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4/2022, 2:55:12 AM
前言
圖|韓先楚將軍
“這輩子,除瞭打仗,最不後悔的就是有你這麼個老哥哥。”
1986年10月1日上午10時,81歲的陳雲專程驅車前往北京西山醫院看望韓先楚。
看著老首長前來看望自己,韓先楚勉強振作精神,拉著陳雲的手,似乎是用盡瞭全身力氣,對這位尊敬的兄長、首長說瞭這麼一句話。
陳雲眼角不由得留下瞭眼淚,昔日的經曆仿佛仍在昨天,當年那個馳騁疆場、威名赫赫的將軍,如今進入到瞭人生最後時刻,他心裏清楚,韓先楚是在同他告彆。
從當年相識於東北戰場,韓先楚與陳雲之間就結下瞭深厚的情誼,即便是過去瞭多年,這份情誼始終沒有中斷過……
遠方槍炮聲正隆
1946年12月11日,在位於南滿七道江村一間民房中,南滿分局、遼東軍區召開瞭軍事會議。
會議是由東北民主聯軍副司令、遼東軍區司令員蕭勁光主持的。
不過沒想到的是,會議期間,就是否堅持在南滿的軍事鬥爭,發生瞭激烈的爭執。
抗戰勝利後,考慮到東北地區的戰略地位,我黨製定瞭嚮北發展,嚮南防禦的戰略方針,派遣八路軍、新四軍開赴東北。
毫無疑問,蔣介石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圖|三下江南四保臨江作戰示意圖
1945年10月18日,蔣介石撤銷杜聿明昆明防守總司令及第五集團軍司令後,於當天任命他為東北保安司令,就任第四天,即命令他赴東北與蘇聯商談接收事宜。
鑒於東北地區已經為東北民主聯軍接收,杜聿明隨即建議蔣介石:
“要接收東北非用武力不能解決”
國民黨軍無論是在兵力上,還是在人數上均占有優勢,隨著戰事的推進,東北民主聯軍主力撤過瞭鬆花江,而南滿隻留下瞭兩個縱隊的兵力。
為解決後顧之憂,杜聿明製定瞭“南攻北守”的戰略。
10月19日,杜聿明集中8個師10萬人的部隊,進攻南滿根據地。
南滿地區我軍的鬥爭頓時睏難起來。
即便是4縱在新開嶺附近殲滅國民黨軍52軍25師,也並未改變戰局上根本的劣勢。
我南滿遼東軍區所屬部隊,在缺衣少食、天寒地凍的環境下,想要繼續堅持鬥爭,恐怕並不是容易的一件事。
全軍上下在當時産生瞭分歧,一個主張是,全部主力撤過鬆花江,放棄南滿作戰,寜願在戰場上戰死,也不願意凍死,第二個主張是堅持在南滿地區鬥爭。
11月31日蕭勁光被任命為遼東軍區司令員,一同被任命的還有中央東北局副書記、東北民主聯軍副政委陳雲,陳雲兼任南滿分局書記。
為解決分歧,南滿分局、遼東軍區在七道江村召開會議。
圖|蕭勁光將軍
由於各方爭論不休,會議第三天,蕭勁光給陳雲打通瞭電話,希望他能齣席會議,調和矛盾,陳雲遂乘火車前往,一路上聽著敵人的炮火聲,趕到瞭七道江村參加會議。
陳雲不僅帶來瞭東北局的決定,同時也主張留在南滿繼續鬥爭,並願意和大傢一起留在南滿。
會議中,雖然大多數將領不建議留在南滿,但還是有少數將領擁有大局觀,並願意堅持在南滿鬥爭。
韓先楚就是其中之一。
最終陳雲拍闆決定:
“即便是付齣四分之三或者五分之三傷亡的代價,也要不顧一切將敵人牢牢的牽製在南滿一綫。”
“南滿必須保住,而且必須取得勝利。”
會議期間,國民黨軍已經打到瞭五道江嶺,距離開會的七道江也不過隻有20餘裏的距離,開會後,韓先楚等將領就要立即趕赴前綫指揮作戰。
鑒於4縱司令員鬍奇纔因傷病原因離開前綫,因此陳雲任命3縱司令員曾剋林、4縱副司令員韓先楚為前綫正副指揮。
圖|新中國建立初期的陳雲
臨行前,陳雲問韓先楚:
“需要我為你解決什麼睏難嗎?”
韓先楚仔細思索後,提瞭唯一一個要求:
“給部隊解決一下過鼕的棉衣吧。”
12月17日,國民黨軍集中6個師的兵力撲嚮臨江地區,遼東軍區決定,以3縱在內綫實施運動防禦,4縱嚮外綫齣擊。
韓先楚得令後,即率部隊嚮本溪、撫順以及寬甸以東地區發起進攻,曆時十餘日殲敵3000餘人,初步打開瞭局麵。
與此同時,東北民主聯軍司令員林彪為配閤南滿地區的鬥爭,采取南拉北打,南打北拉的戰略。
1947年1月5日,東北民主聯軍12個師加3個炮兵團越過鬆花江南下,嚮長春、永吉方嚮發動進攻。
圖|1950年5月10日,解放海南島後韓先楚與參戰官兵閤影
“三下江南,四保臨江”,曆時3個半月的作戰,粉碎瞭國民黨軍的進攻,也為我軍轉守為攻創造瞭條件。
這一戰也打齣瞭韓先楚的赫赫威名,尤其是其在外綫齣擊作戰時,短短十餘日見橫掃國民黨軍,作戰五十多次,拔掉敵人40多個據點,殲敵6000餘人。
坐鎮東北的幾個國民黨軍指揮官,都稱韓先楚為“鏇風司令”。
杜聿明倉皇離開東北時,曾艱難地感慨瞭一句:“最難對付的是韓先楚的“鏇風部隊”。”
“我韓先楚沒彆的要求,隻見他一麵”
1954年,韓先楚與楊得誌兩人從朝鮮戰場迴國,進入南京軍事學院戰役係學習。
在老戰友楊得誌的眼中,韓先楚的身體情況就已經不是很好瞭。
“韓先楚的身體不好,胃痛得常常吃不下飯,他用一隻手頂住疼痛的部位,堅持聽課,堅持做筆記。”
有一次,就連楊得誌也看不下去瞭,齣麵勸說韓先楚:“去休息一天半天,不要這樣苦撐。”
韓先楚卻總是搖頭:
“沒有關係,來這裏學習不容易,一定要堅持下去。”
圖|韓先楚與楊得誌
楊得誌知道,老戰友這是珍惜難能可貴的學習時光,畢竟早年在戰爭年代,沒什麼機會學習,這次好不容易遇到瞭,自然不能輕易的放棄。
長期艱苦的學習工作,韓先楚的身體狀況也每況愈下。
作為韓先楚的老上級,陳雲也不時地前往探望,兩人的交情愈發深刻。
1957年7月,韓先楚調任福州軍區任司令員。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裏麵,兩人都曾經曆瞭一些磨難。
1969年10月3日,中央決定陳雲帶著衛士、秘書、廚師到江西南昌一個化工石油機械廠“蹲點”,臨行前周總理特意打電話給江西省委,並做好安排工作。
一開始陳雲隻是住在濱江招待所一號樓,後來被安排到南昌一個一個化工石油機械廠蹲點後,又被安排到瞭南昌青雲譜的一個軍隊乾休所居住。
韓先楚得知情況後,派專人到青雲譜安排陳雲的生活與安全警衛,還把陳雲專程接到福州,並親自陪同陳雲到醫院檢查身體。
圖|韓先楚與夫人劉芷
在青雲譜居住時,陳雲喝當地的水有些過敏,離開時韓先楚命令將當地的水裝滿幾個大桶,專門送瞭過去。
1972年4月22日,陳雲迴到瞭北京,在周總理安排下,參加國務院業務組的工作。
“九一三事件”之後,韓先楚曾遭到莫名的指責。
韓先楚在談到林彪時,曾要求要對林彪進行實事求是的評價,畢竟過去他也為革命做瞭許多工作。
因為這一句話,韓先楚遭到瞭指責,對於莫名而來的指責,他有些想不通:
“林彪若不是為革命做齣過貢獻,怎麼會24歲就當上紅軍的軍團長,接著又是八路軍主力師的師長、4野司令和共和國元帥?可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報紙上不還說他不會打仗嗎?指揮瞭平型關大捷,率軍從長白山打到海南島的人不會打仗,那麼誰會打仗呢?”
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候,陳雲對韓先楚遭遇的情況錶示瞭關心。
圖|陳雲
1974年4月(一說1975年),韓先楚給毛主席寫瞭一封信,原本是想托彆人帶去北京的,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讓女婿李東生(時任北京軍訓部參謀)跑一趟。
李東生到蘭州後(韓先楚時任蘭州軍區司令員),韓先楚當麵將信交給他,讓他帶著信到北京,並讓他交給葉劍英,讓葉帥轉交毛主席。不過臨走之前,韓先楚還囑咐瞭一句:
“送信之前,先去陳雲同誌傢裏看看,信送不送葉帥轉交毛主席,一切由他定奪。”
不過思來想去,當天晚上,韓先楚還是打瞭退堂鼓。
從這件事上,也可以看齣,韓先楚與陳雲之間的交情,是與其他人有所不同的,韓先楚也格外信任這位老首長,希望能聽一聽他的想法。
韓先楚對老首長的關懷自然也是記在心裏。
還是在福州軍區司令員任上的時候,有一次,韓先楚途徑北京,臨時決定要去看望一下老首長。
結果衛士長鬱德水進去稟報後,齣來告訴他:“韓司令,首長說不見,請迴吧!”
倒也不是陳雲不近人情,而是在陳雲在日常生活中,一貫遵循高度的自律。
吃菜隻以青菜豆腐為主,每餐是幾塊豆腐就是幾塊,不多吃或少吃,每餐一小碟花生米,不多不少,永遠是十三粒,喝茶也隻放三片茶葉,工作人員都知道不能多也不能少,休息散步,每次也隻是十三分鍾。
如果是會客的情況下,除瞭談工作,一般禮節性拜訪,盡量拒絕,若見,最多也不超過三分鍾,絕不浪費一分鍾時間。
很明顯,韓先楚這次拜訪屬於禮節性,所以被陳雲婉拒。
可偏巧的是,韓先楚也是一個執拗的性子,他拉住鬱德水說:“你再跟首長說說,我就見一麵,絕不超過三分鍾,超過瞭你趕我走。”
鬱德水沒辦法,隻好跑去報告陳雲,並勸說首長:
“首長,人傢一個大司令,在門口等半天,就是見一麵也不要緊麼。”
陳雲眼皮也沒抬,就把手一擺:“沒事見什麼,叫他迴去好好乾。”
沒辦法,鬱德水隻好退瞭齣來,一臉尷尬地對韓先楚說:
“韓司令,首長的性子您也瞭解,他說沒事見什麼,叫你迴去好好乾……”
一聽這話,韓先楚的犟脾氣也上來瞭,說什麼也不肯離開,還對鬱德水說:“你再進去稟報,就說我韓先楚沒彆的要求,隻見他一麵,一句話也不講,見一麵我迴頭就走。”
“都報過三次瞭。”鬱德水一臉的為難之色:“再進去報,這話叫我怎麼說呢?”
“我怎麼說你就怎麼說。”韓先楚補充瞭一句:
“你不去報,我就不走,首長不見我,我也不走,我就等在這兒瞭。”
圖|韓先楚與妻子劉芷
鬱德水無奈,隻好又去稟報:“韓司令隻求見首長一麵,不講話,見不到首長就不走。”
陳雲一直沒說話,鬱德水試探地問瞭一句:“那就見一麵?”
陳雲還是不答話。
鬱德水自作主張,決定將韓先楚引進來再說,不過韓先楚也十分乾脆,一進門,看到坐在那裏的陳雲,也是一言不發,用軍人的步伐走到陳雲麵前,“啪”的一聲,立正敬禮,然後轉身走齣門外,仍然是以軍人的身姿。
兩人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看得旁邊的衛士目瞪口呆。
韓先楚也從來沒有責怪老首長不近人情,因為他知道,老首長是在恪守自己的紀律。
最不後悔的就是有你這麼個老哥哥
韓先楚的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很好。
除瞭戰爭年代對身體的創傷外,胃病也是一個很大的摺磨。
五六十年代初,韓先楚就因胃病在武漢請專傢診治,並在東湖賓館休養,幾經治療,胃病雖有好轉,但始終難以根除,隻能小心將養。
1974年,韓先楚又患上瞭腎結石,疼痛難忍。
即便如此,韓先楚想的依舊是為祖國和人民做更多的工作。
圖|1967年10月,韓先楚與毛主席一起交談
1975年4月27日,韓先楚給毛主席寫瞭一封信:
“自從一九七三年十二月八大軍區負責同誌調動時我見過主席,至今又有一年多沒見到您,心裏非常想念。我因患腎結石於去年十月底作開刀手術後,經幾個月的休養,現在三��一醫院作瞭手術後的全麵復查,身體已基本好瞭,五月上旬前我即迴蘭州。我想在迴去前見一見您老人傢,匯報一下我對有的問題的看法。主席工作很忙,若一時抽不齣時間,我想在看望主席後,同東興同誌、王海蓉同誌談一談。再由他們嚮您老人傢匯報。”
不過遺憾的是,韓先楚想要見毛主席的想法沒能實現。
1984年,韓先楚在北京301醫院檢查,被告知肝部有病變,後經確診為肝癌。
在韓先楚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裏,他一共住瞭28次院,最長的一次是122天,最短的一次是3天,幾乎是常年與醫院為伴瞭。
陳雲作為韓先楚的老上級、老哥哥,在韓先楚病重期間曾幾次前往探望,兩人曾聊起當年戰爭年代的種種經曆,不由得感到老懷為安。
“你不會死的,死不瞭的,放心。”
圖|韓先楚與陳雲親切交談
不僅是陳雲,許多當年的老首長、老戰友聽說韓先楚病瞭,都親自到醫院去看望,鬍耀邦臨齣國訪問前,還專程到醫院看望韓先楚,並問候他:
“你不用說話,聽我說就好瞭,我要齣國訪問,迴來後再來看你。”
即便是醫生傾盡全力的治療,韓先楚的身體還是每況愈下。
陳雲更是幾次前往看望,有一次陳雲給韓先楚帶去一些水果,裏麵還有一張他寫的便條:
“橫眉冷對韆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話是魯迅先生說的,也是兩人在特殊年代共患難的真實情感,無論遭遇到何種睏難,在兩人心中,首先想的是國傢的利益、人民的利益。
1986年10月1日上午,陳雲再度到北京301醫院看望韓先楚。
韓先楚這時纔剛剛打過呱替啶(即杜冷丁,起鎮痛作用),睡下沒多長時間,一聽說陳雲來,當即振作精神爬起來。
眼見過去兩年多的治療,身體非但沒有好轉,反而還更差,韓先楚忍不住對來看望的陳雲說:
“我不大好,又吐血又拉黑,我決定不做手術瞭,70多歲的人瞭。”
陳雲百般勸慰,卻仍無濟於事,雖然傷感,但韓先楚作為一名功勛赫赫的戰將,早已見慣瞭生死,反而還勸慰陳雲,他告訴陳雲:
“這一輩子,除瞭打仗,最不後悔的就是有你這麼個老哥哥。”
陳雲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心裏十分難受。
圖|陳先瑞、徐嚮前、韓先楚、劉華清閤影
10月2日,韓先楚大齣血,醫生在給他插胃管時,韓先楚顯得很不耐煩,他對醫生說:
“我都準備死瞭,我都不怕死,你們怕什麼?舊的人道主義不要搞瞭。”
1986年10月3日一大早,韓先楚將兒子叫到身邊交代後事,並取齣一把鑰匙交給他:
“抽屜裏還有幾百元錢,連同兩三個裝衣服的樟木箱子和一些書籍,就是我的全部財産。”
僅40分鍾後,韓先楚因病去世,享年73歲。
10月11日,陳雲、李先念參加韓先楚遺體告彆儀式。
對韓先楚,陳雲在緻函中高度評價:
韓先楚同誌早年參加革命,戎馬一生,身經百戰,戰功卓越,為我黨我軍建設鞠躬盡瘁,貢獻瞭自己的一生。他不愧為我黨久經考驗的忠誠共産主義戰士。先楚同誌的早逝,我深為悲痛。黨和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他!
圖|陳雲、、李先念
事實上也就是在韓先楚病逝的這一個月,劉伯承元帥與葉劍英元帥也相繼病逝。令陳雲心中生齣瞭許多感慨。
陳雲與李先念、三人聚在一起,談瞭80多分鍾,為國傢考慮,三人決定辭去黨和國傢的領導職務,經開會決定後,、李先念保留一定的領導職務,而陳雲則全部退齣中央領導職務,擔任中央顧問委員會主任。
一代偉人的傢國情懷,讓人不禁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