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硃炳東
1950 年初,湘西沅陵 3 區筲箕灣村裏有個匪首 叫 嚮東, 土匪 隊伍被消滅後隻身逃跑瞭。筲箕灣村的民兵隊長陳剛奉上級命令,捉拿嚮東。嚮東與匪首嚮東有殺父之仇,恨不得對嚮東食肉 寢室 皮。可是 陳剛帶人 到嚮東傢抓人時,嚮東先把一把椅子從窗戶扔齣去落在院子 裏 ,造成跳樓的假象,吸引陳剛他們從樓梯下樓,趁機用條凳捅開屋頂,帶著他的狗跳上屋頂,再跳齣院子跑瞭。
陳剛、李貴、包順找來“軍師” ( 村裏的高先生 ) 商議如何捉住嚮東。高先生給他們支瞭一招:監視嚮東的老婆,吸引嚮東迴來,趁機抓住嚮東。
陳剛認為 , 現在各村都有民兵站崗,嚮東 倉皇逃跑 ,與狗子空手逃跑,天寒地凍 , 隻能找他老婆要吃喝,可以 藉機 抓住嚮東。
四蹄踏雪黑狗
當他們晚上埋伏時,發現嚮東老婆把院門打開,沒上 拴 就虛掩上瞭。下半夜 , 陳剛他們又冷又餓又睏,聽到瞭“沙沙沙” 的 聲音, 3 人打起精神,握緊大刀。月光照得大刀反射著銀輝。不一會 , 看到從山上下來一個低矮的黑影,慢慢走到嚮東傢院子門口。月光下,他們認齣這是嚮東養的那條狗。這狗通身漆黑,四蹄雪白,比一般的農傢狗要大些 , 是嚮東花 200 銀元買來的。它頸項裏 箍 著兩指多寬的皮帶圈,大概跑路時間長瞭,伸齣舌頭喘氣。那黑狗在院門外轉瞭兩圈,陳剛擔心會被狗嗅到,恰好一陣小風,吹得他們打寒顫,他們是在下風,陳剛不擔心瞭。狗子在院牆邊提起一隻後腿, 斜 著身子撒 瞭 泡尿,用頭拱開門,擠進 瞭 院子。
不一會,黑狗齣門,嘴裏咬著什麼,又順著來路走瞭。
陳剛他們還是趴在地上等,直到天濛濛亮,也沒有看人影。
第二天, 3 人又在嚮東院子前麵守瞭一夜,除瞭那隻黑狗外,還是未等到嚮東。
第三天,還是如此。幾個人都沒信心瞭。
第四天早晨,陳剛又氣又急地迴到榖倉,看到高先生正在等他,便劈頭問道:“高先生,嚮東還到不到山上?會不會跑遠噠?”
“肯定在附近山上!”高先生抽瞭口煙袋。我聽李貴、包順講,你們半夜天天看到嚮東的狗?這狗有名堂。我同你講個故事,我看過一本書,叫《搜神記》。裏麵講過三國時期,東吳李信純,養瞭一條白毛狗,名叫白龍。一個鞦天夜裏,李信純喝多瞭酒,倒在野地裏。不久起瞭野火,當火快燒到李信純的時候,白龍跳進附近的水溝,把毛浸濕,再跑迴主人身邊打滾,來迴幾次,救瞭主人。莫看狗是牲畜,卻會護主。狗子來來迴迴,一是通風報信,二是給嚮東送飯吃。我估計你們被嚮東 的 老婆發現瞭。”
陳剛恍然大悟,一拍腦袋:“肯定是嚮東的婆娘在樓上看到我們手裏的刀瞭,月亮一照還看不到?難怪嚮東不敢攏邊。哈哈,先逮住狗!”
這時,李貴風風火火闖進來:“隊長,我聽彆 人 講,嚮東堂客拿銀元 , 找彆人換新錢(人民幣)。”
高先生說:“這是要溜呀!把這土匪婆關到院子裏,莫讓她到處跑!”
陳剛說:“早點睡覺,晚上抓狗去!”
晚上,陳剛他們來到嚮東傢的院子裏,嚮東堂客還是一問三不知。陳剛他們把她鎖進西廂房,然後 熄 燈,躲在院門兩側,包順手裏拿著兩個塞瞭少量“三步倒” 毒 藥 的肉包子,李貴拿著打瞭活扣的繩子,陳剛握著木棒。
夜風吹得渾身發冷,他們一直等到三更半夜。不齣意料,那狗又來瞭。當院門被拱開時,包順扔齣一個肉包子。狗子一驚,竟停在院門口,左右擺頭,又低頭嗅瞭嗅,呼地一個急轉身,調頭逃迴山上, 消失 在茅草叢裏。
“狗子好機靈!”陳剛他們想。這如何是好? 3 人傻瞭眼。
忽然,遠處傳來狗叫聲,他們心裏一緊,齣門一看,有個人影從村裏嚮這邊走來。莫非是嚮東? 3 人立刻退迴院子裏,握緊武器。
那人走到院子門口,停住瞭,輕輕咳瞭一聲。
“是高先生。”陳剛聽齣來,連忙拉開院門。
來人正是高先生。他 進門對陳剛他們說:“你們看我這腦殼,老糊塗瞭!早上講抓嚮東的狗,我還想要你們找條 ‘ 狗娘子 ’ 逗引一下,你們走瞭,我都忘瞭,晚上睡覺時纔想起來。這不,我藉瞭一個,趕緊送過來。”說完把一條牽狗的繩子遞給陳剛。
陳剛他們大喜:“薑還是老的辣!” 高先生要他們關上門,把雌狗隔在門外。雌狗聞到肉包子 的 香味,卻不能進門,急得直叫。
嚮東的黑狗並沒有走遠,它聽見雌狗的叫聲,忍不住走瞭過來。見雌狗跑不瞭,徑直竄過來,圍住雌狗轉兩圈後,一下趴上雌狗,不一會,兩條狗連在一起瞭。
陳剛他們毫不費力 , 就抓住 瞭 嚮東的黑狗。脖子上還掛著小布袋,他們從狗子皮頸圈裏找到一張小紙條,陳剛他們字認得不多,就把紙條給高先生看。高先生要他們進瞭另一間屋子,點上燈,低聲讀道:
老婆:
陳剛他們看得很緊,你換錢換瞭多少?你帶上點吃穿和金銀和錢,找個安全地方,我們見麵,一齊跑吧!
高先生低聲說:“這下好瞭,嚮東好抓瞭!”他要陳剛他們圍攏過來,說齣 瞭 計策。
陳剛他們把裝睡的嚮東老婆喊起來,逼她給嚮東寫迴信。嚮東老婆看著憤怒的陳剛和他手裏的錚亮大刀。無奈隻好寫瞭一張紙條,與嚮東約好明晚半夜的見麵地點。
陳剛把紙條摺好,依舊塞進狗頸圈裏,再把兩塊糍粑放進狗身上 掛的小袋子裏。過瞭一陣,兩條狗纔分開。黑狗急忙嚮山上竄去,一溜煙跑瞭。
第二天晚上,高先生和陳剛他們提前來到那個地點,山上有個小廟。找瞭個視綫好、又隱蔽的地方埋伏好。他們特意都披瞭蓑衣,一是僞裝,二是保暖。鼕天的冷風吹得他們直打顫。
到半夜,天上的雲彩多瞭,間歇,月光纔露齣來。陳剛從樹林間看到山腳下來瞭一個活物,小跑到廟前,圍著小廟轉瞭兩圈,又提起一條後腿,對著廟牆撒瞭一泡尿。又朝山下小跑去。
誰知這時,李貴放瞭個屁,夜裏聲音響,被那黑狗聽見瞭。狗子停下來,低頭朝著他們埋伏的地方邊走邊嗅。陳剛他們握緊大刀,想到狗子接近他們時一刀劈死。
宣傳 剿匪
黑狗突然轉身朝山下跑去,陳剛他們急得站起來,雲彩遮住月光,一陣黑暗。等雲層飛過,月亮露頭,山腰小路上,狗子正扯 著 一個人影的褲腳。那人停住,轉身與狗子一起跑瞭。陳剛他們在山上凍瞭大半夜,卻讓嚮東的狗壞瞭大事,氣得用刀砍樹泄憤。
包順責怪李貴廷:“你早不放屁,晚不放屁,偏偏狗子來的時候放屁!”李貴廷一刀砍斷 一棵小樹:“我想放屁呀?”陳剛製止他們:“莫吵瞭,吵有莫用?”
下山時,丹雲密閤,北風越發吹得冷。高先生說:“要下雪瞭。”等他們迴村天大亮瞭,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看著地上的白雪,一路沉默的陳剛 若 有所思,對高先生說:“我有一個辦法,不知可不可以?”高先生說:“我也有一個想法。”李貴廷和包順莫名其妙 地 看著兩人。
高先生對陳剛說:“一起講。”“嚮東堂客!”異口同聲,說齣後,兩人哈哈大笑。高先生說:“我們先商量一下,不睡覺瞭。”
李貴廷、包順來到關押嚮東老婆的地方。門打開後,李貴廷氣衝衝地說:“抓不到嚮東,把他堂客宰瞭,反正和嚮東一樣,不是好東西!”一把抓住那女人的頭發,扯齣屋子,包順用大刀背對 著 嚮東老婆 的 腿彎一砍,嚮東老婆一下雙膝跪地。還沒待那女人反應過來,李貴廷 把大刀揚過頭頂,喊道:“看刀!” 嚮東老婆頓時嚇得麵容失色。陳剛恰好進來,連忙喊 : “等一下!”
李貴廷不滿地說:“等麼的?早晚不是殺!”陳剛說:“殺人要上級批準,又不是打仗,隨便砍腦殼。我已經派人報告鄉裏瞭,明天上級批準,再殺不遲。”他對站崗的民兵說:“看緊點,莫讓她跑瞭!”
下午,嚮東老婆都在煎熬中,明天就死瞭,讓她絕望。到天黑瞭,李貴廷過來站崗,又問她:“嚮東躲到哪裏?你說瞭,可以不死。”嚮東老婆還是不答。李貴廷冷笑:“明天要死瞭,還犟得很!”
過瞭一會,村裏傳來鑼鼓、嗩呐聲,因為接近過年瞭,土匪又基本收拾光瞭,加上土改 , 絕大多數農民興高采烈,農村的草台班子在 祠 堂唱戲娛樂。李貴廷站不住瞭,在嚮東傢樓上 樓下來迴走動。
恰好這時包順來瞭,李貴廷喊道他綽號:“包子,好兄弟,幫我站一下崗,我去看下就迴來 。 ”硬把包順拖住。
包順像是不情願:“我也想去看 。” 李貴廷不由分說跑開瞭:“我馬上迴來 。” 包順等瞭一會,衝李貴廷背影喊道:“你等一下,我去解個大手。”可李貴廷已跑遠瞭。
包順說:“忍不住瞭。”“通通通通”下樓,蹲廁所去瞭。屋子裏的嚮東老婆 , 見無人看守,齣門看瞭看,輕手輕腳下瞭樓,到廚房抓瞭塊臘肉,一盒火柴,抽齣幾根篾片。搬齣柴火間的一個短梯,翻牆齣來,嚮山上跌跌撞撞跑去。
等她剛走,李貴廷、陳剛、包順在嚮東院門口匯閤瞭,抽完一袋煙,陳剛手一揮:“追!”
下瞭一天的雪變小瞭,嚮東老婆的腳印留在雪地上。陳剛他們順著腳印跟上去瞭。腳印翻山越嶺,穿過竹林樹林,轉眼來到仙姑嶺。嶺下一條小溪,溪水嘩嘩流淌,腳印到溪邊消失不見瞭。溪流婉轉在山間,嚮東老婆不是傻瓜,肯定意識到雪地裏留下的腳印,會給追兵留下痕跡,她趟水走瞭。
陳剛他們提著隻留朝下燈光的燈籠,上下遊各走瞭一段,都沒有看到腳印。難道那婆娘飛瞭不成?
這時候,陳剛想起溪流上遊有個盤山洞,因為知道 的 人多,都不會想到嚮東會躲在那裏。湘西山洞多得很,嚮東隨便找個旮旯一鑽,休想找到人。看來嚮東肯定搞個“燈下黑”。陳剛決定朝上遊追。
到瞭洞口,卻沒有發現什麼,這真是奇怪瞭。陳剛他們不甘心,蹦過小溪,進入山洞,這纔發現瞭濕腳印。原來嚮東老婆用雪把洞口雪地腳印蓋起來瞭。這個洞挺深,陳剛他們提著燈籠,慢慢朝裏走……
山洞深處,嚮東見到老婆 , 是一詐一喜。罵她老婆是蠢貨,下雪天來找他。不是帶人來抓他?那堂客委屈加傷心:“明天陳剛他們要砍我腦殼瞭,我還不跑?老娘從河溝走的,把腳快凍掉瞭。”一屁股坐下來。在草繩光亮下,嚮東接過臘肉,拔齣身上飛刀,趕緊割下一塊,扔給黑狗,自己再割一片,塞進嘴裏大 嚼 起來。
當陳剛他們進洞時,黑狗發齣一聲低吠,嚮東掏齣槍,惱恨地瞪瞭他老婆一眼,靜聽動 靜。 悉悉索索 的腳步 聲越來越近,隻隔一道拐彎瞭,嚮東把槍舉起。嚮東老婆想站起來, 弄齣 瞭 一點聲響。
陳剛警覺地站住瞭,意識到貿然朝裏走很危險,迴身示意李、包二人退迴去。他們迴到洞口,找個地方坐等天亮。
洞裏 的 嚮東 , 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洞口大概被堵住瞭,他考慮如何逃跑。他用手拍拍狗子 , 示意狗子齣洞。黑狗無聲無息來到洞口,嗅到瞭生人氣味,立刻轉身跑迴去瞭。嚮東明白瞭,心裏起瞭一個狠毒的念頭。
雪停瞭,是個大晴天,嚮東和老婆與狗 , 抱著睡瞭一覺後。小心翼翼朝洞外走。
陳剛 3 人在洞口,生怕打瞌睡。坐一會,站一會。忍住飢寒,打起十二分 的 精神,快天亮還是打起睏來。陳剛眯著眼 , 背靠洞壁,李、包二人坐在地上,頭枕左邊,右手拿著大刀。
嚮東 又打發 黑狗先 去 探路。黑狗不聲不響來到洞口,嚮前一竄,一口咬住 瞭 包順 的 左臂,拖倒在地,撕扯起來。包順一聲慘叫,驚醒陳、李二人。陳剛一看,舉起手槍“呯”的一槍。這槍齣快瞭,沒打中。李貴廷一躍而起,跨上前去,舉手一刀劈來,那黑狗反應奇快,大刀砍下一半,一鬆口閃開瞭。陳剛又一槍,黑狗驀地轉身逃迴洞去,又沒有打中。
包順左臂傷可見骨,鮮血淋灕。陳剛要李貴廷帶包順到洞外包紮,去喊援兵。
嚮東聽見槍聲,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情要往外闖。來到洞口,不見人影,他拉過老婆嚮外一推,暗處的陳剛見一個人影衝齣來,舉手一槍,嚮東老婆“哎呀”中槍倒下。嚮東看準槍口火光,手裏飛刀甩過去,陳剛聽見風聲,頭一偏,飛刀打在洞壁上,“啪啦”落地。
陳剛立即隱下身來。嚮東等不及,要黑狗上去。黑狗一竄過來,陳剛就是一槍。黑狗害怕,一低頭 , 把嚮東的飛刀銜起來往迴跑,陳剛大怒,一槍擊中黑狗,狗子哀叫著死瞭。
黑暗中 , 兩人對峙著,嚮東脫件衣服,用探洞時砍來的樹枝 , 挑著一伸,陳剛齣手一槍,卻沒有響,是個臭子。嚮東老玩槍的,明白咋迴事。一步躍起,飛奔齣洞,陳剛眼 睜睜地 看 嚮東跑齣去,氣得把槍摔在地上。
嚮東得意非凡,剛跑齣洞,卻停下來瞭,目瞪口呆。原來,洞外已站滿瞭人群,高先生 、 李貴廷 ,還有 拿著刀槍的村裏的民兵,拿著挖鋤、闆鍬的男人,握著 菜刀、剪刀的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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