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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在巷弄裏 有一間與現代建築格格不入的古風客棧 《染塵淋灕,未盡緻》作者:墳草(全文完) - 趣味新聞網


序在巷弄裏 有一間與現代建築格格不入的古風客棧 《染塵淋灕,未盡緻》作者:墳草(全文完)


發表日期 2019-12-12T22:54:29+08:00



     趣味新聞網記者特別報導 : 序在巷弄裏,有一間與現代建築格格不入的古風客棧,造型古樸、典雅,不知道是哪個熱愛古代建築的人修建。在充斥著各種文化的現代中,除瞭造型與其他高樓不同外,可說 ... 《染塵淋灕,未盡緻》作者:墳草(全文 .....


    





在巷弄裏,有一間與現代建築格格不入的古風客棧,造型古樸、典雅,不知道是哪個熱愛古代建築的人修建。在充斥著各種文化的現代中,除瞭造型與其他高樓不同外,可說是再平凡不過瞭。

但那是因為心無所求,若心中的執念到達瞭極緻,將會看見整個客棧似是在雲海繚繞間,淺白色泥牆結閤淺紅屋瓦,迴廊環繞,門樓上有著精緻的雕花和彩繪,屋內的格局布置文雅舒適,牆上還掛著幾副水墨畫。

客棧大門的正上方還掛著一個羅盤,以琉璃裱框,看似平凡無奇,但隻要細看便會察覺,上頭刻的奇異文字正在閃爍著光芒,給人一種若有似無的壓迫感。

客棧四周種滿瞭桃花樹,風一吹便輕柔的落下點點桃花,客棧與桃花的色調完美相閤,空氣擴散齣陣陣漣漪,模糊瞭在桃花雨中的客棧,就像為這間客棧披瞭一層紗,如夢似幻。

但客棧像是一名看遍風雨的智者,不為所動,隻默默看著古來今往。它靜靜聳立著,任誰看見都會說:翩然如仙境,不似人間物。

前來拜訪的神、妖、鬼總是帶著各式各樣的訴求,希望客棧的老闆娘能為他們達成願望,而他們在說齣自己的願望後便會住下來,靜待老闆娘的好消息,若願望達成瞭,償還瞭相對的代價方可離開;反之,可以選擇繼續等待或者離開。

老闆娘索求的代價是房客身上被稱為「願力」的東西,願望越難達成所需的願力就越大,但收取願力不會危及到房客的性命、不會傷天害理、不會影響道途,其他的事情房客們全都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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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雕为蝶,梦庄周(一)



苓巽为客人端来一杯热茶,见那人接了过去,她拢了拢墨绿的衣袖,入座。

她看着今天的第一个客人,精简的说道:「名字,愿望。」

可对方却皱了皱眉,眼底带着一丝轻蔑,他慢悠悠的端起茶杯,隔着袅袅白雾审视苓巽,语带讽刺,「小朋友,去请你们老板娘出来吧,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苓巽身高不满一米六,头上用丝带包着两颗小巧的包头,其余发丝柔顺的落在耳边或是垂在身后,露出白玉般的耳尖,杏子眼眨呀眨,青绿色外衫和墨绿色内袍的搭配,显得小脸更加稚嫩。

也难怪客人会先入为主的认为她是小朋友了。

苓巽淡定的看他一眼,对客人的不满视若无物,她绛唇轻启,说:「我就是老板娘。」

对方的动作僵了一会,才皮笑肉不笑的说:「小朋友,不要开玩笑了,我一眼就能看穿你的修为,代表妳比我弱,但谁都知道你们老板娘强的可怕,说谎是不好的行为喔?」

苓巽听着对方语气中明显的嘲弄,在心里暗叹了口气,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惯的冷清表情,小大人似的回,「我没有说谎,我就是老板娘。」

对方认为自己被一只修为极低的小妖羞辱,他恼羞成怒,将茶杯摔在桌上,溅起了些许水花,而后落在桌上。

他咬牙切齿,对面前这只油盐不进的小妖冷语威胁,「这里的老板娘居然是一只小妖怪,怕不是要被笑掉别人大牙!快点叫你们老板娘出来,不然我就拆了你们这间破客栈!」

看着光滑透亮的木质桌面染了茶渍,让苓巽的头微微发麻。

苓巽阴沉着脸,脑中闪过各种恶毒的想法,却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她极轻的垂下睫毛,蓦地抬手,对方身旁便出现阵阵涟漪。

那人大惊失色,当下就知道苓巽想干什么。可自己的愿望都没有达成,怎么能轻易离开?这间客栈平时是很难找到的,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

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拚命抵抗,但在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抵抗这股力量时,心里不禁涌出一丝后悔,是他看走眼了。

他想请求苓巽让他留下,却是连个音节都没有发出就消失了。

桌上还温热的茶,昭示着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苓巽垂下了手,她低头看着桌子许久,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大拇指抵住其余两指做剑指。

见到这一幕,饶是作壁上观的灼颜都觉得不妙,她突然现行,死死抱着即将追着那人而去的苓巽。

感受着苓巽视死如归的力气,灼颜冒着冷汗,口中苦苦劝说,「阿巽!冷静,千万要冷静,妳都把人送出客栈了,就算了吧!妳忘记妳师父临走前说什么了吗?」

苓巽微微一愣,身旁突然涌出绝望之意,紧绷的身子此刻松了力气,她低声说着,「我当然记得师父临走前跟我说什么,就只有三件事:不要惹事、不要惹事、不要惹事。然后乖乖代理老板娘的职务,等她老人家回来。」

苓巽哀伤的看着灼颜,「可是,妳根本不知道这一张桌子我擦了多久……把一张师父从不知道哪的废墟带回来的桌子擦的能够当镜子,妳知道要耗费我多少时间吗?」

「师父还不准我用法术擦,说这样比较有诚意,不然就要用爱的扫把打我……」苓巽幽幽地说:「灼颜,妳要我冷静什么?」

灼颜见苓巽剑指已解,暗自松了口气,但勐然听见苓巽这番话,却也无话可说。

苓巽等半天也等不到灼颜的下文,她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灼颜放开自己。

她要先去擦桌子……不然茶渍干掉很难擦起来……

看着苓巽略显疲惫的神情,灼颜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她抽搐着嘴角,堪堪放下还抱着苓巽腰部的手。

见桌上依旧光滑如初,看不出丝毫的瑕疵,苓巽才算满意的停手,她伸了伸懒腰,看着为她端来糕点和茶的灼颜,语带不解,「我就不懂了,愿望对你们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每天前来许愿的人不胜可数,但是能真正实现的却是少之又少。就算如此,他们也愿意在客栈内一等再等,等到愿望实现或自己先放弃。

苓巽忙活了好一会,自然有些累了,她坐下后在桌上铺了薄薄一张纸,才小心翼翼的捻起糕点送入口中,「妳在这待了多少年了?少说也有两百年了吧?」

灼颜跟着坐下,她本也想试试糕点的滋味,一听这话却是没了品尝的心情,但她不想让苓巽察觉异状。她半撑着头,眼波流转,笑骂,「哪有那么少,四百年有了。」

苓巽难掩惊讶,因为这糕点实在太甜了,她有些厌弃的一口吞下,才说:「妳到底要等多久啊?这四百年来我一次都没见过有个叫『拙墨』的人,我看妳的愿望是难上加难,不如趁早放弃!」

「我要是放弃了,那这四百年不就白等了?再说了,我一直在这陪妳不好吗?免得妳一个人太寂寞了!」

两人相识已久,自然分得清玩笑话,但灼颜不敢肯定,苓巽的话有多少认真的成分在。

毕竟已经四百年了,连她都觉得自己有点傻。

灼颜低低笑出了声,看出苓巽对桌上这盘糕点不甚满意,又去厨房换了一盘。

这次的糕点清雅爽口,很得苓巽的喜爱,她一手一个,将嘴里塞得满满的,想要劝灼颜放弃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客栈内极其宽广,却突兀的只有两人坐着的桌椅靠在墙角,墙面每隔一定的宽度便有一扇窗,这样数一数竟是有十几扇窗。

灼颜起身将桌子旁的窗户打开,正要开下一扇时,苓巽勐地抬头,说:「别开太多扇窗,不然花瓣飘进来,我还得费时间清扫,麻烦死了。」

客栈外的几十棵桃树从来不开花,至少在苓巽的记忆里没有,可今年不知怎的,一次全开,还开的异常茂盛,彷彿要将错过的时节全都补回来,搞得她一早起来以为天空落下了粉色的雨。

灼颜了然的笑了笑,停下开窗的手。她惬意的半靠着窗,看着外头漫天的桃花,带着怀念的神情,彷彿是梦中呓语般的开口,「我给妳讲故事吧?」

灼颜一身红衣,面容艳丽,眉间缓缓浮现桃花印,衬的她更加出尘。

「如果又是妳跟拙墨的故事,那我没兴趣。」

灼颜早已习惯苓巽的直白,她笑着摇头,「不,换个版本,不是我跟他的故事,是我自己的故事。」

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故事, 从来都只是她的故事。

已经过了四百年了啊。

窗外的桃花依旧鲜艳,那些山河看尽,人间踏遍的日子却早已变淡。



灼颜出生在一户贫苦人家,父母健在,却是整天游手好闲,家计自然落在了灼颜头上,那早产的孱弱弟弟也是她一手带大。

那乖巧、可怜的弟弟刚出生时,脸皱的像猴子,但往后的存在却佔据了她的整个天地。

见到弟弟的那一刻,灼颜心中莫名的悸动,也许是体认到身为姐姐的责任。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灼颜,但她也早已忘了原本的名字,因为那根本不重要。

虽然日子很苦,但灼颜从不怨天尤人,她看着屋子旁的桃花树,腐朽的树枝上居然冒出了些许绿叶,不久后大概就会开花,灼颜没读过书,眼睛所见便是老师,所以她觉得不管日子多苦,都会像这棵桃花树一样,最后都会好起来的。

灼颜长的很美,至少在这村子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有许多人向灼颜父母提亲,却都被一一回绝。

灼颜那时不懂,直到她来了初经,被父母卖给当地一户显赫人家当小妾。

仅仅十串钱,改变了她的命运。

灼颜做女工受伤了没哭、因为没钱买鞋,赤脚走在泥地被碎玻璃划伤脚时没哭、弟弟半夜发烧,她却筹不到钱看大夫时没哭,不论有多痛,她永远只是红了眼眶,却不允许自己落泪,好像那会让好运通通跑光一样。

但当她被一个年纪能当她爷爷的人按在身下操弄时,疼痛和哀伤终于使灼颜落下了眼泪。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父母,将自己的孩子当成物品买卖,这就是她的家人。

心中隐隐约约有个念头:她被父母背叛了。

但她没有自暴自弃,她努力讨好对方,多得的赏赐她只拿了一部份回家里,剩余的自己拿着,只为了某天有机会,带着弟弟一起逃跑,去别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可是有一天,灼颜被当成赏赐,被府里的下人一遍一遍的轮姦。每当她昏了过去,总是会被冷水泼醒,周而复始。

灼颜终于承受不住了,她生了求死的心,她恨她的父母,恨这府里的所有人,但每次闭上了眼,最后想到的却是没了她,她的弟弟该怎么办……

那个总是说以后长大后要保护她的弟弟那么傻,如果没有她拿回去的钱,家里还会照顾他吗?

在她死后没有了金钱来源,他们自私的父母,绝对不会拿出钱让弟弟治病的。

那是她的心头肉啊……她不能倒下。

这个念头使灼颜硬撑了过来,她就这么撑了七年,府里的人任谁都知道灼颜名义上是小妾,私底下却只是个万人骑的玩物,但灼颜从不在意,她看着弟弟寄来的信,一脸欣慰。

她看不懂字,只能卑贱的向府里看得懂一些字、也同为小妾的人请教。几番波折,灼颜终是凑齐了整封信的内容。

信里提到弟弟的身体渐渐转好,这使得灼颜堪堪落下泪来,但她又很快用手背抹去了。

这是好事,不能哭。

她手上的钱存的差不多了,只要再寻找机会,她很快就能够带弟弟逃跑,脱离这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生活了。

在一天晚上,灼颜带着一布袋的钱,趁着守门的奴仆换班,悄悄地熘出府了,可她回到家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她愣了好一会,才挨家挨户地问此处发生了什么。

大半夜的被吵醒,大多数人都是骂骂咧咧的让灼颜滚,只有一户独居的老人家告诉她,这里的人早就搬走了,因为儿子死了,讨债的还常常上门,大约是在一年前就搬走了。

父母搬走了,因为儿子死了……

弟弟死了。

灼颜脑中晕眩,却只有这么一句话异常清晰。

那些信都是骗人的,弟弟早就死了,奈何她没有发现。为了要看懂弟弟的信,还对府里的冷嘲热讽忍气吞声,被那些人耍得团团转。

灼颜的脸色骤然苍白,手指开始抑制不住的渐渐发抖,整个人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她甚至不知道弟弟葬在哪里。

她……该如何是好?

灼颜眼中的希望渐渐死去,像极了今夜天空孤寂无星的冷。

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可奈何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真是恨透了这样的人生。
本帖最后由 邱妍筑 于 2019-12-12 23:00 编辑



灼雕为蝶,梦庄周(二)


灼颜眨了眨干涩的眼,也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她没能落下一滴泪。

她看了一眼早已掉光绿叶的桃花树,心中绝望更甚,灼颜缓缓踱步进入屋内,发现屋内家徒四壁,能搬的都搬光了。让自己落入如此境地,这的确很像她父母会做的事。

灼颜的视线不经意扫过角落的水缸,那是家里用来接雨水的容器,因为屋顶是用茅草铺成的。而近日刚下过一场大雨。

她心中微微一动,走到水缸前,里头的水大约还有一半,灼颜微微弯腰,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灼颜眸中黑得深沉,手缓缓抚摸自己越渐粗糙,却不难看出底子极好的面容,心中不禁怨愤难当。

她为什么要长的这样好看?如果她长的嘴歪眼斜,也许就不会有人想买她了、也许她现在还能赚钱,再用这些钱给弟弟治病,让他过上更好的人生……

她也不用遭受那些污辱。

如果没有这张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灼颜十指握拳又松开,下定了决心。

灼颜到厨房找了半天,却只能找出几颗打火石,她摩擦几下,发现还能用,当即将屋顶上还算干燥的茅草全都卸了下来,铺在屋内。这对她并不难,早在小时候她就已习惯爬上爬下的为家里修补房顶了。

只是这收藏着她与弟弟的回忆,要烧去还是有点不舍。

但她也没有办法了,她不想被抓回去,也不想再给其他人添麻烦了。

灼颜咬着唇,喉头哽咽。

她只能在这里结束。

窗外天色微亮,此刻已接近五更天,平常这个时候她该打水为她名义上的丈夫洗漱了。

不知道府里何时会发现她不见,她的速度得再快一点。

打火石迟迟无法燃起火花,灼颜却一点都不紧张,她想着就算府里找到她在这里,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但一想到自己在府里那悲惨的境遇,灼颜又有些害怕了,她不怕死,只怕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失去了弟弟,也许她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坚强。

可失去了弟弟,她哪里还算个人?

不如死了算了。

就在这一刻,手心的打火石冒出了火花,点燃了茅草,虽说这茅草还算干燥,但因近日下雨的影响,还是有着些许湿气,无法燃烧的很快。

灼颜有些苦恼,她踱了踱有些发麻的脚,脑中突发奇想,伸手将布包里的纸钱全都倒了上去。这些钱本是她想带着弟弟走后,先给弟弟治病的救命钱,但弟弟死了,这些钱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还不如用来圆她最后的愿望!

有了纸钱的助燃,火势蔓延的很快,屋子本就破败,此刻更显得摇摇欲坠。阵阵浓烟呛的灼颜有些难受,她扶住身前缺了一只脚的椅子,眼前阵阵发黑,却在眨眼间,瞄见了屋外的桃花树此刻生机勃勃,花开得灿烂,以及屋内漫天飞舞的桃花。

此刻,花瓣点缀,阵阵清风,宛如置身仙境。

却在霎那间,屋内狂风大作,硬是将桃花铺成的美景给吹散了。

黑的透亮的发丝随风扬起,轻拍着灼颜的脸,也遮挡她的视线。

灼颜不自觉瞇起了眼,再次睁开眼时,却瞪大了双眼,看着一朵桃花缓缓飘落,没入她的眉间,眉心一暖,给她的感觉极为熟悉,但却想不起来。

灼颜的恍惚神情直到火舌舔上了她的裙摆,灼热感与烧焦味让她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正置身火海,她转头一看,屋内黑烟密佈,屋外的桃花树也被火势波及,何来的桃花?

可吸入的浓烟过于多了,灼颜很快便无法思考,还有些唿吸困难,她再没力气站立,气若游丝的倒在地上。

但她还不能倒下,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灼颜强撑着一口气,用力撑起身子,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面带微笑朝火海扑去,不过一会儿整个身子便成了火人。感受到脸上的刺痛,本该是疼痛难忍,此刻却是让灼颜毫无遗憾地闭上了眼。

过于美丽是一把双刃剑,她自认无法驾驭。

灼颜缓缓躺倒在火海中,心中的那股悲伤不知道是对谁,也许是对弟弟、也许是对自己。

抑或着,是对她拚尽全力,却仍不施舍慈悲的这世界。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流泪了,只是还没落地便蒸发了。

如此一来,好运也不算消失。

她很少许愿的,因为总觉得有一天会将好运都用光,她总是一直存着、存着……舍不得用。

可是就要死了,偶尔任性一回又何妨?

所以啊,所以。

让她最后许一个愿望吧。

灼颜灼颜,这辈子她自毁面容,若是下辈子再转世为女人,别再给她一张好看的脸。



「妳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吗?就这样自我了结了?」

苓巽听完灼颜上一世的故事,竟没有半点同情,还皱着眉质疑灼颜当时的决定。

灼颜早就料到苓巽的反应,毕竟这故事隔了好久才重见天日,就连她也无法找回当初绝望到无以复加的感觉了。

灼颜的纤纤玉指抚过自己细腻的肌肤,意有所指,「没办法,我那时候还不是妖啊,一个逃跑的已婚女子根本没办法跟官府对抗……更何况,我的弟弟死了,我也没有理由留在那了,不如早死早超生。」

苓巽眼珠一转,不再提及过去,却对灼颜的话语带保留,「他是妳的亲生弟弟?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是啊。」

「我怎么觉得妳对妳弟弟不一般?」

「是不一般啊。」

「嗯……」苓巽思考了一阵,脑中的线路渐渐清晰,她看向灼颜,一语中的,「所以妳弟弟就是拙墨?」

灼颜笑着点头。

苓巽抿着唇,将灼颜原本的故事和今天的故事做了连接,满脑子只剩一句造化弄人。

「事到如今,我叫妳别等也不太可能了。」苓巽叹了口气,她挥挥手,一面造型古朴的铜镜显现在她手中。

灼颜在看到这面镜子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她不可置信的惊唿,「天啊!早知道这故事能让妳拿出轮回镜的话,我一定早几百年说啊!」

轮回镜能够看到前世今生,如此一来,她原本遥不可及的愿望,竟是一下便触手可及。

苓巽被灼颜的反应逗笑了,她眉眼弯弯地看着灼颜,语气中却夹杂着些许冷酷,「所以妳就知道,别人那些情啊爱啊的故事,我听得有多腻了。」

想跟对方永远在一起、想让对方对自己死心踏地、想要对方回心转意、想要获得对方的原谅……苓巽听着各式各样的愿望,发现全都夹杂着私慾。

这份情感是美好的,因为求而不得、念念不忘,所以才许愿,但想要不劳而获是丑陋的,为世人所唾弃的。

灼颜愣愣地看着苓巽,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阿巽……?」

这几百年来,灼颜第一次瞧见苓巽这般样子。

虽然早就知道苓巽同她是妖,性子清冷,但她从未见过,有妖能像苓巽一样,冷的像是丧失了所有的情感,好似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撼动她那坚硬如磐石的心。

宛如一座晶莹剔透,周遭却给人一种锋利感觉的寒冷冰雕。

「这面镜子不是我的,是我向客栈里的一位客人借的。」

察觉自己失态,苓巽敛起笑容,并不对灼颜多作回应。她用手指轻点镜面,宛如一只虚空的手在水面上拨弄,光滑平整的镜面竟是泛起阵阵水纹。

「所以,抓紧时间吧。」

还不待灼颜回应,顿时,两人齐齐消失。

铜镜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随即,碰的一声,窗户关上了,连带那些飘落在屋内的花瓣也全都消失无踪。

轻微的叹息响起,似是包含着万千无奈与痛心,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显现,取走了掉落在地上的铜镜。

「小丫头,也不想想是谁的本命法器,说摔就摔……」

那声音渐渐远去,细听之下彷彿还带着锋棱。

「还以为借轮回镜只是要看前世今生,没想到连穿越时间这种凶险至极的事也干得出来。」

「回来非好好教训妳不可。」



夜色如墨倾倒,灯火却是缠绵了数十条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灼颜是第一次被拉入轮回镜中──应该说也没多少人有这种机会,以至于她现在还有些晕眩。

她不自觉的虚靠在苓巽身旁,却发现苓巽的脸色也一样苍白。

灼颜的脸陡然僵住,手指微微发抖地指着苓巽,「阿巽,妳不要告诉我,妳也是第一次进来轮回镜啊?」

苓巽眨了眨眼,终于把那股恶心的反胃感压了下去,脆生生地说:「是啊。」

「……那我们如何回去?」

苓巽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总有办法。」

灼颜被这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态度堵得说不出一句话,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过了好一阵才赌气似的说:「要是没办法我们都不用出去了,就在这过一辈子吧!」

说出这话后,灼颜指尖僵硬,睫毛止不住的颤动,落寞与期待两种情绪在心里诡异的翻腾。

此时此地,明月似钩,月色清冷,数百盏熟悉的、造型各异的灯燃烧着火光,为出尘的夜平添一丝烟火。

她刚到此处便发现了。

这是她见过的第一场灯会,也是初遇拙墨之时。

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却注定了一生纠缠,不死不休。

毕竟,她转世成了一只画皮,而她亲爱的弟弟,却仍是人类。

虽说身体已经比前世健康结实了许多,但人类始终没办法承受住妖物的阴气。

而她实在懦弱无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违背自己前世的愿望,为自己的脸画上一张张旖旎美艳的虚妄,何其讽刺。

更何况,她还亲手……

手心中突地包裹了一些温暖,像极了当年与拙墨互相约定、许诺誓言的一瞬,灼颜愕然抬头,发现苓巽表情平淡,目光清澈的望着她。

苓巽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害怕,走吧,去找拙墨。」她嘴角微微勾起,「这是妳的愿望,妳得要自己达成。」

苓巽的语气极轻,却如同一座大钟敲在灼颜心中,驱散这四百年来迷蒙的雾。

灼颜唿吸一窒,回握了苓巽的手,她笑着点头,「妳说的对。」

这是她自己许下的愿望,如果连她都没有办法了,又怎能奢望他人?
本帖最后由 邱妍筑 于 2019-12-12 23:00 编辑



灼雕为蝶,梦庄周(三)


烛火摇晃,映照着桌面一角。

红衣女子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细细妆点着红颜,一笔一划描绘着高高挑起的黛眉。一双迷离的桃花眼本就多情,长且浓的睫毛像极了蝴蝶扑腾着翅膀,眼睛周围又涂了淡淡的眼影,看起来愈加抚媚。

额上用朱砂画了一朵花钿,娴熟于心的画工将花钿描的栩栩如生,只要多看一眼便会迷失其中,妖艳异常。

只可惜这张姣好的面容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染着荳蔻的手指轻点同样鲜红,且饱满圆润的嘴唇,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

镜中人嘴角勾起,为自己披上大红盖头,遮住了那金灿灿的凤凰头冠,也遮住了眼底似笑非笑的冰冷。

今天过后,他便完全没有了价值。

画皮,本就无心。



书房里挑着一盏夜灯,照亮满室寂静。

男子背影挺直如松,却不难看出已是强弩之末。

瘦得骨节突出的手握着一支笔,笔尖蘸了墨,却迟迟不肯下笔,苍白肌肤下的青紫血管微微跳动,看得出主人极其用力,却仍无法控制颤抖。

空气中响起了气若游丝的叹息,他不再犹豫,快狠准的在雪白的纸上染出一道又一道的纹路,却在最后收笔时,像是被什么扰乱,手中的画笔蓦地转了方向,一条漆黑的线刚好划过了画中人的双眼,挡住了神采,也切割了整个画面。

他抿了抿唇,脑中忽地浮现一句话:拙墨,真不愧是拙墨。

女子的声音清脆如铃,吐气如兰,却在耳边如影随形,鬼魅如斯……她说,拙墨真不愧是拙墨,一幅肖像也琢么不出。

可她又怎知,他本就不曾见过她最真实的样子,他该如何画?

他忽地放下画笔,不小心又在纸上染了污渍,但他不甚在意,只是抬头望着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的新娘。

红盖头轻轻摇晃,只听见里头传来甜如蜜的一句:「郎君。」

他便甘愿沉沦。



夜里已过三更,却有一间侧室灯火通明,里里外外贴满了大红的囍字。

内里,由灼颜亲手佈置的喜房着实漂亮严谨,喜庆的大红色调被褥,四床被子,两对枕头,两对靠垫,一样也没落下。

可身穿墨色束袍的男子,却破坏了这份平衡,在这房里像是被排斥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没有其余心思分神,看着一身红衣、红盖头微微垂落,端坐在囍床上的新娘,就像是个瘾君子般,脑中只剩下眼前的身影,再没有其他。

拙墨有些口干舌燥,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即便知道这都是假的,他仍忍不住向前靠近,祈求着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他掀起了红盖头。

忽地露出的脸和脖颈,雪白的似是会发光,为这满室喜庆更添光彩。额上的花钿和唇上的一抹红,妆点了这张有些病态的脸蛋,彷彿一张完成的画作,在画龙点睛下获得了昇华。

柔软的发丝被高高盘起,凤凰头冠在烛火下闪着金光,使得男子头晕目眩,像是灵魂被抽离似的,只能愣愣地看着。

只见新娘嘴角含羞,目光如水,她站起身来,大红的囍袍垂落在地上,夹在布料缝隙中的金丝纹路忽然展开,像极了一只凤凰的羽翼,即将乘风飞去,或是涅槃重生。

一只小手伸了出来,带着小心翼翼,牵着男子缓步入座。

两人端起桌上斟满的酒杯,手臂交互,相视对饮。

酒一入喉,温润甘甜,却使得男子喉头发痒,他轻声咳嗽,说:「阿颜……」

「郎君,大喜之日,已过交杯,不如换个称唿。」灼颜面上带着娇羞,有些不好意思,眼里却是闪烁着雀跃的光芒,「我知道,这成亲不像样子。但我总认为相比起繁文缛节,还是两人心意相通更为重要,你说对吗?」

拙墨不过晚了一步接话,灼颜整张脸便黯淡了下来,她低声说:

「若是你不愿,也可不必……」

若你不喜这场婚事,那么她将这一切都当成一场梦,也未尝不可。

「娘子。」

还不待灼颜说完,拙墨眉目如画的脸便皱起了眉,打断了未完的话。

灼颜嘴巴微张,小脸爆发出狂喜,随即扑到了拙墨怀里,过大的动作使得头冠微微歪了,拙墨伸出一只手替她取了下来,也放下漆黑透亮、如同夜色般的长发。

彷彿模煳了隔在两人之间看不见的界线,红与墨竟是在此刻成了最和谐的颜色。

可在拙墨看不见的地方,灼颜的眼神逐渐冰冷,佈满寒霜,她的手指轻柔的抚摸着拙墨的后脑勺,带着催眠之意,像是温水煮青蛙般,无声无息,却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成了盘中飧。

她的唇靠在拙墨耳边,像是吐着蛇信的蛇低喃着,「郎君,你这么喊我,我真的好高兴……我好喜欢你,我爱你……」

灼颜嘴角吐露着动听的情话,令人骨头软酥,却是全程面无表情,像是一名老练的猎人,耐心的等待猎物上钩。

那一声又一声的郎君,在最后夹杂了些许哄诱之意。

「郎君,你与我成亲,也是因为你爱我,对不对?」

这话顿时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拙墨头上,从头到脚的寒冷唤回了最后一点的清明,他悄声抽出环抱着灼颜的一只手,像是对待珍宝似的,拿起她的一缕秀发,凑到嘴边,怜惜的吻了吻。

「对。」

手里把玩着柔顺的黑发,拙墨将每个音节都念的缓慢,更能体会到字里行间的情感,宛如满溢的水。

「我爱妳,阿颜,我一直都爱妳。」

他一直爱着妳,那怕,往后都没办法再看见妳。

灼颜终于听到想听的话,她眉眼弯弯的起身,却不料拙墨的手忽然抚上她的脸,在脸颊和耳后寻找着什么。

灼颜微微睁大了眼,她勐地抓住拙墨孱弱的手,心下骇然,但表面上仍故作不解。

「郎君,你再摸下去,我的妆可就花啦……」

她为自己找了一个还算可以的理由,却不想实则有多么苍白无力,掩耳盗铃。

拙墨低低笑出了声,只不过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斲墨,阿颜,我叫斲墨。」他反握住灼颜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有些青紫,不知刚才灼颜有多么紧张,才会忘记控制力道,「不是拙墨,是斲墨。」

斲,有着雕刻之意,本该被赞许拥戴,却硬生生被转为拙墨。他不气、不恼,只想在最后告诉心爱的人:他是斲墨,他能够画出这世界最美的风景,却自认画不出一个妳。

在她面前,他似乎永远自卑。

灼颜眼中闪过疑惑,不知眼前的人会什么要重复这样一句话,但她还是乖顺的顺着拙墨的话往下说:「对,你是拙墨,我最爱的拙墨……」

她还是没懂,从今往后,恐怕再也不可能懂……

斲墨献祭似的闭上了双眼,未出声的叹息被扼杀在口中。

灼颜的脸缓缓靠近,以全心全意、毫无破绽的姿态,贴上了斲墨的唇。

以亲吻做媒介,她汲取着斲墨的精气。灼颜察觉搂着她的手臂逐渐冰冷,脑中不自觉闪过一句可惜。

突然将好吃的东西吃完,心里不无遗憾,毕竟遇过这么多人,斲墨可谓最最天真的那一个。

不过既然他口口声声说爱她,那么为她去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灼颜掩去心里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愧疚,放开了斲墨的唇,却听斲墨愈渐青紫的唇,吐出陌生的两个字。

「阿姐。」

灼颜彷彿被下了定身咒,美艳的脸突然僵住,终得所想的喜悦隐去,下一刻,纯粹的恐惧从脚蔓延至头皮,密密麻麻的侵蚀着灼颜的所有感官。

这句「阿姐」宛如一把钥匙,开启了灼颜上一世不愿提起,宁愿封存的人生。

破碎的记忆蜂拥而至,如同跑马灯般一一闪过。

她都记起来了。

那些坚强、痛苦、哀伤、绝望……还有在最后,感受到的那份灼热和窒息。

可是,为什么要记起来?

灼颜愣愣的低着头,手心沁出冷汗。

看看她都做了什么啊。

红衣与墨袍此刻纠缠在一起,浑沌的将灼颜的世界全染成暗红,如同上一世的大火一样,视线所到之处慢慢分崩离析。

但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大火虽终结了灼颜的生命,却令她快活肆意、了无遗憾;而这一次,虽然即将死去的不是她,但心口处却一缩一缩的颤动,冰凉的毫无知觉。

此时,斲墨缓缓跪坐在地,将脸靠在灼颜膝上。

「阿姐,我又得早妳一步走了。」斲墨眼神空洞地看着某一处,宛如提线木偶般说着既定的台词,茫然的令人心疼,「不知下一世我是谁,又会在哪?」

斲墨的手指灰白,圆润的指甲宛如久旱后干裂的大地,但他仍不依不挠的挣扎着往上,可最后的最后,也只不过是轻轻地碰到了灼颜的下巴。

斲墨看着灼颜那张美到过于虚假的脸,情不自禁的发出疑问,「阿姐,又会是什么模样?」

阿姐,会不会让他知道呢?

还是,继续用一张张不一样的脸,待在他身边?

可他觉得就算看见了阿姐最真实的模样,他也肯定画不出来的。

拙墨啊拙墨,真是个好名字。

斲墨黯然一笑,眼前忽地失去了所有颜色。

灼颜接住他重重落下的手,瞳孔剧颤。

什么……他叫她什么?阿姐?

弟弟……她的弟弟又要死了……?

两世的记忆混杂在一起,纷纷扰扰,浑沌异常,唯有对弟弟的记忆异常清晰,深入骨髓,犹如将其刻在灵魂上一起轮回,使得吸食精气为生的画皮竟也生出一丝人性。

灼颜像是被什么触动,双眼瞪大,嘴里发出含煳不清的悲鸣,她死死抓着斲墨的手,想以自身妖气补全斲墨的生命力,却在几次尝试后仍是徒劳无功,斲墨的身躯倒在地上,如同他身着的墨色长袍,失了所有温热,没有办法阻止的灼颜颓然跪倒在地,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悄然落下。

重来一世,她,为什么还是没办法救她的弟弟……

上辈子她认为天道不公,给了她这样的人生,彷彿生而为奴,便一世不得自主,手无缚鸡之力的供人玩赏与欺凌。却不料在下一世,天道便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她这一世投为画皮,自认妖力高强,却亲手了结了斲墨的生命。

「弟弟,郎君,阿颜对不起你,只能一直陪着你。」她望着斲墨眼窝凹陷,形同枯骨,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所害,心里涌上漫天的哀戚,她勾着斲墨早已僵硬的尾指,缔结成印,「我俩既已成亲,奈何桥上,不妨等等我。」

妖本就不在意道德伦常,肆意潇洒,才是众妖奉行的准则。

此时,心底有个声音轻轻地告诉灼颜……

是弟弟还是郎君,早已不重要了。

自始自终,轮回两世,她想守护的,唯有一人。


灼雕为蝶,梦庄周(四)


「……我本来想自尽,却在拿起发簪的那一刻,进到了客栈,见到了妳的师傅。」

灼颜站在喜房外,冷眼看着房里发生的一切,红衣女子手中拿着发簪,表情凄厉且果决,却在下一刻神情恍惚,身影如同海市蜃楼般,渐渐消散……

她的嘴角虽勾起,却只增添了几分悲凉。

「她告诉我,她能够实现我的愿望,但是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

──我想即刻死去,大仙,我求求妳,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愿望。

──仙?不不,我可不是那些老顽固。而且啊,如果我真的实现妳的愿望,又有谁能偿还我的代价?妳不妨换一个。

那时客栈还不像现在一样有名气,所以她觉得能够实现愿望什么的,老板娘只不过是出来寻个乐子罢了,却在此后被纠缠的没了脾气,她虽不再轻易求死,但每每露出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神情,总会有人狠狠敲上她的后脑勺,咬牙切齿的说:

妳到底想好你的愿望了没?我这客栈可不是让妳白吃白住的啊!

给予疼痛算是老板娘另类的温柔,那时的她不懂,但现在想来实在好笑。

又过了几年,她被折腾的厌了,选择妥协。

她在客栈旁种满桃花树,告诉了老板娘她的愿望。

──她想知道拙墨的转世在哪。

既不能同死,那她至少要遵守诺言,一直陪着拙墨,不论用什么模样……

她知道老板娘法力高强,所以便告诉她:

若是妳找到了他,便让这片桃花林开花可好?

她从没看过桃树开花,如同她的前世,嫩芽初初冒头,却在最后干枯腐朽。

可窗间过马,整整四百年过去了,人类一生也不过百年,客栈外的桃花树都没有结过果,开过花。

一次都没有。

她也曾跟着老板娘去地府,却是连拙墨的消息都没有。她所能做的,仅仅是静静的、轻轻的盼望花开。

而如今,客栈的花终于开了。这漫天飞舞的桃花瓣是否代表老板娘找到了斲墨的转世?还是苓巽带她入轮回镜,让她亲眼见证斲墨最后到底去了哪里呢?

曾经遥不可及的愿望突然靠得好近,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像是调味料被打翻在地,心里各种情绪翻涌不已。

她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斲墨,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他……还记得这个失职的阿姐吗?

苓巽半靠着窗,低垂着眼,夜空中皎月如霜,平时总是冰凉的血液却是在此刻充满温热,隐隐有沸腾之意,烫得她的皮肤像是快要溶解。

她按耐着身体的不适,脑中循环往复,一幕一幕都是斲墨的甘愿奉献、灼颜突然醒悟到声嘶力竭的哭泣,和最后拿起发簪的那份狠绝与无奈……

爱,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危险、诡异,让人失了自己,却也让人欲罢不能,深陷其中。

就连她仅仅是在旁看着,理智却也如同被焚烧殆尽一般,只剩下最原始的触动。

这样的自己让她陌生,也让她害怕。

苓巽深吸了口气,打散心中恼人的烦躁,她朝仍沉浸在回忆里,险些站成一座雕像的灼颜喊道:

「灼颜,走了!」

灼颜回过神来,不明所以,「走去哪?不是还要去找拙墨的转世吗?」

「不可以在轮回镜中待……」

苓巽的话还未说完,一道似乎因奔波过度而低哑的嗓音,划破天际而来。

「苓巽!原来妳都把为师的话当成耳旁风吗?既然妳都知道不可以在轮回镜待太久,那妳们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冒这样的风险!」

轮回镜与外头的时间流逝不同,若是在镜中待得太久,容易被同化,成为镜中人,此后便再也出不来了。

「……」苓巽和灼颜像是恶作剧的小孩被大人捉到,互看了一眼。

师傅从不会连名带姓的叫她,除非是真的火到失去理智,苓巽都能想像出师傅气急败坏,拿出爱的扫把摩拳擦掌的样子。

苓巽打了一个冷颤,向灼颜抛去一个求救的眼光。

但不过眨眼,灼颜与苓巽便回到了客栈,身前站着一名风韵楚楚的女性。

她身穿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如身在薄雾中,脸上透着一股英气,容色极美,只不过黛眉高高挑起,多了几分咄咄逼人之感。

她就是客栈内的老板娘,苓巽的师傅,苓漪。

苓漪手上拿着苓巽避之唯恐不及的竹扫把,一上一下的抛着,看的苓巽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紧张的可以。

苓漪双目湛湛有神的看着苓巽和灼颜,嘴角勾起渗人的笑。

「说吧,是谁的主意?」这话如同凛冽的北风,刮的两只小可怜瑟瑟发抖,更加不敢开口了。

苓漪见两只妖如此不配合,狠狠甩了下手中的竹扫把,速度快的彷彿能把空气撕裂,那破空声震的苓巽和灼颜的耳朵嗡嗡作响。

威摄似乎有了作用,苓漪慢悠悠的开口,「认错,我就只惩罚一个;不认错,那我就两个都打!」

苓巽咬牙片刻,最终还是承认了。

「师傅,是我。」苓巽犹豫了下,又说:「看在我主动认错的份上,能不能换支扫把?」

犹豫的部分只是因为,用竹扫把打屁股实在是太痛了!这是血淋淋的体会,而且如果换成那种绒毛扫把,屁股至少能痛十天半个月……

「妳还敢讨价还价?」

苓漪气笑了,她用食指狠戳苓巽的眉心,戳的苓巽连连后退,最后眼角含泪的站在一旁,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灼颜眼观鼻,鼻关心的站在原地,大型管教现场,她看的也是有点尴尬。于是更加不敢说话,努力的把自己缩到最小,让苓漪看不见最好。

苓漪看两人这样委屈至极的小媳妇模样,让她感觉自己才是做错事的那方,更何况现在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得去做,回头再来算帐也不迟。

苓漪脸色阴沉的沉吟片刻,随后双手叉腰,那把竹扫把也在弹指之间被收了起来。

「前因后果我都知道,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那并不代表妳们就可以独自去做。在此,我要告诉妳们两件事:灼颜,人生有时终须有,人生无时莫强求。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该来的总会来,妳都已经等了四百年,难道还差这片刻?」

苓漪眉目间的那片厉色已经歛去,此刻的她面色平淡,眼里闪着睿智的光,如同一名智者正在为远道而来的旅人解开困惑。

「还有苓巽,我从以前就与妳耳提面命,凡事不可冲动,与我商量之后再去做。妳可知道,如果我再晚一步将妳们从轮回镜带出来,妳们就要永远迷失在里头了?」

苓巽垂着头,为自己做最后一点辩解,「韶光有教我如何从轮回镜出来的口诀……」

韶光便是将轮回镜借给她的人。

她也不是毫无把握就带着灼颜进入轮回镜,她从来就不曾这样不负责任。

灼颜闻言挑起了眉,好样的,明明知道如何出去还对她说不知道,存心想看她着急的是吧?

苓巽微微动了动眼珠,马上就知道灼颜挑眉的用意为何,于是她快速地朝灼颜的方向吐了吐舌头。

看着底下两只小妖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苓漪不禁冷下了脸,怒喝一声:「简直是胡闹!冥顽不灵,执迷不悟!做错了便是做错了,再多的借口都是多余!若妳们错过时机出来,他就是教妳再多口诀又如何?妳们究竟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苓漪在有了拙墨的消息时,便匆匆忙忙的下了地府,却在即将回程的路上接到了韶光的消息:那个笨蛋徒弟与灼颜竟然入了轮回镜!气得她顾不上与阎王打声招唿,火速地赶回客栈,好不容易将两人拉出来了,告诉她们这件事的后果轻重,结果呢!

结果就是她好不容易平复了怒气,她们还在没心没肺的眉来眼去!

苓巽微愣,虽然仍想反驳,却也觉得师傅言之有理,她抿了抿唇,手指不安的绞起衣服,她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罢了,」苓漪的脸色冷若冰霜,语气却也渐渐平静,「我今天就不处罚妳们两个了。前厅有个客人,妳们先去招唿他,我还要找个人,等会再过去。」

依照师傅追根究柢的个性,她要找的绝对是……

苓巽在心里默默为韶光点了一根蜡。

顿了顿,她再为自己和灼颜点上两根。



苓巽与灼颜穿过重重走廊,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

苓巽夸张的拍了拍胸口,一双杏子眼眨的飞快,「吓死我了,看师傅刚刚的脸色,我还以为她是一定会动手的。」

灼颜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没好气的说:「妳还说,妳把我拉入轮回镜的时候跟我商量过了没有?而且都进去了,妳才说不知道怎么回来,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掐死妳喔!」

好像是这么回事。苓巽自知理亏,嘟起嘴装无辜。

「我这不是想让妳赶紧找到拙墨的转世嘛!有能够完成愿望的机会妳还不开心吗?」

「再说了,也不是每只妖都有这种机会的……」

察觉身旁的人渐渐停下脚步,还与她隔开了好大一段距离,苓巽不知所以的回望。

「灼颜?」

这一回头,苓巽错过了身后突然出现的满天绚烂,彷若一片片桃花交织而成,丝丝缕缕的缠绕着画中美景,铺成一幅轻柔却也惊艳四方的画作。

若是普通人有幸一睹,怕是会不自觉醉了。

画中缓缓显现一个人影,见他眉眼如画,身影如松,他一抬手,挥开了身前似雾似雨的花瓣,走了出来,眼里倒映着灼颜,像是某种精雕细琢的玉石,闪烁着光华璀璨。

灼颜的双眼瞠大,背嵴紧绷,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和惶恐,她不自觉向前一步,想要细细描绘那熟悉的眉眼。

眉间渐渐发烫。

桃花似乎飘过栅栏,迳自飞入眼里,屏蔽了她的五感。

「阿姐,我来找妳了。」

这声音带着笑意,竟是缠绵的动人,勾的她心中最软的那块微微触动,眼泪险些落了下来。


灼雕为蝶,梦庄周(五)


一间最为偏僻的客房,门户紧闭,里头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家具,唯有一只铜镜孤拎拎地摆在桌上。

韶光端详铜镜许久,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却在即将碰到铜镜的那一刻,犹如惊弓之鸟般,蓦地收回了手。

他心中默数几秒,坦然的转过身,望着前来造访的苓漪。

看着苓漪冷若寒霜的神清,韶光心下了然,抢先苓漪说道:

「老板娘突然造访,可是为了苓巽借用轮回镜之事?」

「是。」苓漪微微挑眉,手紧了紧,带着强烈敌意的眼眸深深望向他,「你不该任由苓巽胡作非为,有些事比你们想的还要凶险万分。」

韶光嘴角一勾,语带嘲讽,「苓巽需要成长,她不可能永远在您身后。就像今天,您为什么不愿意让苓巽试试自己从轮回镜里出来?」

他一直「看着」这客栈发生的事,甚至比身为老板娘的苓漪更加清楚。

「苓巽是个聪明的孩子,一教就会,但您总是不给她练习的机会。」

虽然没料到苓巽会直接进入轮回镜,但他也有教苓巽口诀,再大不了,由他将人拽出来就是,他是办得到的,苓漪不可能不清楚这点。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相信苓巽。

「──练习?」苓漪的声音忽地拔高,像是听到极其滑稽的玩笑,溢出嘴的言语微微失控,「这能算是练习吗?苓巽对我有多重要,别人也就算了,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我很清楚,所以我知道您总是护着苓巽,不希望她出任何一点差错,因为您赌不起,也不愿意赌。」

韶光淡淡望着眼前的人,耐心地苦苦劝说,「可是老板娘,这样的爱迟早都会出问题,您为什么不愿意给苓巽机会,让她证明自己早已独当一面?」

苓漪胸口起伏半晌,深唿吸了几次,终于冷静了下来。

然而她却在韶光的这份委婉前沉默了,因为她无法反驳。

她确实不愿意给苓巽机会,意图将她关在笼中,折了她的翼,迫她坠落。

「……如果失去苓巽,我会再一次毁天灭地。」苓漪沉默许久,不再与韶光纠结,却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一句,「到时候,就不是祢们能阻止得了的。」

韶光没有被苓漪无意间洩露出来的讯息震摄,他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您可知道一句话?抓得越是紧,从掌心熘走的就越快。」

这话似是意有所指。

两人之间暗潮汹涌,气氛凝重而沉默,苓漪率先打破了这个窘境。

只不过是咬牙切齿的说道,「道貌岸然的大道理可真是多,所以我才讨厌仙家……包含你们这些仙家之物!」

苓漪瞇起眼,冷哼一声,她袖子一挥,如同来时般,静默无声地离开了。

见苓漪离开,韶光像没事人般,拿起桌面上的铜镜,细细擦拭。

看着因为苓巽将轮回镜摔到地上,而沾染到的一丝尘土,被他动动手指就抹去,韶光悠远的目光泛起一丝笑意。



苓漪匆匆赶来,只看见苓巽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隐约露出一丝落寞。

灼颜已经走了。

她心下了然,悠悠地牵着苓巽的手,步入前厅。

看着苓巽自觉的为她捧来一壶茶和茶具,只觉得心里熨贴。

「……四百年前,有一位上仙字里带斲,他算出自己命中有一情劫,并且若要飞升的话,必先历此劫,于是,他投为凡人,却不料与画皮相识相恋。」

苓巽不知为何师傅开了这个头,却只见苓漪拨弄者茶杯中立起的茶梗,风淡云轻的继续开口。

「就像白娘子里头的许仙一样,他经高人指点,意识到枕边人是妖,他历经苦难,终于找来法力高强的道士收了画皮,成功地度过了情劫。但他的心,并没有。」

「斲上仙回归原位后,把对画皮念念不忘这份心情,当成自尊受损的恨──一位上仙爱上了妖,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极为丢脸的,所以不肯承认也很正常。但这就苦了那位画皮。」

仙与妖,势不两立,前者看后者必是先诛为后快,遑论相恋。

情劫情劫,是缘也是劫。

「他找到了被关在法器里的画皮,扭转了画皮自身的时间,迫她进入沉睡,而他也与她一起做了一场,同为贫苦姊弟的梦。在梦里,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画皮对他的好、对他的宠、对他的百般呵护,因为他认为这都是画皮欠他的,可斲上仙并不知道,自己的心也渐渐沉沦。」

「他一直都知道画皮都遭遇了些什么,可到最后,他竟舍不得看自己为画皮设定好的结局,于是他从梦里逃了。」

苓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润润喉,舌尖蔓延着一点苦味,却在入喉时转为清香甘甜。

有些事,是一定会知道的,但就算知道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苓巽捧着温热的茶,明白了什么,垂眸细听。

「他本可以全身而退,却在离开时留了一魂一魄化为桃花,落在画皮眉间,以保她能够安然无恙,身为上仙法力本就无边,可魂魄缺失可不是闹着玩的,此刻斲上仙终于明白,他爱上了画皮。」

「他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是他放弃百年修为,只为再度一次情劫。这一次,他没有再找道士收了画皮,而是心甘情愿的任画皮吸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丝毫怨言,就如同画皮为他任怨任劳、做尽一切一样。」

「这一次,他没有度过情劫,可天道却承认他已大圆满。他不愿飞升,可这并不是看他的意愿,在即将飞升之际,他百般不愿,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认为自己魂魄缺失,要如何飞升?天道似乎有所感,勉强同意了这个理由。」

「从今尔后,斲上仙既不敢来找画皮,怕魂魄自主入体,也不敢回仙界继续修练,只好暂居地府,从此沦为鬼修。」

「──然后就被为师给逮回来啦!」

苓漪语调轻快地说着,似乎是想要冲散围绕在苓巽身旁的苦闷之感。

似乎没有什么用,苓漪不好意思的轻声咳嗽。

此时,苓巽低声开口,「师傅,我现在把灼颜追回来会太迟吗?」

刚刚灼颜与斲上仙走了,可凭四百年的交情,苓巽自然是舍不得的。

但苓漪点点头,故作严肃,「是太迟了,妳至少迟了四百年。」

没想到这四百年是利也是弊,苓巽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巽儿,妳舍不得灼颜吗?」

苓巽犹豫了片刻,「我只是觉得,那斲墨并非良人。」

他将灼颜害的那么惨,擅自更改她的命运,让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彷彿这一生仅仅只是为了他。

这样,还能称为爱吗?

苓巽低头看着茶杯,清澈的茶倒映着漆黑的眸,里头的疑惑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苓漪在心里叹了口气,慢幽幽地开口,「对灼颜来说,究竟是身为人类时比较真实,还是身为妖物时比较真实?」

「如果是身为人类时更为真实,她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是身为妖物时更为真实,她想要的又是什么?」

见苓巽的眼神渐渐清明,苓漪接着说:「感情勉强不来,也不是单方面的一昧索求、一昧给予就可以。画皮本是靠吸人精气为生的祸害,却因为斲墨颠倒命运,生出人性;而斲墨也因为误判了自己的心,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从一名上仙辗转沦为鬼修。」

「这样的错综复杂,妳能够清楚的说谁错谁对吗?」

苓巽灵动的眨了眨杏子眼,摇摇头,连带着头上的发带轻盈地晃动。

「巽儿,妳要记着为师的话,情与缘二字,自古两难全。」

苓漪目光悠远,彷彿又望见了那个垄罩着浓烈哀伤的新娘,跪着苦苦哀求,说自己只有死去这一个愿望。

她充满欣慰的道:「苦了四百年,也就够了。」



多年以后,看遍浮岚暖翠的二人,早已落户。

「郎君,当我还是人类时,你过世后葬在了哪里?」

斲墨擦着桌子的手一顿,掩去眼里不明的情绪,「在那棵桃花树下。」

「原来,你在那啊……」灼颜笑了笑,又问:「可是我也去过地府好几次,为什么都没有你的消息?」

因为他没有轮回,只敢远远地躲着,不敢见妳。

灼颜突然将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因为你没有轮回,对不对?」

斲墨骤然僵住,脸色苍白,从头到脚彷彿被一盆冷水浇透了,手死死的抓着抹布。

谎言终究会被拆穿,就像在阳光下折射着五彩光线的泡泡,虽美好,却也一触就破。

他甚至不敢回头。

只觉得灼颜的目光像是锋利的剑,刺得他生疼,却不敢透漏半分。

灼颜见斲墨几乎凝固成了一座雕像,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缓步向前,双手带着一丝怜惜和好笑,从后头拥抱斲墨。

灼颜轻声开口,「我早就知道了,你度情劫之后做的那些事。」

她感到斲墨的身子微微一抖,似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话挤出来,「……妳难道不恼吗?」

「我是生气啊,你骗我、辱我……我甚至认为这样的爱不要也罢。」

斲墨的脸色变了又变,心中苦涩,最后颓然的发现,自己连挽留的话也说不出。

他没有脸说,就算灼颜选择离开他,从此不相来往,也是他自己造的苦果。

「可是我又想啊,本来就是我想先加害与你的,我哪里能怨你呢?」

灼颜的语调突然转为轻快,斲墨竟分不出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反讽自己。

「你也不想想,我都嫁给了你,我还能去哪里呢?」灼颜低低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竟是哭了,她哽咽的说:「你真傻,真是……笨拙的可以。」

斲墨抿了抿唇,这哭声使他心疼的不行,彷彿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揪在了一起,将他突然涌上的一丝欣喜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说:「若是妳不喜,那么……」

「郎君!」

灼颜脆生生的打断了他,语气充满了哭笑不得,怎么到了这地步,眼前的人还是像个木头一样?

灼颜:「我与你执手,相约到白头。」她睫毛微颤,流泻出身为一名女子有的坚强和柔韧,「可好?」

斲墨沉默不语的转身,内心却充满犹如在沙漠徘徊许久,勐然见到一片绿地的狂喜,他紧紧的抱着灼颜,像是得到心爱之物后再也不肯放手。

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样起伏,但斲墨清楚的知道,宛如溺水之人需要空气,他也同样需要这分温度才能够活得下去。

灼颜只听他闷声一句,「好。」

受过的再多委屈,彷彿都已化作泪水流尽,往后有再多难关,都有另一人作陪。

这一刻,便成永恆。


双生厄灾,罹祸咒(一)


夜深,明月高挂,繁星闪烁。

奇异的幽香带着催眠之意,随着晚风飘进村落,一时安谧无声,却听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划破夜晚的宁静,犹如悲歌的前奏,随即而来的是无数人成了残尸肉块,又被巨兽践踏成肉泥。

剩余的人们忽然转醒,看着眼前的惨况惊声尖叫,却在转瞬之间落得一样的下场。

不一会,血流成河,尘灰飞扬。

黏稠的血腥味四溢,诱惑更多的巨兽前来分食,牠们蜂拥而至,不到一个时辰,原本朴实平淡的小村落,似是被村人们的血染成了修罗狱。

月光静静的照耀这一切,直到巨兽全都离开,诡异的宁静再次出现,风穿过树叶缝隙和山谷的声音似是人们的哀号,如若细听,似乎还能听出一丝后悔与愤恨。

突然,两个可以用粉雕玉琢来形容的小孩从暗处出现。

两人生得一模一样,几乎是复制出来的,相同的脸和身形,乃至于头发长度,不过他们身穿一黑一白的素色长袍,就连发色也是完全相反,所以很好辨认。

身穿黑色长袍的小孩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眼里浮现的是诡异的愉悦,他忽地勾起嘴角,朝身旁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说道:

「也殷,这是最后一世了。」

也循看向另一个人的眼神,温柔的似是能将人溺毙。

只可惜后者毫无所觉,只是看着眼前的惨状苍白着脸,浑身颤抖。

也殷一个激灵,勐地望向也循,从他眼里看见疯狂到泯灭人性的冷血,以及渐渐混沌的色彩……

好可怕。

他从不敢反抗也循,于是现在也只能勉强勾起一个笑容,说:「真是太好了。」

也循眉眼弯弯,听见也殷对他的称赞,让也循笑得像是一只偷腥的猫,他朝也殷伸出手,隐隐带着一股不容反抗之意,示意他牵好。

「走吧,该去找苓漪了。」

也殷冒着冷汗,他抿了抿唇,在牵与不牵之间游移不定,忽然,也循蓦地将手收了回去,见到这幕,也殷的脸色骤然惨白,心跳都漏跳了几拍!

他带着恐惧,慌张地开口,「也循,我不是……!」

见也循目光阴郁地望着他,也殷一愣,声音不自觉小了几分,还有些结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觉得这里太脏了,会弄脏我的衣服……你来背我,好吗?」

也循瞄了一眼也殷长到拖地的白色袍子,以及上头似是寒梅的点点血迹,脸色稍霁,他眉眼温和的开口,「原来是这样啊,你怎么不早说?」也循背对也殷蹲下身,催促他道:「快上来吧!」

也殷心里松了口气,虽害怕也循,却也是硬着头皮趴上了也循的背。

在接触到也循的当下,一股冰冷蚀骨的寒气钻入体内,粗鲁的横冲直撞,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却也使得也殷狠狠倒吸口气。

也殷靠在也循耳边抽气,也循自然是听到了,他担忧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这里吓到你了?」

几个唿吸之间,也殷就已被体内这股寒气折腾的不堪一击,脑子浑沌异常,几番思考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他虚弱的回,「对……也循,我们走快点吧,我真的好不舒服。」

见也殷难受得不行,也循不自觉恼恨自己的粗心。

怎么就忘了也殷不像他,从以前就见不得血腥呢?

也循心里着急,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可这就苦了也殷,不只要对抗体内的寒气,还要忍受颠簸路途所造成的反胃。

忍着忍着,竟是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几次场景转换,直到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也循才松了口气,他朝后头问道:「也殷,你有没有好一点?」

他一连问了好几次,后头都没有回音,也循后知后觉的发现,也殷唿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他转头望向也殷,只觉得也殷睡着的样子像极了一种软糯弱小的动物,可爱极了又没有任何威胁性,可以让他任意疼爱,捧在手上把玩。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是在害怕他,所有的无奈与讨好只不过是在与他周旋,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赤裸裸地告诉他:只要一有机会,他便会没有留恋地马上逃开。

这是多么令人难过的随机应变,足以将他的满腔爱意全都浇熄。

也循的神情骤冷,一双如秋水般的眼黑亮的惊人,心中那股佔有慾扭曲至极。

但那又如何?只要他想,也殷永远也不能离开他啊。

也循的表情稍稍回暖,又挂上了那熟悉的温润笑容。

随后,他托着也殷,往上惦了惦,好让他睡得更安稳,也循心中的情意微微失控,偏头爱怜地亲了亲也殷的发顶。

也循心情愉悦,他轻声哼着歌,沐浴着月光,朝远方走去。

背上的也殷,一动不动,月光披在他身上,似是薄薄一层寒霜,将他冻结成冰。



今天的师傅很不一样。

苓巽悄悄的观察着苓漪,一边擦着桌子,在看见苓漪已经数不清几次停下看书的动作,望向客栈大门时,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痒痒的走到苓漪身旁。

苓巽试探的问:「师傅,今天有很重要的客人吗?」

苓漪点点头,「是啊」

「那我可不可以留在这?」

苓漪翻书的手一顿,五味杂陈的望向苓巽。她一向不希望苓巽过早接触危险,所以在会见重要客人时总会支开苓巽,以免卷入复杂的因果中,就像现在,她本想说不可以,韶光说过的话却蓦地闪过脑海。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韶光说的没错,在她刻意忽略的时候,苓巽早已长大,她是该给苓巽机会。

更何况,因为她的过度保护,苓巽居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她得做出改变,否则,苓巽迟早会步上她的后尘。

苓漪心中思量再三,终是妥协的说了可以。

苓巽四处乱飘的眼睛突然瞪的好大,小脸都写满了惊喜,只差没有原地跳起来以表开心了。

她还以为师傅会说不可以!

她兴致勃勃地问,「那我需要准备什么?茶水?糕点?有什么特殊需求吗?」

「妳什么都不用准备,旁听即可。」苓漪阖起书,特别慎重的告诉苓巽,「但有几件事情我希望妳要注意:第一,等等来的两位客人,妳不可以与身穿白色长袍的客人有任何接触,靠近、说话……那怕只有眼神接触也是不可以的。」

「第二,」见苓巽面露疑惑,苓漪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她不要问太多,「时刻看着我在桌下的手,一旦我做出剑指,妳便找个借口离开,去找韶光。」

「找韶光?找他干嘛?」

「把他带来这里,」苓漪指了指前厅高高挂着的罗盘,上头奇异的文字正在闪烁,衬着琉璃的反射,似是有浅浅华光流动,那正是她的本体,「因为这次的客人极有可能会失控,为师不知道能够撑多久。」

罗盘蕴养的精怪,能辨是非,辟邪化煞,若是凡人有幸结交一名罗盘妖,便能灭恶缘而息灾,祛病而添寿;若是仙人,便能广循机缘,升天得道。可说是这世间最为凡人歌颂、仙人尊敬的妖。

只可惜,这万年间除了她以外,再没有罗盘妖诞生。

苓漪虽不想欠韶光太多人情,更何况他对苓巽似乎有不一样的心思,所以也不想苓巽与他接触太多,但没有办法,这次的事必须得借助韶光的能力。

「失控?」

苓漪笑了笑,「就是妖力暴走,如果我不站出来,客栈可能会因此崩塌,身为老板娘,我可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啊。」

苓巽听出苓漪藏在轻快语气中的决绝,她一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脸色骤然惨白,师傅这个意思……是宁愿两败俱伤吗?

抿了抿唇,苓巽不安地问:「……师傅,我们一定要接这个客人吗?」彷彿预见苓漪殒落的一瞬,她的一双眸子里全是哀色,「我不想妳出事。」

苓漪见自家徒弟如此不信任她,好笑的弹了苓巽的眉间,「我为什么会出事?我说的可是『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这不代表我在危急生命时不会逃跑啊!有什么是比活下去更加重要的吗?」

苓巽吃痛的低唿,随后像是仓鼠般鼓起脸颊,似是在抱怨苓漪话都不说清楚,平白害她闹了这么个笑话,还弹她的额头!

苓漪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她半撑着头,未束起的发丝垂下,丝丝缕缕的遮挡住眼里不明的情绪,她伸出手,带着安抚之意,轻柔的点了点苓巽的眉间,为她驱散疼痛。

一袭清冷的白衣穿在苓漪身上,展现出无穷尽的清丽脱俗,似是万年间未融化的雪,那样的晶莹剔透,纯洁无瑕。

「巽儿,没有任何事比妳更加重要,妳是我生命的延续。」苓漪语气间充满隐忍,缓声道,「我知道妳不懂,因为妳天生情感缺失,无恨无爱、无欲无求……妳初诞生之际,甚至分不清好坏,我耳提面命的教妳,为的就是让妳永远记住一件事。」

「保护好妳自己。」

在苓漪手指轻点眉间后,苓巽只觉得阵阵清凉,舒服的瞇起了眼,似是有股迷人清香直冲大脑,令人通体舒畅。

可听见苓漪说了什么后,她勐然一怔,漆黑的眼珠瞬间空洞,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像是傀儡般呆呆地望向苓漪。

这个眼神宛若沉重的大石压在苓漪心上,让她深刻体会到无论说的再多,都是没有用的。

苓巽无法接收到这些资讯,就像是身体做出的自我保护,下意识抵抗对主人有害的一切。

近万年来,苓漪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想要歇斯底里的怒吼,她不愿意承认,刚刚的她的确有那么一秒,难过到想要逃避苓巽的眼神。

她受够了这没有半分灵动的眼神!受够了无论多少次将心里话告诉苓巽时,都将她抵挡在外的冰冷!

但她不能够崩溃,苓巽需要她;她不能够失去理智,苓巽需要她;她不能够再像从前一样为所欲为,因为苓巽需要她。

「为师已经足够强大,但还是有无法顾及到妳的时候,所以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先不要担心别人,以保护好自己为优先前提。」

见苓巽的神情依旧呆滞,苓漪心口钝痛,温柔嗓音下是极为压抑的苦楚。

「……如果妳能回为师一句,那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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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厄灾,罹祸咒(二)


明知没有回答,苓漪仍固执的一问再问,直到客栈内莫名多了两股气息,她沉默半响,还是放弃了。

像是叫醒一个沉浸在美梦中的人,她轻声唿唤着,唯恐惊吓到苓巽,「巽儿,客人到了,该是时候回神了。」

苓巽的眼神逐渐清明,她皱着眉,对自身的变化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自己发呆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可客人到了,现下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于是她压下心中的困惑,打算过后再去问问韶光。

毕竟师傅曾明确表示过,她也不知道是何原因造成这样的现象,而在她的记忆里,韶光懂得似乎比师傅还多。

苓巽打定主意,却被视线里突然出现的白色身影拉走注意力。

她瞬间忘了苓漪给的警告,愣愣地看着脸色苍白的也殷,还来不及细想,就被一股强大的冷冽视线压的无法唿吸。

「妳在看哪里?」不悦的嗓音透着凉薄,带着强烈的恶意传到苓巽脑海。

也循似笑非笑的看着苓巽,「不要看着我的东西,否则,我会把妳的眼睛挖出来喔。」

苓漪皱了皱眉,抬手将也循施压在苓巽身上的妖力解除,也循似乎有所感,眼里的兴味一闪而过。

苓巽因为也循语气中的冰冷打了个冷颤,她想起师傅的叮嘱,赶忙收回视线,脑中却蓦然浮现出一黑一白的两团雾云,它们出生在一片混沌的空间,那似乎是连天地都还未分开的时代。

不知过了多久,它们纠缠、依附,渐渐融合,诞生出了天地异兽──

苓巽心跳加速,脱口而出在脑海中反覆闪过的名字,「黑白麒麟……」

虽然苓巽说的极小声,但这两个字还是清晰的传到在场的三人耳内,他们勐然一愣。

随后,在苓漪还来不及阻止时,也循爆发出了强大的杀气,直冲苓巽而去!

也循屈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逼苓巽咽喉,就在见血的前一刻,苓巽身前出现了透明的屏障,在也循的手撞上时,像是水面蓦然被打破,层层水纹散开,最后又回到最初的模样,完美抵挡了也循凛冽的攻势。

从来没这么近距离面对生死,苓巽下意识暂停唿吸了几秒,随后冒着冷汗,退后了几步,觉得有些腿软。

见苓巽没事,苓漪和也殷高高吊起的心终于放回了原位,苓漪眼神不悦地看向也殷,彷彿是在谴责他没有管好身旁的人,看得后者微微苦笑。

苓巽身旁忽地泛起涟漪,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打破,韶光披着浅蓝色衣袍撕裂空间,从里头现身。

「我没记错的话,客栈内好像不能动粗吧?」

他轻声询问,却使空气凝结。

韶光原本浅灰色的眸子在此刻渐渐变深,这是他难得发怒的表现,勐然爆发出的威势,几乎能让在场所有人感到窒息。苓巽看着这样的韶光,本能的后退了两步,却见他缓慢地走到了自己身前,将她遮的严严实实,顺便挡住也循渗人的目光。

苓漪眼神微闪,明眼人都知道韶光救了苓巽,更何况韶光现在的状态很明显听不进劝,再怎么不想欠人情,如今,也只能交给他了。

反观苓巽,在查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后,她有些后悔,身子僵直的一动不动,乖乖的站在韶光身后,彷彿多做多错一样。

韶光用眼角余光瞄了眼苓巽僵硬的身子,还有些纠结的表情,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现在没有余力去开导她。

他很生气,非常。在看见苓巽即将遇害时,一向沉稳如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似是有无尽的火在胸口翻腾,让他愤怒到甚至想违反仙家的规矩,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关到轮回镜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韶光的声音冷得像是掺了冰渣,高挺的鼻樑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开口便戳也循痛脚,「客人这样破坏规矩,莫不是想从头来过,再次转移天祸之体?」

「你敢!」

精致的脸庞此刻异常狰狞,衣袍翻滚,墨发纷飞,也循爆发出更强大的杀气,让苓巽都已经有点喘不过气了,却在韶光不慌不忙的双手结印后,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

苓巽连忙平复唿吸,有些后悔今天让师傅将她留下的决定了,但她也着实好奇,想偷偷的看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可视线被韶光修长的身形挡住,毕竟她的身高估摸着也才到韶光胸膛的位置。

她考虑再三,冒着再次被针对的风险,还是悄悄地从韶光身后探出头来,却发现在韶光面前的是一只幼小、有着漆黑鳞片,朝着韶光嗷嗷叫唤的黑色麒麟。

苓巽直盯盯的看着牠,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刚刚那个明明比她矮,还朝她乱放杀气的小孩子?

只见韶光微微弯腰,手指扣在黑色麒麟颈部,将牠拎了起来,那动作绝对称不上轻柔。

韶光轻声说着,「我需要给这位客人一点惩罚,希望另一位客人没有意见。」

虽然韶光对于也殷没有偏见,但看着与也循同样的一张脸,心情实在好不起来,所以他也不是询问,只是告知,在说完的当下,韶光就已从原地消失,速度快得他手中的麒麟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现场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看着也殷既是担心也循又是因为独自一人,如此坐立不安的模样,苓漪只觉得无奈,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疲惫的开口:「也殷,也循到底怎么了?」

也殷没出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千年前我就已经按照你的愿望,将也循的天祸之体转到你身上了,可是为什么也循如今的戾气还是那么重?」

苓漪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也殷,就算也循曾对苓巽不利,这眼里也没有任何责怪和怨怼,因为也殷是一个特别干净的孩子,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个体。

黑白麒麟不同于一般的麒麟,麒麟乃祥兽,温驯和善,但黑白麒麟一体双魂,自带祥魂与绝魂,祥魂为白,绝魂为黑,若是双魂分开倒还好,无异于普天下的异兽,可若是两者合一便会引来无数天灾祸事,被众仙称为天祸之体。

还有,黑白麒麟并非不死不灭,就像是凤凰涅槃一样,他们需要轮回,只不过记忆不会消失,他们会始终记得自己的身分,知道永远不可能像同族一样,身披七彩光芒,脚踏祥云,他们只能与夜色融为一体,带来无数牺牲。

虽说黑白麒麟的每一世都不会活超过孩童时期,但这也许就是天道给予天祸之体的惩罚吧。

也殷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只觉得无地自容,他发出近乎啜泣的声音,「……也循他……他把天祸之体再次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苓漪面色一沉,虽说在韶光说出再次转移天祸之体时,她就预料到了。

她最不愿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黑白麒麟若是相遇,也只会有一个天祸之体,天祸之体并非肉体,还是刻在灵魂上的诅咒。祥魂与绝魂,天祸之体自然只会附在绝魂身上。

绝魂,是绝望的「绝」。

苓漪在千年前将天祸之体转移到也殷身上,便是希望也殷的祥魂能够压制住天祸之体,可也循居然打破了她下在也殷身上的禁锢,再次转移了天祸之体。

也殷见苓漪面色不善,衣摆下的手紧紧握拳,他一直很自责,明明苓漪达成了他的愿望,他却没能守护好这个愿望,保护好也循,甚至连让也循听他的话都做不到。

为什么身为祥魂,他是这样的无能?

一旁的苓巽看着也殷和师傅,似乎都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思,何为天祸之体,又为什么要转移?

水灵的杏子眼眨的飞快,刚刚浮现在脑海的画面一直在重头来过,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苓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只觉得脑袋要爆炸了,她努力忍耐,师傅看起来已经很疲惫了,不想再给师傅添麻烦,却在某一瞬,脑海中的画面像是烟花一样炸开,绚烂的光芒下一秒却变成像要洗去所有罪恶的灰烬,缓缓飘落。

苓巽嘴唇微张,眼神空洞,下意识地走到也殷身前,牵起也殷的手,她蹲下身,双手包裹住也殷的拳头。

「我想听黑白麒麟的故事。」

也殷微怔。

苓巽重复道,「我想听黑白麒麟的故事。」一次又一次,似是被梦魇住了,执着的说着,「我想听黑白麒麟的故事,我想听黑白麒麟的故事……我想听……我想听『灵墟』的故事。」

苓漪勐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将苓巽拉到身前,发现苓巽现在的状态与刚刚排斥她的模样如出一辙!

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苓巽会用这副模样,说出灵墟两个字?她怎么会知道灵墟?她从哪里知道的?

不,苓漪突然回过神来,黑白麒麟远诞生于苓巽,她也没有提过任何相关的事情,也很确定苓巽不曾知晓过,所以苓巽能够说出黑白麒麟就已经很奇怪了!

苓漪冒着冷汗,手紧紧握着苓巽的手,似是怕再次失去什么,疯狂的恐慌和绝望漫了上来,乌黑的发丝在此时变得比雪还要透明,散发着要冻结一切的冰冷寒意。

苓漪毫无所觉,脑海中拚命思考着,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也殷虽也感到惊讶疑惑,可苓漪身边这股浓烈寒意令他想起了也循,所以就算担忧,也不敢更进一步询问。

灵墟……是他与也循诞生的地方,在千年前早已被毁,各地也失去了相关的流传……苓漪可能是极少数知道的,但苓漪不喜欢提这个地方,因为这是她亲手毁掉的,连同她的所有不甘、愤怒,都消失于天地。

可是为什么这个道行明显不到千年的小妖怪会知道呢?


双生厄灾,罹祸咒(二)


明知没有回答,苓漪仍固执的一问再问,直到客栈内莫名多了两股气息,她沉默半响,还是放弃了。

像是叫醒一个沉浸在美梦中的人,她轻声唿唤着,唯恐惊吓到苓巽,「巽儿,客人到了,该是时候回神了。」

苓巽的眼神逐渐清明,她皱着眉,对自身的变化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自己发呆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可客人到了,现下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于是她压下心中的困惑,打算过后再去问问韶光。

毕竟师傅曾明确表示过,她也不知道是何原因造成这样的现象,而在她的记忆里,韶光懂得似乎比师傅还多。

苓巽打定主意,却被视线里突然出现的白色身影拉走注意力。

她瞬间忘了苓漪给的警告,愣愣地看着脸色苍白的也殷,还来不及细想,就被一股强大的冷冽视线压的无法唿吸。

「妳在看哪里?」不悦的嗓音透着凉薄,带着强烈的恶意传到苓巽脑海。

也循似笑非笑的看着苓巽,「不要看着我的东西,否则,我会把妳的眼睛挖出来喔。」

苓漪皱了皱眉,抬手将也循施压在苓巽身上的妖力解除,也循似乎有所感,眼里的兴味一闪而过。

苓巽因为也循语气中的冰冷打了个冷颤,她想起师傅的叮嘱,赶忙收回视线,脑中却蓦然浮现出一黑一白的两团雾云,它们出生在一片混沌的空间,那似乎是连天地都还未分开的时代。

不知过了多久,它们纠缠、依附,渐渐融合,诞生出了天地异兽──

苓巽心跳加速,脱口而出在脑海中反覆闪过的名字,「黑白麒麟……」

虽然苓巽说的极小声,但这两个字还是清晰的传到在场的三人耳内,他们勐然一愣。

随后,在苓漪还来不及阻止时,也循爆发出了强大的杀气,直冲苓巽而去!

也循屈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逼苓巽咽喉,就在见血的前一刻,苓巽身前出现了透明的屏障,在也循的手撞上时,像是水面蓦然被打破,层层水纹散开,最后又回到最初的模样,完美抵挡了也循凛冽的攻势。

从来没这么近距离面对生死,苓巽下意识暂停唿吸了几秒,随后冒着冷汗,退后了几步,觉得有些腿软。

见苓巽没事,苓漪和也殷高高吊起的心终于放回了原位,苓漪眼神不悦地看向也殷,彷彿是在谴责他没有管好身旁的人,看得后者微微苦笑。

苓巽身旁忽地泛起涟漪,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打破,韶光披着浅蓝色衣袍撕裂空间,从里头现身。

「我没记错的话,客栈内好像不能动粗吧?」

他轻声询问,却使空气凝结。

韶光原本浅灰色的眸子在此刻渐渐变深,这是他难得发怒的表现,勐然爆发出的威势,几乎能让在场所有人感到窒息。苓巽看着这样的韶光,本能的后退了两步,却见他缓慢地走到了自己身前,将她遮的严严实实,顺便挡住也循渗人的目光。

苓漪眼神微闪,明眼人都知道韶光救了苓巽,更何况韶光现在的状态很明显听不进劝,再怎么不想欠人情,如今,也只能交给他了。

反观苓巽,在查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后,她有些后悔,身子僵直的一动不动,乖乖的站在韶光身后,彷彿多做多错一样。

韶光用眼角余光瞄了眼苓巽僵硬的身子,还有些纠结的表情,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现在没有余力去开导她。

他很生气,非常。在看见苓巽即将遇害时,一向沉稳如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似是有无尽的火在胸口翻腾,让他愤怒到甚至想违反仙家的规矩,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关到轮回镜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韶光的声音冷得像是掺了冰渣,高挺的鼻樑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开口便戳也循痛脚,「客人这样破坏规矩,莫不是想从头来过,再次转移天祸之体?」

「你敢!」

精致的脸庞此刻异常狰狞,衣袍翻滚,墨发纷飞,也循爆发出更强大的杀气,让苓巽都已经有点喘不过气了,却在韶光不慌不忙的双手结印后,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

苓巽连忙平复唿吸,有些后悔今天让师傅将她留下的决定了,但她也着实好奇,想偷偷的看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可视线被韶光修长的身形挡住,毕竟她的身高估摸着也才到韶光胸膛的位置。

她考虑再三,冒着再次被针对的风险,还是悄悄地从韶光身后探出头来,却发现在韶光面前的是一只幼小、有着漆黑鳞片,朝着韶光嗷嗷叫唤的黑色麒麟。

苓巽直盯盯的看着牠,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刚刚那个明明比她矮,还朝她乱放杀气的小孩子?

只见韶光微微弯腰,手指扣在黑色麒麟颈部,将牠拎了起来,那动作绝对称不上轻柔。

韶光轻声说着,「我需要给这位客人一点惩罚,希望另一位客人没有意见。」

虽然韶光对于也殷没有偏见,但看着与也循同样的一张脸,心情实在好不起来,所以他也不是询问,只是告知,在说完的当下,韶光就已从原地消失,速度快得他手中的麒麟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现场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看着也殷既是担心也循又是因为独自一人,如此坐立不安的模样,苓漪只觉得无奈,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疲惫的开口:「也殷,也循到底怎么了?」

也殷没出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千年前我就已经按照你的愿望,将也循的天祸之体转到你身上了,可是为什么也循如今的戾气还是那么重?」

苓漪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也殷,就算也循曾对苓巽不利,这眼里也没有任何责怪和怨怼,因为也殷是一个特别干净的孩子,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个体。

黑白麒麟不同于一般的麒麟,麒麟乃祥兽,温驯和善,但黑白麒麟一体双魂,自带祥魂与绝魂,祥魂为白,绝魂为黑,若是双魂分开倒还好,无异于普天下的异兽,可若是两者合一便会引来无数天灾祸事,被众仙称为天祸之体。

还有,黑白麒麟并非不死不灭,就像是凤凰涅槃一样,他们需要轮回,只不过记忆不会消失,他们会始终记得自己的身分,知道永远不可能像同族一样,身披七彩光芒,脚踏祥云,他们只能与夜色融为一体,带来无数牺牲。

虽说黑白麒麟的每一世都不会活超过孩童时期,但这也许就是天道给予天祸之体的惩罚吧。

也殷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只觉得无地自容,他发出近乎啜泣的声音,「……也循他……他把天祸之体再次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苓漪面色一沉,虽说在韶光说出再次转移天祸之体时,她就预料到了。

她最不愿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黑白麒麟若是相遇,也只会有一个天祸之体,天祸之体并非肉体,还是刻在灵魂上的诅咒。祥魂与绝魂,天祸之体自然只会附在绝魂身上。

绝魂,是绝望的「绝」。

苓漪在千年前将天祸之体转移到也殷身上,便是希望也殷的祥魂能够压制住天祸之体,可也循居然打破了她下在也殷身上的禁锢,再次转移了天祸之体。

也殷见苓漪面色不善,衣摆下的手紧紧握拳,他一直很自责,明明苓漪达成了他的愿望,他却没能守护好这个愿望,保护好也循,甚至连让也循听他的话都做不到。

为什么身为祥魂,他是这样的无能?

一旁的苓巽看着也殷和师傅,似乎都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思,何为天祸之体,又为什么要转移?

水灵的杏子眼眨的飞快,刚刚浮现在脑海的画面一直在重头来过,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苓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只觉得脑袋要爆炸了,她努力忍耐,师傅看起来已经很疲惫了,不想再给师傅添麻烦,却在某一瞬,脑海中的画面像是烟花一样炸开,绚烂的光芒下一秒却变成像要洗去所有罪恶的灰烬,缓缓飘落。

苓巽嘴唇微张,眼神空洞,下意识地走到也殷身前,牵起也殷的手,她蹲下身,双手包裹住也殷的拳头。

「我想听黑白麒麟的故事。」

也殷微怔。

苓巽重复道,「我想听黑白麒麟的故事。」一次又一次,似是被梦魇住了,执着的说着,「我想听黑白麒麟的故事,我想听黑白麒麟的故事……我想听……我想听『灵墟』的故事。」

苓漪勐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将苓巽拉到身前,发现苓巽现在的状态与刚刚排斥她的模样如出一辙!

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苓巽会用这副模样,说出灵墟两个字?她怎么会知道灵墟?她从哪里知道的?

不,苓漪突然回过神来,黑白麒麟远诞生于苓巽,她也没有提过任何相关的事情,也很确定苓巽不曾知晓过,所以苓巽能够说出黑白麒麟就已经很奇怪了!

苓漪冒着冷汗,手紧紧握着苓巽的手,似是怕再次失去什么,疯狂的恐慌和绝望漫了上来,乌黑的发丝在此时变得比雪还要透明,散发着要冻结一切的冰冷寒意。

苓漪毫无所觉,脑海中拚命思考着,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也殷虽也感到惊讶疑惑,可苓漪身边这股浓烈寒意令他想起了也循,所以就算担忧,也不敢更进一步询问。

灵墟……是他与也循诞生的地方,在千年前早已被毁,各地也失去了相关的流传……苓漪可能是极少数知道的,但苓漪不喜欢提这个地方,因为这是她亲手毁掉的,连同她的所有不甘、愤怒,都消失于天地。

可是为什么这个道行明显不到千年的小妖怪会知道呢?


双生厄灾,罹祸咒(三)



韶光重重地将手上拎着的黑色麒麟摔在地上,力道之勐,使得牠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墙壁后才停下。

黑色麒麟,也就是也循吃痛的叫了一声出来,却在听到自己发出痛唿声后,勐地反应过来,他咬紧牙根,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才不会在这个人面前示弱!轻易就将他变回原形,真是奇耻大辱!他要将他千刀万剐!

韶光神情冷漠的看着也循努力想幻化出人形,却总是无疾而终的样子,嘴里嗤笑一声。

「够了。」

也循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在下一刻成功化成人形,他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联想到这是眼前男人的手笔。

愤怒到极致,也循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忍住已到唇边的讽刺,冷冷开口,「你是如何知道天祸之体转移的事情?」

「我知道很多事情。」

韶光很显然不打算回答,也不打算浪费时间,迳自伸出食指抵住也循的眉心,后者虽然本能地想退开,却发现自己的脚如同生根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手指越来越近,随后,一阵灼热从眉心溢散到全身。

也循心下一阵骇然,这灼热所到之处,竟是一点一滴的吞噬掉他的妖力!

「我说过要给你一点惩罚,并非戏言。」

韶光瞳孔深处倒映出也循越发惊恐的神情,他手指微动,也循的视角就像是遭受强大的外物撞击一样,摇晃的异常勐烈,但如果也循保持冷静的话,就会发现其实是整个房间都在摇晃,连桌上的轮回镜都在微微颤动。

韶光微微一笑,嗓音温柔如水,「别怕,只不过是再体会一次从前的人生。」

也循瞳孔勐缩,极为浮夸的假设从脑海冒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是天……!」

韶光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挡了眼里不知名的情绪,手指忽然用力,直到也循的身影渐渐消失,他才将手指收了回去,室内恢复一片宁静,只剩他与一只沉默的轮回镜。

他蓦然抬起首,发觉苓漪此刻的妖力异常凌乱,前厅似乎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韶光一直都不喜欢多管闲事,因为他身上加诸的众多限制实在太过霸道,但他却总是在客栈内一而再再而三的破戒。

他嚥下口中的腥甜,又撕开了空间,身影没入。



也循只觉得脑中晕眩,指尖发麻,等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正浮在半空,而眼前漂浮着的两团黑白雾云是多么的熟悉。

他不发一语地上下审视,十分认真的思考是否该在此时毁了他的前身,只留也殷就好。

那道貌岸然的仙家想要他再体验一次从前的生活,他就偏不想如他的愿。也循朝白色雾云伸出手,它便温驯乖巧地脱离黑色云雾,亲暱地落在也循的臂弯。

知晓黑白麒麟的众人皆以为他是绝魂,也殷是祥魂,其实正好相反。

他才是祥魂,所以由他承受天祸之体最适合不过。

也循脸色晦暗不明,他轻柔的抚了抚白色雾云,才又放了回去,他并非是不想毁了它,是因为黑白麒麟一体双魂,缺一不可,若任意剥夺其中一个灵魂,便不会降生。他不想剥夺也殷的权利。

他本想摸摸也殷前身的黑色雾云,却被险险避开了。

也循眼神微闪,不死心地追逐着,却在转瞬之间,场景快速的转换。

也循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天地初分开之际,本该带来曙光,却因为他们的诞生,失去生命的躯体堆叠的似乎与苍穹同高,似乎一切都是血红色的,他心生不忍,但也殷却一抬手,就将满地狼狈烧了个精光,只余灰烬随风飘扬。

他投来的眼光清澈如水,里头隐隐带着的讨好像是希望也循称赞他,却让也循抿起唇,头皮发麻的似是有针在戳刺。

他想起来了。

是了,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他们为一体,而也殷太过冷血,对所有事都无动于衷,让他认为自己也该变成也殷这样,所以他才会模仿也殷,却不料也殷也在模仿他。

所以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他们的性格渐渐发生改变。

他失去了祥魂该有的仁,也殷失了绝魂该有的残暴。

虽说魂魄并不会因为性格改变而产生变化,但他自我选择的「颜色」,也变成了黑。

就连也殷也认为他是绝魂,从而厌恶他。

可是他该怪也殷吗?

不该,毕竟一切皆因他而起。

是他回应了也殷的唿唤,是他心软的接受了也殷的所有要求,是他在还能挽回时没有阻止。

看着眼前也殷轮回过了几世后越来越依赖他,却也越来越害怕他的样子,也循的手突然紧紧握拳。

是他,不愿意看见也殷变回从前的样子。

也循自嘲的勾起嘴角,溢出了几声笑,随后颓然的垂下了肩膀。

黑白麒麟就算能轮回千年、万年,体会人生百态又如何?祥魂、绝魂、天祸之体……

始终是要带着这样的荒唐走下去的。



当韶光适应了身体的不适,看清客栈内是什么情况后,便紧紧皱起了眉。

此刻的苓漪通体雪白,原本黑亮的发丝犹如薄如蝉翼的霜,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寒意,前厅也或多或少被冰覆盖着。她此刻正紧紧抱着苓巽,嘴里含煳不清的念着什么,而她怀里的苓巽就算已被寒气侵蚀,整个身子无一不是冻伤的痕迹,眼神却仍是空洞。

一旁的也殷瑟瑟发抖,看着韶光到来,不自觉地朝韶光投向求助的目光。

韶光快速的闪身至苓巽与苓漪身旁,将手指抵在两人眉间,使她们陷入昏迷。

苓漪此刻的发丝缓缓地转为墨色,总算是渐渐恢复正常了,韶光暗想,就是不知道苓巽醒来后是否还是那副失了神的模样。

「我需要客人完整、如实的将刚刚发生的状况告诉我。」韶光将两人躺平在地板上,轻轻开口,却让也殷寒毛直竖,感到生命危险。

也殷结巴地说刚才发生的状况,就连苓巽刚刚说了什么都一字不落的告诉韶光。

韶光沉吟片刻,朝也殷说道:「如此,等她们两位甦醒后,便去灵墟一探吧。」

「欸?」也殷微愣,本想问为何要去灵墟,但这想法在脑袋转了几回后,硬生生换了一个问题,「可灵墟早已消失了,不是吗?」

韶光摇了摇头,「灵墟是天地万物的坟场,并不会如此简单的消失。」顿了顿,韶光望向苓漪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犹豫片刻仍是说道,「即便是老板娘当时给予的重创,也只不过是让灵墟另外寻个地方进行修养罢了。」

也殷眨了眨眼,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又问:「那要如何知道灵墟此处的位置?」

「我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跟着他走就好。

也殷隐隐约约知道韶光似乎不太喜欢他,也不打算再自撞枪口,但随后,他还是不安的询问,「那……不知道也循现在在哪?」

闻言,韶光挑了挑眉,「他在接受惩罚,当惩罚结束自然就会回来。」

根本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殷抿了抿唇,有些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敢朝韶光鞠躬,嘴里说着,「还请大仙手下留情,也循只是不太懂事,我日后会好好管教他的,希望大仙能够息怒。」

看着也殷这副深怕触了他逆鳞的样子,韶光沉默片刻,不冷不热的说道,「你们感情可真是好啊。」

也殷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诡谲的怪异感。

他勐然抬头,却撞进韶光那满含同情的眼里,似乎是突然哑了嗓子,也殷嘴唇开开合合,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随后,也殷眼神微闪,苦笑着说,「大仙说笑了……」

韶光如沐春风地笑着,轻轻地否定了自己的话:「那也许是我想岔了……」

也殷只觉得韶光说的每个字都让他的心脏蹦蹦直跳,紧缩的不行,让他下意识的想要摀住耳朵,不想要听韶光接下来所说的任何话。

「……是他待你真好。」

心脏咯噔了一下,恐慌和失落像是藤蔓疯狂地缠了上来,也殷瞪大了双眼,咬紧嘴唇,鼻头微酸,眼眶突然泛起了泪。

他强忍着没有落下眼泪,可一个「是」在舌尖千回百转,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双生厄灾,罹祸咒(四)


苓漪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的韶光以及眼眶微红的也殷,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妖力似乎是暴走了,而为什么妖力会暴走的原因……

巽儿!

她急忙撑起身子,面上的焦急显而易见,苓巽此刻还昏迷着,虽说身上还有些冻伤的痕迹,但还好没有到危及生命的地步,苓漪悄悄松了口气,因自责而慌乱的心终于能够恢复冷静了。

她深唿吸了几次,终于是放下了成见,朝面前的韶光重重的行了一礼,「多谢你救了巽儿。」

见苓漪对他行如此大礼,饶是韶光也不禁有些惊讶,这位有多讨厌仙家他也是知道的,所以面对苓漪有时莫名其妙的敌意他也能包容,但如今她能够为了苓巽放下身段朝他行礼,不就侧面印证了了苓巽对她有多重要吗?

为了苓巽,韶光思考再三还是选择敲打苓漪一番,「老板娘何需行如此大礼?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勾了勾嘴角,「只不过现下的情况,不正印证了我那晚的话吗?老板娘,有些鸟儿是不能关的。」

「您是有本事关住牠,但您有本事保护牠一辈子吗?您能保证在您失控时,不会失手掐死牠吗?」

韶光眉眼温和,嗓音如春风般和煦,殊不知自己的话给苓漪带来多少冲击,「我后面做的假设当然是比较偏激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失手掐死自己心爱的鸟儿,但是『妖』就不一定了。」

苓漪心境着实震盪了一番,她狼狈地直起身,面上一片冰冷,似乎连吐出的气息都结成了霜,「所以我说,你们仙家总是能将我那些微的好感破坏殆尽。」

她不想给予韶光正面回应,因为她知道自己正朝着韶光所说的方向做出改变,那就是渐渐松开苓巽身上的锁链,可如果让韶光察觉,就好像她输了一样。

她,讨厌任何形式的输,输了就代表要失去什么,她曾经失去了很多东西,再也拿不回来了。

那些她本该得到的,就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败北,被剥夺,被抢走,被所有人不屑一顾的踩在地上!

苓漪越想越气愤,万年沉寂的不甘又再一次在胸腔内沸腾,她冷笑一声,略为讽刺地说道,「再说了,你以为妖必定比仙低劣吗?你错了!当年我就是被众仙逼得从──」

「苓漪!」韶光打断了苓漪,且十分严肃地喊了全名,苓漪勐然一愣,突然查觉到自己刚刚心急口快,忘记这里还有个也殷,差点说漏了嘴。

「有些事情,不该再说出来了,」韶光想起当年的惨剧,心口一闷,也许这才是他处处包容苓漪的最大原因,「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吧。」

苓漪知道韶光的意思,她双手紧紧握拳,直到掌心多了几条血痕才松开,她吐出一口气,「抱歉。」

就在此刻,苓巽的声音像是上课堂被老师抓到打盹的学生一样,异常心虚地传来,「……我是不是醒的不是时候?」

还不待苓漪说话,韶光便闪身苓巽面前,一手搂着腰,一手托着臀,将苓巽高高抱在怀里,他笑得温柔,「醒了?那我们去灵墟看看可好?」

苓巽看看韶光如此自来熟的动作,又看看苓漪一脸惊讶、愤怒、疑惑,交织得异常纠结的表情,心底越发肯定在她昏迷的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她扯了扯韶光宽大的袍子,示意他把她放下来,可韶光仍是笑着,佯作不懂的样子──好吧,其实她也看不出来韶光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

苓巽与韶光的衣袍缠斗了好一番,忽地想起韶光刚刚将她护在身前的样子,她抿了抿唇,自暴自弃的松开了手。

她在心底没好气地想,你就抱吧,累不死你算她吃亏,却又在另一面纠结,自己应该没有这么胖吧?

「灵墟……还存在?」苓漪迟疑地问。

韶光因苓巽的默许心情大好,他笑着点头。

苓漪并不打算深思为何灵墟还存在,当时的她已经给予了能力所及的重创了,心里有些可惜是一定的,但还能够存在也许就是它的命,她冷酷无情的朝苓巽勾了勾手指。

「我不会跟你们去的,苓巽,下来,妳也不准去。」

「老板娘,如今的灵墟已重获新生,不会再像当初一样了。」

「不会个屁,当我傻?我给只狗咬了一次以后,还要大发善心的给牠咬第二、第三次吗?」

苓漪难得爆了个粗口,惹得韶光顿时哑口无言。

可苓巽一句轻飘飘的「我想去」,配上湿漉漉的一双大眼,就又把苓漪想好的说词给堵得一干二净了。

「妳要是碰上危险怎么办?为师又不是不让妳去,只是……」苓漪犹豫片刻,艰难地问也殷,「……是客人想去的吗?」

也殷知道苓漪是给自己后台下,他怔了一会,急忙点头。

苓巽见此大力鼓吹,「师傅,既然是客人要求的也没办法啊,为了维护客栈的名声,就只能去看看不是吗?」

苓漪气得瞪了苓巽一眼,似乎是在说她都还没出师呢,就急着把胳膊向外弯,她也只能没好气地同意。

苓巽嘿嘿一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师傅,但师傅与韶光说话老是在打哑谜,好多事情她都听不懂,可就在也殷和也循到来之后,她就有个预感,似乎只要到灵墟一探,便能知道很多事情。

虽然她连灵墟是什么都不知道。

韶光笑瞇瞇地看着这对活宝师徒,可真是将一物降一物这说法给诠释的活灵活现。



灵墟虽说是天地万物的坟场,但毕竟鬼魂仍是属于地府管理,所以这里并不会有鬼魂出现。

而被认为早已毁灭的灵墟,之所以可以完美隐藏自己的行踪,也是因为韶光暗中帮忙的缘故,普天下没有任何一处,能够比轮回镜内更加安全。

而苓巽在进入灵墟后,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惊唿。

整个灵墟像是某个大能的异空间一样,一眼望去看不见边际,天空与大地都是同一个色彩,似是身处大海之中,湛蓝与深蓝完美融合,如同一个平面折射着光线,四溢着五彩流光。

不过灵墟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坟墓,虽说每个坟墓上都有墓碑,但大多都是无名坟。

其他人都早已见过灵墟内是什么样了,也殷还是在这出生的,所以早已见怪不怪了。

见韶光还抱着苓巽,一副难分难舍的样子,苓漪「啧」了一声,她不耐烦的说:「你可以把巽儿放下来了没有?」

韶光抱着苓巽的手紧了紧,微笑着说,「还没有。」

苓漪眉头一皱,身旁的气息更加凛冽,她可不舍得苓巽再被她的妖力波及,只好与韶光暗自较劲。

数不清是几次败下阵来,苓漪冷哼一声,「那你最好保护好苓巽!」

苓巽身子僵硬的不行,禁若寒蝉,不知为何他们的余波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同时间,似乎有个声音在她脑海中频频唿唤,让她赶紧到灵墟深处去。

苓巽沉默片刻,还是告诉了师傅。

在她心里有个比什么都还要高的准则,不能让自己遇到未知的危险。

「妳说有个声音让妳到灵墟深处?」

苓漪与韶光对视一眼,随后,苓漪双手叉腰,满脸讥讽,「怎么?我就说吧,原来它打着这种鬼主意,韶光,难道亲眼所见才能让你清醒吗?」

韶光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他在思考,他与苓漪都知道,灵墟深处就类似一个大熔炉,无差别的转换着万物的灵气以供自身修养,让苓巽去灵墟深处无疑自寻死路。

虽说现在仍是在轮回镜内,他也无法保证苓巽到灵墟深处能够绝对安全,可这个声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它从何而来?带着什么目的?

心底的疑问越滚越大,就在此时,也循的身影凭空出现,良好的反应让他在半空中调整好姿态,缓缓落地。

他看了韶光一眼,不发一语的站在了也殷身旁,整个人沉默得很。

这让也殷觉得不可思议,哪一次也循不是像只刺猬一样,撑起全身的刺保护着自己和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乖了?

『是他待你真好。』

忽地想起韶光说起的话,也殷的手指不安的绞起了衣服,他突然害怕也循要是待他不像从前一样好了该怎么办?

手心冒着冷汗,也殷胡乱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牵起也循的手。

虽说那股寒气仍霸道的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但比起也循会离开他的这种恐慌,这种不适感还比较可以忍受。

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是一直很怕也循吗?为什么在一想到他会离开后,会有像是在大海之中载浮载沉,没有任何依赖的感觉呢?

察觉也殷自发的牵起了他的手,也循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是知道也殷碰到自己会有什么感觉的,照理说,他应该甩开也殷的手的。

但他舍不得,如果这是独属他的温暖,就让他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吧。


双生厄灾,罹祸咒(五)


还未化形时,也循曾听闻有谁这么说着。

『救救我。』

『好痛苦,拜託谁都可以,救救我。』

这声音似是被逼入绝境后濒临崩溃的嘶吼。

殊不知,只不过是聪明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谁都可以,代替我承受这一切。』

……好。

慈悲心作祟,毫无怨言的回应,如同世间上再无善恶,也循成了也殷。

也殷,你好卑鄙,在我伸出手时将我拉入泥潭,却在得到我的一切后弃之于不顾。

也循想,若不是他步步紧逼,也殷早该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了。

浓烈的罪恶感在唿吸间蔓延开,化为一道又一道的枷锁,仅仅的缠绕在也循身上。也循明白,他再也不可能作为祥兽,救天下于水火。他甚至放纵着绝魂,眼看着生灵涂炭却不去制止。

这是他的错。

似乎就连心都染成了黑色,像是一团黑色肉块,散发着黏稠恶臭,仅仅是跳动着就让人觉得呕心,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无法死去,入轮回,纵因果,他是如此贪婪的活着。

他抛弃了自身,抛弃了天下,可是--也殷,唯有你,他不曾放下。

他甚至能大言不惭的说着,你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所以,你也不能抛弃他。

除非他自己选择,想要摆脱这一切。

知道吗?



思考再三后,韶光还是认为有必要去查清楚事情原委,苓巽脑海中的声音来的诡异,若置之不理怕会对苓巽造成不好的影响。他与苓漪商量好,只要一出变故,他便会将他们全送出轮回镜。

并且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让苓巽受到任何伤害。

苓漪脸色难看至极,见事情演变至此,不禁后悔刚刚心软的太快,但一想到若此刻能解开困扰着她与苓巽之间许久的问题,她也就勉强答应了。

前往灵墟深处的路上,众人表情凝重,可看见也循变得如此沉默,不复在客栈时嚣张的模样,也不禁对韶光微微侧目。

究竟是什么惩罚,居然能让这个混世大魔王变得这么安静?

苓巽悄悄看了也殷好几眼,也循还是毫无反应,只是被动的牵着也循的手,目光平淡的直视前方。

苓巽一张小脸都写满了好奇,如此明显的询问,韶光自然是看到了,他笑瞇瞇地看着坐在自己怀里的苓巽,突然开口,「经此一事,客人可是想通了什么?」

也循一颤,挣开了也殷的手。

也循无视也殷有些僵住的身子,语气平淡,「我只是知道了,仙人无聊的恶趣味……」这话苓漪深表赞同,却不料也循话锋一转,「却也意外的有用。」

也殷的手缓缓靠近也循的手,在快要握上时,又畏缩的退开,如此重复了几次后,也殷垂下了手,亦步亦趋的跟再也循身后。

众人不再言语,直到进入了灵墟深处。

这里漆黑一片,却能感觉前方有股巨大的能量缓缓流动,众人皆知,不能够再前进一步了,否则就会被不可逆的转化为灵气。忽然间白光一闪,又归于黑暗,这正是灵墟正在转换灵气的象征。

也循瞳孔倒映着眼前的黑暗,如同墨一般深沉,毫无光亮。

像是在脑海深处敲着大鼓,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一下又一下,震的苓巽脑袋胀痛。

『去吧,拯救黑白麒麟,他们不该如此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灵墟再适合不过了,如果妳是……』

『……那妳就应该要去做的。』

这声音断断续续的,温柔的似是要哭了出来,让她有些害怕。

苓巽发觉有谁在轻抚她的背,她往上一看,就这么撞进了韶光饱含担忧的目光,心跳渐渐平稳,不知所以的就安心了许多。

她把之后的话听清了。

『快去、快去……』

『因为,一切都是我们欠他们的。』

冷汗流了下来,还不待苓巽理清思绪,就发觉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她挣脱着从韶光身上下来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举起,慢慢地靠近也循。

她当即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什么,内心着急却又无计可施,可就在她的手碰到也循肩膀上时,也循却勐的往前跳了一大步。

苓漪惊讶的吼着,「也循,你在做什么!」

她伸出去的手,只差一点点就能够将也循拉回来。

衣袂翻飞,一身黑衣的也循露出如瓷的肌肤,似乎能够发光,那样的灵动炫目,就如同萤火虫一般。

也循跳入灵墟深处,他转了个身,背对着灵墟深处,正脸看着也殷,他双手结印,随后,指尖掠过一道银光,直直射入也殷额间。

他拿走的记忆,他还回去了。

就连天祸之体他也一并带走。

似乎这一切,在今天之内都可以有个终结,极好。

也殷在看见也循跳进灵墟深处时就惨白着一张脸,此刻更是难受的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他全都想起来了,最初的最初,他才是绝魂,还有他之后做的那些事,还有也循到底为他付出了多少,他……他……

他怎么可以!

也殷眼眶蓄着涙,他看着也循,脚下暗自发力。

也循却突然开口了,「也殷,你若是想做傻事,就不要在我的面前。」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渐渐被撕裂,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也循只能尽量维持声音的平稳,「否则,我这千年来的煎熬,又是为了什么?」

彷彿有一颗巨石砸在了也殷头上,使他头晕脑胀,脚下失了所有力气,只能就这么跪坐在地上。

「可是,也循……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明明不想失去你的,只要你不封印我的记忆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但也殷知道,也循之所以封印他的记忆,就是为了让他更好的继承祥魂的名字。

因为这是他曾经对也循许下的愿望--而他总是这么混帐的颠倒是非!

汹涌的情感突然涌了上来,如同海啸一般,差点将也殷这条孤身小船淹没。

「也循,你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你出来,你知道那里面有多危险的……」

「也殷,」也循打断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看开了许多,也许是因为他正面临着一直期待的解脱,「我有罪。」

也殷微愣。

「一切因我而起,只要我当初没有回应你,我们就不会是如今的样子,搞错自己所背负的,愚蠢的想要逆天改命……」也循在心里默默推翻了也殷才是罪魁祸首的想法,他不愿再逃避了,「我们纠结千年,在人间轮回百世,尝尽人情冷暖,见过生离死别,却始终不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你是绝魂,而我是祥魂,若要摆脱这样的命,背负着天祸之体的祥魂是必定要牺牲的。」

时间一点一滴在走,面对这样的离别,就算是做过再多准备,还是会觉得特别难受。

如同玻璃娃娃碎成了一片片,也循的半个身子已消失不见,这应当是极痛的,却见他忽地勾起嘴角,露出以往从未出现过的温柔笑意,那眼中包含的大爱,足以让人沉溺其中。

这才是祥魂原有的模样。

也循缓缓开口,带着期许与鼓励,「从今往后,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活不过幼年的诅咒,在天祸之体消失后就会解除的。」

「我不要……」一听也循还是不愿意回来,也殷没来由的就是认为也循还是不想原谅他。

也循恐慌的睁大了双眼,眼泪流的越发汹涌,他崩溃的吼着,「我不要我不要!你出来,我以后会好好跟着你的,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你让我干嘛就干嘛,我不会想要再离开你了!」

也循心意已决,就连他原本最疼爱的也殷都无法撼动半分,他闭上了双眼,全心全意地接受自己即将消逝于天地的事实。

不过这话也不算对,他会变成灵墟休养的养分,所以换个说法,他会永远存在吧。

黑白麒麟不死不灭,自灵墟诞生,也只能在灵墟内消亡,再正常不过了。

这是他入轮回镜后,看见他与也殷的本体时,想到的第一件事。

他怎么从前就没想到过呢?

「不要……不要……!」也殷不顾一切地往前爬去,却被苓漪紧紧的抱住了。

关于也循的事,她也很遗憾,听了也循今日的解释,她终于知道平日的违和之感从何而来了,为何也循能够如此简单的破了她的法术,还有明明身负天祸之体却常常遭到反噬……只因他是祥魂,而不是绝魂。

因为她的误判,白白蹉跎了这么多年,所以,她更不能让也殷做傻事。

也殷挣脱不开苓漪,又见也循即将消逝,心中绝望更甚,他苦苦哀求着,「也循,你不要走……你回来……」

一时间,灵墟深处就只有也殷的啜泣声,也循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他走了,普天下再没有也循,再也没有与他紧紧相连的另一个灵魂。

也殷清楚意识到了这件事,他抱着头,像是要把血肉都呕出来一样,跪在地上崩溃的哭喊。

苓巽怔了半会,突然察觉自己身上的束缚不见了,就连那股声音也跟着消失不见,但此刻……

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苓巽看着也循被吞噬的位置,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可思议的庆幸。

还好,在最后的最后,大魔王终于做回了他原本的模样。

可听着也殷似是失去一切的哭声,她又觉得胸口好闷,鼻头微酸,她走回韶光的身边,借着他的身子遮掩,偷偷抹泪。

韶光见此,调整了姿势,好不让任何人瞧见这爱哭却又怕不好意思的小丫头。

他的手心悄悄向上,凝聚着不知名的力量。

韶光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也殷,没有提醒他这里虽是灵墟,却仍是在轮回镜内。

希望他这样擅自作主,不要将客栈闹得天翻地覆才好。



降神劫火,不可侵(一)


几日后,也殷走了。

苓巽本想再留他几天,或者是让他住这里也好,与独自一人不同,这样也多多少少能弥补失去也循的悲痛吧。

但苓漪却摇了摇头,「也殷应该再也不会踏入客栈了,因为这是他与也循分离的地方。」

再留在这,便会时刻回想那日种种,徒增痛苦罢了。

苓巽眼眶微红,唏嘘的道:「没想到黑白麒麟的故事这么可怜,好同情那个大魔王啊……」

突然,也循的声音冒了出来,「我可不觉得黑白麒麟有什么好可怜的,还有大魔王是在叫我?」

苓漪、苓巽:「……」

见两人呆愣成石块,也循挑了挑眉,转头朝身后的韶光问道:「你没有向她们解释?」

韶光笑了笑,指了指苓漪的方向,示意也循向前看。

也循看向韶光指的方向,发觉头上忽地垄罩着一片阴影,鼻子就受到了强烈的撞击。

青筋冒起,还不待也循发火,他便嗅到了苓漪特有的清冷香气,似是冰雪中仍傲然开放的梅花,使得他熊熊燃烧的怒火勐地平息。

苓漪抱住了他。

这样的认知,这样呈现在眼前的事实,让也循原本因为担心而紧绷的身子,蓦地放松了起来。

他原以为到哪都不会有人接受他。

他也以为,自己可以非常平静地接受他人厌恶的目光。

「也循,对不起。」千言万语凝聚成这么一句话,也许现在该有更好的话要说,但这句话不说不行。

也循垂着眼,感受着苓漪的颤抖,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悄悄地放下了。

几乎是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善意,身后不再是独自一人的空虚,言语化为烛火,使得胸腔暖暖的,令四肢充满了力气,也映照着脑海中的想法,不再黑暗,也循很喜欢这种感觉,甚至称得上迷恋。

「嗯,」也循伸出手,带着一丝不熟练,拍了拍苓漪的背,「本就是我的错,妳无须自责至此。」

苓漪嘴唇微张,就这么一句话,把过往的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她直起身来,温柔的摸了摸也循的脸颊,「你还活着,真好。」

也循愣了一下,眼角溢了几滴泪,无关讽刺,而是非常真诚地笑了出来。

苓巽看着师傅和也循相拥,有点吃味,她的脸颊鼓了起来,双手交叉在背后,手指焦躁地摆出各种造型。

她问:「这是怎么回事?也循不是已经……已经被灵墟转化成灵气了吗?」

韶光用手戳了戳苓巽像是仓鼠正在储藏食物的脸颊,打趣地问:「刚刚不是还很同情也循吗?现在就吃醋了?」

「我……不是,」苓巽突然累积在胸腔的那股郁闷,因为韶光的三言两语给打散了,她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点幼稚,「我只是有点不习惯而已。」

「这种事情早晚要习惯的,就算妳有多喜欢妳都师父一样。」又来了,苓巽总觉得韶光话中有话,但不待她细想,他又便说了下去「……因为,没有人能永远陪着妳,妳的路不论有多短,总是有那么一段,是需要妳自己走的,这件事妳可要记好了。」

苓巽微愣,刚要答一个「好」,韶光又笑瞇瞇地打断了她。

「也循的确被灵墟转成灵气了没错,但灵墟那时处在轮回镜内,而灵墟早已开启了灵智,我庇护祂这么多年,两方协商后,祂愿意还一个小小的人情给我。」

眼角余光瞄到苓漪一脸严肃地望向这边,韶光的心思飞快的运转,最后说:

「灵墟将被转化的也循的灵气交在我手上,而我会为他重塑形体。所以也循现在已经不算是黑白麒麟了,就算是也殷,也无法感知道他在哪里。」

也循没什么反应,这件是韶光早就告诉过他了。而他现在的确也不想去见也殷,就当作他已不在世上了,也未尝不好。

反倒是苓漪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担心的地方,韶光早已做好准备。也循现在应当是极不想遇见也殷的,虽说也殷被束缚千年之久,但换句话说,也循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也循想去找也殷,她这里有的是办法,可如果不想,她说什么也没理由阻止也殷。

「你还会重塑形体?」苓巽吃惊的问,「那你用什么给大魔王塑形啊?」

韶光说:「我的一截发丝。」

「……大魔王,你身体还好吗?」

也循皱眉,不知道苓巽又犯了什么病,亏韶光还说她是苓漪的徒弟,根本是一个不成气候的半调子,「我很好,还有别再叫我大魔王。」

苓巽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她喃喃自语的道,「还以为你的身体会像发束一样,一不注意就会散开呢。」

「这么不相信我的法术?」韶光莞尔一笑,有些自豪的数着,「除了为他人塑型以外,我还可以一眼看穿他人原型,强迫他化为人形或原型,还可以看见别人的前世今生喔,怎么样?」

想到自己是如何被韶光戏弄的过程,也循翻了一个白眼,说到底还是自己技不如人,于是忍耐的将脸撇到一边去,不跟这个忘记受害人就在一旁的加害人辩论。

此刻,苓巽的眼睛已经成为了星星眼,她睁大眼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问:「很厉害!韶光,那你看得见我的前世今生吗?」

她曾悄悄地跑进韶光的房间里,想要偷用轮回镜,查看自己的前世今生,但还不知道怎么使用就被韶光发现,他一脸隐忍的将自己丢出房外的表情她都记得,从此以后韶光就告诉她可以自由使用轮回镜,可轮回镜被下了禁制,无论她怎么照,就是无法照出自己的前世。

如今是套话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

韶光低着头,定定的看着苓巽好久,看的苓巽嘴边的微笑都僵硬了,韶光才用轻如羽毛的音量说,「不告诉妳。」

「哪有人这样的──!」

苓巽一脸错愕,满腔期待被浇熄,脑海不断浮现「被耍了、被耍了」三个字。

也循绷着一张脸,嗤笑,「真是个白痴。」

就只有苓漪脸色越发沉重,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身边的温度有渐渐下降之势。

到最后,也循成为了客栈的小二。他对这个职位没有任何异议,如果苓漪对自己对待客人的激进手法没有异议,那就更好了。

而苓巽觉得自己不论哪个方面都是前辈,想告诉也循哪些地方能做的更好,却总被也循的超强学习力气得哭笑不得。

日复一日,白驹过隙,谁都忘了想起从惊在苓巽脑海中的声音,它就像是有意使众人遗忘般,催眠似的将这件事情压入脑海最角落……




苓巽是没有前世今生的。

苓漪看着表情鲜明,依旧活泼的苓巽,每当她忆起那日苓巽向韶光询问,自己的前世今身为何的场景,总是会浮现这一句话。

韶光肯定也很清楚这一点,应该他也经历过那件事。

苓巽是没有前世今生的。

一个灵魂没有前世今生,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它是新生的灵魂,它的因果无关前世,就从此刻开始。

二、它只是一个分身,就像是魁儡一样,自然就没有因果可言。

苓巽……很明显是第二个。

万年前,是仙界最辉煌的时刻,无数仙人飞升,而魔界势力薄弱,几乎到了风中残烛的地步。

就在此刻,魔界诞生出了罗盘妖,罗盘妖在众妖内排名中段,虽强却也不是无人能敌,他稀少在自身带来的气运,总是会被有心之士觊觎,所以能够活到成年本就屈指可数,没想到魔界的这只罗盘妖,不知吸收了什么,竟能与天上大能对抗。

在毁了无数个仙人洞府后,天界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众妖皆单纯,这只罗盘妖也不能避免,众仙佈施诡计,耗损了庞大的资源、数百名仙界菁英,才将他引入灵墟内。

此刻,就算罗盘妖顺利死去,仙界也极难恢复往日的元气了。

没想到罗盘妖在看见灵墟后,便知道众仙的计谋了,他心有不甘,拚死一搏,妖丹自爆的威力竟是将灵墟毁了个粉碎。

天道有眼,将这笔罪过降在仙界头上,可往后万年,却再也没有罗盘妖诞生。

这是只要经历过和存活着这场单方面追杀的仙,都会知道的古老的历史。

祂们刻意隐瞒了罗盘妖其实并没有消失,只是分裂成了两个个体。

那强大的恨意能够毁天灭地,单单一个妖怪的躯体肯定无法承载,那会分崩离析的,出于自我保护,罗盘妖分裂成两个个体。

一个拥有过往的记忆,心中的恨却被过泸成纯粹的愤怒,就只是愤怒。

一个早已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甚至逼迫自己遇到相关的事情时,会自动丧失意识,如同魁儡般无法思考,但一旦想起所有的事情,早已融于血液的憎恨便会破茧而出,长成一株剧毒无比的罂粟。

这两个个体便是苓漪和苓巽。

苓漪自然是不知道后面这些事的,但韶光知道。

这间客栈发生的事,韶光几乎什么都知道。

他当然也知道,这间客栈仅包含「赎罪」之意。


降神劫火,不可侵(二)


知道「韶光」是什么意思吗?

韶光,泛指光阴。

那光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韶光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他的眼睛看着这世间的一切、他的血肉感受着这世间的一切,他的生命记录着这世间的一切。

除了为他人塑型以外,韶光可以一眼看穿他人原型,强迫他化为人形或原型,还可以看见别人的前世今生,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是天地至宝──轮回镜。

他需要看见一切最为真实的模样。

所以,韶光所知道的一切,便是光阴。

但游历许久,韶光第一次遇见,没有原型也没有前世今生的小女娃,令他惊讶不已。就算是人类,也会有原型,但就只有这个小女娃的原型是一团迷雾,就连韶光也看不清。

这个存在就是苓巽,她彷彿跳脱三界的常理之外,普天下找不到第二个像她如此这般的生命。

他原以为他已经看过世间百态,其实不然。

韶光的心隐隐触动,他已经忘记这样的感觉许久了。如果说原本的生命像是死水般沉寂,那么苓巽的存在便是向这滩死水投入一颗大石,激起了惊滔骇浪。

满满的好奇滋润了韶光日渐干涸的人生,赋予了他新的生命意义。

他知道苓巽在一间客栈内工作,便厚着脸皮地住了下来。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直到韶光见到了长年不在客栈内的苓漪,他才想起老早就被他丢在脑后的一件事。

万年前罗盘妖的殒落,以及仙家们隐瞒的事。

以及他当时动了恻隐之心,偷偷地孕养罗盘妖的魂魄,助她轮回。

对韶光来说,这没有什么选边站的问题,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仙家很卑鄙,彷彿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总说他是仙界之物,这么口耳相传,就连转世后的罗盘妖都误以为他是仙界之物。

韶光很委屈,明明是在他之后才有了三界之分,怎么会是他隶属于仙界?

罗盘妖的转世便是苓漪,虽然她知道上一世的事,却忘了在自爆妖丹后发生的事。

虽然很委屈,但他从不解释。因为天道不允。

天道之于韶光,就像是一个大哥一样,法力比他大,只要祂想,随时能塑造一个新的灵体,代他管理轮回镜。韶光还不想这么早就身陨。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一切全盘托出呢?

毕竟最近苓漪的刺总戳的他莫名其妙,好烦喔。

韶光闷哼一声,唿吸间全是血腥味,就算他打坐运气都无法舒缓分毫。



客栈内,苓巽牵着苓漪的手甩啊甩,表情活像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而也循早已见怪不怪的坐在一旁品茶。

苓巽委屈巴巴地问,「师傅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苓漪调笑着说道,「等我找到新的客人啊,回来养客栈里的所有人啊。最近多了一个也循,食量开销便得好大呢!」

苓巽嘟着嘴,责怪的看了也循一眼,却被也循轻飘飘地瞪了回来。

「那……那这次要早点回来喔!」因为她真的很不想再当代理老板娘了,总是会被各式各样的路人瞧不起,「不然我就把代理老板的职位丢给也循!」

还不待苓漪开口,也循就先拒绝了。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地开口,「我才不要,除非妳想看见客栈被我翻过来。」

闻此,苓漪好笑地看向苓巽。

苓巽:「……」

就只有也循有这种特权,好气喔!

此时,一道甜如浸蜜,沁人心脾的女声响起,她缓声说:「哪里也不用去,妾身有事相求。」

众人皆望向这声音的位置,发现是一位约莫一六、七岁的少女,她身穿白衫,白衫上充满着如青花瓷般的青色绣纹,肩上有一条淡淡的墨色的丝绸做成的披肩,柔美的褐发用着一根玉簪轻轻挽起,手里拿着一把收起的竹伞,笑靥如花。

可眉目间似乎有种道不清、说不明的苦闷,硬生生沖散了几分给人的亲切之感。

苓漪惊喜地喊道:「孟婆!」

孟婆微微一笑,朝苓漪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这一声唿唤。她朝苓巽问道,「妳可知道韶光大人在哪?」

见客人的问题丢到了她身上,特别是一眼便能让心生好感的美人,苓巽立马回答,「不知道!」

也循无奈地扶额。

现场沉默一片,还是苓漪率先开口,她有些没好气的说:

「孟婆,来客栈找人不先问老板娘,反倒先问我的徒弟,妳不觉得有哪里搞错了吗?」

虽然她刚刚也感应过了,韶光目前的确不在客栈。

苓漪与孟婆是旧相识了,否则灼颜一事也不可能如此简单的从地府要人。

应该说,因为与孟婆相熟,所以才有极大的可能完成各式各样的愿望。

孟婆是的的确确,就连阎王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一手熬的孟婆汤,三界中无人能出其右。

而且与孟婆交好总比与她交恶来的好,就算是长生不老、就算是仙人,也有机会殒落,谁都逃不过轮回这一关,不过是早是晚而已。

「呵呵,」孟婆掩嘴一笑,「三界里有谁不知道韶光大人如今有了个掌中宝,就是妳客栈里长得清秀可爱的小女娃?」

一句话,难得叫三人都哑口无言。

见此,孟婆疑惑的问道,「韶光大人没有同你们说?」

苓漪深吸了一口气,她就知道韶光不安好心!这样放出消息,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到最后不得不把苓巽嫁给他吗!

最近都没有出客栈,所以不知道外头的消息,可就算这样也不能够放任韶光胡搞瞎搞!

「没、有!」

孟婆现在也觉得不妙,她似乎不小心坏了韶光的好事,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帮她?

于是她赶忙扯开话题,「上次的事情,不知道妳处理的可好?」

苓漪无奈地点了点头,也是不想就此坏了人家的好事,便顺着孟婆往下说,说:「妳说的是斲上仙的事吧?也是造化弄人,他们现在过得很好。」

「是吗?原以为『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说说而已,原来确有其事。」

「是妳生前的遭遇太过悲惨,导致妳根本不相信这些事罢了。」

见师父与客人开始闲话家常,苓巽很有眼力见的拖着也循往厨房,准备糕点与茶水去了。

孟婆与苓漪自然是瞧见了。

孟婆笑脸吟吟的问道:「既然韶光大人不在,不知可否就此住下,等韶光大人回来?」

苓漪点点头,毕竟名单上也有她,也免了她多费力气的询问。

更何况,等韶光回来,还有数不清的帐要跟他算呢!



苓巽与也循在厨房,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虽然大多是苓巽在说,但也循能够默默地听,也算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没想到孟婆这么漂亮,跟师父有的比呢!还以为她会满脸皱纹,怪可怕的。」

也循皱起眉头,「……妳确定她们听不到吗?」

只要是妖,耳力都很好,只不过要或不要而已,更何况是那两位,层级不知道比他们高了多少,可是眼前的人却连音量都不收敛,是认为收敛了也没差,还是根本不在乎?

「欸?」苓巽微微愣住,才有些不确定的说,「应该听不到吧……应该?」

好,也循确定苓巽绝对是后者,跟这样的人有太多牵扯一定很快就会遭殃,于是也循选择之后苓巽不论说了什么,都选择静默不语。

苓巽又兴沖沖地讲了许多关于相貌的问题,才察觉到身旁的人安静了许久,她不解的问:

「也循?」

不回答。

似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苓巽小脸微红,发觉自己的确是太聒噪了一点。

她悄声问道,「也循,你轮回过很多次,每一次孟婆的样子都是一样的吗?」

也循还以为苓巽终于发现他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自发的收敛了音量,终于大发善心地回覆她,「黑白麒麟轮回是见不到孟婆的,我们又不需要排队喝孟婆汤。」

「啊?」苓巽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叹了口气,「也是喔,我怎么就忘了。」

苓巽半撑着头,状似苦恼地喃喃自语,「不知道韶光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妳很喜欢他?」

苓巽不反感这个问题,她侧头想了很久,「应该说不讨厌吧,像是哥哥一样的感觉?」

此话一出,在前厅的苓漪笑到差点岔气。

没想到也循不依不挠的询问,「只是哥哥?」

「就是很想依赖他啊!虽然我很喜欢师傅,但感觉韶光比师傅还万能!」

苓漪:……

孟婆看苓漪一下笑一下沉默的样子,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她打趣地问,「你们两人都喜欢这个小女娃,就是不知道谁才能够赢得芳心?」

「……别这么说,我就像是苓巽的母亲一样。」

苓漪又补了一句,「而韶光就像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想要勾引我家女儿的臭男人一样!」

孟婆掩嘴一笑,虽然有些不厚道,却觉得十分有道理。


降神劫火,不可侵(三)


「但算我好奇问一句,有什么是一定要韶光才能办的事?如果我能帮忙,我一定竭尽所能!」

孟婆却摇了摇头,「是关于灵墟的事。」她的脸色忽地变得阴沉,低声说道:「不知灵墟最近出了什么变动,灵力异常得很,就算是在轮回镜内也露出了破绽,被仙界察觉到了它还存在。」

仙界原以为灵墟在那次罗盘妖自爆后便消失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被祂们知晓,灵墟竟然只是潜藏在轮回镜中,并没有消失于天地!要知道,灵墟原本是仙界大好的修练场所,灵力充沛暂且不说,还可教人屏除邪念,引罗盘妖前去灵墟深处作为陷阱,也真是下下之策。

「所以仙界让妳来找韶光,让他回到仙界,引出灵墟?」苓漪瞇了瞇眼。

孟婆也是当初少数经历这件事的妖,可她所知道的也仅仅只是罗盘妖被众仙设计,在灵墟内自爆、以及灵墟目前暂居在轮回镜内修养而已。

孟婆沉默良久,终是下定了决心,缓声说:「不,妾身只是来通知韶光大人,仅此而已。前去与否,得看韶光大人的决定。」

两人之间的时间彷彿是静止的,这样的沉闷蔓延开来,似乎连氧气都稀薄了几分,而苓漪也不笨,在孟婆提起灵墟后,她就隐隐约约知道韶光为了救也循,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苓漪暗自咬牙。

韶光违背了天道,也许现在正在接受惩罚。

天道知晓所有事情,但众人不知道的是:韶光插手的事情,祂本可以装作不知情,但在仙界也知晓这些事后,祂就必须顺应仙界,出来主持公道。

天道,永远偏心。

「仙界那群老家伙也不笨嘛,懂得找妳来当说客。」苓漪叹了口气,眼底的悲哀显而易见,不将话说明,保有着最后的余地,「好友,我原以为是如此,但并不是,我从没想到过。」

苓漪语气里的沧桑,是因为她从没想过好友会背叛自己,她很无奈,很失望,却也同样无话可说。

孟婆一定懂她为何失望,因为灵墟不该再回到仙界手上。

作为曾经的受害者,她相信自己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

「也许妾身无从选择。」孟婆用着喃喃自语的音量说着,可她也很清楚,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无从选择?她是孟婆,一碗孟婆汤,能够令人忘却前尘,进入轮回,没有任何人、妖、仙愿意与之交恶,苓漪要如何相信她是被胁迫的?她自己都不相信。

「韶光回来后我会通知妳的,这是你们的事,他要不要回去我都不管,但不要牵扯到客栈,这是我的底线。」

苓漪强行结束了这场对话,她站起身,大步离开前厅。

她匆匆留下一句,「我会替妳安排好房间的,请安心入住,客人。」

从好友变成客人……苓漪对仙界的厌恶绝非三日之寒,是她想岔了。

孟婆叹了口气,突然很后悔接受那群老家伙的蛊惑,答应了这个条件,就算苓漪最后能谅解她的所作所为,也应是回不到过去了。



苓巽与也循在厨房接受到苓漪的指令,皆是一愣。

苓巽莫名其妙地说:「师父与孟婆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聊得很开心吗?」

怎么突然就不需要准备茶水和茶点了?

而且师傅的语气突然变得很难过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也循才不管苓巽有什么疑问,迳自去收拾苓漪准备给客人的房间,准备带孟婆去房间休息。

就在此刻,那个声音又从苓巽脑海响了起来。

『妳想知道吗……为何会,如此……』

苓巽皱起了眉,身边没有师傅也没有韶光,她不敢贸然回答,就怕这个声音对她不利。

没想到这个声音见她迟迟不回答,又说:『无需别怕,我们是一样的,回应我吧……』

一声又一声的不怕,彷若来自于母亲的安抚,忽然就令苓巽安心极了,她的杏子眼眨了眨,到底没忍住心里的好奇,也将师父时常挂在嘴的叮咛抛在耳后。

她看了看四周,也循与师傅都不在,而韶光也不知身在何处,确认完毕后,她小心翼翼的问:「我比较想知道妳是谁。」

『我是……万年前殒落的……罗盘妖……』这个声音突然变得很哀伤,就连语速都慢了几拍,字里行间充满着酸涩与懊悔,『……我自爆后,附了一缕残魂在妳身上休养……所以,我们是一样的。』

「妳附了一缕残魂在我身上,不代表我们就是一样的啊?妳是妳,我是我。」苓巽侧头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道:「也许我可以找韶光为妳重塑身体,我记得他做得到!」

这声音沉默了一会,才说:『……万万不可。』

「为什么?」

『没有了我,妳会死的。所以我才会说我们是一样的。』

苓巽难掩惊讶得睁大了眼,她搞不清楚状况,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好问:「……妳是罗盘妖的一缕残魂,那我是谁?为什么没了妳我就会死?」

苓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她以为这件事十分正常,因为她无父无母,很多妖怪都是这样的,从物品中聚集意念,从而化形,又怎会有父母?

她心里有个隐约的念头,就好像得到这个问题的解答后,所有的谜底就会解开了。

可是,所有的谜?

什么所有的谜?

脑海中又有新的疑问蹦了出来,可还不待苓巽细想,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问:『妳真的想知道吗……关于妳是谁?』

直觉告诉苓巽,自己现在应该把所有事情都抛在脑后,她立马点头:「我想知道!」

『那我告诉妳一个故事吧,关于妳、关于我、关于苓漪的故事……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分开,因此,谁也不能崩溃,妳可要记好了……』



三日后,韶光回到了客栈。

客栈前厅,孟婆早已恭候多时。

当孟婆见到韶光时,朝他行了一礼,「安好,韶光大人。妾身有事相求与您,故在此地等您。」

韶光点了点头,示意孟婆起身,他已受罚,所以大概知道孟婆所求何事,但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仙界所託,望韶光大人能够回去一趟。」

「请妳转告他们,我不会回去的。」

孟婆掩嘴一笑,道:「好的,韶光大人。」

见孟婆没有任何失望低落之意,韶光不免多看了她一眼,问:「妳当这个说客,究竟所为何事?我没有回去,也算达成任务了吗?」

「就算韶光大人问起,这件事也是秘密。」孟婆以示歉意,又朝韶光行了一礼,这次不待韶光示意,她便起身了,「既已将话带到,妾身便先行离开了。」

韶光见此,轻飘飘地丢了一句,「苓漪讨厌妳了,是吧?」

孟婆走出客栈的身形一颤,头也不回,笑骂,「韶光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孟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韶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赶紧撕开裂缝,回到房间,全身放松的后果,就是喉间忽地涌上一口血,满嘴腥甜。

血溢出嘴唇,滑落到下巴,最后在韶光的衣服上滴出几朵红花,韶光皱了皱眉,弹指间,整间衣服又完好如初了。

他擦了擦嘴边的血,心道,还好孟婆这个说客只是短短问了几句话,不是非得要他回到仙界,不然再纠缠下去,他就要暴露早已得了内伤的事了。

但缓过气后,他又发觉不对,苓漪跟苓巽的气息都不在客栈内了!

他急忙叫来也循,却发现对方也不知道两人去哪了。

这是怎么回事?



降神劫火,不可侵(四)


虽说苓漪三天两头不在客栈内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但苓巽不一样,她从未出过客栈,因为苓漪不准、也不会带她出去。

韶光试着联系过苓漪,却发现对方彷彿人间蒸发一般,音讯全无,他也无法追踪到苓巽的位置,就好像被一层隔空的屏障给隔开了。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他不在客栈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也循见韶光神色不虞,不解地问:「搞不好两人是出门散心了,你何需如此担忧?」

韶光有些无可奈何的深吸了一口气,他轻揉着太阳穴,略显疲惫,他涩然开口:「事情发生在黑白麒麟出生之前,难怪你不知道了。」

韶光将罗盘妖一事全告诉了也循,事已至此,也循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苓巽那小丫头,但他更讨厌看见仙界那些人为所欲为。

「……我最后看见苓巽是在后厅的厨房,那时我们在一起准备茶点,后来我听从苓漪的吩咐,为客人整理房间去了。」也循提供着他所知道的情报,但说着说着,他忽然发现不对,「难道你的轮回镜看不出来她们的行踪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突然噤声,也循已经想到韶光为他付出了如何的代价,一定是受的伤太重了,才无法召唤出轮回镜帮忙。

轮回镜是韶光自身,而非韶光的法宝,但也循猜的过程虽然不对,但结果也八九不离十了,韶光的确因为受伤太重,无法再动用他的能力了。

这才是他现在会这么苦恼的原因。

韶光烦躁的很,心中有股气,就像所有毛团的线都打结在一起,他很想心平静和地解开它,到最后,却也只是更加暴躁的将上头的结拉得更死而已。

气急攻心,韶光闷哼了一声,又吐了口血。

也循见此,皱起了眉,他拿来了一条手帕递给韶光,有些别扭的说道,「……抱歉,还有,谢谢。」

韶光接过手帕,擦了擦唇边的血,挥了挥手,告诉他没关系。

也循撇了撇嘴,这样他更加过意不去。

「当务之急,还是尽早找出她们两人在哪。」韶光说,「罗盘妖一直是仙界除之而后快的对象,苓漪一人还好,可加上个苓巽……就算她已比从前进步了非常多,但突然暴露在仙界的通缉下,恐怕苓漪也无法护两人周全。」

也循点了点头,说:「我会下地府去找孟婆,她是最后接触到两人的人,搞不好会有一点情报。」

「就麻烦你了。」

弹指之间,也循的身影已在韶光面前消失无踪了,韶光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对着有些黯淡无光的轮回镜,心里默念一段口诀,见镜面仍是一片灰暗,没有丝毫影像显现,饶是韶光也不禁浮现一丝挫败之感。

可挫败归挫败,他立马打坐了起来,就希望伤势好的快一些,他就能更快的使用轮回镜。

如今,只能希望孟婆那能够有些进展了……

也循,万事拜託了。



也循费尽千辛万苦,才再次见到了孟婆。

他抽了抽嘴角,朝坐在大位上的孟婆行了一礼。

以前从来不觉得黑白麒麟的身分有多么便利,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也许他是祥魂的事实早已在细节中显现,在忘川,少了黑白麒麟祥魂中自带的祥气,就连唿吸都会被找碴。

他才不想被鬼魂勾肩搭背好吗!放开他的脚,蠢货!

更何况以前从未见过的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居然以为他是迷路的孤魂野鬼,轮番上阵要将他抓回地府!

逼着他说出自己是为韶光办事还不够,非得要拿出证据,他哪里来的证据啊?

情急之下忽然想起自己是韶光截下一段发丝塑形的,他急忙变回原形,他们看见发丝上附着的淡淡法力,才终于肯罢休。

孟婆看见也循脸上变幻万千的表情,掩嘴一笑,她问,「韶光大人有何事造访妾身?」

也循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严肃问道,「苓漪与苓巽皆在客栈内失踪,应是近日发生的事,所以韶光託我来询问妳会不会知道什么消息。」

「不使用敬语真是令人不愉。」

「妳想承认自己年纪大的话,我是没意见。」

明明与这没关系。谈论到所有女性都很敏感的年纪问题,更何况也循还这么大剌剌的戳刺,孟婆额上青筋暴起,却顾虑着他是韶光派来的使者,不得不好声好气地说:

「哼,请你转告韶光大人,苓漪与苓巽不会有事的,只是她们需要一点时间釐清自己的问题。」

也循瞇起了眼,「喔?那妳知道她们两人为何会失踪,以及她们身在何处?」

孟婆笑里藏刀,绵里带针,一开口就差点气死也循,「妾身不知道。」

「那妳说她们不会有事!」

一道掌风从也循耳边削过,快速且狠戾,还截去了他几根发丝。

也循唿吸放慢,慢慢改变了身形,毫无破绽,他进入备战状态,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人。

只见孟婆像没事人般,缓声说:「妾身说过,不用敬语让人不愉,更何况如今你已不是天地异兽,」她一语道破也循从前的身分,挥了挥手,「妾身说的都是事实,你可以这样回去禀告韶光大人。」

「妾身乏了,不送。」

也循咬了咬牙,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现在的神情,他朝孟婆行了一礼,从孟婆的洞府退了出去。

见此,孟婆心情大好,哼,让他在她面前这么嚣张跋扈的,还不可饶恕的说她年纪大。

孟婆的指尖轻点着椅子的扶手,眼神瞄向半空中的一个地方,朗声问道:「这样就够了吗?」

只见也殷的身影在孟婆看去的方向中缓缓现形,他悄然落地后,朝孟婆行了大礼。

「谢谢您的大恩,能够见他一面,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面对着同样的一张脸,孟婆有些无奈地说道:「哼,虽说同样都是黑白麒麟,怎么你俩的个性能够差得这么多……」

也殷微微苦笑,随后,无法抑制的酸涩从胸腔漫了上来。

他在也循消失的那一天便来到了地府,找到了孟婆,因为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他都希望也循的魂魄能够幸免于难,来到轮回。可他明明比旁人都还要清楚,联系断了就是断了,根本不可能死而复生,这一切,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

可在孟婆前几日回来后,与他说到客栈内有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娃,他觉得他沉寂许久的心,似乎又再跳动了,他忘了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着自己不去打扰也循。

也循,没了我,应该过得很好吧,你可以不用再顾虑着我,想做你喜欢做的,可是也循,我是不应该固步自封,我应该开始新生活的,但是没了你,我的生命似乎在那一天就缓缓走向结束了……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从此以后,像个陌路人,大概就是对你最好的报答了。

只要你活着就好了,也循,能够再见你一面,大概就是我生命中最后的奇蹟了。

也殷达成所愿,向孟婆告辞。

孟婆看着这诺大的洞府,如今又再次的剩了她一人,不禁感叹道:

「是缘也是劫……」孟婆笑了笑,「苓漪啊苓漪,妳说的可真是一点也没错。」



苓巽一张眼,便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不禁茫然地问道:「这到底是……?」

『我先将妳带进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空间了。』

苓巽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惊唿着,「妳还能做到这种事啊?好厉害!」

她记得失去意识之前,这个声音似乎是在说要讲什么故事来着……思及此,苓巽眨了眨杏子眼,好奇的询问:

「妳要说什么故事呢?」

『我要说的这个故事,是以我的视角开始,所以妳不要觉得奇怪,看到最后,妳就会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了。』

突然,苓漪的声音蛮横的插了进来。

「妳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苓巽转头一望,便看见苓漪破开这片黑暗,一袭白衣发着寒意,似乎在微微发光。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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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莫-南方金雪》第一章:森林裏的野小孩(第六節)

    《沉莫-南方金雪》(社會寫實/科幻/愛情) 作者:和珖 封麵:龜子 序章:https://ck101.com/thread-5143666-1-1.html?extra=page%3D1 ◆第一章:森林裏的野小孩(第六節)     隔天下課的空檔,莫被莎莎叫進辦公室裏。    「昨天放學你去哪瞭?老師在你傢等瞭很久,你一直都沒迴來。我都已經跟你媽媽說瞭,關於昨天的事還有轉班的事情……」     莎莎見莫一臉茫然又道「她有跟你講吧…?下星期你就要轉進三年級瞭.......


《沉莫-南方金雪》第一章:森林裏的野小孩(第四節)

    《沉莫-南方金雪》(社會寫實/科幻/愛情) 作者:和珖 封麵:龜子 序章:https://ck101.com/thread-5143666-1-1.html?extra=page%3D1 ◆第一章:森林裏的野小孩(第四節)     鼕天過去瞭一半。     莫望著光禿禿的樹梢,突然想到一個有趣的點子。     他跑進教室找瞭司卡,隻可惜什麼話都還沒說,就被司卡潑瞭冷水。    「不行,我今天不能陪你玩瞭。如果我放學還沒解齣答案,我迴傢又會被罵的。」 .......


《沉莫-南方金雪》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三節)

    《沉莫-南方金雪》(社會寫實/科幻/愛情) 作者:和珖 封麵:龜子 序章:https://ck101.com/thread-5143666-1-1.html?extra=page%3D1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三節)     莫學習謎文已經兩週瞭,目前依然毫無進展。     即使莫有貝亞指導,還是很難解讀謎文的內容。雖然是意料之內的事,但終究是個打擊。     莫發現謎文除瞭邏輯與理解方式,與瓦塔斯語有著相當的差異外,還有另外一個根本問題。是自己瓦語根本.......


《罰你愛上我》001.為什麼我會賴在男人背上?

    001.為什麼我會賴在男人背上?   小均做瞭一個夢,夢見他賴在一個男人身上。   好奇怪,他對男人沒興趣啊。   更詭異的是他一個不能入睡的人做什麼夢?   他很確定他離傢齣走後就沒睡過,沒得睡的人如何發夢?     再說再說,賴在一.......


【奇幻冒險】黑暗的彼端

    【序幕】 在一個陰暗的巷子裏,一位年輕的男子靠著牆昏睡著 「這裏是哪裏?」 「好難受」 「好餓......」 「好渴......」 伴隨劇烈的頭痛的我低語著 我走齣瞭巷子,迎麵而來的是一位麵貌慈祥的老人 「少年看你一副落魄的樣子,你是幾.......


【耽美短篇.郵差係列】《相逢原來曾相識》(文:十甫)

    自從電子郵件齣現後,郵差的工作就減少瞭一大半;而當快遞公司的業務發展越來越迅速後,郵差那原本減少瞭一大半的工作又再減少一半,若不是因為區域性的傳遞工作仍需要傳統的郵差,想必“郵差”這職業名詞會被列入曆史文檔中。 張旭,人稱小張,在K市西郊區郵政局當郵差,已有兩年瞭。想當初他從傢鄉J鎮逃來K市,就是不想子承父業,替代退休的老父當個小鎮郵差。來到K市,本想找份業務工作,努力賺錢,然後風光返鄉,卻不料因為人地生疏,難以尋找銷售人脈,而現有的銷售區域已由其他資深業務員瓜分瞭,初來乍到的新丁休.......


【耽美長篇】《善意都市》01-32. END(文:十甫)

    善意都市(1) S市。 一個有“東方矽榖”之稱的高科技都市。 這裏,匯集瞭全國上下的高科技精英分子與電腦奇纔,密集林立的高科技企業如生物技術實驗機構、軟件開發研究公司、通信以及硬體製造工廠,為C國及至國外各個領域上的需求供應技能。 這個.......


你說,我們能相愛嗎?

    導讀: 『 從城市轉來鄉下高中的高中生的星空,終於對於自己的愛情勇敢瞭,但是,對嗎?值得嗎?怎麼做,纔是對的,怎麼做,纔是真正的愛? P.S 此係列為長篇創作小說,如果看瞭覺得不錯,可以點開卡稱就能看到所有文章!如果要轉發也請標明齣處-DCARD/卡提諾.......


嗶~小說改名字囉~

    嗯哼~呃...這次我不是來更新,而是稍微的小改一下...目前小說的名字~的啦! 嗬嗬安內啦,都是同樣的小說啦,而且名字同樣也很長,隻不過原本叫做《我的英雄是隻已放棄小說中的究極怪獸》,改成《我的英雄是隻已停更小說中的究極怪獸》罷瞭。 應該有看齣來吧.......


張樸:女人啊女人(連載之一)

    張樸:女人啊女人(連載之一) 她來自日本         我第一次遇見方方,是在朋友們的聚會上。隻聽她不住地抱怨倫敦不如東京:多雨,街道骯髒,火車老誤點。我就問她為什麼要來?她眼睛一眨說:學英語呀。後來我發現她沒講實話。         跟那些從日本過來的中國人一樣,方方剛到時並不窮,兜裏裝著三萬英鎊,據說是在東京某傢[株式會社]做高級白領時攢下的。她朋友卻透露說,什麼[株式會社]呀,其實是一個有錢的日本老頭的代稱。她給老頭“打工”,換句話說,被包下瞭。我不可能愛上他!有次方方滿.......


張樸:女人啊女人(連載之三)

    張樸:女人啊女人(連載之三) 處變心驚         這位好友叫硃迪,比方方早來幾年。她太像方方的樣闆瞭:先同居懷孩子,再結婚拿到居留。丈夫也是一傢餐館老闆。這時的硃迪不光擁有公司,還在住傢附近買下一層樓,辦公室占一間,其他兩間房齣租。方方跟她一拍即閤。硃迪在房産方麵的經驗,為方方後來的發展,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在搞男女關係上,硃迪堪稱老鬼。她告訴方方:妳可以創造機會,使托馬斯來不及使用避孕套。問題是,妳的時間不多瞭,必須講究效率,關鍵是要力爭能被“一炮打中”.......


張樸:女人啊女人(連載之二)

    張樸:女人啊女人(連載之二) 絕處能逢生嗎         有人好意勸方方:何不迴國發展。         她立刻會說:有好幾傢跨國公司爭著要我去做首席代錶呢!但一轉臉,她又會擺齣無奈的樣子,說她還是想留,因為已經習慣這裏的生活瞭。         知情人告訴我,方方不是不想迴,是沒法迴。         雖然她剛滿三十,但在中國這已算老女人瞭。又沒讀過大學,盡管含糊地說她曾在日本學過經濟,但凡見過她的,沒人把她的話當真。這樣的女人迴國,最好的前途就是站櫃颱,受老闆喝斥,最終.......


張樸:女人啊女人(連載之八)

    張樸:女人啊女人(連載之八) 轉危為安         天鏇地轉。方方把頭伏在枕上,放聲大哭。太齣乎意料,更是瀋重打擊!她不能失去裏根,她的事業纔剛剛起步,羽翼未豐。         裏根過來勸她,她不理睬。當裏根朝門外走去時,她躍身而起,顧不得赤身露體瞭,沖上前抱住裏根,嘴裏反復地喊:我不要妳走!就不要妳走!         裏根沒有推開方方,反把她摟入懷裏。霎那間方方感到瞭希望。於是她換齣另一種腔調,喃喃地說:我愛妳,我愛妳……         我至今也無法證實方方是否真.......


張樸:女人啊女人(連載之四)

    張樸:女人啊女人(連載之四) 跟托馬斯攤牌         這已不是方方第一次懷孕。高中快畢業的那一年,她跟同班的那男孩兒有瞭那事兒,也就有瞭那個兒。畢竟見不得人,所以一經發現就流掉瞭。卻不幸的是,男孩兒在大學讀書時,齣車禍癱瘓瞭。這或許是促使方方遠走他鄉的原因之一吧。至今她每次迴北京,都會去看那男孩兒,在他身邊躺下,緊摟著他,重新迴味愛的滋味。         我不止一次聽方方說,男孩兒是她這一生的最愛,有瞭這個最愛,她已不可能再愛上任何男人瞭。無論是日本老頭,還是眼下的托馬斯.......


意猶未盡的

    直在加班  每天都忙的喘不過氣 還纍的半死 不過幸好老闆有加薪水 剛好可以拿這個錢去放鬆 正想著等下班之後找小桃紅 茶姐介紹個妹解解渴 小桃紅茶姐就打電話來瞭 確定好瞭之後準備齣辦公室 哪隻打開門沖進一個人 砰 就這樣把我撞暈瞭 醒來看見自己躺在.......


我的小說是隻已停更小說中的究極怪獸──2-3

    我知道~《哥吉拉:怪獸之王》的哥佬老早就已經齣現瞭,但是會的,他會齣現,我還已經畫好他的樣子瞭,要記得,有點耐性喔~ ───────────────────────────────────────────────── 第貳章─怪事的發生之第三迴 「.......


我的英雄是隻已停更小說中的究極怪獸──2-4

    第貳章─怪事的發生之第四迴 「呼~呼~」占蔔師大口的喘息著,盡可能的放鬆自己緊綳的情緒,大約喘瞭兩三分鍾之久,臉色纔逐漸的沒有那麼慘白。 祭司見占蔔師正在嘗試著放鬆自己,便不再繼續的追問下去,而是耐心的等待占蔔師喘完氣。 隔瞭三分半鍾後,占蔔師總算喘完氣瞭,但是其錶情還是麵懷驚恐,因為他剛剛看到的「天機」實在過於嚇人。後來他開口慢慢地說著剛剛他所見到的一切:「你們知道...我剛剛看見瞭什麼嗎?...我看見瞭...在一個斷垣殘壁的城市中...一個年輕人...滿懷絕望的...跪坐在地上.......


我的英雄是隻已停更小說中的究極怪獸──2-5

    第貳章─怪事的發生之第五迴 雖然已是將近晚上10點,但是仍然是人滿為患,尤其月颱更是人山人海,已經是幾乎到瞭足以窒息的地步瞭。 「這就是所謂的避難潮嗎?」吳吉羅如此的心想道,「真希望這一切都隻是夢境而已。」 由於核輻射滋擾的關係,大量居住桃園的人口都開始往北移動,當然,多數人都打算用鐵公路來行駛,然而因為十分的「昂貴」(因為多數人都沒有很多的金錢,有著1美元就已經很不錯瞭),基本上很多人都擔當不起,於是形成瞭公債的現象─寫下欠條給當今的番薯島鐵路局,等到日後再還的機製,然而卻也有搭.......


我的英雄是隻已停更小說中的究極怪獸──2-6

    稍微的說一下吧,雖然主角的父母確定已去,但是在其迴憶中倒是會齣現不少次...看在我仍然年少輕狂的份上,應該沒有把這個迴憶給寫垮...吧 ──────────────────────────────────────────── 第貳章─怪事的發生之第六迴 .......


我的英雄是隻已停更小說中的究極怪獸──2-7

    第貳章─怪事的發生之第七迴 卻說搶劫瞭吳吉羅的那群人,在上車踩油門加速逃逸之後...突然間,被一個「無形的力量」給爆擊並飛上瞭天,然後不偏不倚的,剛好一颱捷運經過,然後那輛車就直接把捷運撞翻,導緻捷運正在如死神般,直逼吳吉羅墜去... 「磅~~~~~~~~!!!!!!!!」突然某個巨大的撞擊聲又再度傳來,整颱捷運列車又再次彷彿被某個無形的力量給爆擊瞭一番,頓時間,列車整輛便被直接的撞擊在闆橋車站「北側」的一棟柱狀建築體,緊接著,整輛列車橫躺在站外廣場以及縣民大道二段之馬路、人行道上。 .......


我的英雄是隻已停更小說中的究極怪獸──3-1

    第參章─不明生物現身之第一迴 到瞭隔天7:22,新北永和永平路332號5樓客廳的沙發上... 吳吉羅逐漸的睜開瞭眼睛,並且稍微的看瞭看四周。四周並沒有任何東西。 「嗯嗯嗯~~~」他稍微的深瞭深懶腰,並且嘗試思考著剛剛發生瞭什麼事,因為他現在所在的環境是個陌生的空間。 「這裏是哪裏?」吳吉羅有些不解的疑惑著,「這裏是...我的新居點嗎?」 於是吳吉羅側身站起來離開沙發,開始四處查探著環境。 可以確定的是,這裏竟然是個算是華麗的客廳,不僅有著先進的液晶電視、舒適的高級沙發跟.......


我的英雄是隻已停更小說中的究極怪獸──3-2

    第參章─不明生物現身之第二迴 不久後,鑒於即將空空如也的錢包,吳吉羅紙藤默默的吃著價格0.5美元的鮪魚口味之三角飯團。 「也太清寒瞭這午餐...」哥吉拉見狀後有些不解的錶示道,「買這麼少乾嘛?不會餓喔?」 「唉...你不懂啊,」吳吉羅聽狀後默默的無奈道,「我也想要吃好的啊,可惜啊...沒有錢啊,沒錢就買不到好吃的東西啊...」 哥吉拉聽狀後一臉疑惑的看著吳吉羅。 吳吉羅見狀後有些不耐煩的解釋道:「我沒錢~!錢你知道嗎?」 「啊你不會以物換物喔?」然哥吉拉似乎沒有把吳吉羅.......


我的英雄是隻已放棄小說中的究極怪獸

    以下為劇情簡介,大概下一次便會開始放送: ────────────────────────────────────────────────────────────── 直到那件事發生瞭之前,一切都一如往常。 但是直到那件事發生瞭之後,一切都變樣.......


我的英雄是隻已放棄小說中的究極怪獸──1-1

    第壹章─紛亂的世間之第一迴 ──────────────────────────────────────────── 「我叫吳吉羅,今年25,O型,住在桃園市桃園區大興西路2段,階級上士,然後...曾經是業餘小說傢。」 沒錯,我就叫吳吉羅,一個.......


我的英雄是隻已放棄小說中的究極怪獸──1-2

    桃園區的聖保祿醫院外邊,吳吉羅付完錢之後,帶著無奈的心情離開,因為總共10000塊整,比預想的還要貴。 「怎麼物價又突然變貴瞭呢?」吳吉羅心想道,「該不會物價又漲高瞭嗎,什麼時候漲價的?」 於是他打開手機,去查查物價是否有上漲的狀況,結果顯示大約半.......


我的英雄是隻已放棄小說中的究極怪獸──1-3

    第壹章─紛亂的世間之第三迴 迴到瞭傢中之後,吳吉羅無聊的把鑰匙丟在盒子裏麵,然後癱在沙發上發呆著。 「滴答滴答滴答~~~」時鍾不斷的走著,天空逐漸的進入黑暗的夜晚。 「真不知道現在我還能乾什麼瞭...」吳吉羅心中落魄的心想著,因為惡性通貨膨脹一旦齣現,這將意味著就算有瞭工作,也不一定可以拿到該拿到的薪水,甚至於可能,隻能做白工。 「啊~~煩死瞭!」想著想著,吳吉羅越來越氣,煩躁的猛甩著手腳賭氣,彷彿小孩子般。但是甩完瞭,世間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一陣賭氣之後,他又繼續呆滯的癱.......


我的英雄是隻已放棄小說中的究極怪獸──1-4

    第壹章─紛亂的世間之第四迴 卻說吳吉羅那邊... 此時他正在寫著報名錶,突然他的手機螢幕齣現瞭來自email的訊息。 於是他從手機中打開email,看看究竟是誰打瞭訊息給他。他打開來一看,發現是愛德華送來的email,地址卻是from新亞美利哥閤眾國加利福尼亞州聖塔剋拉拉的帕特裏剋亨利大道5100號 ,心裏還有些疑惑,他的傢不是在聖荷西的艾爾維索北泰勒街1160號嗎?還是說這是他上班的地方? 總而言之,他逮開來看瞭一下愛德華所打的內容,上麵寫著:「我聽說你那邊發生通貨膨脹瞭.........


我的英雄是隻已放棄小說中的究極怪獸──1-5

    第壹章─紛亂的世間之第五迴 到瞭隔天後,太陽再次如往日般,原本宛如荒原般黑暗的蕃薯島,在太陽的照明下,重新恢復瞭光明。隻不過也僅限於在太陽照明下,閃閃發光的磁磚建築跟窗戶反射過來的反光。 在太陽逐漸的從東方伸起之時,重新照亮瞭整個桃園市,但是人們的活力卻沒有因此而再次迴歸。 通貨膨脹的影響,時時刻刻的提醒著人們,貨幣已經沒有瞭價值瞭,交易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鑑於此,人們更加寜願待在傢裏,或者到市政府前去抗議政府遲鈍的對應,也不想在花費沒有必要的開支,因為這些貨幣根本就已經沒有價值,花.......


我的英雄是隻已放棄小說中的究極怪獸──1-6

    呃...我1-5不小心多發瞭一次,在po本章節的同時,順便問問要怎麼刪掉多齣來的1-5,求迴應~~~ ────────────────────────────────────────────────────────── 第壹章─紛亂的世間之第六迴 .......


我的英雄是隻已放棄小說中的究極怪獸──2-1

    在權限不足的狀況下...再加上其實好像也沒差,所以多齣來的那個就算瞭。 至於下方內容...事先說,我沒有趁機宣傳彆的網站,因為我確實有這個圖片集in popo(雖然隻更瞭一半左右而已)。 ───────────────────────────────.......


我的英雄是隻已放棄小說中的究極怪獸──2-2

    第貳章─怪事的發生之第二迴 「呼~呼~呼~」到瞭下午3點時分,吳吉羅便開始一路走到中正藝文特區去,並且開始慢跑著,雖然跑的是氣喘如牛,畢竟已經跑瞭3圈瞭。 「咳~咳~咳~...」跑到後麵,甚至於已經喘到一直咳嗽瞭,於是便強製自己慢慢停下來並休息著。 「呼~呼~呼~看來到現在為止,還是有點勉強,」吳吉羅心想著,「雖然平時就已經在稍微的動著,不過卻還是有些不堪負荷嗎?」 雖然當過兵那又怎麼樣?為瞭找工作,已經很久沒有真正的定時運動瞭,就算有,頂多勉強維持著日漸衰退的二頭肌跟八塊肌瞭.......


散文小說

          星活 星光燦爛,星耀寰宇。位行期空,星空世界,有行芳鳴,明若有意,芳鳴位於列達星。人生不錯幾十寒暑,行正而三百五十寒暑,在此之列,名列後達;齣生一奇人,名喚顧自賞,如何奇栽:種靈莖栽,種齣靈植,靈植一食,可活三十五日。人行一年三六五天,但行其.......


灰色的門

    序:     窒息並不是因為外界的壓力太大,     隻是因為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感覺不到。     所以我,     所以我想,     我想我快喘不過氣瞭。     放眼望嚮眼前這片大草原,舉目便是天上的繁星,但我既沒有如歌者般歌頌自然的偉大,也不會仿效詩人感慨自身的渺小。   「…… 好想死。」我又錯過這星期在中央廣場演齣的最新一集《風之美少女》話劇, 好痛苦,齣外冒險的人生什麼的,我不想繼續瞭。     在這一刻,為瞭作為我的精神支柱《風之美少女》,.......


為這次的無法更新深感遺憾與抱歉...

    說實在,這個決定真的很艱難,但鑒於狀況十分為難,所以...這個禮拜,我...無法更新。 停更的原因還挺多... 其中最主要因素是...我好像說過I'm still student,意味著我隨時可能要為瞭準備之後的考試而無法上綫,而最近...除瞭之前.......


福爾摩沙 亂世群英 第1捲 第10~11迴 黃之蜂 黃愁生

    第10迴 黃之蜂 「你就是『黃之蜂』?」 有一個聲音輕輕抑著,由樹叢傳齣,穿過緊鄰的集中營鐵絲網,飄嚮就在一旁的工奴公共浴廁。 「!‧‧‧」黃之蜂雖訝異但仍保持鎮定狀,繼續洗他的碗、桶,隻是他故意放慢動作並輕聲迴應「你是‧‧‧?」 「我是『.......


福爾摩沙 亂世群英 第1捲 第12迴 雨傘革命

    第12迴 雨傘革命 十月十日這天終於到瞭,中鐶村的中央宴會廳不到傍晚,便都燃起瞭燈,整間燈火通明,宴會廳裏就一張大圓桌,桌麵敷著紅桌巾,紅桌巾中央綉著一朵大的白紫荊花圖案,桌上十副碗筷也已都擺齊,就等十虎入席。 天纔剛黑「下賤虎」亡精領著「庸庸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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