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25/2022, 5:35:54 PM
宋人李復有詩雲:“春茶自造始開嘗,色味甘新氣芬馥。”春暖花開之際,茶人們一年一度的盛宴便如約而至――春茶季。對他們而言,春日的陽光和雨露,都藏在這一杯春茶裏。有的甘甜、有的濃鬱、有的花香襲人、有的野性十足……百般滋味,似乎是要靜下心來將每種都品上一品,纔不辜負這大好春光。
香茗一甌知時節
茶葉采摘季節,由於茶葉生産地區的氣候條件不同,各種成品茶對原料的要求不同,采摘季節的先後差彆因此也就更大。明代以後,春茶采摘時節逐漸延長,不但有所謂的頭春、二春、三春等茶,而且人們還認識到采摘期的早與遲,對茶葉品質的優次是密切相關的。
如今,人們又在原有的基礎上,將春茶劃分成頭采、頭春、早春、明前、雨前、春尾等幾類。
頭采茶指茶園在開春以後,對極少量的、已經達到采摘標準的芽葉的第一次采摘。因數量極少,用來篩選的範圍也就很小,所以頭采茶通常被用來試製成頭一波春茶。但由於含水量大,品質並不一定是春茶裏最好的。
頭春茶是指第一波春天采摘的茶葉。對於中國的名優茶來說,頭春茶都代錶的是最高品質。但即使是頭春茶,不同種類的茶葉采摘時間也不一樣。綠茶頭春茶時間一般可以從2月延至4月。比如,四川宜賓在2月中旬開始采摘,浙江溫州永嘉烏牛早品種在2月中下旬開始采摘,福建福鼎白茶一般3月初采摘,陝南茶區往往在3月下旬開園采茶。而在同一茶區的高海拔茶園,頭春茶的采摘時間更晚。
對於茶葉采製來說,有4個重要的節氣:立春、春分、清明、榖雨。而春分至清明之間采製的茶是為明前茶。茶樹經過瞭一個鼕天的休養,本身物質含量就較豐富,再加上清明前氣溫普遍較低,茶樹發芽數量不僅有限且生長速度較慢,能達到采摘標準的産量很少,故坊間也有“明前茶,貴如金”之說。
雨前茶是在榖雨前采製成的茶葉。雨前茶雖不及明前茶那麼細嫩,但由於這時氣溫高,芽葉生長相對較快,積纍的內含物也較豐富,因此雨前茶往往滋味鮮濃而耐泡。
春尾茶,又被稱之為“雨後茶”,指榖雨之後采製的春茶。榖雨時節,氣溫逐漸迴暖,雨水充沛,茶樹從寒鼕中徹底蘇醒,喚起潛藏的能量。也是步入夏季前最後的一款“春茶”。
“明前”“雨前”的概念,主要是對江南茶區而言。雲南、廣西、山東等地,都不會有明前、雨前的概念。因為西南茶區和華南茶區的大部分區域地處我國南部,開春氣溫迴升早,每年往往是在春節時就已經開始采茶,待到清明時,采摘茶葉已近兩個月。比如雲南普洱茶(生茶),雖然也講究春茶,但因為海拔問題,普遍為小茶樹和台地茶發芽較早,古樹茶發芽較晚,即使也有少數茶區可以明前采摘,但很多茶區的雲南大葉種茶要等到三月底四月初纔開始采摘,有些甚至要進入四月中旬采摘。江北茶區如河南、山東等地由於氣候原因,往往在清明節後纔開始采製,因此並無“明前”之說。
不同的茶類,對采摘時節的要求是不同的。如西湖龍井以明前茶為貴,普洱茶(生茶)以清明後榖雨前采摘為佳。茶葉采摘注重時節的原因,說到底是能采摘到內含物質豐富的鮮葉,能有閤適的天氣可以製作茶葉。好鮮葉加上好天氣,再加上好的製茶師傅,一款好茶的誕生就是大概率事件瞭。
正是江南好風景
江南、煙雨、茶葉,如果中間再添入“文人”二字,就勾勒齣瞭一幅完美的丹青――仿佛茶葉這種清雅之物,天然就是為瞭江南而生的。
從古至今,天下文人都愛江南,天下茶人都偏愛江南茶。
哪怕茶聖陸羽也有私心,獨寵浙江湖州的顧渚紫筍,還特地“踩一捧一”地強調:“紫者上,綠者次;筍者上,牙者次”;古今最受推崇的“茶詩”――唐代茶仙盧仝《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中的《七碗茶歌》,也把宜興的陽羨茶推嚮神壇,說“天子須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
江南茶如同詩畫,茶意先於香味,光是身在茶園就情難自禁。大凡齣名的江南茶,無一不是生於山水錦綉之間,無一不是揚名在文人墨客之手。
蘇州的洞庭碧螺春,生長的環境極其苛刻――太湖中有兩座小島,西邊的喚作西山(西洞庭山),東邊的名作東山(東洞庭山),日久天長,東洞庭山與陸地相接,成為三麵環水的半島,而西洞庭山依然絕世獨立,深居湖心。
碧螺春,就生長在這太湖煙水迷濛的東、西二山之上,如同白銀盤裏一青螺。
碧螺春常有,但洞庭碧螺春少見,唯有湖中二山所産、寥寥無幾的纔能冠以“洞庭”之名,纔飽吸瞭太湖煙水,齣落得楚楚動人,散發著“嚇煞人香”。從宋代範成大鍾情的“水月茶”,到清人贊嘆的“梅盛每稱香雪海,茶尖爭說碧螺春”,山水詩文塑造瞭碧螺春獨有的魅力。
太湖如此,西湖更負盛名。明清以來,西湖龍井就是文人士大夫們竭力追求的名茶。晚明的張岱、清代的袁枚,兩大纔子亦是兩大老饕都對其贊不絕口。
而世間自稱“貢茶”的名茶如過江之鯽,唯有西湖龍井引得帝王親自下場“背書”――乾隆下江南,專程赴獅峰山下鬍公廟品飲,傳說將廟前十八棵茶樹封為“禦茶”,今天的西湖龍井尚有“獅”“龍”“雲”“虎”“梅”五大核心産區。
而在獅峰山一帶,還有翁傢山、楊梅嶺、滿覺隴、白鶴峰等産地,如群星拱衛西子湖,湖光山色茶湯香,一杯飲盡江南春。
皖南的祁門、東至、貴池、石台、黟縣、休寜,以及浙西開化一帶山岩靈秀,水溪潺潺。崇山峻嶺的地貌,讓這裏自古偏居一隅。殊不知,早在南宋時期,此地因為獨特優質的自然生態資源已是名優茶葉的産地。《文獻通考》記載,宋代當時全國名茶共37個品目,其中“仙芝”“嫩蕊”就産於皖南一帶,尤以石台茶仙寓山為之最。
由於“嫩蕊”産於海拔韆米的雲霧之中,茶園常年被雲霧籠罩,所以當地人稱此茶為“霧裏青”。霧裏青茶,從明武宗正德三年(1508年)被列為貢品。此後每年3月,霧裏青茶由挑夫從仙寓山“徽饒通衢”挑到山下,裝上小船順鞦浦河而下,在池州上大船,順長江而下,經蕪湖、南京至揚州轉入京杭大運河,韆裏迢迢運往京城。這正是陸放翁筆下的“鞦浦萬裏茶人到,笑說仙芝嫩蕊來”。
自休寜順馬金溪而下,便入浙江開化境內。地處浙皖贛三省交界的開化,峰巒疊嶂,溪流眾多。好山好水造就瞭開化龍頂特有的顔色,根根分明的芽頭在伴著激蕩的清泉繪製齣一幅氤氳的山水江南,沉浮之間構建齣一片奇妙的碧潭森林。
濃鬱的茶香伴著水汽緩緩升起纏繞,絲絲花香在鼻尖綻放,大山之間的山野之氣衝破鼕日的陰霾,是春日江南的味道,春風拂麵,沁人心脾。輕呷一口,茶香在舌尖迸發,絲絲甘甜漫上心尖,不禁讓人沉醉在這山水江南的層層綠意之中。
且將詩詞奉新茶
從古至今,文人墨客對春茶的褒揚多姿多彩。
雀舌、仙毫、毛尖、瓜片、雪芽、紫筍、銀針……茶名往往如詩題,濃縮著春天的生機和詩意。麵對春茶,古人總是以詩詞相酬。
唐代詩聖杜甫在《重過何氏五首・之一》中寫道:“落日平台上,春風啜茗時。石欄斜點筆,桐葉坐題詩。翡翠鳴衣桁,蜻蜓立釣絲。自今幽興熟,來往亦無期。”一首詩道盡瞭在夕陽餘暉的春天裏,因茶而情景交融,動靜結閤,虛實相生。
詩人劉禹锡則以特有的纔情加上茶人對春茶的深情在《西山蘭若試茶歌》中說:“山僧後簷茶數叢,春來映竹抽新茸。宛然為客振衣起,自傍芒叢摘鷹嘴。斯須炒成滿室香,便酌沏下金沙水。”令人讀後也想融入廟簷之下,觀竹和聞啜那“滿室香”的“鷹嘴”春茶。
晚唐詩僧齊己,他的春茶詩意境深遠,他在《謝中上人寄茶》中是這樣寫的:“春山榖雨前,並手摘芳煙。綠嫩難盈籠,清和易晚天。且招鄰院客,試煮落花泉。地遠勞相寄,無來又隔年。”
到瞭宋代,詩人對春茶的眷戀更進一層,範仲淹在《鳩坑茶》一詩中說道:“瀟灑桐廬郡,春山半是茶。輕雷何好事,驚起雨前茶。”
詩人梅堯臣更是把春茶與黃金媲美,他在《答建州瀋屯田寄新茶》的詩中說道:“春茶研白膏,夜火焙紫餅。價與黃金齊,包開青�m整。碾為玉色塵,遠及蘆底井。一啜同醉翁,思君聊引領。”錶現瞭詩人悠然自得地吟詩、賞春、品茶,心中瞭無牽掛,頗有一番“茶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覺。
而北宋大文豪蘇東坡則以一代茶人的深情,把春茶描摹成花容月貌、冰雪心腸、蘭心蕙質、神韻迷人的絕代佳人,其詩《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芽》說:“仙山靈草濕行雲,洗遍香肌粉未勻。明月來投玉川子,清風吹破武林春。要知玉雪心腸好,不是膏油首麵新。戲作小詩君一笑,從來佳茗似佳人。”讀瞭這首詩,尤以“從來佳茗似佳人”一句,人們對蘇東坡筆下的春茶,怎能不傾慕與心醉呢?至今人們把這一佳句,以“欲把西湖比西子”相對。
人稱“梅妻鶴子”的北宋詩人林逋,在《烹北苑茶有懷》詩中把春茶譽之為“世間絕品”,其詩雲:“石碾輕飛瑟瑟塵,乳花烹齣建溪春。世間絕品人難識,閑對《茶經》憶古人。”“世間絕品”的春茶,韻高難識,明寫茶,暗喻人。茶的野、幽、清、高均成瞭詩人品格風範的標識,也成瞭詩人對生活意境的追求。
明代以後,儒生品春茶,風流依舊。如唐伯虎習以春茶作畫,以茶思賦畫之靈感,對春茶的嗜愛往往比彆人更勝一籌,品之不盡,欲自買青山,自摘春茶。他在一幅《品茶圖》題詩款中說:“買得青山隻種茶,峰前峰後摘春芽。烹煎已得前人法,蟹眼鬆風娛自嘉。”
清代詩人陳章,對采茶人的辛勞深有體會。他在《采茶女》中寫道:“鳳凰嶺頭春露香,青裙女兒指爪長。度澗穿雲采茶去,日午歸來不滿筐。”雖說辛苦,但一年之中,采茶人最盼望和最感恩的還是春天。因為春天造就瞭好茶,好茶造就瞭采茶人生活的安康。對他們來說,侍春茶,侍的也是自己的生活。
排版:張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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