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5/11/2022, 2:03:57 PM
對於澤連斯基來說,
位於總統府下的地堡,
有著不一般的政治意義。
作者:馮璐 姚貞羽
編審:淩雲 蘇睿
夜晚是最難熬的。
盡管俄羅斯的轟炸機幾乎看不到這個“秘密作戰室”,但空襲警報聲不絕於耳。烏剋蘭總統澤連斯基躺在地堡的行軍床上,拿著嗡嗡作響的手機,快速掃讀白天沒有時間閱讀的信息,其中一些來自妻子和孩子,一些來自他的顧問,還有一些來自嚮他求助提供更多武器的部隊。
俄烏衝突爆發後,澤連斯基主要就在這個位於總統府下的戰時掩體裏行使總統權力――給軍隊將領發布命令、在外國議會發錶綫上演講、會見到訪基輔的各方政要、跟世界其他國傢領導人視頻通話等。
與澤連斯基一起留守基輔地堡的是總統的核心團隊,包括總統辦公廳主任和副主任、總理、媒體顧問、武裝部隊總司令、國防部長、國傢安全局局長等。
他們藏身的地堡位於基輔市區的班科夫大街,這裏裝有厚厚的鋼門和通風口,守衛森嚴,走廊一片黑暗。在烏剋蘭,有成韆上萬個蘇聯時期建造的防核地堡,總統府下的“秘密作戰室”隻是其中之一。
澤連斯基(中)在地堡裏接待美媒記者來訪。
在地堡裏治國
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60分鍾》欄目記者曾這樣講述自己實地探訪“秘密作戰室”的經曆:“走進這座建築後,走廊漆黑一片,窗戶上蓋滿瞭沙袋。在穿越由手持步槍的特種部隊設置的路障之後,我們被帶進一條隱蔽的小巷,小巷的盡頭是一個黑暗的庭院,很多士兵守衛著一扇金屬門,門前有路釘。”
士兵們對訪客的護照進行兩輪檢查,所有設備都需要通過X射綫檢驗,“然後警犬開始嗅探我們的隨身物品是否有爆炸物,整個過程很像好萊塢驚悚片中的某些場景”。
最後,訪客們會被帶到一個有9盞枝形吊燈的房間。在這裏,他們終於見到“從頭到腳都穿著標誌性軍綠色服裝的總統”。
澤連斯基(左)在地堡中接受外媒記者采訪。
對於澤連斯基來說,這個地堡和他長期穿著的軍綠色服裝一樣,有著不一般的政治意義。
俄烏衝突爆發之初,美國和英國軍方曾提議,盡快撤齣澤連斯基和他的團隊,建立一個流亡政府,對烏剋蘭進行遠程領導。
澤連斯基的保鏢們贊成這個建議。他們認為總統府坐落在人口密集的街區,周圍都是私人住宅,房子之間很近,甚至可以直接從街對麵的窗戶把手榴彈扔過來。這很不安全。
不過,澤連斯基拒絕瞭。“我很明白,人們都在盯著我,” 他說,“我是一個象徵。我需要以一個國傢元首應該采取的方式來行事。” 在和美方通話時,他以“我需要的是彈藥,而不是順風車”作為迴應。
於是,當烏剋蘭軍隊在總統府附近的街道上與俄羅斯方麵作戰時,澤連斯基走到總統府的院子裏,用手機拍攝瞭一段視頻。
視頻中,澤連斯基對身邊的官員做瞭快速的點名,並錶示:“我們都在這裏,捍衛我們的獨立,捍衛我們的國傢。”視頻中的烏剋蘭官員身著軍綠色T恤和夾剋,這成瞭他們戰時的製服。
他們的腳下,正是接下來堅守數日的“秘密作戰室”。地上則是有著高大羅馬柱的古典風格建築。這裏的前身是創建於1870年的基輔軍區總部,牆壁厚度遠超一般建築。1991年烏剋蘭獨立後,這裏便成瞭總統府所在地。
澤連斯基在總統府。
澤連斯基和其他政府高層堅守基輔,並非全是齣於一腔熱血。《烏剋蘭真理報》分析,這一方麵正是因為蘇聯時期留下的地堡提供瞭強大的安全保障。另一方麵則是基於烏剋蘭情報部門研判認為,俄羅斯軍隊無法占領首都。
總統府周圍的街道,如今像是一個由檢查站和路障組成的迷宮。汽車無法靠近這裏,行人則需要嚮士兵提供每天都會更改的秘密密碼。
而且,所有自願來到地堡的烏剋蘭人,都要簽署保密協議,禁止分享有關地堡設計、位置或設施的任何細節。附近的居民也受到該保密承諾的約束。
據烏剋蘭國傢安全與國防委員會秘書達尼洛夫透露,迄今,基輔仍是烏剋蘭所有最高權力機構的所在地。
恐懼在睡前一刻變得強烈
對澤連斯基來說,在總統府地堡中的日子裏,每天早上6點前起床已成習慣。
在9點的電話會議前,他往往還來得及吃一頓早餐――通常是雞蛋。他和周圍的人開著玩笑,喝著咖啡,等待著會議的開始或結束。隻有那些戒備森嚴的士兵,提醒著戰爭的存在。
澤連斯基每天至少有兩項固定日程:一是每天早上9時,與將軍和安全顧問開會,瞭解前綫形勢。
地堡裏經常會齣現這樣的場景:澤連斯基和官員們圍著一部手機或筆記本電腦,咒罵著失利的畫麵,或者為無人機擊中俄羅斯坦剋而歡呼雀躍。
二是每天晚上的11時左右,錄製一條視頻信息,用烏剋蘭語、俄語或英語嚮世界發聲。在他對外發布的視頻中,人們經常能夠看到成堆的沙袋和大群荷槍實彈的士兵。
澤連斯基在地堡中錄製視頻。
戰爭帶來的持續緊張感似乎逐漸讓人變得麻木。“我們已經適應瞭在地下掩體中的工作狀態。”烏剋蘭外交部長的顧問阿納托利・庫采沃爾公開錶示。
但孤島般的封閉環境有時也令他們感到壓抑。為瞭省電和安全,地堡大部分空間和時間是漆黑一片。有人擔心自己中毒或被炸死。還有人半開玩笑地自嘲:“如果地堡也被轟炸瞭,我們就不用不停地關注著戰況及有關的一切瞭。”
恐懼在睡前一刻變得強烈。澤連斯基對《時代》雜誌的記者說,自己到瞭晚上,時常躺在床上,迴想一天的日程:是否錯過瞭什麼信息,忘記瞭什麼人。有時到瞭半夜,還會和烏剋蘭馬裏烏波爾的指揮官互發短信。
“這沒有意義,我知道今天已經結束。但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似乎有更多事情正在發生。”
於是,俄軍4月從基輔外圍撤軍後,澤連斯基和其他團隊成員也會時不時離開地堡,迴到自己原先的辦公室。為瞭防止狙擊手襲擊,這些辦公室的很多窗戶都用沙袋遮擋,屋內的燈也都被關掉瞭,一片黑暗。
俄烏衝突前澤連斯基的辦公室。
當然,一聽到防空警報,他們還是迅速會跑去地堡裏麵。
有統計顯示,俄烏衝突爆發以來,澤連斯基離開過三次總統府。第一次是在3月,他去瞭附近的一條戰壕。第二次是在4月,他去瞭距基輔45分鍾車程的布恰。第三次是在基輔的地鐵站開記者會,以滿足數韆傢媒體的采訪要求。
澤連斯基在地鐵站召開發布會。
承載曆史的地堡
前蘇聯時代,為瞭預防美西方的核攻擊,烏剋蘭建造瞭成韆上萬個防核地堡,如同龐大的地下迷宮。
這些地堡可能位於繁華的市中心,也可能藏身於普通的小區裏。地堡裏可以看到大量蘇聯時代留下的書籍和文件,甚至成箱從未用過的防護服、頭盔等。
基輔市區的一處地堡。
地堡裏往往藏有很多蘇聯時代的書籍資料。
據報道,在俄烏衝突前不久,烏剋蘭的官員們就開始檢查這些地堡,補充儲存在裏麵的物資,如防毒麵具等。當時,烏方對外宣稱,這一行動的目標是為所有人提供緊急避難所。
俄烏衝突爆發後,亞速鋼鐵廠被傳得神乎其神,其地堡一度成為烏軍“亞速”的核心陣地。
還有報道稱,烏剋蘭大學教授費迪・桑多服役後,在地堡裏給學生們上網課,講授旅遊和社會學,一度成為“網紅”。
除烏剋蘭的軍政人員以外,不少平民也選擇在就近的地堡裏生活。
38歲的教師伊琳娜・布蒂亞剋曾在她公寓下的地堡裏躲瞭兩天,和她一起的還有大約20人。當空襲警報聲在頭頂尖銳響起時,一些人試圖在地麵的墊子上入睡,一些人則坐在凳子上聊天,試圖排遣內心的恐慌。
烏剋蘭的地堡裏藏有大量平民。
在基輔另一個蘇聯時期的地堡中,當地居民尤利婭・斯尼特科正和傢人擠在用紙闆箱和野營墊臨時搭建的“床”上。32歲的尤利婭已經懷有8個月身孕,孕肚已經大得非常明顯。
每當聽到地麵上持續不斷的炮火聲,她都無法控製地渾身顫抖:“我試圖盡可能保持冷靜,以免造成早産。”
有的烏剋蘭地堡存放著防化服和頭盔。
一度被廢棄的烏剋蘭地下工事,是前蘇聯準備和美國打核戰爭的地方,見證著一段曆史的傷痕,如今這裏又再次啓動,成為烏剋蘭對抗俄羅斯的堡壘和民間避難所。
但願雙方衝突早日平息,大大小小的地堡裏,不再重演上個世紀的艱辛與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