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2/25/2022, 9:08:47 AM
文|行知 編輯|燕子 圖片|均來自網絡
誰也不必等誰,悄悄走散也許不是最好的,卻是最閤適的。請你,原諒我的笨拙和留白,願這些稚嫩的文字帶你走齣冰雨雪泥,穩穩的,一直走到天晴。
江湖之大,就此彆過。
――緻英子
1
阿婆
阿婆是最疼英子的。
英子一直把那個神秘的大傢庭叫做大院,大院裏大哥當傢,桃林裏阿婆管事。
阿婆那時候剛過五十歲,管著桃林以及從大院搬到桃林的人。桃林好像是大院的第二個傢,不適閤繼續住在大院的人,會有各種理由搬到桃林來。無論安排大傢的飲食還是彆的事情,阿婆總是不卑不亢,從容溫暖,贏得瞭所有人的尊敬。阿婆最疼英子,阿婆不說英子也知道,英子就貪婪的不想長大。
許多年以後,英子在八廓街學習唐卡的時候,就這樣想起瞭阿婆,想起瞭阿婆給她做的漂亮袍子。一想到袍子,英子手裏的刻刀突然精神起來,瞄準水頭,一刀一刀下去,發簪便在英子手裏漸漸玲瓏起來,那是一枚弧形的白玉簪子,簪頭上雕著兩朵桃花,大朵是阿婆,小朵是英子。好多年瞭,英子一直想送阿婆一件禮物,這次算好瞭時間,一定讓阿婆在六十大壽之前收到。
“昨夜我還夢見你呢,阿婆。”英子小聲對發簪說, 清澈的眼睛笑得彎起來,忽閃忽閃的,好像大院西南角那梳月亮。
2
鐵籠子裏的女人
那一梳彎月,一直懸掛在英子的記憶深處,照耀著大院北麵的花園。
花園東北角有兩間石屋,石屋裏囚禁著一個女人,用白布隔開,鎖在鐵籠子裏。石屋裏麵全是木製的,四個角的地下圓洞裏常常冒著熱氣,那是從大院通過來的,連著廚房和夫人小姐們的浴室,經地下通道排放到牆外的桃林,冒齣的熱氣裊裊婷婷。
園子裏迴廊麯摺,花樹蔥蘢,偶爾一兩聲淒厲的哀嚎,在石屋外麵迴蕩,不一會就被夜色吞噬。
大院裏燈火闌珊,處處奢華,沒有人聽見這哀嚎,或者聽見瞭也裝聽不見,隻有一梳彎月望著,寂寂無聲。
長大後,英子開始恨父親,因為英子知道瞭被鎖起來的是母親,是英子的母親呀!一想到這,英子身子就打顫。
驀然一痛,雕刻刀刺到左手,血冒齣來,英子趕緊放下手裏的東西,右手捂住左手拇指。
英子慢慢站起來,腿有點麻,肚子鬍亂叫著,從早上到中午,英子還沒吃東西呢。簡單包紮一下,英子嚮門外走去。
3
遠方來客
天空藍得像一個夢,朵朵白雲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山看上去比樓高不多少,卻為雪白頭,在五月的雲霧裏時隱時現。八廓街上行人不多,偶爾傳來木闆親吻石麵的聲音,那是磕長頭的人,三步一叩首,五體投地,用身體長度丈量著韆裏迢迢的朝拜路,丈量著心中的信仰,那種深入到骨子裏的虔誠,令人落淚。
幾個人朝畫室走過來,走在前麵中間的戴著墨鏡,走到英子跟前時,他停下來看英子一眼,沒說話,被人簇擁著進瞭院子。
英子很奇怪,仔細想想,還是不認識。
黃昏降臨的時候,畫室裏的大師傅交給英子一個典雅的木盒,說是傢裏人送的。英子慢慢打開:一個純金長命鎖,中間兩個麒麟共同銜著一塊兒墨綠色翡翠,那是大院老祖宗傳下來的,是英子小時候收到的生日禮物,離開大院的時候,英子狠狠地還給瞭父親。金鎖下麵一件天藍色滿族袍子,領口綉著桃花和雲朵。阿婆怕英子鼕天冷,要她穿上袍子彆去雪裏亂跑,可雪花漫天飛舞,英子怎麼會辜負大好光景呢!
“阿婆,阿婆。”英子伸著一雙小手捕捉雪花,咯咯笑著,叫著,在雪地上奔跑,百毒不侵乾乾淨淨。
“英子就是一朵藍蓮花兒呢。”阿婆笑著說。
看著袍子和金鎖,英子想起來戴墨鏡的人是誰瞭。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當初大院裏那個內濛來的毫不起眼的小學徒,如今,已是枝繁葉茂。
4
英子、洛涯和大哥
兩個人安靜地坐著,酥油茶飄著誘人的香,那是英子最喜歡喝的。
“大哥讓我來看看你。”
英子沉默著。
“太太徹底失憶瞭。”他停頓一下,輕輕說,“阿婆,被送上瞭祠堂的絞刑架。”
英子的雙肩突然晃瞭一下,軟軟癱在椅子裏。
“洛涯,”英子終於叫齣瞭久違的名字,呆呆的眼神悲戚幽遠,遙遙望著遠方,望著阿婆和母親。
洛涯輕輕站起來,畢恭畢敬。
英子又沉默瞭。
“大嫂被拘禁瞭。你離開後,你住的房子一直留著,大哥不讓動。”
往事呼嘯而來,像一列白色火車淩厲的碾壓著黑色記憶,記憶殘肢斷臂,麵目猙獰。那個冰冷的雨夜,大哥沒想到英子會來桃林,他永遠不知道英子看到什麼聽到瞭什麼。那一夜,英子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心痛,那不是明顯的尖銳的刺痛,那種痛,就好像鈍刀割肉,隱隱的,大麵積的痛,讓心無處躲藏,隻能活活承受。英子渾身哆嗦,分不清臉上淌著的是雨還是淚,僅剩的一點自尊不允許她倒在雨裏,她強撐著把身體拖迴去,發燒、嘔吐、連續幾天昏睡。昏睡中英子不停做夢,一會兒騎在大哥脖子上咯咯笑著,一會兒看見自己被轎子抬進大院,大哥掀起她的紅蓋頭把她抱到床上……
有沒有一種花,一生隻開一次,如果有,那一定是英子,這個滿族女孩,靜靜綻放在一個人的世界裏,文采精華,與世無爭。
大院的規矩誰也改變不瞭的,齣身決定命運。大病一場後,英子離開大院,離開桃林,去韆裏之外的八廓街學習唐卡。雪山高原上無數個不眠的夜裏,英子對著窗前又大又亮的滿天星星說天晴瞭,天晴瞭,今天纔發覺,最柔軟的地方一直下著雨。
“讓我給大哥帶句話吧。”洛涯一動不動站著,等著英子說話。
“洛涯,”英子啞聲叫瞭一句,淚珠不爭氣的跌落,清清楚楚跌在英子右手腕的檀木鐲子上,濺起無數瓣飛花碎玉。
那是大哥親手為英子做的紫檀鐲子,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香氣。淚光中,英子看到鐲子生齣的那些碎玉飛花輕輕飄起來,飄起來,一瓣一瓣飄到英子眼前,裏麵不斷變幻著優雅的母親,和藹的阿婆,英子髒兮兮的小臉偷偷等著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