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6/2022, 3:11:43 PM
大秦最後一輪明月――敗軍之將章邯(4)
主筆:閑樂生
章邯打敗吳廣後,一路勢如破竹,攻至陳城外圍重要軍事據點許縣。
許縣,春鞦時期為許國;戰國時屬魏;三國時曹操在此建都,稱許昌;此地乃是中原地區一大縣,地處天下之中,為陳城西北屏藩,戰略位置非常重要。
可是如此重要的一個地方,陳勝隻派瞭伍逢一部數韆人在此駐守,章邯輕鬆將其搞定。伍逢下落不明,其部下潰散至陳城。至此,陳城外圍戰綫全麵告破,陳勝的好日子也到頭瞭。
就在兩三個月前,張楚軍還兵臨鹹陽城下,轉眼間形勢逆轉,如今換成秦軍兵臨陳城之下瞭,這可真是造化弄人。
其實,早在陳勝攻占陳城、自封張楚王之時,就顯露齣瞭他“驕而無謀”的毛病,而且癥狀比吳廣還要嚴重。
有一個成語叫做“夥涉為王”,其中的典故正可以說明陳勝是如何“驕”的:從前陳勝即位之初,有幾個早年間的窮朋友來找他,想沾沾故友的富貴之氣――這人隻要是一富貴,什麼亂七八糟的故人都會冒齣來套交情,世情冷暖,想來大傢也見得多瞭,不稀奇。
況且,陳勝當年在當雇農的時候,就跟這幾位窮朋友承若過:“苟富貴,勿相忘!”當時窮友們還曾笑話過他,結果沒想到陳勝還真富貴瞭。然而這幾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也真是不識相,一見王宮裏那富麗堂皇的勁兒,就有如劉姥姥進瞭大觀園,這裏看看,那裏摸摸,一邊流著口水,一邊大放闕詞:“夥頤!涉之為王瀋瀋者!”意思是:哦喲,我們小涉(陳勝小字)果真是發達瞭,穿上龍袍當瞭個王,還蠻像那麼一迴事嘛。
接著,他們又把從前與陳勝一起種地受窮沿街討飯等革命傢史全抖落瞭齣來。
老友見麵,當然要說些從前的事兒,這也是人之常情。但陳勝現在可是萬人之上的王瞭,他怎能容忍自己這些丟人老底再被掀開,萬一傳齣去,那王的麵子往哪放?於是陳勝一怒之下,竟把這些老哥們兒推齣去全斬瞭!
論恢宏大度,這一點陳勝就遠不如劉邦瞭,劉邦就算當瞭多年漢王,後來又當皇帝,也從不失草莽本色,經常與老兄弟們在朝堂上開玩笑,後來還是在一場宮廷宴會上,沛縣兄弟們鬧得太過分瞭,有跳舞的、歌唱的,吵架的,甚至還有人拔齣佩劍,在皇宮大殿柱子上亂刺亂劃的。劉邦實在看不過去瞭,纔拜托儒生叔孫通以古禮重新編排瞭一套簡易版“漢朝儀”,這纔漸漸有瞭皇傢風範。
還有一次,陳勝的嶽父來看他,他也嫌老婆娘傢窮,竟像接見臣下一樣接見瞭嶽父,言行舉止,極度傲慢無禮,嶽父大怒曰:“怙亂僭號,而傲長者,不能久矣!”不辭而去。
另有陳勝的另一位老搭檔兼首席名將葛嬰,當大澤鄉起義之初,陳勝便派葛嬰獨當一麵,率軍南徵九江郡(治今安徽壽縣),葛嬰不辱使命,一直打到東城(今安徽定遠),遇見楚國後裔襄疆,葛嬰為求得正統,便擁襄疆為楚王。但隨後便傳來陳勝稱王的消息,葛嬰愕然,隻得殺掉襄疆,並隨即返迴陳縣拜見陳勝,但陳勝還是認為葛嬰背叛瞭他,而將葛嬰處死(注1)。
歸根結底,陳勝還是根基不足,所以眾將離心,諸侯自立,陳勝總結經驗教訓後覺得,現在齣的各種狀況還是因為隊伍的紀律沒有抓好,於是他接連任命瞭兩位“紀委書記”,以硃房為中正,鬍武為司過,專門糾察將吏的過錯,目的就是要用高壓手段維護自己的權威。結果卻適得其反,逼得眾將更要自立,否則隻怕腦袋不保。
如果光是這些,那也就罷瞭,再加上“無謀”,陳勝可真沒救瞭。
許縣乃陳城屏藩,陳勝卻隻派伍逢一部數韆人在此駐守,此無謀之一。
章邯梟將,卒皆死士也。周文諸將弱懦,使彼席捲來前,莫有當其鋒者。陳勝不卑詞重禮結好於諸侯,請其來援,反拼力守城,寄望於奇跡,此無謀之二。
此二無謀,就是陳勝的必死之道。
公元前209年12月,章邯李由大軍兵臨陳城之下,開始大舉攻城。
陳勝望著城外密密麻麻的政府大軍,驚慌失措,忙命上柱國蔡賜登城守禦,一場激烈的城市攻防戰爆發瞭。
陳城也算是座韆年古城,不但做過陳國的國都,還做過楚國的國都,城防尚算牢固,但這在章邯數十萬大軍麵前也不算什麼,反正都打到反賊大本營來瞭,還計較啥傷亡,不用圍瞭,直接強攻!
於是陳城內外頓時被震天的鼓聲、呐喊聲、慘號聲、箭雨破空聲所淹沒,數十萬秦軍蟻附而上,烏�R壓的一片,將整片城牆染成墨色。
刺骨的寒風,將戰士們的熱血冷凝成冰,他們踏著腳下堆積如山的屍體,機械的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殺人,被殺,倒下,然後被身後的戰友踩踏著繼續前進。周而復始,直到一方崩潰。
蔡賜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慘烈的戰爭場麵,他傻瞭,呆瞭,完全忘記瞭指揮戰鬥,直到一支勢大力沉的利箭穿過自己的胸膛,他纔迴過神來,痛苦的抓住箭柄,重重倒下。
灰暗的天空下,章邯貫弓立馬,仰天長嘯,在他的身後,無數秦軍潮水般嚮陳城湧去……
蔡賜戰死,陳城城牆失守,張楚軍與秦軍又在陳城內展開瞭激烈的巷戰,張楚軍寡不敵眾,孔子的後代博士孔鮒亦戰死,陳城陷落。
死的最冤的是孔鮒,一個傢世顯赫的讀書人,因為焚書坑儒而與秦結仇,最終走上瞭造反的道路,並不惜選擇瞭“夥涉”為主,而最終為其殉葬,哀哉!
孔鮒殉瞭主,他的主子陳勝卻早在城牆失守的時候率領殘餘部隊逃到一個叫張賀的部將軍中,這是陳勝最後一支軍隊瞭。
到瞭這個當口,陳勝還不服輸,他命令張賀率軍反擊,嚮章邯挑戰,結果不用說,在項羽韓信還未齣道前,章邯是無敵的,張楚軍再次被大破,張賀亦殉瞭主。
陳勝一敗再敗,這對他的名字真是一個絕妙諷刺。
張賀一死,陳勝徹底變成光杆司令瞭,他隻得帶著十幾個隨從,經汝陰(今安徽阜陽)逃往下城父(今安徽省渦陽縣)。
從這條路綫看,陳勝應該是朝他發跡之地大澤鄉而去,項羽是“死亦為鬼雄,不肯過江東。”可陳勝卻沒有這種氣概,他似乎還想著東山再起呢!
然而上天沒有再給他機會,一個寒冷的夜晚,陳勝的車夫莊賈偷偷鑽進馬車裏,給瞭熟睡中的陳勝一劍。
陳勝在劇痛中驚醒,隻見一張猙獰的臉龐,對他露齣瞭死神的微笑。
這隻飛的太高的小小鳥,終於振翅而亡,但它一飛衝天的勇氣,堪比燕雀中的鴻鵠。
圖:陳勝墓
叛徒莊賈殺死陳勝後,連夜迴到陳城,將舊主的人頭獻給瞭章邯。章邯將那頭仍在一旁,不屑的一笑:“螳臂擋車,自不量力,可嘆復可笑!”
莊賈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稱是,他很高興的自己有瞭個更加強大的新主子,相信有數不清的榮華富貴,正在嚮他熱情招手。王侯將相,寜有種乎?我豈能做一輩子司機。
章邯很欣賞這個心狠手辣的奴纔,便命他協同秦軍來守陳城。章邯和李由則繼續轉戰南北,他們不能在陳城多耗時間,盜首陳勝雖死,但各地的烽煙並沒有因此熄滅,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他們隻能馬不停蹄的去四處滅火,這場該死的戰爭到底什麼纔能結束,救火隊長章邯自己心裏也沒底。
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陳勝的餘孽,張楚第三路西徵軍統帥,宋留。
宋留也算是能乾,陳勝派他去打秦楚交界處的重鎮南陽,他打下瞭;再派他去攻武關,他也去瞭;但是他隻懂得孤軍奮戰,不懂得協同配閤;隻懂得往前衝,不懂得適度收。當周文被圍,他在衝;當滎陽被秦軍收復,他還在衝;等陳勝都覆滅瞭,他纔迴過神來,然而一切已經晚瞭。麵前的武關他攻不進去,身後的南陽又被章邯奪迴,進也進不得,迴也迴不去,整支軍隊人心渙散,每日漫無目的地四處浪戰,宋留一天比一天更迷茫。
終於有一天,宋留下令,武關不攻瞭,南陽也不迴瞭,轉摺東北,朝陳城方嚮撤退!
大傢都在想,將軍迴攻陳城,一定是去找莊賈報仇的吧,果然是個大忠臣。
大傢都想錯瞭,宋留可是識時務的很,他方走到半路,就朝上蔡的政府軍投降瞭。
宋留想,莊賈帶著陳勝的一顆頭都能升官,我帶瞭這麼多軍隊投誠,朝廷一定也會封我一個個大大的官吧!
宋留想錯瞭,莊賈不過是個小小的車夫,章邯可以自行處置,他宋留可是張楚盜首之一啊,大名可在朝廷的黑名單裏掛著呢,章邯能擅自做主嗎?
於是,章邯將宋留押上囚車,原封不動的送迴鹹陽,交給秦二世處置。
秦二世想也沒想,大筆一揮――殺!車裂!!
可憐的宋留,甚至連一個秦高級官員都沒看到,就被押上刑場,由五匹馬拉著,身體扯成碎片。
“這就是造反者的下場。哼,盜匪還想要升官,做夢!王侯將相,豈能沒有種的麼?”秦二世在深深的宮苑裏咬著牙,恨恨的想。
這明顯是一個巨大的戰略失誤。從此,各地的起義軍再也沒有人敢投降瞭,章邯必須一個接一個的去慢慢剿滅,疲於奔命,苦不堪言。
周文、吳廣、陳勝、宋留的相繼死去,標誌著人民反秦運動陷入瞭第一個低潮期,卻也標誌著第二次反秦大浪潮的再次湧起,一大批楚漢風流人物將駕著這股浪潮以無比凶猛的態勢衝上曆史的最前台,而最先掀起這個大浪的,就是陳勝手下的一個“涓人”,呂臣。
所謂“涓人”,也就是主管陳勝宮廷內的灑掃內勤等雜務的近侍組長,顔師古注:“中涓,親近之臣,若謁者、捨人之類。”呂臣不似莊賈宋留,他對陳勝可是忠心的很,一聽說陳勝被莊賈所殺,又悲又怒,待得章邯主力離去,他就在陳城東南鄰縣新陽(今安徽太和縣西北),重新組織瞭一支以青巾裹頭的部隊,稱“蒼頭軍”,拼死朝陳城殺來,誓要為陳勝報仇雪恨。
據《後漢書・光武帝本紀》李賢注:“秦呼人為黔首,呼奴為蒼頭。”可見所謂“蒼頭”,大概就是些地位低下的賤民。不過這越是地位卑賤,戰鬥力則越強,因為無産階級革命最堅定,他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nothingtolose!
結果不用說,兵力薄弱的陳城,哪裏抵擋得住戰鬥力極強的“蒼頭軍”,於是呂臣順利的攻進城來――莊賈的富貴夢沒做幾天,就破滅瞭。
接著,忠奴呂臣手刃惡奴莊賈,算是為他倆的共同主子陳勝報瞭個血海深仇。
接著,呂臣收取陳勝屍首,將其禮葬在碭山(今河南省永城縣),謚號隱王。據《逸周書・謚法解》:“隱拂不成曰隱。”即功業未顯使人哀傷之意。這個名號,倒也適閤陳勝。後來漢高祖劉邦平定海內,追念陳勝為革命首功,特命地方官修治勝墓,且置守塚三十戶,按時殺牲祭祀(注2)。直到西漢末年大動亂,這座墳丘纔徹底淹沒在荒草中,被曆史所遺忘。此後又過瞭幾韆年,經過的提醒,大傢又突然想起這個登高一呼的偉人來,於是將他的墳墓修繕一新,嶄新的墓碑上還有郭沫若先生的題字:“秦末農民起義領袖陳勝之墓”,相信陳勝死若有知,應該對這個名號很不滿意:寡人早已登王侯之位,咋臨瞭墓碑上還有農民二字,哀哉!
自公元前209年7月大澤鄉舉事,至12月敗亡,陳勝總共風光瞭不到半年,真可謂“其興也勃,其亡也忽。”他戰略上的最大失誤,就是擴張太快又死不顧傢。而追究他失敗的真正根源,卻在於個人素質與政治齣身太低,“王侯將相,寜有種乎?”這句話說來輕巧,談何容易。貴族製度在中國曆史上根深蒂固,即使他是反秦首倡,但在那個時代,畢竟貴族比平民更有凝聚力與號召力,陳勝底氣不足,馭下能力又欠奉,失敗也就難以避免瞭。
但陳勝畢竟為中國曆史開闢瞭一條新的道路,他是揭開新時代序幕的偉大先驅者,他理應被中國曆史所永遠銘記。
扯遠瞭,咱們迴過頭來說章邯,章邯此時正率大軍兵圍魏都臨濟(河南封丘東),抽不齣手去對付呂臣,便派瞭兩個在史書上沒有留下名字的左、右校尉(相當於師長)去收復陳城。
這兩個校尉很爭氣,不辱使命又一次攻破瞭陳城,呂臣奮勇衝齣重圍,嚮江南方嚮逃竄。
呂臣這一逃不要緊,竟引齣瞭好幾個蓋世英雄齣來,其中就包括章邯的一大剋星――項羽。
事情是這樣的,呂臣先是半路上碰到鄱陽湖大盜英布,兩軍聯閤殺瞭個迴馬槍,與秦軍的左右校尉決戰於青波(河南省息縣與新蔡縣交界處),大破之,再度奪迴瞭陳城。
然而這一座深陷秦軍勢力範圍的孤城是守不住的,呂臣與英布自覺獨木難支,便再次拋棄瞭陳城,全軍投靠瞭在江東地區崛起的新勢力――項氏傢族。
此項氏傢族,就是楚國名將項燕的兒孫,項梁項羽叔侄瞭。這兩位齣身名門,根正苗紅,既有將帥之纔,又擁有強大的政治號召力,乃是章邯此後的最大敵手。項梁與他的八韆江東子弟此前幾個月一直龜縮在江東地區觀望局勢,現在由於英布呂臣兩支生力軍的加入,讓他的信心開始迅速爆棚。
所謂槍杆子裏齣政權,項梁自覺槍杆子已經夠硬,於是高喊“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口號,率軍東北嚮渡過淮河,一路收編東陽(江蘇省盱眙縣東南)陳嬰、沛縣(江蘇省沛縣)劉邦等地方反秦武裝,最終於公元前208年6月在盱眙(江蘇省盱眙縣)擁立故楚懷王的孫子羋心為楚王,仍稱楚懷王,以號召故楚遺民。楚懷王心任命陳嬰為上柱國、呂臣為司徒、呂臣之父呂青為令尹。項梁則自稱武信君,實際主管軍政大權。
至此,一個新的反秦集團形成瞭,它比張楚集團更團結,也更強大。這些楚國精英們,或是稱霸一方的豪門大族,或是參加過十幾年前秦楚大戰的中堅份子及後代,其戰鬥力遠非陳勝等烏閤之眾可比,章邯可算是碰上真正的對手瞭!
插一句,這些楚國重臣們都頗有政治頭腦,他們後來大多審時度勢的投靠瞭漢高祖劉邦。劉邦即位為漢朝皇帝後,陳嬰被封為堂邑安侯,呂青被封為陽信鬍侯,呂臣被封為新陽頃侯,各食邑韆戶。英布就更厲害瞭,他手裏有兵還能挺能打,關鍵時刻背叛項羽反戈一擊更是大功一件,遂被劉邦封為淮南王,是漢初七大異姓王之一。
當江淮一帶反秦事業開展的如火如荼繁花似錦的時候,臨濟城裏的魏王咎與相國周市卻已陷入瞭絕境,章邯李由好厲害啊,從這一年(公元前208年)端月一直圍臨濟到四月,打退瞭一路又一路前來救援的援軍,把臨濟含在嘴中舔瞭又舔,就是不吞下去。
這是章邯的新戰略。他發現自己從前四處剿滅叛軍,這裏方平瞭一處,那邊又冒齣來一個,好似永遠剿不完一般。雖然天天也都在打勝仗,但這種勝仗沒有任何意義――哪有撲火越撲越大的道理,再這樣下去,彆說自己受不瞭,秦二世也不會放過他。
情急之下,章邯想齣瞭一個新招――圍城打援。簡單來講,就是圍住一個反賊重要人物不打,吸引其他反賊來救,然後以逸待勞,一網打盡!
這樣有兩個好處:
1.圍城而不強攻,卻待城內彈盡糧絕再攻,以減少秦軍傷亡。
2.待在一地與反賊聯軍大會戰,可以避免四處轉戰、疲於奔命。
是個好辦法!
“臨濟”地如其名,這座城邑就在濟水邊上,且是黃河與濟水兩條大河的中心樞紐,河北、山東與江淮這些産糧地的糧草,都要從這兒運到敖倉,所以此地對於秦帝國與關東各國都至關重要,章邯這一下可真算是抓住瞭問題的關鍵。
我們看到,章邯還是很聰明的,當他發現自己攻滅張楚後,反秦聲勢不但沒有削減,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就很快改變戰略,心思靈活,頗懂一些權變。
然而,頗懂權變這個東西即是他的最大優點,也是他的最大缺點。其關鍵就在於對局勢的判斷,判斷對瞭自然妙,判斷錯瞭那可就糟糕透頂。後來章邯的悲劇結局,就在於幾個關鍵點上他判斷失誤瞭。當然,這一次章邯的判斷是正確的,圍魏一役,章邯打掉瞭反秦勢力好幾大巨頭,還差點讓這次轟轟烈烈的人民起義半途夭摺。
公元前208年四月,臨濟城內彈盡糧絕,魏王咎實在頂不住瞭,於是派相國周市親自去齊、楚二國求援,他可不想再步陳勝後塵。
魏國是秦軍東齣北擊的瓶頸,魏國一亡,趙齊危矣。當年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不能閤縱而自相攻殺。齊王田儋明白自己不能再犯先祖們的錯誤,於是親自掛帥前往救援。就是羽翼未豐的項梁,也派瞭項它、田巴兩員大將領兵趕赴魏國。
於是小小的臨濟,一下子匯集瞭秦、魏、齊、楚四路大軍,章邯望著城內城外服飾迥異的各路人馬,詭譎的笑瞭。
――這一圍還真圍來幾個大人物啊,好,那就讓本帥將你們一次性全部送入地獄!
如果把這場戰局比做打麻將的話,章邯想著的就是“一吃三”瞭,因為這樣贏起來,是最爽的。
城樓上的魏咎也笑瞭,天佑大魏,救兵如約而至,看來此戰不但能保住魏國,搞的好或許還能“三吃一”呢!好,就藉此一戰徹底乾掉秦軍主力,然後聯閤各路諸侯攻入函榖關,滅暴秦,誅嬴氏,重整山河,定鼎乾坤!
到底是一吃三,還是三吃一?無意中處在瞭曆史聚焦處的臨濟城,在一片凝重的殺伐之氣中,在天地間畫下瞭一個大大的問號。
眼見著源源不斷的救兵從齊楚兩個方嚮朝臨濟湧來,章邯非但沒有急於開戰,反而下令全軍後撤三十裏,給齊楚軍留下瞭充足的駐防空間。
問號越來越大瞭,齊楚軍遠道而來,秦軍非但沒有趁機打他個立足未穩,反而主動後撤,讓齣防綫,這是何道理?
接著,章邯遣一使到諸侯軍中,言道:“諸公遠來,師老疲敝,邯不忍趁人之危,故且退,請三日後再與諸公一決高下!”
章邯一定是怕瞭,一見我們人多,又士氣正銳,就想暫避鋒芒瞭!魏咎想,田儋也這麼想。
那麼好吧,就讓你多活幾日,我們也正好需要時間修築防禦工事。
臨濟城外紛紛攘攘瞭一日,諸侯軍安營的安營,修壘的修壘,大傢都在一種激動且興奮的心情下準備著即將到來的大戰。終於,夜深瞭,臨濟城沉沉的睡去,隻有一輪明月高掛城樓,守護著天底下一片安寜。
章邯卻沒有睡,他手下的將士們也沒有睡,他們都在沉沉的月色中整頓衣甲,磨刀霍霍嚮豬羊。
夜色更深瞭,明月驚慌的跳瞭兩下,將半個身子隱入一片烏雲之中,探著頭兒嚮下張望。
章邯最喜歡的顔色是黑色,不管是大秦服色的黑,還是夜晚吞沒一切的黑。因為黑色代錶秩序,黑色代錶冷靜,黑色代錶智慧,黑色代錶從生嚮死的從容。
章邯也喜歡明月,因為白天永遠不懂夜的黑,但是它懂,它是黑夜最好的夥伴。
夜色更深瞭,數十萬秦軍已經整裝待發,章邯瀟灑的一揮手,士兵們負戈銜枚,朝臨濟城下夜奔而去。
屠殺就要開始瞭,明月識相的將臉兒收入雲中,沉沉睡去。與此同時,秦軍士兵們就像一群夜狼悄悄的潛入諸侯軍的營寨之中,伸齣尖利的獠牙一口咬瞭下去。
獵物們驚醒瞭,張開眼,瞧見的全是黑瞳瞳的死神之影。他們慌忙爬起,還來不及找到武器戰鬥,就被那些無可名狀的黑影無情吞滅。
更有一些獵物,在睡夢中直接進入瞭死亡,那是一種沒有痛苦的死亡,隻不過是從一個黑夜轉換到另外一個黑夜,一個永遠沒有白天的黑夜。
臨濟城外諸侯軍在黎明來臨之前全部進入瞭地獄,齊王田儋戰死,魏相周市戰死,黑夜就是他們最好的墳場。
隻有一個項它,化作一隻漏網之魚,趁亂逃迴瞭楚國,去嚮項梁報信,並從此引發一段項章大戰,這是後話,且不提。
黎明時分,秦軍已肅清瞭臨濟城下所有敵軍,章邯兵臨城下,猶如黑色的死神,嚮魏咎提齣瞭最後通牒――不投降,全城死。
魏咎在城樓上探齣一個頭來,扯著嗓子哀號:“寡人願意投降,請將軍毋戮我子民。”
章邯在城下喊:“此盡皆我大秦之子民,而非汝之子民也。汝既願服罪,本帥又何必多殺人命。”
魏咎得到瞭章邯的承諾,於是不再抵抗,開城投降。
秦軍方入臨濟,卻見魏王府內火光衝天,魏咎在戰國時期就是魏國的封君,自有其貴族的尊嚴與君王的擔當!臨濟城可以降,王者不能降,與其忍受秦人的屈辱,不如先給自己來個壯烈的自焚,死社稷,存百姓!!
比起在黑暗中進入地獄的田儋與周市,在烈火中壯烈涅磐的魏咎得到瞭對手章邯更大的尊敬。
――好一個壯士。若不是兩軍交戰,我章邯未必不能與你相逢一快!
至此,短短半年之內,章邯滅假王吳廣,滅陳王陳勝,滅齊王田儋,滅魏王魏咎,展現瞭強大的戰術素養,可就在這時一個強大的對手齣現在瞭章邯麵前,讓他第一次嘗到瞭失敗的苦果。
注1:順便說一下,後來西漢文帝時,文帝為追錄葛嬰反抗暴秦的功勞,賜封葛嬰孫子為諸縣(今山東諸城西南)侯,並世居於此。葛氏為感念文帝功德,遂將“葛”姓與地名閤並改稱“諸葛”。原來葛嬰,竟然是諸葛亮的祖先。注2:而劉邦給其他諸侯王的守塚隻有十戶。這說明漢朝政府充分肯定陳勝的曆史功績。司馬遷寫《史記》,也為陳勝立世傢,並錶示陳勝作為革命的首難者,當與商湯、周武比肩,功高韆古,名垂萬世,人民不應當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