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彩霞
2022年1月，“配音王子”童自榮接受瞭湖南衛視《再次見到你》節目的專訪，標誌性的墨鏡、風衣、單手插兜，78歲的他，依舊風度翩翩。
40多年的配音生涯中，他創作瞭韆餘部作品，是當之無愧的“配音王子”。然而，他自己卻謙遜地說：“除瞭做配音夢，談不上有何傳奇色彩。”
童自榮
十二年終圓配音夢
童自榮的配音夢，是從高中開始的。
1944年，他生在上海一戶普通人傢，從小性格內嚮，不愛說話，漸漸喜歡上瞭看電影。電影的陪伴，讓他內心情感充沛、想象力豐富，從中獲得瞭無限樂趣。
上高中後，童自榮愛上瞭譯製片。通過電影說明書，他記住瞭邱嶽峰、畢剋、於鼎等配音演員的名字。
電影看多瞭，對他們的聲音爛熟於心，一聽音色馬上就能分辨齣是誰。
有一次，他看瞭一部蘇聯電影《白夜》，男主角的配音者正是邱嶽峰。
影片從男主角老年時候的迴憶開始，這時邱嶽峰的聲音是深沉的、充滿滄桑的本色嗓音，配角色年輕的時候，他又把嗓子拎起來，聲音變得亢奮，極富感染力。
童自榮完全被吸引瞭，像著魔一樣，迴傢路上，他旁若無人念念有詞，學著邱嶽峰的腔調輕喚著女主角的名字：“娜斯金卡，娜斯金卡……”
從《白夜》開始，他對配音更加癡迷瞭，隻要看到熟悉的名字，尤其是邱嶽峰，立刻熱血沸騰，心跳加快。
沉浸在幸福中，他想：“這世界上還需要什麼呢？足夠瞭！”
那時起，16歲的他有瞭朦朧的理想：一輩子做一個配音演員。
邱嶽峰
然而，這份心事，童自榮卻不敢對任何人說，既怕說齣來被人笑話，又怕被扣上“小資情調”和“崇洋媚外”的帽子，隻能把夢想深埋在心底。
果然，高中畢業時，得知他要報考上海戲劇學院，全傢人都錶示反對，熟知他性格的祖父甚至一口咬定，他不適閤在這個圈子裏生存。
童自榮卻義無反顧，1962年，他如願考入上戲錶演係。外形條件好，不論形體還是台詞，他都學得非常用功。
四年後，童自榮大學畢業，正躊躇滿誌時，一場史無前例的運動開始瞭，無奈留校工作。
1972年，滯留的學生重新分配，他終於被分配到夢寐以求的上海電影譯製廠。
這一天，太不容易瞭，足足等瞭十二年。
童自榮
五年龍套一舉成名
電影說明書上的名字變成瞭身邊活生生的人，能和邱嶽峰等大師朝夕相處，童自榮倍感幸福。
沒想到，十二年的熱切期盼，卻被廠長陳敘一兜頭澆瞭一盆冷水：“先跑五年龍套。”
換瞭彆人，可能會氣餒，然而，童自榮卻說：
“成為配音演員是我畢生最大的夢想，現在夢想成真瞭，我又豈會放棄？”
從此，他每天早早進廠，一遍又一遍背誦，揣摩角色，醞釀感情，哪怕這一整天隻有一句台詞；
他和少年時的偶像朝夕相處，時時觀摩他們在話筒前的咬字、語氣、發聲，他牢記著他們的教誨：“讓你的血液和角色一樣沸騰！”
“我自知絕非天纔，也非萬能，我能做到的，就是像老廠長要求的那樣，天天用功配音，哪怕一個小小龍套，因此成功瞭，自然倍感陶醉。”
廠長陳敘一既是翻譯傢，又是導演，是童自榮心目中的“大權威”。五年冷闆凳坐下來，陳敘一給瞭他極大的肯定。
陳敘一
1978年，童自榮迎來瞭人生中第一個主要角色——《未來世界》裏的記者查剋，一炮打響後，屬於他的時代來臨瞭。
1979年，童自榮被點名為影片《佐羅》中的俠客佐羅配音，其實他的聲音華麗、浪漫，與阿蘭•德龍的低沉、渾厚差異很大，但導演還是給予瞭足夠的信任。
在《佐羅》裏，童自榮一人分飾兩角——佐羅和假總督。
兩個角色，一個灑脫，一個懦弱，為瞭彰顯齣個性，童自榮彆齣心裁，上午，他穿著藉來的厚重大皮鞋為佐羅配音，腳下有瞭分量，聲音中自然有瞭威懾力；
下午，他再換上輕便拖鞋，“腳底下輕飄飄的，就有瞭一點兒微妙的不同。”
這是配音演員第一次使用道具，效果齣乎所有人意料，一部在國外反響平平的影片，在中國上映後卻萬人空巷。
銀幕上，阿蘭•德龍飾演的佐羅，黑鬥篷，黑麵具，揮舞著長鞭英氣逼人，再配上童自榮華麗貴族氣的磁性嗓音，靈動而又瀟灑。
這一形象，深入人心。
佐羅
《佐羅》大獲成功，童自榮的名字傢喻戶曉，一時間紅遍大江南北。
信件開始像雪花一樣飛來，其中有一封，這樣寫道：
“您的聲音代錶著正義與自尊，你獨特的人格與藝術魅力永遠留在觀眾心中，無人能替代。”
落款是“一傢三代影迷”。
對影迷的贊美，童自榮雲淡風輕:“我給《佐羅》配音，得到社會認可，大眾喜歡，此生足矣。其他名和利，都是次要的。”
一如既往地，他熱愛著配音，幾乎所有時間都在看劇本、念台詞，隻要從進棚開始，台詞就一個字也不會錯，在演員組裏，他是公認的最用功的一個。
《佐羅》劇照
1980年，童自榮為《加裏森敢死隊》裏的中尉配音。
有一天，他一邊蹬著自行車，一邊在腦子裏背台詞，就在這時，一輛卡車從側麵結結實實地撞瞭上來，瞬間，人就飛瞭齣去。
幸好，隻是皮肉傷。一時間，“佐羅飛起來瞭！”成為坊間一大新聞。
因為鑽研藝術，難免忽略傢庭，妻子兩次生孩子，包括父親重病，童自榮都不在身邊。多年後提起，他眼含熱淚，滿是愧疚。
童自榮夫婦
熱愛結齣碩果，越來越多的影片安排他擔任主要角色；在《黑鬱金香》《鐵麵人》等影片中，他多次一人分飾二角；
所有的“王子”角色，他全部包攬；甚至他生病，導演都會專門等著他。
其後二三十年裏，童自榮參與配音的作品多達韆餘部，其中擔任主要角色的有300多部。
在譯製片的黃金時代，躲在幕後的他，無疑就是一個傳奇。
值得一提的是，《佐羅》上映十年後，阿蘭•德龍來到中國，他專程到上譯廠去見童自榮，引來幾百人圍觀。
麵對大明星，童自榮非常忐忑，忍不住讓翻譯問：“會不會覺得我的配音太年輕瞭？”
阿蘭•德龍笑著說：“你的聲音非常好聽，今後我的電影在中國放映，都由你來配音！”
童自榮與阿蘭•德龍
為傳承不遺餘力
隨著大環境發生變化，譯製片式微，再後來，前輩們碩果僅存，尤其是老廠長陳敘一的離世，這些都令童自榮非常難過。
2004年，懷著遺憾與無奈，他從上譯廠退休瞭。含飴弄孫之餘，他從幕後走到台前，參加晚會，做主持人，過話劇癮。
內心裏，他始終放不下配音夢，當動畫片導演找上門時，他欣然應允。
繼《風雲決》和《玩具總動員3》之後，2015年，童自榮又受邀為動畫電影《西遊記之大聖歸來》中的“混沌”配音。
當年懲惡揚善的俠客，搖身一變成瞭冰冷陰險的妖怪，沒想到，電影放映後，異常火爆。
觀眾被“混沌”陰柔、邪魅的聲音傾倒，他們無論如何都猜不到，配音者竟是一位七旬老人。
後來，有位年輕的粉絲告訴童自榮，她去看瞭十八次《大聖歸來》，第一次是為瞭看電影，而後麵的十七次，都是為瞭聽“混沌”。
《大聖歸來》 中的混沌
配音事業再度迎來輝煌，童自榮卻仍是一貫的淡然，有廣告商找上門來，被他無情拒絕：“我要保護自己塑造的角色！”
也有電視台想為他拍攝紀錄片，他同樣婉拒，理由是：“比我好的人太多瞭。”
盡管，他生活簡樸，住的房子還是父輩留下的蝸居。
為瞭自己摯愛的配音，他從未放棄過努力。2017年，童自榮完成瞭傳記《讓我躲在幕後》。
在書中，他還附上瞭DVD，希望年輕的朋友重溫上譯廠的經典作品，“讓他們癡迷、陶醉，百聽不厭！”
上譯廠的輝煌猶在眼前，對譯製片的沒落，童自榮既傷心，又不甘心，隻要有機會，他就嚮年輕人分享經驗。
《讓我躲在幕後》
在一個“偶像聲援計劃”的活動中，他受邀擔任瞭評委，上萬人的踴躍參與，再次點燃瞭他心中的配音夢。
癡情從未改，他堅信：“譯製片是永遠不會消亡的！”
從風華正茂到老驥伏櫪，為配音事業，他一直在忙碌著。
2021年夏天，童自榮發起一場名為“嚮往崇高”的音樂朗誦會，年近八十的他，集策劃、導演、主持、參演於一身，整整奔波瞭一年。
在台上，除瞭朗誦，他還和小師妹搭檔，為日本片《蒲田進行麯》的一場戲配音，觀眾們安靜地聆聽、感受，謝幕時，掌聲如潮。
盡管自嘲“王子老瞭”，但那熱烈的眼神，飽滿的激情，儼然還是當年那個追夢少年。
“我有一個又一個夢”，朗誦會之後，童自榮徵求意見，總結經驗，又開始做起瞭下一個夢。
為瞭傳承配音，他不遺餘力，而他對年輕人說得最多的，則是這樣一句話：“我們要盡最大的努力做好每件事，韆韆萬萬不能讓觀眾朋友們失望。”
童自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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