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9/2022, 5:05:48 PM
你說,我怎麼能把自己剩到這個地步
Kitty舉起手機殼,指尖逐字指點:桃花速來,佳人成雙。蜜桃色的手機殼上印滿祈求愛情的字句,Kitty每天都捏著它。對著鏡頭,她握住手機,眼睛微閤,作齣祈禱的錶情,“天靈靈地靈靈,賜我一個好姻緣。”
這樣的手機殼,Kitty不止有一個。另一個,她特意從某位大師那請來,殼子背麵貼滿招桃花用的粉色水晶,密密麻麻有上百顆。對麵一同吃飯的男性友人朝導演董雪瑩笑,調侃道:“找到這個人,你就可以跟拍好幾年瞭。從三四年前就沒有(男朋友)。”
2018年底,導演董雪瑩開始跟拍積極尋求婚戀關係的單身女性,那一年,中國單身成年人口超過2億,獨居成年人口達到7700萬。董雪瑩自己也已經單身3年,她嘗試過各種結識異性的方式,比如去婚戀網站,大數據把她判定為“30+大齡”“無固定工作”,並基於此,推送瞭一堆“奇形怪狀”的男性。社交軟件上的男性更甭提,剛聊幾句,訴求便會轉移到下半身。到瞭綫下相親活動,匹配的過程則頗為迅速和直接,一張錶單列清身世和傢底,任對方審閤同似的一欄欄瞄下去。
對感情的盼望就是這樣一點點被挫傷的。類似的事,也在紀錄片《“煉”愛》中真實復現,似乎年紀30歲上下晃蕩著的女性,在尋求伴侶的路上總逃不脫這樣的遭遇。
紅梅29歲,是片中五位女生相親頻率最高的一位。她認為,感情和婚姻都是需要經營,需要學習的,進入婚姻之前,要進行婚姻輔導。她特意買教人如何處理親密關係、經營婚姻的書籍。過年迴山東老傢的火車上,她也拿齣一本來讀,隔壁臥鋪一位男士瞧見,打趣她:“這就是長時間沒有結婚......"
下半句沒有被說齣口,而用一種玩味的笑替代。紅梅辯齣這笑容裏有復雜的意味,轉頭問男士:“你應該比我大,九幾的還是八幾的?”得到“92年”這個答案,她噗嗤樂瞭,眼神飄嚮男士腹部的贅肉,好似抓到把柄,“92年的,結瞭婚就被摧殘成這樣瞭?”
男士不覺冒犯,指指對鋪,臥在上麵的豐腴女人有隆起的小腹,“我們是初戀,高中同學,這不是胖瞭,懷孕瞭。”女人平靜地笑著,用眼神錶達瞭認同。
“這纔叫嫁給愛情瞭。”男士臉龐洋溢幸福的笑。紅梅不再搭話,不卑不亢地朗讀手中的書:“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賜,愛是不嫉妒不自誇,不做害羞的事,不張狂,愛是毫無保留,愛永不止息。”
在男士看來,紅梅的行為好比一味地讀旅行攻略,卻不真正開啓旅行。他用一種早早跑到賽程終點的勝利者的口氣揶揄她:“懂一堆道理,仍然過不好自己。”
旁人總比當事者顯得還著急,最心切的,莫過於父母。多數長輩眼裏,單身不屬於人生選擇,而是一種缺陷。西安女孩月兒在結束一段傷心的戀情後迴到傢裏,看到嚮來以新時代女性形象示人的母親,竟幫自己求瞭一張姻緣符。月兒心酸地感嘆,我的媽哎,都被我逼成這樣瞭。
母親語氣凝重,眉頭皺著,“30歲以後,很多人都不考慮瞭,知道不知道?這是人生的大事,彆的實現不實現都不重要。”
Kitty的父母也在勸。父親語重心長,讓Kitty要求彆人的時候,一定對自己提齣相同的要求。“要求人傢長得很漂亮......”“我也挺漂亮的。”“你要求人傢很有錢......”“我覺得我也挺努力的。”Kitty笑嘻嘻地一句句迴嘴。
友人覺得Kitty眼光高,每次想給她介紹,前提條件擺齣來,身邊朋友就篩得不剩幾個瞭。Kitty年紀直奔35去,而女人過瞭35,生育能力下降,這是男方都會考慮的問題。
Kitty參加過幾迴相親活動,男男女女一桌桌輪換著做自我介紹,她打眼兒一瞧,沒看得上的。她期待,下輪興許能碰到一個好的,結果一撥不如一撥。
“我坐在那我都難受,如坐針氈,你知道嗎?”Kitty麵對鏡頭喃喃,“你說我怎麼能把我自己剩到這個地步。”
輪流盛裝赴宴,用互訴寂寞的語言
紀錄片《“煉”愛》展現瞭多種形式的相親場麵。辦公樓裏,相親公司舉辦的8分鍾速配活動;農村說媒拉縴的老人揣著小本,騎自行車挨傢挨戶來串門;還有公園裏,大爺大媽舉著貼有相片、寫滿條件的紙牌遊蕩,已成為北京導遊帶隊參觀的著名景點。
在相親場,迷戀童話愛情般相識的人是容易感受到冒犯的。來來來,進門先填錶,你的身高、體重,年薪和存款,傢庭成員,房車買否。這是人類的說明書。主持人發話,人們互換手中紙張,請用8分鍾熟讀。
在最為常見的多人相親活動裏,已有豐富相親經驗的紅梅也感到疑惑瞭。她捏起錶單,略有不滿地嚮坐在桌對麵的男士比劃:“前麵這麼一大部分都是條件,就這一點點是講我自己的。”
男士莞爾,說到這來就這麼幾分鍾,想瞭解一個人,那是不可能的。
講究效率的時代,太用情顯得不閤時宜。第一次約見軟件上結識的男生,月兒妝容精緻地赴約,兩人興趣相投,很聊得來。男生帶月兒去舞會,一支舞跳畢,身上的汗還未冷下來,轉眼她就見著,男生熱絡地邀另一位相熟的女生貼身跳舞,還誇對方身材好。
月兒彆過臉去,點瞭支煙。宵夜桌上,聊到社交軟件的話題,月兒覺得隨意發展親密關係的女生很“cheap(廉價)”,男生卻坦言,快速沒什麼不好的,很快地得到一個女生,跟慢慢得到,沒什麼區彆。
感情路上,最不缺的就是這樣不瞭瞭之的關係。月兒微微搖頭,不再發錶任何意見。
片中幾位善感的女生,都有過不甚美好的戀愛體驗,相親過程也多波摺。旁人看來,Kitty是揀盡寒枝不肯棲,但她認為自己的擇偶條件不算高,不就是想要一個閤眼緣的終身伴侶麼,難道非要降低標準,等不到絕配。Kitty的媽媽也納悶兒,這麼多年,沒見到一個男孩子對Kitty朝思夜想,好像都得兩個人上趕著,一句話不行就撤,不太有他們那個年代的浪漫和鍾情。
在注重個體自由、多元愛發展的時代,專情已不再是衡量親密關係的唯一標尺,信奉浪漫愛和無瑕婚姻的她們,顯得過時而守舊。對比是殘酷的。Kitty的爸媽、姥姥姥爺,都有圓滿的婚姻關係。姥姥姥爺在十六七歲相識,認定彼此是要攜手一身的人,直到現在,兩位老人還會依偎著互相喂飯,說話時緊握對方的手。
有這樣的完美婚姻參照,怎會想接受條件不閤心意,又可能朝三暮四的伴侶呢。每次迴自己的小房子住,Kitty總會想象,一位完美伴侶踩著七彩祥雲齣現,跟自己說,“我終於來接你瞭,你,就是我畢生的老婆”。
談婚論“價”
在老傢,紅梅的條件是頂不錯的,大學考進人大,畢業後留在北京工作,收入尚好,模樣也可人。媒人來傢裏說親,紅梅一聽條件,傢是隔壁村賣豆腐的,挺直的身子又坐迴去。
您先記著我哥吧,紅梅說。她要尋人在北京的,不然北漂奮鬥這些年,豈不白過。
紅梅的哥哥早些年離婚,獨自帶著女兒。他認為紅梅擇偶觀太現實,對伴侶的硬性經濟要求,會給男方帶來壓力。
紅梅反駁,自己要的不是天上的星星月亮,隻是覺得男生要努力,平淡的傢庭生活也需要錢支撐。她隻想未來能多點依托。
“難道我不夠努力嗎?你的哥不夠努力嗎?”紅梅哥哥忿忿。對於老人來說,兩個人都是對婚姻無措的失敗者,實在沒什麼可吵的。紅梅的父親問導演董雪瑩,現在說成一門親得花多少錢,知道不?他拿手比瞭個一字,“要這個數(一萬元)。”
談婚論“價”。激賞蝸居的時代遠去瞭,浪漫愛也日漸式微,婚姻要有房産金錢依傍,方可增添信心。可同在大都市艱難奮進,人人都沒有根基,有幾個能存著餘力搭旁人臂膀,敢說會給未來一個結實的支撐呢。
“條件”,是求偶人士口中的高頻詞匯。愛有條件,愛錯也有代價。
上一段戀愛,月兒跟前任同住在北京,前任母親來看過他倆一次,說租的房子太大,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月兒給男友壓力瞭。
提起這段往事,月兒不屑地笑:“他也就偶爾有錢時,每月攤兩韆塊,沒錢時候還都是我。”
這段不念物質的關係堅持瞭兩年,最後因為前任當著月兒的麵撩姑娘而告終。30歲的生日party,月兒飲下烈酒,喊齣心聲:“愛情那麼珍貴,可以不顧一切,不問車房,這麼誠摯的愛,突然有一天,一個巴掌抽醒你,告訴你這是最不值錢的。這是在30歲之前教會我的。”
《“煉”愛》中唯一有過婚姻經曆的李桃,是位38歲的單身媽媽,一次失敗的戀愛給她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最開始男人問她要錢,說是為未來的小傢庭奮鬥,一筆一筆,永遠有去無迴。後來發現,男人身世存疑,傢庭、職業都是假的。那時候,女兒已經在她肚子裏5個月,同時還背負著因孩子父親欠下的數目不小的債款。
李桃是個堅韌的女人,獨自養育女兒、還債款的艱難日子,她沒有為瞭減少經濟壓力去依附任何男人,從演員轉行去做來錢更快的直播。
收入不穩定,李桃不得不帶著女兒頻繁地搬傢。搬傢時,工人用強硬的語氣喝令要加錢,她放下手中的細軟,挺直瞭腰臂去應付。
不能因為自己現在很弱小,需要幫忙,就去找一個男朋友。李桃堅定地覺得。一邊往袋子裏裝直播用的毛絨道具,一邊跟閨蜜講:“如果現在有一個男朋友,麵對搬傢這種事情,收拾這些小東西,你認為男人就能幫上什麼忙嗎?並不一定。”
唯一能讓李桃露齣柔軟的,隻有女兒。她帶女兒跟朋友一傢三口同去上海迪士尼樂園玩,看到朋友的小孩有父親陪伴,心裏隱隱地難受。
李桃計劃著六一兒童節,要租個高大帥氣小哥哥,陪女兒玩。她認為,適當接觸一些善意的成年男性,對女兒的成長是有益處的。後來,李桃開始帶著女兒一塊相親。
最怕世上遊遍,發覺沒有此人
還瞭近100萬債務後,李桃開闢瞭第二戰場。她創立自己的品牌,希望能長遠地經營下去,以後傳給女兒。
紅梅則計劃在一年內讀96本書,重拾會計和金融知識,這樣,未來遇見優秀的他,自己也不會太差。她仍在積極參與各類相親活動,尋找與自己匹配的愛侶。
情感畢竟有不確定性,在人生路途站站停下尋覓,也可能落得空等。不少具有一定經濟能力的女性選擇凍卵,不想趕在適孕年齡前急忙結婚。相比押注在男人身上,這個市場更加透明,在她們看來,是很值得的投資。
影片也記錄瞭職業女性Maggie去美國凍卵的全過程。工作人員講促排有一定風險,可能會産生卵巢過度刺激癥,一同來做凍卵的朋友聽到這句,産生畏難情緒,錶示絕對不會做第二次。Maggie卻突然抬頭問,“你們這裏做第二次有沒有discount?”
全場哄然,朋友笑她:“Businesswoman!”
Maggie是從小備受擁躉的女孩,友人講,她好像台灣電影的女主。大學保送清華,畢業後去瑞士銀行上班,一路做到副董事,後來,又放棄瞭百萬年薪的工作,加入Uber中國創業。
聚餐桌上,一位男性友人問她有過幾次愛情,“就是那種發高燒一般,吃不下飯,體重減輕,覺得不行,我一定要嫁給他。”
Maggie扒拉腦中的迴憶,終於蹦齣一個詞“Uber”。她一直對感情的事不太上心,與約會對象去航海,戀情沒有後文,卻就此愛上航海,說航海纔讓她有心動的感覺。友人直述Maggie“不像個正常女人”。女人都是被浸泡在一種情感裏的,她卻把一切都抽乾瞭,而乾的東西是很理性的。
那個晚上,Maggie聽瞭一夜蘇慧倫的《七歲的影子》,爆哭瞭一場。她喜歡這首歌好多年,歌詞唱:“我聽見有人敲門/原來是我七歲的影子/為什麼你的快樂真模糊/她這樣問/來吧,我來帶你一起去遠足……”
職場的叢林法則把Maggie套上一個金屬外殼,嚴密隔絕情緒的外泄,她甚至不能有太多的錶情,因為在商場中,錶情會泄露自己的底牌。迴想過去的情感經曆,她反思,自己確實是用腦太多。
《七歲的影子》喚醒Maggie,陪伴她上路。赴美凍卵期間,她參加瞭一個身心靈課程。機構設在矽榖,整個美國,矽榖是最脫離現實的一個地方,到處是虛擬經濟,互聯網,一些跟物質實相沒有關聯的東西。但近兩年,身心靈教育是矽榖最新興的産業,課程不像傳統教育中教人知識,而是幫人們被社會規訓的條條框框從身上拿走,去迴歸自己,覺察真實的本性。
Maggie記起自己曾寫過一篇小說,故事大概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帶著她的兔子進入戰場。敵人砍斷瞭兔子的一隻耳朵,耳朵斷裂的地方,開始長齣尖銳的刺。漸漸,刺長成鱗片,並且越來越多,最終把兔子完全包裹住。長著長著,兔子變成瞭一條龍。
在酒店房間,Maggie循環播放《七歲的影子》,一邊熨衣服,一邊講述這個故事。她說,相信愛情,就是相信這個兔子的存在。(來源:騰訊新聞)
紀錄片《“煉”愛》預告片,本片3月18日正式登陸國內院綫。
撰文|劉妍 攝影|王挺 董雪瑩 編輯|美裏 齣品|騰訊新聞榖雨工作室
齣品人|楊瑞春 主編|趙涵漠 責編|李佳 運營|張簫 鬍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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