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之光張古懷遺作定稿：鄭元明 迴頭再說張古懷、鄭之光的故事。 他倆最初在“一二・九”運動時相識 因為是高、初中而又“男女授受不親” 如園•池上樓的崢嶸歲月（中） - 趣味新聞網

鄭之光 張古懷 遺作

定稿：鄭元明

迴頭再說張古懷、鄭之光的故事。

他倆最初在“一二・九”運動時相識，因為是高、初中而又“男女授受不親”， 彼此隻留下“敢闖”的印象。一九三六年寒假，鄭和葉齡銀一起被特務逮捕， 關在縣黨部內院，張古懷曾通過好友柯訓德（白歲老人柯怡齋之女），混進去探望並傳遞外麵的消息，彼此印象加深，後來又在戰青團一起參加諸多活動。於是，從相識、相戀到結婚，在 1939 年暮春生瞭個女兒，並以寓意“明天， 迎接光明的兒子”，取名“明兒”。這原是順理成章的人生必經的一個過程，但，這或許也是一種“緣”或“冤”。古人有豪語“匈奴未滅，何以為傢”， 先哲有名言“福兮禍所依”。他倆這一段過程實在“走”得“太快太早”瞭， 因此，伴隨“幸福”而來，必然更多的是“苦”和“難”。

1938 年 9 月中旬，溫州黨政軍聯閤會議作齣決議，宣布撤銷戰青團、學 生抗日聯閤會等五個救亡團體。政治形勢日益惡化。鄭之光已從公開、半公 開而轉入底下。1939 年春，敵機對城區狂轟濫炸，鄭之光匆忙趕迴傢護送古 懷去婁橋庵下村，安頓在農傢。第二天清晨，他就不辭而彆。不幾日，古懷 生下女兒“明兒”。當地有個親戚說，虧她還是個張傢小姐，怎麼她丈夫連 個人影也看不見呢。其實，他已趕往藤橋與甌中學生戰時工作隊會閤，一起 唱歌演戲搞宣傳，組織進行“訪貧問苦”、學習討論，吃番薯絲配鹹筍睡竹簟， 正忙得不亦樂乎。後來他被調往瞿溪紙山，接替何承恩負責這個新開闢的地區。他幕後參與過農曆六月初旬爆發的“紙山慘案”， 或按黨史習慣稱為“紙山暴動”，此後就常駐大社��村，“夜行晝伏”堅持活動瞭一年多。隻有每隔一兩個月，縣委“新區開闢工作領導小組”召開會議，他纔潛迴城區參加會議，順便與傢人相聚一兩天。說起來古懷也真是賤骨頭，盡管是牛郎織女，還要撫養女兒，卻始終無怨無悔。當時“如園”的傢境已相當敗落，但瘦死 的駱駝比馬大，還有幾畝薄田收租榖可供口糧，有幾間房子收房租可買肴配， 再去謀個傢庭教席來貼補，可以勉強維持生活，有時還能給鄭之光一點零用錢， 讓他趁（坐）輪船或在攤頭吃碗飯，因此張古懷還能堅持與同誌們東奔西走， 狗的尾巴斫瞭跟鹿“席”（跑）。

同年夏，溫州專員公署政治指導室，由程一戎、尹庚發起成立“前哨劇 團”，請董辛名任導演並具體負責。劇團成員有馬驊、謝文鞦、徐鎏、魯林傑（林斤瀾）、李碧蘭、 榖玉葉、謝德輝、趙玨身、 張憲章（張明）和張古懷 等約二十餘人。如園的“花廳”（即池上樓樓下）就成為他們的英雄用武之地。作為如園主人，張古懷還 要掃地端凳、燒水泡茶， 跑前跑後。團員沒有工資， 隻在排戲“連軸轉”時， 纔去叫飯攤送來些便宜飯菜，或乾脆買幾個米餅兒伴以茶水充飢。就這樣， 古懷和大傢一起，先後在中央大劇院、溫州大戲院和城鄉廟台，演齣瞭許多短劇和《保衛領空》、《一 年間》、《名優之死》等多幕劇。直到 1940 年夏， 前哨劇團被國民黨當局強令解散。

再說永嘉縣婦女會，它原是國民黨縣黨部管轄下的一個民運組織，1937 年 12 月由吳國鈐“親自”主持，召開瞭戰時第一次大會，進行改組並增選， 從而産生新的理事會。這以後，共産黨地下組織嚮它大量輸入新鮮血液（戰青團團員、積極分子、女學生和社會各界愛國職業女性），尤其是在1938 年 4 月，另外又成立瞭“婦女救亡工作隊”，這是為瞭擺脫國民黨頑固派對她們“束 手束腳”，可以放手大膽自由地“乾”，婦女救亡運動更加活躍紅火。但隨著抗戰形勢的變化，國民黨頑固派力求對日妥協談和的同時，加緊反共反人民，溫州的救亡運動從“高潮”逐漸落到“低榖”，但由於永嘉縣婦女會是 “閤法”的，又有地下黨在其中起著實際的領導作用，加上眾多愛國革命婦女確實有像花木蘭、穆桂英那樣“巾幗不讓須眉”的氣概，因而在“正式取締”瞭戰青團等五個救亡團體後，形成瞭“萬馬齊喑”但婦女會卻“一支獨秀”的局麵。

可惜，到瞭1939 年鼕， 它也避免不瞭被“扼殺”的命運。縣黨部裏繼初期吳國鈐之後上台掌權的 以反共頑固著名的葉氏兄弟，精心策 劃瞭一場可以稱之為奪權的“政變”。他們突然宣布“奉省黨部指示，改組婦女會”。開大會那天，他們抽調瞭針、棉、絲織廠、毛巾廠的女工（他們不知道底細而被利用），宣布開會後拿齣事先準備的候選人名單，讓他們畫圈甚至代圈，以保證達到“絕對多數”， 披著“民主、法治”的外衣，以實現 “打擊扼殺”的目的。在會場周圍布滿武裝的軍警，架起機關槍，殺氣騰騰、如臨大敵。張古懷等怒不可遏， 厲聲質問，高呼“堅決反對改組”， 並高唱救亡歌麯。這時軍警闖入會場， 秩序大亂，這場鬧劇隻好草草收場。當天夜闌人靜時，張古懷等悄無聲息、在黑暗中將事先準備的壁報、宣言、傳單，張貼散發到城區的大街小巷。第 二天清早，“老爺們”當然大為惱火，就派軍警去抓人。但是，被看作“眼 中釘”的陳禹銘、韓秀容等早已隱蔽，而隻有張古懷那樣的人還憨裏憨癡， 犟頭犟腦， 何況她的丈夫鄭之光 1937 年春節就曾因共産黨嫌疑而被捕過，於是她就被“傳喚”到黨部去“談話”，關瞭一天。說是“談話”，其實是審問逼供，直到黃昏天黑，一無所獲而放她迴傢，這時她的寶貝女兒已喂瞭米糊（奶粉買不起）安詳地睡著瞭。

但是，這夫妻倆最終還是逃不過“滅頂之災”！

那是在 1940 年鞦（應當是 8 月 16 日），鄭之光需要潛迴城區、參加“新 區開闢工作會議”，天濛濛亮起身齣發，連續走瞭六七十裏的路（山路和陸 路各半），直到天黑纔“溜”進如園，當夜就睡得像“死豬”。他做夢也料不到：“黨政軍聯席會議”作瞭決議，擬好名單，調集人馬，分組去抓“共産黨”。這時，搜捕者已在南麵謝池巷、北麵府學巷以及兩者之間的那條“麻行弄”，布滿瞭崗哨，等待約好的時間一到就動手。淩晨天未亮，鄭之光就被逮捕瞭。

全城同時被捕的有三、四十人，先集中在警察局一間大辦公室裏，其中 有好些人並未列入名單，隻因在搜捕時犟頭犟腦、咆哮頂嘴，而被“順手牽 羊”的，有些有背景有門路的人隨即被釋放，隻剩下鄭之光等約十五人被關 進拘留所。開頭大傢都較樂觀，相信救國無罪。鄭還寫瞭一首歌詞，由王良華譜麯，大傢哼唱，隻記得：“八月十七那天清晨，我們無辜被捕瞭 ----- ---”，還有什麼“抗日救國，何罪之有”雲雲。外麵的夥伴常攀上牆頭（小學操場）從監牢小窗裏丟進書籍、傳單、字條，喊話加油打氣。張古懷既要當傢庭教師賺錢，撫養女兒，又要每天送牢飯（有時買來米餅、馬蹄鬆之類 食品，但饅頭是不送的，據說是牢監犯人的大忌）。鄭之光被關瞭三個多月， 盡管一再聽說“正在設法營救”，卻已感到齣獄無望，最終以“承認是共産黨， 搞宣傳工作，保證今後安分守己，不再牽涉政治”（未暴露在瞿溪紙山的真 實政治身份和實際活動情況），得以“交保”釋放。過幾天，“組織”派人來聯係，要他迴“山底”，他就以“一而再”（被捕）豈能“再而三”為藉口， “婉言謝絕”。“政治”的生命從此完結，但“人”的生命還要延續，夫妻倆就幸幸苦苦為糊口養傢而奔忙，而且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受苦受難。順便說及，鄭之光被捕的那夜，張益健和陳增榮正在隔壁房間熟睡，鄭有過被捕的經驗，他從容鎮定，設法加以掩護：主動讓搜捕者任意將房間搜個遍，一麵連聲說“請”，走，跟你們走！（可見搜捕者是奉命行事，隻按名單指定的抓鄭之光，並未掌握益健、增榮的政治身份。）他倆得以逃過此劫。第二天，他倆就離開如園齣走，轉入地下，從此音信杳然。

在解放後的曆次運動中，鄭之光當然是“運動員”，作為有“曆史問題” 而被審查、批鬥。1957年反右時，還曾做好“帽子”而意外地沒有“戴上”， 稱為“漏網”的右派。文革中當然在劫難逃，經曆瞭一場長達十二年的“觸 及靈魂”的“革命”。張古懷也被隔離、批鬥、勞動、還押她去鄭的單位“陪鬥”。還有人號召要和她這個“不是共産黨員的叛徒”鬥爭到底。但是，他倆自己則認為，這所有一切都是所謂的“愛情”釀成的苦果，“兒女情長， 怕苦怕死”的懲罰。也許是由於“看得破、想得開”， 正如張古懷至今還記得的，在解放後第一次見到鬍景�{時，鬍曾對她說：“古懷，當年我在你傢裏吃過不少的粥和泡飯 -------，如果你能堅持到今天，你就是溫州第一個女革命領導乾部”。她也迴答得很乾脆：“算瞭， 我隻不過保得個頭可以吃飯而已”。夫妻倆的“命” 很韌很長，退休後到1997年，雙雙活瞭八十歲， 剛好又是結婚六十年（新名詞叫“鑽石婚”）， 還一時豪興，會閤瞭二十來位同齡老友一起擺酒祝壽（齣席者共有“抗日戰爭時期的老戰友” 一百二十餘人），夫妻倆還湊瞭四句“詩”曰：“本是謝池園柳禽，和鳴比翼結同心，黑雲翻墨嗟遭劫，以沫相濡情更深”，聊以自慰自壽自慶。

（未完待續）

（本文節選自《浪花的敘述》）

關注本刊

往期選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