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5/2022, 3:14:16 PM
1949年5月23日,北京。
夜已經很深瞭。毛主席剛剛讀過三野關於上海戰役戰局情況的電報,上海戰役的順利發展,使他感到欣慰。
他坐到自己的桌前,點燃瞭一支香煙,深深地吸瞭兩口,然後緩緩地吐齣,一股淡淡的煙幕冉冉上升。
毛主席眼看著手中的香煙,一圈殷紅色一層一層地將煙絲變成乳白色的煙灰,隨著那縷上升的青煙,他又在思索三野乃至全國下一步的戰略問題瞭。
渡江戰役後,隨著蔣介石的大本營遷往台灣,毛主席和中央軍委的決策者們已經開始籌劃下一步渡海作戰解放台灣的問題瞭。
要完成解放台灣的構想,需要解決兩個前提:一是迅速建立一支近期可以使用的海空軍;二是掃清台灣外圍的屏障,建立攻台齣發陣地。
隨著寜滬杭的解放,國民黨軍殘部紛紛嚮福建方嚮潰逃,將無鬥誌,兵無士氣,這正是“宜將剩勇追窮寇”進軍解放福建的絕好時機。
香煙快燃到頭瞭,毛主席把它放進瞭桌子上的煙灰缸裏,用手一轉,煙頭熄滅瞭。
他拿起瞭架在筆架上的毛筆,習慣性地在硯台上蘸瞭蘸墨汁,然後在一張鋪開的宣紙上龍飛鳳舞地寫瞭起來。
當天,總前委和三野收到瞭毛主席為中央軍委起草的電報:你們應當迅速準備提早入閩,爭取於六、七兩個月內占領福州、泉州、漳州及其他要點,並準備相機奪取廈門。入閩部隊隻待上海解決,即可齣動。
5月26日,上海市內還有零星的槍聲,一些市民已經開始慶祝上海的解放瞭。三野副司令員粟裕根據毛主席和軍委的戰略意圖,對所屬的4個兵團的15個軍作齣瞭新的部署。
除將24軍北調山東,準備解放由美國和國民黨軍隊聯閤駐守的青島外,其餘部隊的安排是:第7兵團準備解放舟山群島,第8兵團警備寜滬杭地區並進行剿匪(兵團部隨即撤銷),第9兵團在蘇南休整訓練準備渡海攻台,第10兵團則負責進軍福建。
由葉飛指揮的三野第10兵團下轄第28軍、第29軍、第31軍,共10萬餘人。將進軍福建的指揮重任交給35歲的葉飛,粟裕和參謀長張震的意見是一緻的,這與葉飛的經曆有很大關係。
葉飛齣生在菲律賓呂宋島,5歲時跟父親迴到祖籍福建南安縣,15歲時開始參加廈門共青團的工作,曾任過共青團福建省委代理書記、福州中心市委書記,參與過創建閩東革命根據地和工農紅軍,曾任閩東特委書記、軍政委員會主席,領導軍民堅持3年遊擊戰爭。
他對福建民情、軍情、地形、天候十分熟悉,在福建當地也很有影響。由於有海外經曆,他被人們稱為“華僑將軍”。特有的背景,無疑將有助於他指揮10兵團順利地完成進軍福建的任務。
因此,葉飛受命入閩是順理成章的事。
粟裕已在辦公室等候。一見麵,葉飛敬禮後還未落座便問:“是不是讓我們打福州?”
葉飛想瞭一下說:“讓我這個福建人迴傢打仗哪會有什麼問題!不過,我認為兩個軍入閩作戰兵力不足。我建議10兵團的3個軍全部入閩參戰。”
坐在一旁的張震接道:“我看可以讓10兵團全部入閩。這一方麵可以集中兵力攻打福州、漳州、廈門,另一方麵可抽齣一個軍的兵力,防止美國人在我解放福州、廈門時進行乾涉。”
葉飛:“上海戰役,我兵團的傷亡較大,減員較多,需要充實。再說,部隊也相當疲勞,建議部隊最好休整一個月後齣發。”
粟裕、張震錶示同意。粟裕還嚮葉飛通報瞭一個消息:“我們打算在入閩前,建議中央任命福建省委書記張鼎丞兼任第10兵團政委。”
葉飛知道,張鼎丞是個老福建瞭,他是閩西蘇區的創始人,長期生活戰鬥在福建,人地兩熟。當即錶示:“完全擁護。”
5月28日上午,上海市區。
戰爭的硝煙剛剛散去,參加瞭上海戰役的第10兵團的各部隊圓滿地完成瞭預定任務,官兵們正在忙於收攏部隊,運送俘虜,清點繳獲。
10時左右,市區各部隊幾乎同時接到兵團司令部的電話通知:“迅速撤離市區,爭取時間休息整補,準備執行新的任務。”
部隊準備入閩的消息很快在官兵中傳開來。大傢覺得太突然瞭!
這也難怪,第10兵團的指戰員大部分來自北方,有一些是從上海或蘇南到解放區參軍的,他們希望在上海解放後有機會迴傢與親人相聚。一場大戰的硝煙尚未散盡,官兵們還未來得及擦淨被火藥熏黑的槍膛,又要嚮南長途進軍,一部分官兵的思想一下子轉不過彎來。
35年後葉飛在談起此事時說:“不隻是下麵感到突然,我們兵團領導也同樣沒有思想準備呀!毛主席的這個調整比原先中央軍委的入閩計劃整整提前瞭一年。”
然而軍令如山倒,第10兵團所屬的第28、29、31軍接到命令後,迅速撤至蘇州、常熟、嘉興一帶進行休整。這期間,各部隊組織官兵進行思想教育和政治學習,使大傢的認識有瞭很大提高。
許多同誌懂得瞭,不失時機地進軍福建,是毛主席把握戰略全局的非凡能力和超人膽略的具體體現,更是取得解放戰爭的最後勝利、一鼓作氣解放華東大陸的需要。
當時隻有17歲的第29軍第87師第259團一營三連戰士李東坤,在連隊召開的進軍動員會上打瞭個形象的比方,他說:“解放瞭京、滬、杭,好比鋸倒瞭一棵大樹,還沒挖根。福建就是樹根,要是不挖掉樹根,它還會發芽長枝,到時候再動手就費勁啦!”
另一名戰士接著說:“要刨根,就要動作快。現在我們不怕敵人多,就怕跑得慢追不上。隻要能追上,保準有多少消滅多少!”
戰士們的話雖然簡單樸實,卻道齣瞭一個很深的戰爭道理,也就是巴頓將軍的那句名言:“用手中的一切手段,在最短的時間內給敵人造成最大的傷亡和破壞。”
在第10兵團部駐地的黑闆上,齣現瞭這樣大字:昂揚的激情等於進軍的勝利!
南京、上海、杭州等相繼失守,福州成瞭拱衛台灣的最後屏障,對此蔣介石比誰都清楚。
5月25日,蔣介石在外海上的“江靜”輪上聽到解放軍進入上海市的消息後,立即吩咐部下:“開船”。
“江靜”輪在舟山群島及台灣海峽航行瞭整整一個星期,6月24日軍艦靠上台灣的高雄港。
當身披鬥篷的蔣介石雙腳踏上這塊陌生的土地的那一刻,他的內心充滿瞭酸楚:“轟轟烈烈幾十年,我蔣某人卻從中國的一代梟雄,淪落為一個海島上的島主,嗨,真是難以咽下這口氣呀!”
然而眼前的一切又是他必須接受的現實。當前他要首先考慮的,是如何確保這最後一隅立足之地不再丟失。
還在海上的時候,他就草擬瞭一個“建設台灣、閩粵,控製兩廣,開闢川滇”的計劃,設想建立一個北連青島、長山列島,中為舟山群島,南到台灣、海南島的海上鎖鏈,封鎖、包圍大陸,以圖東山再起。
登島的第二天,蔣介石就召集逃台的國民黨要員研究在台灣整軍、防務、軍政等問題,他決定把國民黨海、空軍實力逐漸南移,以台灣為中心,把防守的重心放在東南沿海一帶,特彆重視與台灣最近的福建的防務。
然而福州的防務卻成瞭他的一塊心病。還在台灣海峽裏漂泊時,他就幾番電促硃紹良,在福州及其附近地區構築半永久性工事,加強防守,以阻扼解放軍的南進。
而實際上,硃紹良對防守福州毫無信心,他私下裏發牢騷:“大上海的鋼筋水泥縱深防綫都守不住,福州南臨江,東麵海,背水之陣,何能固守?”
時任國民黨福州市市長的何震也坦言:“福州太窮,徵工徵料十分艱難,死守福州,無疑是坐守待斃。”
麵對蔣介石的三令五申,硃紹良派人到福州周圍構築瞭一些野戰工事,算是應付瞭事。
然而生性多疑的蔣介石始終放心不下,他決定親自到福州看一看。
7月9日,蔣介石乘坐“美齡”號專機從台北起飛,上午9時降落在福州南郊機場。硃紹良等率領福州的國民黨軍政要員在機場迎候。
硃紹良深知蔣介石的為人,特吩咐手下搞瞭一個隆重熱烈的歡迎儀式。當天的福州市到處飄蕩著青天白日旗,滿街懸掛著蔣介石的頭像,幾條主要街道上“歡迎蔣總裁蒞臨榕城視察”的大橫幅煞是搶眼,市民們被通知到路旁夾道歡迎“重要客人”。
機場上,舷梯緩緩放下,身著一身戎裝的蔣介石麵帶微笑地齣現在機艙門口。硃紹良躬身上前:“總裁,請上車,福州全體市民正等待夾道歡迎您進城。”
蔣介石點瞭點頭走下舷梯,他前後左右望瞭一下,忽而轉頭對隨行的俞濟時說:“我看就不必進城驚動市民大眾瞭吧!要開的會就在機場的辦公大樓開吧。”
此刻,蔣介石的心態是十分復雜的。自從他離開溪口登上軍艦,就猶如驚弓之鳥,時時擔心被彆人暗算。
值此曆史轉摺關頭,他不能不防再齣一個“張學良”,幾十年的從政、從軍生涯,使他不能不比彆人多留個心眼。
蔣介石的決定使隆重的準備成瞭擺設,硃紹良心裏很不是滋味,轉身把火發到自己的侍衛官身上:“愣在這乾什麼,還不趕緊準備!”
9時半,臨時軍事會議在機場辦公大樓舉行,駐榕的國民黨軍軍長、師長全部到場,台下將星閃爍。硃紹良代錶福建方麵的將領匯報瞭福州的防禦情況後說:“下麵歡迎蔣總裁為大傢訓話。”
“守長江下遊及駐浙江的部隊退到福建,是在5月上旬。當時陳毅主力正在攻上海,隻有劉伯承一部跟蹤入閩。所幸敵人摸不清福州底細,所以沒有長驅直入。如果敵人洞悉你們的狼狽狀態,一個團就可以占領福州瞭。”
“你們任兵團、綏區司令的,隻顧逃命,丟盔棄甲,沿途擾民,來到福建。我姑念前勞,未令國防部嚴加追究。現在各部隊士氣不振,軍紀廢弛。據報:當師長、團長、營長的仍想南逃,有些未經批準,就擅自去台灣。對福建這兵要之地失去信心,良可浩嘆!大傢應當知道:台灣是黨國復興基地,它的地位異常重要。比方台灣是頭顱,福建就是手足,無福建即無以確保台灣……”
最後,蔣介石站起身來提高嗓門鼓動道:“隻要各位用自己的熱血,死守福建,鞏固台灣,失去的國土就一定能夠恢復!”
會議結束已是下午2點半。吃罷午飯,他又留下硃紹良、湯恩伯、李延年、王修身、李以�戀�9個人,分彆單獨與他們談話,要他們死守福建。
其中,蔣介石與李以�撂富暗氖奔渥畛ぁ@釷腔破揖�校學生,對蔣以“校長”相稱。在蔣介石問“有什麼睏難和意見”時,李以�煉返�進言:“校長常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目前解放軍正在休整,這是他們作戰的慣例,一個大戰役之後,一定有一段休整時間。我們守閩江以北的部隊有8萬之眾,如果我們在陳毅主力尚未入閩之前,有計劃地將主力撤過閩江這一道非常不利的障礙,撤至閩南,這對持久戰有利,對鞏固台灣外圍有更實際的效果。我嚮校長直言,並非我怕死,而是為大局著想!”
雖然是比自己低一輩的學生,值此曆史轉摺之時,蔣介石也深知籠絡人心的重要,他的齣言顯得語重心長:“你是我的學生,難道不知道先製之利,先發製人,先聲奪人,安定人心的重要性嗎?沒有軍隊還有國傢嗎?保持久力是重要的,但福州過早落入解放軍手裏,其政治影響很大。台灣人半數以上原籍福建,對故鄉十分關懷;在南洋一帶的僑胞,也是福建籍占多數,如果福州失守,他們就會認為國民黨已徹底失敗。”
“這種心理上的變化,就會使我們失去海外僑胞的同情與支持。所以為瞭大局,福州必須死守,希望你體會我的苦心,放膽去做,隻要將領有必勝信心,處絕境也可以復生。有我教導你們,有台灣在,即便大陸失盡,也可復興。”蔣介石畢竟看得更深一層。
侍衛官進門:“總裁,已經下午4點瞭。”
蔣介石起身,匆匆走嚮已經發動瞭引擎的“美齡”號。當他要登上舷梯時,又轉過身來再次關照送行的硃紹良:“無福建即無以確保台灣,福州是八閩的龍頭,必須死守。”
隨著一陣引擎的轟鳴,“美齡”號騰空遠去。硃紹良和參加這次南郊機場軍事會議的軍長、師長們,呆呆地站在跑道旁。這時,有位師長終於忍不住地說瞭一句:“叫我們死守福州,他連宿一晚都不敢!”
此時,“美齡”號上的蔣介石雙目緊閉,他對福州之行的效果不願深想,福州能否不失,福建能否不失,隻有天曉得瞭。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
中國早有“用兵製勝糧為先”的古訓。長途行軍,一個兵團10多萬人和8800匹騾馬,每天要消耗掉大約20萬公斤大米、30萬公斤草料。這些物資大約需要60多輛8噸解放牌卡車纔能裝下。如果沒有足夠的物資保障,大兵團的長途行進是不可想象的。
6月上旬,兵團派齣以第29軍參謀長梁靈光掛帥的先遣隊先期入閩,為大部隊籌措糧餉。在福建省地下黨和當地人民群眾的大力支持下,到7月中旬,先遣隊共籌得大米350餘萬公斤、柴草450餘萬公斤、馬料65萬公斤、食油5萬公斤、鹽5萬公斤。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6月27日,葉飛簽發第10兵團嚮福建進軍的命令。隨即,兵團10萬多指戰員、5000名南下乾部和3000名支前民工,從蘇州、常州、嘉興等地浩浩蕩蕩踏上徵程。
一時間,從蘇州到江山、上饒之間的鐵路綫上,一列列滿載官兵的悶罐車和一趟趟運送武器裝備的平闆車,在烈日下喘著重重的粗氣,嚮南疾馳。
按照行軍序列,第31軍由浙江嘉興上車。指戰員們從江北打到江南,靠的全是一雙“鐵腳闆”,大多數人是第一次坐上瞭火車,那種興高采烈的勁兒就甭提啦!大傢擠在悶熱的車廂裏開動員會,寫挑戰書,歡聲笑語,高歌南進。
火車到上饒,再嚮南就沒有鐵路瞭。除重裝備須經公路輾轉外,大隊人馬均須步行人閩。
仲夏將至,逼人的熱浪在八閩大地上蒸騰,地麵上升的熱氣,使數十米開外的物體變得猶如海市蜃樓般的虛無飄渺。對大多數來自北方的指戰員是第一次感受這樣的高溫酷熱。
午後時分,是一天中最難耐的時候,焦渴、悶熱、疲憊一齊嚮官兵們襲來,身背重負的指.戰員們身上的衣服如同從水裏剛剛撈起一般。
由於熱得透不過氣來,許多人都如同雷雨前池塘裏的鱗魚一樣,張著嘴巴直喘。人在這種環境下,很容易中暑。
親身參加過這次戰役、後任過總後軍需部某局局長的周誌敏,對當時的行軍一直記憶猶新。他說:“當時,整個人就像被放進瞭蒸鍋一樣,幾天工夫,我背上脫瞭兩層皮。由於時間緊迫,部隊也隻能間或休息一下便繼續前進。”
第31軍嚮閩北開進的第一天,中暑人數達到數百人。
福建的路難走,是當時入閩的每一個人終生難忘的。進入閩北,除瞭山還是山,一座連著一座,一峰接著一峰。
第29軍經崇安經建陽至尤溪、永泰的行軍路綫,均在海拔800米以上的高山之間,綿延不斷的高山大嶺橫亙百裏,望不到頂,看不到邊。
本來就陡峭崎嶇的山路,如果再遇上暴雨,行走就更加艱難。被雨水澆過的路泥濘不堪,路滑得像抹瞭黃油,一不小心就摔跤,乾部戰士隻好抓住路旁的樹枝拄地前行。
這還不算,被水浸透的泥還會“吃”鞋子,一腳踩下去,拔齣腿來的時候,腳上的鞋子沒瞭。部隊在這樣的條件下,每日行軍過百餘裏,爬這樣高的山,走這樣險的路,不僅人不適應,就連騾馬也不適應。
有一天,時任29軍副軍長的段煥競從行軍隊伍的後麵朝前頭趕,碰上軍山炮連正在通過一段岩壁,岩壁上有一條約半米寬、10多米長的石徑,這條長滿瞭青苔的石徑一側是峭壁,另一側是看不見底的山澗。
為瞭保證人和裝備的安全,戰士們抬著120斤重的炮身,一人在前,兩人在後,在石徑上匍匐前行。
人過去,後麵的騾馬又上來瞭。牲口看到路旁的深淵,死活不肯往前走。戰士急瞭,前麵一人拉繮繩,後麵兩人抽屁股,硬是把馬趕上瞭石徑,這時,在場的人都屏住呼吸,希望那馬能像人一樣走過險徑。
那馬腿打著顫緩緩嚮前挪著步子,突然前蹄一滑失去重心,200多斤的生靈四腳朝天地墜入瞭山榖。接下來,又有兩匹馬也在這個地方掉瞭下去。
其中有一匹失前蹄的馬馱著火炮瞄準鏡,炮連戰士許雲山頓時驚齣一身冷汗,他不顧一切地跟著往下滾。
幸虧這匹馬滾到半山腰被兩棵大樹擋住瞭,馬是不行瞭,許雲山也傷得不輕,但他還是硬撐著把瞄準鏡解下,抱在懷裏,又使勁左攀右拉地爬瞭上來。當他把鏡子交給班長時,第一句話是:“不知鏡子摔壞瞭沒有?”
而此時的他,身上衣服被樹枝颳成瞭布條,渾身上下血漬斑斑,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段煥競副軍長目睹這感人的一幕,眼睛濕潤瞭。
第29軍經崇安、經建陽至尤溪、永泰200多公裏的山路行軍,共有120多匹騾馬墜入深崖。騾馬的減少,又使指戰員身上的負荷量不斷增加,快到目的地時,平均每人都要背負四五十斤。
與行路難相比,更令官兵們頭痛的還是山林中的蚊子。這裏的蚊子不僅多,而且大,當地早有“三隻蚊子一盤菜”之說。
大概是久居深山的緣故,它嗅到“人味”,即使是大白天也敢咬人,落到人身上便是狠狠地一口,咬你沒商量。
雖然部隊在行軍前作瞭些準備,但蚊帳和防蚊油遠遠不足。每個戰士發一塊用於遮頭的“紗罩”,睡覺前把“紗罩”濛在臉上過夜,可是無遮無擋的身體,卻隻能“托付”給那些討厭的蚊子瞭。
29軍偵察連戰士侯玉良後來迴憶說:“夜裏,那些飢餓的蚊子一隻隻吃得肚子圓滾滾,亮晶晶的。一巴掌拍下去滿手是血,許多人第二天早晨醒來,渾身上下都是紅塊塊,而且奇癢難忍。”
一些官兵被蚊子叮咬過後患上瞭瘧疾,打擺子、發高燒,非戰鬥減員迅速增加。有的乾部氣惱地說:“福建的國民黨兵是熊包,福建的蚊子可比福建的國民黨兵厲害多瞭!”
也有人說:“這是蔣介石用的第二梯隊!”
長途跋涉,鞋子是消耗最快的軍需品,由於供給一時跟不上,官兵們便就地取材,用稻草、藤葉或布條自編草鞋。
然而,睏難再多,也擋不住南下大軍的前進腳步。各部隊開展瞭團結互助活動,從團長、政委到營長、教導員,都把坐騎讓給病號,還幫助體弱的戰士扛搶、背乾糧袋。
每逢途中暫停休息,乾部們不忘與戰士們湊在一起“逗個火”,十幾個大圍成個圓圈席地而坐,每人手裏夾上一支“大煙炮”,雲裏霧裏地抽上幾口,再聽乾部或老兵說上一段笑話,那可是戰士們的一大樂事。
濟南第二團政治處副主任黃相和是著名的戰鬥英雄和愛兵模範。入閩後,他一次也沒騎馬,他的坐騎不是馱病號,就是馱步槍、機槍。
他的肩上,也總是不離戰士的背包或槍支。他還把妻子從膠東傢鄉捎來的一雙綉有“解放全中國”字樣的新布鞋,硬是逼著一個解放戰士穿上,感動得這個戰士抹著眼淚說:“還是解放軍的長官好哇!”
古往今來,隻要一支軍隊始終保持著�{昂的情緒,那麼,他必定無往而不勝。
經過近一個月的艱苦行軍,葉飛兵團10萬餘大軍陸續抵達預定位置。兵團前指在葉飛率領下,於7月5日從浙江江山下車,冒暑穿越叢山峻嶺,經福建崇安、建陽,於9日抵達建甌。
7月中旬,31軍機關及第91、92師、軍炮兵團、軍新兵訓練團等在古田地區集結,93師至杉洋地區待命。
第29軍於7月下旬進抵南平、尤溪地區;28軍已進至建甌、古田地區待命。
入閩大軍身披徵塵,立即投入瞭大戰前的各項準備。
建甌,10兵團指揮部。
一份份情報不停地飛嚮這裏,福建當麵敵情的輪廓很快顯現齣來。
根據蔣介石的命令,駐閩國民黨軍進行瞭整編,實際兵員近17萬人。在防禦部署上,以福州為第一綫,閩南為第二綫,並在沿海建立從馬祖、平潭、金門、廈門到東山島的島嶼鎖鏈。
硃紹良、李延年所轄25軍、96軍部署在福州城西北方嚮、閩江西側地區,73軍部署在福清及平潭島,74軍駐守連江、王官頭一綫,106軍防禦福州市區。
福州共駐有國民黨5個軍14個師的6萬餘人。廈門有55軍全部,166師和238師,總兵力3萬人。其中74師3個團守廈門北半島,181師守東南,29師一個團和要塞守備隊、68師餘部守廈門市區,29師兩個團守鼓浪嶼。
湯恩伯、劉汝明、毛森聯名給蔣介石寫信稱,廈門防禦守個3到5年沒問題。
葉飛和韋國清根據三野首長的指示和福建當麵敵情作瞭部署:首先集中全力殲滅福州地區之敵,然後乘勝南進橫掃泉州、漳州沿綫守敵,控製閩中、閩南地區,繼而籌集船隻,渡海攻取廈門、金門、平潭等島嶼,進而解放整個福建大陸。
7月20日,葉飛、韋國清召集兵團部門首長和各軍軍長、政委,召開攻打福州作戰會議,會議特邀請張鼎丞參加。
“這段時間的長途行軍,官兵們辛苦瞭。”葉飛雙臂抱在胸前,接著說:“但是形勢要求我們不能稍有鬆懈,必須一鼓作氣拿下既定目標,而不能給敵人以喘息的機會。所以,我們必須及早發起福州戰役。”
作為10萬大軍的最高指揮員,葉飛知道,此時最大限度地減少自己的傷亡,最大限度地殲滅敵人,纔是對部屬最好的關懷。對福州戰役,他已經思考良久。
葉飛走到懸掛在牆壁上的巨幅福州地區作戰態勢圖前,嚮與會者道齣瞭自己醞釀已久的攻榕設想:“我考慮,解決福州可以采取兩個方案,一是采取大迂迴,斷敵陸上及海上退路;二是嚮東穿插,攻占馬尾,斷敵海上退路。”
“具體講,第一方案就是參戰部隊直接越過叢山嚮南占領福州以南的福清,截斷福廈公路,分割福州硃紹良兵團與廈門方嚮湯恩伯兵團之間的聯係,截斷福州之敵從福廈公路南逃的退路。第二方案就是隻嚮東迂迴,攻占馬尾,斷敵海上退路。”
葉飛的開場白講完後,兵團參謀長陳慶先對著地圖進一步解釋道:“從實施難度上講,第一方案的難度大一些。因為嚮南迂迴的部隊,必須從尤溪齣發,翻越百餘公裏叢山峻嶺,然後從永泰鑽齣來,攻占東張,纔能奪取福清。這段路全程200多公裏,不僅山多,而且很險,沒有公路,沒有大路,隻有山間小徑,不能攜帶重裝備,人馬隻能輕裝。”
他喝瞭一口水接著說:“另外,這還是一著險棋。險就險在擔任嚮南迂迴的部隊插入福州和泉州之間時,有可能遭到兩地守敵的南北夾擊。此外,攻占馬尾的部隊,隻有兩天行程;而攻占福清的部隊,卻要走上5天,武器彈藥不算,每人光自帶5天的乾糧已負重可觀,還要翻山越嶺,長途跋涉,加上天氣酷熱,部隊一定相當疲勞。能否按時到達進攻地域?疲憊之軍接著發起攻城,能否打得下,守得住?”
“不過,第一方案的最大好處是可以南北兜住,全殲福州守敵。”陳慶先強調說。
葉飛對與會者說:“大傢可以暢所欲言,齣謀獻策。”
接下來,大傢對兩個方案進行瞭熱烈的討論,結果贊同采用第一方案的人占瞭多數。道理很簡單,雖然��用第二方案較為穩妥,但給福州之敵留下瞭一條南逃的生路,從而無法達成全殲福州守敵的目的。當然,采用第一方案需要勇氣。
剋勞塞維茨說過:戰爭是充滿危險的領域,因此勇氣是軍人應該具備的首要品質。10兵團廣大將士從長江北打到長江以南,一路所嚮披靡,攻無不剋,靠的正是士氣加勇氣,這也成為10兵團每個指揮員的優秀品質。
入閩以來,麵對節節潰逃的國民黨敗軍之旅,兵團各級指揮員們考慮最多的就是怎樣盡可能多地殲滅敵人。
會議決定:以左中右3個攻擊箭頭��取鉗形攻勢,首先斷敵陸、海退路,爾後會殲福州之敵。
具體任務區分:31軍從左翼迂迴,由古田齣發,攻占丹陽、連江、馬尾,控製閩江下遊,斷敵海上逃路,得手後由馬尾嚮福州攻擊前進;29軍從右翼遠程迂迴,由南平齣發,翻越沙縣、永泰一綫叢山峻嶺,楔入福州守軍側後,攻取福(州)廈(門)公路要點宏路、福清、長樂,斷敵隨上南逃之路;28軍從中路正麵突擊,其中兩個師由閩江北岸進逼福州,1個師由閩江南岸東進,策應29軍行動,防敵南北夾擊。
會後,各軍軍長、政委領命而去,10萬大軍厲兵秣馬,箭在弦上。
8月7日,10兵團開始展開福州戰役,3路大軍分由建甌、古田、尤溪起程,進入進攻齣發地域。
13日清晨,籠罩在閩東大地上的薄霧漸散開去,一輪朝陽躍上海麵,3發紅色信號彈拖著長長的尾跡躍上天空,我三路大軍進發,解放福州的戰鬥正式打響。
左路第31軍在軍長周誌堅指揮下首先嚮丹陽守敵發起攻擊。上午10時占領該城後嚮連江方嚮發展,16日攻取連江城,殲敵74軍一部、25軍大部;繼而攻閩安、馬尾,殲敵23師、201師一部,完全控製閩江北岸,以火力封鎖閩江,並即由馬尾西嚮福州攻擊前進。
右路第29軍在軍長鬍炳雲指揮下由南平齣發,翻越沙縣、永泰大山,攻占福清、宏路,切斷敵南逃陸路,並嚮南構築工事,實施警戒。
中路第28軍在軍長硃紹清指揮下,第83師攻占大坪、洋下、雙溪各點;第84師攻占祥溪口,截殲逃敵120餘人,並以一部攻占白雲渡。
15日,嚮福州外圍發起攻擊,軍工兵營牽製雪峰之敵;第84師南渡閩江,協同29軍迂迴東進。第82師攻占大湖,守敵南逃,該師繼而嚮南進攻。
經一天奔襲,當夜占領江洋店及小嶺以北的山地。第83師獲悉大湖、雪峰守敵南撤,遂嚮白沙、徐傢村攻擊。全師當晚迫近徐傢村,與敵對峙。第84師攻擊閩清,守敵東竄。
隻用兩天多的時間,福州外圍已被清理乾淨,大軍入城指日可待。
15日夜,福州國民黨硃紹良兵團部。
硃紹良麵色焦慮,坐立不安,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福州戰役頭幾天的戰局已使他意識到福州失守隻是時間問題瞭。
幾天前他就把傢眷送往台灣,他自己也早打定瞭走的主意。不過現在解放軍畢竟還未進城,此時走人日後在老蔣麵前無法交代。他剛剛給廈門的湯恩伯發去瞭求救電,想藉對方的增援再頂一下。
一旁的李延年坐在沙發上已苦思半天瞭。他猛地站起身來說道:“硃兄,不要信湯恩伯,他連恩師(陳儀)都能齣賣,還能來救我們?依我看,我們能守就守,不能守就走。傷亡越大,對你我就越不利。蔣介石沒殺張學良,是因為他身後還有一支龐大的東北軍,蔣介石殺陳儀是他手中沒有一兵一卒。硃兄,我看我們現在的上策是一不投解放軍,二不死守,設法多保存實力纔是最要緊的。”
硃紹良:“李兄言之有理。不過這幾年我與湯恩伯的關係還算不錯,權當藉此機會檢驗一下朋友的情份,我不信他真能無情無義?”
李延年用手指指腦袋說:“硃兄,現在都什麼時候瞭,你還這麼幼稚。”
此時硃紹良的副官送來瞭湯恩伯的迴電,湯恩伯在電報中稱:“我很想拉兄弟一把,無奈鎮守廈門、金門的任務更重,手中的兵力已倍感不足。福州的防守隻能靠硃兄好自為之瞭。望硃兄率軍勇敢作戰,把解放軍消滅在福州前沿。”
讀過電報,硃紹良使勁把紙揉成一團,罵道:“湯桶,這孫子真不仗義,想讓我姓硃的給他當炮灰,見鬼去吧!”
16日下午3時,10兵團攻城戰鬥打響。在第28軍猛烈攻勢下,到4時,福州外圍敵防禦陣地全部易手。5時,第31、28、29軍密切配閤,協同作戰,左路第31軍由東嚮西,中路第28軍自西嚮東,29軍則穿插至榕城以南對福州形成瞭閤圍。
此時的駐榕國民黨軍已無心戀戰,一交手即成敗相。5時30分,敵軍開始嚮閩江以南退卻,早已穿插至此的我第29軍官兵已恭候多時瞭,大批潰逃的國民黨軍剛剛爬上閩江南岸,立足未穩便遭到迎頭痛擊,死傷纍纍。
黃昏時分,硃紹良、李延年見福州防守前已潰口,後路已斷,慌忙爬上飛機倉皇逃遁而去。
8月17日5時,28軍、31軍嚮福州市區發起總攻。28軍82師、83師由西洪門由西嚮東攻擊,31軍從東嚮西進攻。兩軍密切配閤,進展順利。
第28軍82師245團首先攻入市區,搶占市區製高點倉前山,該團3營經過激烈戰鬥拔掉瞭閩江大橋對岸的火力點,為大部隊順利入城創造瞭條件。副營長魏景利在奪大橋戰鬥中光榮犧牲。
31軍91師以一部由馬尾西渡閩江,控製清涼山,防敵東逃;其主力於16日夜沿福(州)馬(尾)公路速進,於17日清晨突入福州市區。該軍92師274團、275團進至福州東北的宦溪,與潰逃之敵接觸,迅即殲滅該敵。隨後,沿橋頭、盤石直插福州市北。
第28軍入城後直插硃紹良、李延年總指揮部,映入眼簾的是滿地廢紙、雜物,桌椅、闆凳橫七竪八,一片狼藉。
指戰員們對未能捉住硃紹良、李延年感到遺憾,一個戰士用拳狠狠地擂在桌麵上,喊道:“硃紹良,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抓到。”
各部隊繼而馬不停蹄繼續嚮南追擊,一些動作稍慢的南逃之敵,在福州南郊或者被殲,或做瞭俘虜。到23日,福州戰役全部結束。
是役,全殲國民黨軍1個兵團部、兩個軍部、9個師共計4萬餘人,10兵團傷亡總共不足500人。
8月17日,福州宣告解放!
為保證福州市的正常秩序,三野命令10兵團政委韋國清為福州市軍管會主任,葉飛則率10兵團主力繼續南下,執行解放閩南的作戰任務。
9月初,葉飛率第10兵團所部開始嚮閩南伸展,第29軍、31軍沿公路南進,第28軍兩個主力師則搭乘在福州戰役中繳獲的木船由海路南下。
9月140,28軍首先攻下瞭平潭島附近的大練島,16日登陸平潭島。與此同時,10兵團以另一部解放瞭南日島和湄洲島。
至此,10兵團控製瞭閩北地區和福建中部。兵團主力陸續到達漳州附近地區集結,葉飛率兵團指揮部移駐泉州。兵指作戰室懸掛的碩大的福建地區作戰態勢圖顯示,福建大陸除廈門、金門兩處尚標示著藍色的旗幟外,整個福建大陸已為紅色所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