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文人潘綸恩,於有生之年,將自己所見所聞記載於筆下,其中不乏蹊蹺古怪之事,比如以下三則,便是以蜈蚣為主角的蹊蹺事。
話說宿遷人趙興,少年好武,膂力過人,成年之後,供職於副河院署。道光二十八年六月中旬,受上司委派,護送紙商賈子平前往南京。
一路之上,太平無事,再行七八十裏便是南京城。不料天公不作美,明明風和日麗,陡然狂風驟起,繼而烏雲滾滾,霹靂震天,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把一行人澆瞭個裏外透心涼。
前無村落,後無客店,正待眾人苦於無處避雨之際,趙興發現前麵不遠處似乎有座建築,於是帶著眾人奔跑過去。離著近瞭,方知是一座廢棄的破廟。
廟門已經不見瞭去嚮,牆皮斑駁陸離,房捨殘破不堪,唯有大殿較為完整。趙興第一個衝進大殿,其餘人等相繼而入。結果卻是:不進大殿已經夠苦,進瞭大殿更加叫苦。
本來這裏是三寶弟子供奉佛祖之所,應該香煙縹緲,而今卻臭氣熏天,到處都是糞便,雨水從房頂破洞中一瀉而下,早已風乾的糞便隨著雨水四散漂浮,讓人更是叫苦不迭。
有心齣去,外麵雷電交加,恐怕危及性命。眾人隻好忍住惡心,任由糞水橫流。突然之間,一聲霹靂巨響,震得大殿亂顫,眾人無不驚駭。
就在眾人驚魂未定之時,又聽到頭頂大梁有劈裂之聲,眾人忙舉目觀瞧。看清之後,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隻見一條三尺多長的黑色大蜈蚣從裂縫處鑽齣,在大梁上爬行幾圈之後,好似一隻飛鳥,衝上房頂破洞處,鏇即消失不見。
麵對此情此景,眾人無不咋舌。不多時,風停雨歇,烏雲散去,換來藍天大日頭。趙興趕緊帶著眾人走齣大殿,就近找瞭個水窪,用清水將衣服上的穢物洗乾淨之後,重新邁步趕路。
一邊走路,一邊說笑,眾人對於在大殿之中所見到的情景各抒己見,紙商賈子平認為那條巨大的蜈蚣不是俗物,乃是個吸收瞭日月精華的靈物,隻可惜讓它跑掉瞭,若是能把它抓住,拿掉藥店去賣,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趙興笑賈子平貪財,隻知賺錢不知要命,萬一被那條蜈蚣咬上一口,不丟掉性命纔怪。再說瞭,這種東西既然不是俗物,還是少碰為妙,免得到頭來錢沒賺到,反把性命丟掉。
眾人有說有笑,又行瞭五裏地,突然發現前麵聚攏瞭一大群人,似乎有熱鬧可看。到瞭近前,趙興擠進人群觀看,不看則可,看罷之後,不由得大吃一驚。眼前之物竟然是那條從大殿之中逃走的蜈蚣,隻不過已經變成瞭死物,百足伸展綳直,身體僵硬如鐵,趴在一塊石頭上一動不動,大如鵝卵的頭上有個小洞,呈現焦糊狀。
紙商賈子平認定蜈蚣遭雷擊而死,他拿齣一些銅錢,讓那些圍觀的人買茶吃,但他有個條件,那就是允許他將這條死蜈蚣帶走。
到瞭南京城,賈子平直接找到一傢藥材鋪子,將死蜈蚣拿給掌櫃觀瞧。掌櫃看後,咋舌不已,最終經由一番討價還價,以一百兩紋銀的價碼買下死蜈蚣。
賈子平不是小氣之人,自己留下五十兩,其餘的五十兩送給瞭趙興等人。趙興這時纔知道賈子平有過人之處,居然可以用一條死蜈蚣換來一百兩銀子,叫人不得不佩服。
賈子平對於趙興的誇奬不以為然,他嘆息地說:“區區一百兩算得瞭什麼,倘若那條蜈蚣是活著的,少說要他二百兩。這東西對於你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對於一些藥材商人來說,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至於什麼效用,那些藥材商人最清楚,賣到大戶人傢,賺到的銀子少說能翻一番。”
趙興追問究竟有什麼效用,賈子平執意不肯說。趙興迴到宿遷之後,將此事說給朋友聽。潘綸恩從趙興的朋友口中得知此事,於是記述下來,留給後世品評。
除此之外,另有兩件奇事,也與蜈蚣有關,比趙興所見更為離奇。潘綸恩說,他有個好友名叫吳蕉甫,受上司派遣去往四川公乾,陪同之人有兩個童子,兩個武夫,一行人騎驢前行,沿途風餐露宿,吃瞭不少苦頭。有天行路之時,遇到風雨,於是在一處荒村古宅中藉宿。
古宅之中隻有一個駝背老人看管,問他宅子的主人哪裏去瞭?老人說主人帶著傢眷去瞭外地,這所宅院已經荒廢瞭多年沒人居住,他因為早些年受過主人的恩惠,因此自願擔負起替主人看管宅院的責任,隻可惜他孤苦一人,又是老邁之軀,眼看著房屋破敗,也沒有能力修葺,說來真有些對不住主人。
吳蕉甫見老人孤苦無依,不免十分同情,拿瞭一些錢,讓老人幫著買點酒肉,剩下的錢就當是藉宿費瞭。老人知道客人誠心照顧他,韆恩萬謝之後,急匆匆去買酒肉,過瞭很久纔買來一壇濁酒,兩隻活著的母雞。老人很是不好意思,窮鄉僻壤隻能買到這些東西,委屈客人將就將就。
吳蕉甫將其中一隻雞送給老人,讓老人自己宰殺之後燉著吃。另外一隻交由童子宰殺後,藉用一口破鍋煮熟來佐酒。燉雞需要火候,藉著這個當口,童子與武夫鬥“葉子戲”(一種古老的紙牌遊戲,多用於賭博。),而吳蕉甫則捧著一捲書靠窗誦讀。
鍋中香氣溢齣,讓人口中生津,本就咕咕叫的肚子越發叫得響。可就在這時,突然頭上傳齣窸窣聲響,吳蕉甫趕緊放下書捲舉目觀瞧,隻見房梁上有一條巨大蜈蚣,百足亂舞,發齣聲響。
吳蕉甫一聲大叫,武夫拽齣腰刀,趕緊護在吳蕉甫身邊。兩個童子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蜈蚣,嚇得抱在一處,瑟瑟發抖。有個武夫想要藉張梯子,攀上去將蜈蚣斬為兩截。吳蕉甫趕緊製止住他,認為如此巨大的蜈蚣一定不是平常之物,要有敬畏之心,不可貿然得罪。
主人有話,當奴纔的不敢不聽。於是全都屏住呼吸,看那條蜈蚣究竟要怎樣。就見蜈蚣從房梁上滑落下來,快速爬到煮著雞肉的鍋邊,探首到鍋中,不吃雞肉,隻是把湯湯水水吸瞭個乾淨之後,重新爬上房梁,鏇即不見瞭蹤影。
好半天,眾人纔從驚詫中解脫齣來。盡管雞肉還在,卻沒人敢吃。呼喚看守宅院的駝背老人過來,問他可曾見過有一條巨大蜈蚣齣沒?老人笑一笑說,這裏常年沒人居住,早就成瞭毒蟲的安樂窩。何止是巨大蜈蚣,還有巨大壁虎,以及巨大的蛇類,這些毒物相互攻擊,誰贏瞭誰就是霸主。他在這裏這些年來,常常用這些毒物充飢,居然從來沒有中過毒。
吳蕉甫聽罷之後,渾身不舒服,立即帶人離開,自從再不敢藉宿於荒宅之中。究其原因,無非是常年沒人居住的房屋之中缺少瞭人氣,而缺少瞭人氣的環境最適宜其它生物的居住,因此少在缺少人氣的地方居住纔是上上策。
潘綸恩還說,有一次他到過金堂縣雲頂山,聘請一位當地的樵夫陪著他遊山玩水。行至一個山坳之時,樵夫對他說,一個月前,曾在這裏目睹到一件蹊蹺事。
潘綸恩忙請樵夫說一說究竟看到瞭什麼蹊蹺事。樵夫說,那一天他進山打柴,突然聞到一股股腥臭氣息,並且聽到草木摺斷之聲,趕緊爬上一塊大石頭觀看,隻見一條巨蛇與一條巨大蜈蚣在山坳中相搏。
巨蛇比蜈蚣巨大數倍,蜈蚣本應該不是巨蛇的對手,然而最終巨蛇卻不是蜈蚣的對手,蜈蚣咬破巨蛇的蛇身,鑽入巨蛇的體內,巨蛇掙紮翻滾,直至死亡,蜈蚣又從蛇身中鑽進鑽齣幾次之後,然後就離開瞭。間隔時間不長,那條蛇的屍體應該還在附近。
潘綸恩將信將疑,請樵夫帶他去看一看死蛇,隻有眼見為實,他纔能相信樵夫所說。果不其然,在一處水邊有一條巨蛇屍體,盡管已經腐敗發臭,但仍舊可以看齣蛇身上下有幾個血洞,看來這些血洞就是蜈蚣齣沒之處。
潘綸恩評論此事:毒物相搏,弱者居然取勝,看來天地萬物,都是一物降一物,強者不見得不會敗於弱者之手。
好瞭,陋文一篇,權且打住。至於潘綸恩所言孰真孰假,也隻有他老人傢自己知道。你我看客,權且把古人所寫當成奇聞異事來看也就是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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