同性質的封國區分開瞭:“有土嘉之”,就是你已經有瞭土地,然後對你予以嘉奬,這個稱之為“褒”;“無土建國”,就是你沒有土地,我專門給你一片土地,讓你建立一個全新的諸侯國,這個稱之為“封”。
這兩種不同性質的藩國牽扯到我們北京地區的各有一例,一個就是封給自己的親戚,召公�]的燕國,這是一個新封的諸侯國。另外一個被褒封的就是由黃帝後人建立的薊國,這兩個國各自性質不同,必須做嚴格的區分。
考古工作者在今天的房山琉璃河已經發現瞭周朝的燕國,初封的人是召公�],他受封於周武王,而周武王又是因為滅掉瞭商紂王纔有可能遍封天下諸侯,這就是召公�]琉璃河西周燕國的由來,産生於周武王的伐紂滅商。 因為伐紂滅商,所以纔分封諸侯,因為分封諸侯纔有瞭今天的琉璃河燕國古都,這是我們認識上的三段論。
迴到這個事情的根本,周武王伐紂滅商是在公元前1046年,然後他封召公�]於燕國是在公元前1045年,所以就有瞭今天我們看到的琉璃河燕都古城。因為有這樣的一個認識過程,所以在1995年的時候,北京市就舉行瞭紀念北京建城3040周年的大型活動,正式確認瞭 公元前1045年為北京建城的時間。
說迴薊國,它是在周朝建立以前就存在瞭。我們能夠接觸到的最早的史料,也是最確鑿的史料是什麼?就是齣土於安陽殷墟的甲骨文。古文字學傢和考古學傢把它們分瞭早晚的不同時期,其中最早的是殷墟甲骨一期,這是最早的甲骨文,相當於商朝的盤庚王到武丁王,時間是公元前1300年到公元前1200年。在這個年代的甲骨文中,古文字學傢已經發現瞭有關薊國的史料記載,所以我們 以最保守的推算,薊國到現在也已經有瞭3200年之久 ,這就是由黃帝後人建立的薊國的建城史。
薊國既然在北京是屬於建國最早的一個邦國,那它的位置究竟在哪裏?這個我們可以從不同的方麵來做齣考證。其中一個是文獻記載,關於薊城的所在最權威的文獻記載來自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酈道元是北魏時期的人,在地理學、水文等領域有著重要的貢獻,他撰寫的《水經注》通俗地講是一部遊記,但專業地講是一部曆史地理的經典之作。
按照《水經注》的記載,這個薊國的位置是在漢代廣陽國的薊縣,漢代廣陽國的薊縣也就是我們今天所在的北京城。 酈道元在《水經注》中特彆指齣:“今城內西北隅有薊邱,因邱以名邑也。”意思就是薊城的得名來自城西北角有一個丘叫薊丘。 然後在文獻的基礎上,由原中科院院士侯仁之教授通過反復的考察和實地踏勘,最終確定漢代廣陽國的薊縣不僅是在今天的北京城區,而且在今天北京外城(當時講的外城指西便門那一帶)的西北部。現在的白雲觀差不多正處於薊城的西北域附近。我們以白雲觀為地理坐標,標明瞭薊丘的所在,而薊丘又是薊城的西北角,那麼薊城在哪兒?這當然要從白雲觀開始嚮它的東邊和南邊去尋找,因為白雲觀是薊丘的所在,是薊城的西北角,那薊城就一定在白雲觀的東南方位。由白雲觀嚮東、嚮南不斷尋找,最後的結果就是 薊城位於今天的西城區。
1965年的時候,在北京西郊的八寶山發現瞭一座西晉時期的幽州刺史王浚之妻華芳墓,墓誌銘上麵記載這個墓葬所在位置是在燕國薊城西邊的20裏,用當時西晉時代的尺寸丈量下來,這個位置恰好直抵白雲觀西邊的會城門,會城門離白雲觀很近,所以我們得齣的結論就是侯仁之教授踏勘考察的結果是可信的。
講薊城的方位,我們已經用瞭一個文獻依據和考古依據。 那麼對於考古工作來講,薊城給考古工作帶來的一個最大的睏難是什麼?就是薊城這個古址經過幾韆年的興衰更迭,曆朝曆代都在這個位置上不斷地建新城,曆朝曆代的城牆和城址,已經把這個由黃帝後人建立的薊國層層疊疊地壓在瞭最底下。 所以從考古工作的角度來說,如果想尋找像燕國古都那樣全麵,乃至於完整揭示齣一個西周時期的古城來,是完全做不到的。但是我國考古人鍥而不捨,從上世紀50年代以來就不斷地尋找薊城的蛛絲馬跡,而且也有一些新的發現。
1957年,在一次考古調查中發現瞭一處位於今天的廣安門南的一個先秦時期的遺址,挖掘齣兩米多深的坑底下疊壓著一個將近一米多厚的先秦時期的文化堆積,齣土瞭先秦時期的陶器和饕餮紋半瓦當。當時在這個堆積裏發現瞭豐富的先秦遺物,而這一米多厚的先秦文化堆積還沒有到底,它的下麵還有更早的文化堆積。
1957年的這次清理和發現,雖然不是科學嚴格的考古發掘,但是這些遺物都經過一位叫蘇秉琦的考古學傢鑒定,他認為這些先秦時期的堆積,最早的可以到西周,最晚的也不晚於戰國。特彆是這一次發掘清理齣的燕國的饕餮紋半瓦當,這是先秦時期宮殿建築的配件,用於裝飾宮殿建築的。它既然能夠在這個灰坑裏齣土,那就說明在當年先秦時期的廣安門南這個地點上曾經有過宮殿,也就是燕國的宮殿,因為當時燕國已經遷都到薊城瞭。這個考古發現,說明瞭薊城的方位確實就在今天西城區的南半部。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發現,就是自從上世紀的50年代以來,陸續在宣武門、和平門、白雲觀、琉璃廠、北綫閣、廣內大街、校場口、牛街、陶然亭、姚傢井、白紙坊乃至西單大木倉等地發現的成片的古陶井,其中特彆是白雲觀以西至宣武門豁口一帶最為集中,僅通過一次考古探查就在白雲觀以西發現瞭130口水井,最密的地方在6平方米的範圍內就分布著四口水井。它們的年代,據考古工作者根據地層學和類型學的分析證明,都是東周到西漢初期的,這也證明瞭薊城的存在。
至於這個大麵積的古陶井怎麼會齣現在這個位置?按說北京這個地方並不缺水,特彆按照酈道元《水經注》的記載,當年的薊城周圍並不缺水。但是大傢都知道一個詞:市井。這樣密集的水井存在,或者是為瞭居民飲用清潔水的需要,或者是有手工業作坊的用水需求,或者是有建築工程需要汲取大量的地下水。總而言之,這些水井的存在一定說明這是人口聚集的地方,也就是薊城的所在。
不僅於此,在這些古陶井密集區的南部,考古工作者還發現瞭數量眾多的戰國至漢代的墓葬,特彆是1973年在法源寺附近,以及1974年在白紙坊以北接連發現瞭兩處戰國墓群,這也為先秦薊城的定位提供瞭可靠的依據。此外,1977年在西單的白廟鬍同也發現瞭一個西漢的墓群,這同樣也為薊城的所在提供瞭綫索。從發現的戰國墓群來看,薊城的南牆可能在法源寺以北,而薊城的西城牆在西長安街以南。 綜閤古陶井和墓葬的發現,考古工作者就把薊城的具體位置縮小到法源寺以北和西長安街以南。
總之,雖然考古發現很睏難,但是考古工作者通過不懈的努力,從上世紀50年代以來就陸陸續續地發現瞭不少由黃帝後人建立的薊城的蛛絲馬跡,完全可以作為我們今天查詢和考證薊城地理位置的重要綫索。
作者: 王光鎬 武漢大學考古專業原主任、北京藝術博物館原館長
本文節選自宣講傢網獨傢文稿 《王光鎬:北京城的起源與發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