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清祥傢在武廟口附近 母親在開麵店 小說路跑－第三水門 - 趣味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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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清祥傢在武廟口附近，母親在開麵店，石世文去過他的店吃麵。黃清祥的母親不收他的錢，後來，黃清祥也不收他的錢，他就不好意思再去瞭。

    黃清祥死瞭，被槍擊身亡。

    他死的時候，全身赤裸，沾滿泥巴，趴在茭白筍溝裏。泥巴是自己塗上去的，是一種僞裝。

    舊鎮的西北，是一片稻田，稻田中間有一條較大的水溝，叫中溝，溝水不深，種著茭白筍，也叫茭白筍溝。

    黃清祥死的時候，隻有二十五歲。

    黃清祥傢在武廟口附近，母親在開麵店，他有空就去店裏幫忙切菜煮麵，因為他的手藝好，不少客人喜歡吃他的雜菜麵，都說好湯頭。

    石世文去過他的店吃麵。黃清祥的母親不收他的錢，後來，黃清祥也不收他的錢，他就不好意思再去瞭。

    「清祥，你要親像世文。」

    「要親像他無膽嗎？」

    說到這裏，黃清祥就開心的笑瞭。

    黃清祥是石世文初中的同學。實際上，他們同學的期間還不到一年。

    他們是在戰爭結束那一年進中學。戰爭期間，因為常跑空襲，學校幾乎都停課。戰爭結束，很快恢復上課。不過，大部分日本老師不來瞭，在地老師又少。數理老師問題較少，有大學生來代課，國語開始是由漢學堂的吳老師來兼課，教的是「烏飛兔走，烏齣林，兔入穴」那種自編的台語教材。有一位是從大陸迴來的老師，用日語教國語，有一次考試，考瞭一句「相談」，他不會，考完，同學告訴他，答案是「商量」。

    有一位教英文的日本老師還在教。聽說他是名師。Bird，他總是讀成巴德。有人說他是英國音，有人說不是，是日本音。這時候，已有美國兵來台北，大傢都說，現在要學美國英語瞭。

    黃清祥是由高等科一年考進去的，多石世文一歲。

    「世文，你會遊泳嗎？」

    有一天，石世文和黃清祥坐同一班車去台北上學，黃清祥問他。那時候，舊鎮還沒有中學。

    「會。」

    在舊鎮，住在大水河邊的小孩，很多會遊泳。

    「你會劃船嗎？」

    「會。」

    石世文的生父是渡船的船夫。

    「我們去劃船。」

    「要上課呀。」

    「老師不會來。」

    今天有國語的課，吳老師年紀大瞭，經常請假。吳老師最大的問題是每次上課，叫同學讀，幾乎都叫一個吳人儀的同學把課文先讀一遍。

    「還有數學的課。」

    「那個鹹鰊魚頭的課。」

    初一有四班，其他三班都是大學生來兼課，隻有他們那一班，是一個日本迴來的老師。他是日本物理學校的學生，還沒有畢業，日本敗瞭，他就迴來。聽說，日本那個叫物理學校的，入學不必考試，但是要畢業非常睏難。隻要那裏畢業的，中學都爭著去聘請。

    這位數學老師好像把每一個學生都當做一流的，進度快，看大傢都不會，他就淡淡的笑。那時候，有的老師看學生的成績不好，就適當加分，隻有他是一嚮不加分的，所以大傢叫他鹹鰊魚頭，又鹹，又沒有肉。

    其實石世文很喜歡數學，在國校的時候，日本老師還叫他算數部隊長。大傢都說他鹹鰊魚頭，不加分。他是加過分的，加過一次。加一百除二，二十分就可以及格。那一次加瞭分之後，也隻有十二個人及格。石世文在裏麵。他在發考捲的時候，還是淡淡的笑。考捲是從低分的發，差不多有一半是五十分。石世文還是班上最高，八十六分。

    那時，隔壁班有一位大陸來的年輕女老師，穿著藍色發亮的旗袍，皮膚很白，留著短發，看過去，很像女學生。其他班上的學生，隻要早點下課，都會去窗邊看她上課。她的聲音像唱歌。

    「中國地方很寬……」

    每個學生都在念這一句。其實，全校的學生都隻念這一句，隻要看到她的影子。

    不久，她不來瞭，聽說是去一傢銀行上班。

    「來去啦，來去啦。」

    這一次，黃清祥沒有說他無膽。

    在第三水門堤防裏麵，有一傢很大的鋸木廠，四周堆著許多原木。

    黃清祥帶石世文到那裏，走齣水門，看到河邊係著許多小船，就是在碧潭齣租的那種。

    「我坐中間，你坐後麵。」

    黃清祥說，坐中間就是要劃的人。

    原來，黃清祥不會劃船，船一離開岸邊，就打轉起來瞭，因為有水流，雖然不急，船還是往下漂流，也就是流嚮台北橋的方嚮。

    「兩手放齊，用同樣的力往後拉。輕輕的拉，不要齣力。」

    石世文教他如何握槳，如何劃動。但是，兩個槳劃來劃去，船還是在河中央打轉。水是綠色的，看來很深。

    「我來幫你。」

    石世文伸手去抓船槳。

    「免，毋免，我自己劃。」

    河上有許多船，有齣租的小船，已劃齣去瞭。另外還有運貨的，也有在抓魚或耙蜆的。有一艘是大陸來的帆船，靠在岸邊卸貨。

    船已流到台北橋下麵瞭。台北橋是從舊鎮到台北的唯一通道，在空襲的時候，美國飛機曾在橋的人行道上炸瞭一個洞，連鋼筋都爆齣來瞭。現在好像已經補好瞭，從下麵看不到洞。以前他也曾經從橋上往下看，看到一群一群的水針在水麵下悠遊。

    「怎麼辦？」

    石世文問。

    「無要緊，等流水，把我們流迴去。」

    流水就是漲潮，聽說潮水可以漲到第三水門附近。石世文就看過，也是在橋上，漂流水麵的東西的確嚮上遊倒流。

    「要等到什麼時候？」

    「流水，一天兩次。最多等十二點鍾。」

    「十二點鍾嗎？」

    「對，最多十二點鍾。」

    船繼續往下流。

    「你會遊泳嗎？」

    「不會。」

    「什麼？」

    石世文實在沒有想到。

    「真的不會。」

    「如果翻船呢？」

    石世文有點怕。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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