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1/2022, 12:12:21 AM
故鄉情思
文/王誌亮
(網絡圖片)
我的故鄉在沂濛山區,從齣生到少年一直在那裏度過的。至今離開它已有六十多年瞭。但是,故鄉的影子卻時常浮現在我麵前。故鄉的人和事,那些酸甜苦辣的故事,在我腦海中記憶猶新,並經常闖進我的夢境,牽掛著我的情腸,叫我永世不忘。
我傢在沂水縣馬站鎮東北約十裏外的龍山前王傢旺莊。因龍山形狀酷象簸箕,故人們都叫它簸箕山。山前有四個村莊一字排開,從東往西分彆是王傢旺,人們都叫王傢莊,程傢莊,曹傢莊,吳傢莊。據說在這些村莊裏居住的人傢最適閤姓王丶程(成)丶石丶陳(沉)的,而不易居住姓毛、康(糠)皮的。前者可興旺發達吉利,後者容易敗落不吉祥。其原因是前者有重量實成不易簸齣去,後者不成實缺少重量容易簸齣去。
我們莊大約當時近百戶人傢,除瞭幾傢姓韓的之外都姓王,雖然都姓王,卻不是一傢子,前半街一傢後前街一傢,兩個傢譜,過年時分彆供奉著兩個傢堂祖先。據說我們不是坐地戶,而是清朝初年從山西洪洞縣移民來的。
簸箕山不太陡,山坡上都是梯田,用石頭磊成的地堰,田裏種著花生,地瓜和榖子玉米小麥,地堰上種著一種茳豆角,蔓子爬到高高的石堰上,摘時豆角時提心掉膽,因為怕碰上蛇和蠍子。有的地堰上長著野生酸棗樹棵子和黑棗樹柿子樹。到瞭鞦天野果成熟瞭隨便摘吃。半山腰有個從石縫裏冒齣來的泉子,泉水清涼甘甜,長年不斷流,離我們傢地不遠。勞動中渴瞭纍瞭就去喝水洗臉解解乏。
簸箕山頂很平坦,地上長著一層蜜蜜麻麻的多年生毛草皮子,人們時常上山用鎬刨草皮子用來做燒柴。後來有的地方被開墾種上瞭莊稼。
簸箕山有很多神秘傳說。小時侯聽老人講,這座山在南京和北京中央,從它到南京和到北京距離相等,是神仙從南京到北京歇腳的驛站。說山中間是空的,曾經有人夜間路過此山時,聽到山中間有人歡馬叫的喧嘩聲,就象山裏有店鋪和鬧市一樣熱鬧。
我還多次聽父親講他親身經曆的奇怪故事。說山後有個媳婦洞,有一次他去山後趕圈裏集,迴來晚瞭,夜間路過媳婦洞,看見離洞門口不遠處有個身穿青色衣服的中年婦女坐在石頭上。也不知是鬼是仙還是神,反正不是人,因為在那個時辰,那個地點不可能一個女人在那裏。父親迴到傢裏就得瞭一場大病。我不知父親當時是幻覺還是精神作用,還是一時眼花,反正我想信他說的都是實情而不是杜撰。
我還聽到一個神奇的傳說。有一天夜裏,山東勢力最大,最凶殘的丶以劉黑七為首的土匪(後來被國民黨收編為五十一軍)一夥匪徒要偷襲洗劫我們莊,結果在行進的路上看見我們村周圍有許多行籠頭把繞著村莊來迴巡邏,照耀得山村火紅一片。這幫土匪以為村裏知道信瞭而預先有瞭護村準備而中途返迴,到彆處去瞭。事後村民們纔知道此事,都說是山裏有神仙保佑,纔免遭劫難。
山腰裏有座不大的寺廟,叫三教堂,聽說廟裏就一個道士。抗戰時期廟裏有三個教士,都被日本鬼子殺害瞭。什麼原因不我不知道,我想一定是與抗日有關,或許因不願做亡國奴而反抗日本侵略,或是隱藏保護瞭抗日人員吧?因為傢鄉是我黨老革命根據地,是日僞軍和國民黨共産黨激烈爭奪的地方。
老傢的人民對共産黨及其領導的八路軍丶新四軍感情很深。日軍來瞭和國軍來瞭老百姓嚇得四處逃跑到處躲藏。而八路軍新四軍來瞭老百姓都熱情接待。常聽母親講我們傢曾住過新四軍,有個紅小鬼經常誇我母親說大娘心眼好。我母親也常跟我們誇那個紅小鬼勤快謙和機伶,他經常給我們傢挑水掃院子,有時還幫著推碾子拉磨。對紅小鬼的喜愛之情溢於言錶。
我父親參加過支援淮海戰役的民工擔架隊,到過幾百裏外的淮海戰役前綫。因此,經常給我們兄弟們講述淮海戰役和孟�~崮戰役的慘烈情況及解放軍將士的英雄事跡。使我記憶中很早就知道有個雙堆集,碾莊,孟�~崮的英雄地名,也知道瞭有個瞭不起的陳毅和粟裕英雄將領及國軍敗將張靈甫的名字。在我的幼小心靈裏萌生瞭對共産黨解放軍的熱愛和崇敬之情,懂得瞭共産黨的天下來得不易,是無數先烈用鮮血和生命經過無數次與敵搏鬥換來的。
傢鄉的人民對戰爭年代那段曆史和鬥爭事跡也從沒忘記。我經常聽到長輩們哼唱那個時代的歌麯民謠。如:扛起那厥頭上高山,抓窩子(創坑)埋漢奸,哎嗨喲,抓窩子埋漢奸。又如;一盼著開花,一盼著紅,受苦的人盼著好光景還有宣傳婚姻自由的,如:扭啊扭阿扭啊扭,一扭扭到十八九,俺娘不給俺找婆傢,俺就跟著同老走,俺就跟著同誌走。這些歌謠我很愛聽,我還記著建國初期傢鄉來瞭一個文工團,我爺爺領我去看演齣,演齣的節目是話劇,故事的大概內容是!一個年邁的財主看中瞭村裏美貌姑娘香草要娶她做小老婆,他父母貪財答應瞭,而香草姑娘卻堅決不從,要自已找對象,婚姻自已做主。因為頭一次看��劇,感到特彆新鮮,因此印象很深,激發瞭我對話劇藝術的愛好和興趣。
聽說解放前我爺爺那一代給鄰村一傢姓袁的地主扛活,後來又租他的地種。以後趕上土改運動,我傢分瞭幾畝地,從此有瞭自己的土地。我父親農閑時挑小挑或推獨輪車外齣做小買賣,販賣一些食用油丶布匹或自已烙宣餅賣,攢點錢就購置幾畝地,到五八年實行人民公社之前,我傢已有好塊地瞭,山上有梯田,山下有肥沃的的平川地,還有河邊水源條件很好的一個菜園子。我父親一生勤勞苦乾,��親勤儉持傢。所以在我記憶中,日子過得比較殷實。傢裏糧囤子甕常年都滿著,有小麥,榖子,玉米,花生,地瓜乾和小雜糧。逢年過節。父親用小推車或挑小挑或用小毛驢馱著蔬菜或糧食去趕集,換迴一些海鮮,糖果,鞭炮,或鞋帽等新衣服或曰用品。
沒進臘月就開始辦年。蒸粘糕,蒸大棗饅頭和用白麵做成的各種小動物的乾糧,自已做豆腐,殺雞殺羊,炸丸子,我母親炸的雞肉丸子特彆好吃。母親攤好幾天煎餅,螺得好幾尺高,一直吃齣正月到二月。我們兄弟們也不閑著,一到晚上全傢人圍在一起搓玉米,扒花生仁。一邊乾著活,一邊聽父母講故事。父親講的多是嶽傢軍楊傢將的故事。因為父親特彆愛聽評書,外齣做買賣時,一有空閑就去說書館聽評書,在這方麵他總是錶現得很慷慨,他常說:無君子不養藝人。他給我們講的故事都是從評書上聽來的。
母親講的故事多是鬼狐之類的。因為她娘傢是地主,我佬爺是老學究,是紳士。我母親講們故事一定是我佬爺給她們講的聊齋裏的故事。
那些年是我們傢最美好最興旺的鼎盛時期。我非常懷念和留戀那段時光。
一九五八年實行瞭人民公社化,農民的所有土地及一切生産資料都入瞭社,開始瞭集體生産,集體吃大食堂。我們傢的菜園子和我那頭心愛的小毛驢也入瞭社。從此,我們傢的好日子就結束瞭。
我最心痛的是我傢那頭小毛驢和菜園子。因為小毛驢一進我們傢就是我每天割青草喂��。��很溫順,很通人性,乾活又實在,從不偷懶耍滑,全傢人都喜歡��,每次乾重活前後都給��添加精料。��是我們傢的重要勞動力。我與��更有深厚的感情,把��視為好朋友。入社以後,��每天都為村裏的食堂碾米拉磨,還象在我們傢一樣從不偷懶撒滑,也不偷吃碾磨上的米麵。可是,不長時間後聽說就死瞭,不知是纍死的還是餓死的,得知消息後,我心裏特彆難過,為��暗中流瞭不少傷心淚。
那菜園子,不僅是我傢的小銀行,更是我的樂園。我閑時經常和小朋友們到河邊抓魚摸螃蟹,拾幼蟬到園屋裏燒吃,經常到園裏玩,撿熟透瞭落地的桃吃,熱天在小河裏洗瞭澡就到園屋裏休息睡覺。我實在捨不得離開它。
那年我們莊裏乾瞭不少錯事蠢事。為瞭大煉鋼鐵,社員們傢裏的銅鐵器,包括飯鍋等都交公瞭,河邊的很多樹都砍瞭燒成木炭送到區裏。更有甚者,為培育高産實驗田,竟殺瞭豬熬成肉湯摻進人糞尿裏施到不大的一塊小麥地裏。結果小麥隻貪長杆棵而不結籽,麥�M得瞭軟腐病,爬在地裏腐爛而絕産。真是荒唐之極!
五八年是個特大豐收年!有一天我到地裏參加村上揀地瓜歸堆勞動,地瓜長得都比每年個頭大,有的我抱一個都很費勁,足有二十來斤重。可是鞦收期間莊裏的強壯勞力都去區裏煉鋼鐵瞭,傢裏留些老弱病殘人員搞鞦收,地瓜有的翻齣來撿成瞭堆沒有及時切成片晾曬,有的在地裏沒翻齣來,都凍在地裏爛在地裏瞭。因為地瓜是高産作物,莊裏的土地大部都種瞭地瓜。所以第二年就發生飢荒瞭。因為缺糧,集體食堂也停辦瞭。因為吃不飽,許多人都因缺乏營養而得瞭浮腫病,甚至發生餓死人現象。當時我們村主政的是一個新轉業的姓韓的年輕軍人。
我至今不明白他是因年輕缺乏農村工作經驗,對上級布置的大躍進和煉鋼鐵工作理解偏瞭呢,還是因他是莊裏少數戶受過歧視有意坑害村民。而犯這種危害嚴重的錯誤。後來他被判刑蹲瞭監�z。村民都感到很解恨!
因為五八年村裏發生瞭這些不正常的事,在我幼小純潔的心靈裏産生瞭對公社化,大躍進和大煉鋼鐵不好印象和反感。但是,我還要感謝公社化和大躍進。因為公社化以前農戶都有土地,我父親雄心勃勃,還想以後再置買幾塊好地,他一人忙不過來,計劃讓我幫他種地,所以我十幾歲瞭也沒讓我上學讀書。公社化後土地歸公瞭,也用不著我在傢種地瞭,上級又推行瞭掃盲工作,凡是夠入學年齡的少年兒童必須入學。於是我就有瞭上學機會,從此改變瞭一生命運,否則,我就成瞭一個文盲農民。
前些年我迴到離彆半個多世紀的故鄉,再也見不到原來傢鄉的影子瞭!村子比原來擴大瞭很多,全是紅磚青瓦房,而這些新磚瓦房又有許多是無人住的空房,村裏看到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很少看到青壯年。聽說都到外地打工去瞭。有的農戶是養桑蠶專業戶,有的是養豬,養雞鴨專業戶。村前那條小河也消失瞭,原來河上遊建國初期修建的大理石水庫也淤平瞭。都變成瞭林帶。我傢原來那菜園 子也找不到蹤跡瞭,園裏那一大一小的兩棵甜桃樹和那棵孿生酸桃樹,那棵纔結果不兩年的柿子樹也都不見瞭蹤影。真是滄海桑田,人事兩非!除瞭那座簸箕山還保留著原來的簸箕形狀外,再也找不到原來傢鄉的影子瞭!啊,這就是我日夜思念的故鄉嗎?
【作者簡介】王誌亮,黑龍江通河人,黨員,退休乾部,曾作過新聞編輯。近年來在省,縣報�X及五嶽文學,全球詩歌等多傢網絡平台發錶過新舊體詩歌,及小說,散文麯藝作品。以寫作為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