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5/3/2022, 4:02:12 AM
編者按:85年前,英勇的紅軍將士在黨的領導下,依靠理想和信念、意誌和力量戰勝重重凶險,付齣巨大犧牲,贏得瞭二萬五韆裏長徵的偉大勝利;70年前,黨中央一聲令下,三萬名十八軍將士從四川齣發,挺進雪域高原,戰天鬥地,剋服韆難萬險,勝利完成瞭“第二次長徵”,並為和平解放西藏作齣瞭重要貢獻。兩次“長徵”中,開國中將譚冠三和夫人李光明是親曆者,也是經曆過這兩次重大曆史事件的唯一一對紅軍夫婦。今年,是老紅軍李光明誕辰100周年,《祖國》雜誌專門與譚冠三將軍長子譚戎生聯係,將母親李光明曾經口述的經曆兩次“長徵”的內容編輯整理,以示紀念。讓我們跟隨老紅軍李光明的講述,一起迴到那段難忘的革命歲月,感受兩位優秀共産黨員的閃光人生。
譚冠三將軍與夫人李光明
李光明(1921-2011),四川通江人。1933年5月參加中國工農紅軍四方麵軍。1934年入團,1937年入黨。她是首批一韆多名進藏女兵中,唯一經曆過艱苦卓絕的二萬五韆裏長徵和解放西藏“第二次長徵”的女紅軍。她的典型事跡,是十八軍乃至全軍女軍人中的典範!她兩次長徵的壯舉,稱為“巾幗英雄”應是當之無愧的。她在共産黨毛主席的領導下,為創建新中國、解放西藏和建設新西藏,捨棄母子親情和傢庭幸福,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長期建藏,邊疆為傢,為解放西藏百萬農奴和中國人民的壯麗事業奮鬥貢獻瞭一生。她是首批授銜為數不多的女校官中的一員,榮獲瞭多枚勛章、奬章和紀念章。她永遠是我心中的英雄母親。
――譚戎生追思親愛的媽媽
口述:李光明 整理:譚戎生
為紀念西藏和平解放50周年,我這個參加過兩次長徵的女兵心情萬分激動。我因“文革”濛難,患腦溢血癱瘓至今已30餘載,加之年已八十,實感力不從心。但是,憶及兩次“長徵”(紅軍二萬五韆裏長徵和進軍西藏)的偉大壯舉,親曆那艱苦卓絕的奮鬥徵程,感受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壯烈犧牲精神,我這個革命已近70年的老兵仍禁不住心潮澎湃,難以平靜。“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在全黨、全國人民沿著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開拓前進的今天,我感到有責任和義務將自己所經曆的“兩次長徵”的一些情況介紹給大傢。一方麵不斷激勵自己,永葆革命青春。同時,也希望對青年一代有所啓迪,為他們增添一份振興中華的精神力量。
永恒記憶
1955年2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錶大會常務委員會作齣《關於規定勛章、奬章授予中國人民革命戰爭時期有功人員的決議》,我作為一名紅軍戰士,被授予八一勛章和解放奬章。1988年,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軍事委員會又授予我二級紅星功勛榮譽章。當我接受金光閃閃的勛章、奬章時,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想到在長徵路上爬雪山、過草地和在戰鬥中犧牲的戰友們,想到那些因作戰負傷和患病不能隨部隊一起前進而留在敵戰區和老百姓傢裏的戰友們,不知還有多少生存下來的;想到西路軍兩萬多戰士們英勇奮戰,壯烈犧牲,特彆是那些為數眾多的被馬匪蹂躪、殘害的紅軍姐妹們堅貞不屈、慘烈犧牲的情景,我不由自主地流下熱淚。我想,這些勛章和奬章應該授予他們!他們是為國赴難、捨生忘死的英雄!他們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1988年,李光明被授予二級紅星功勛榮譽章。
作為一個長徵的親身經曆者,今天迴顧長徵的曆史,親切、激動、興奮的心情不禁油然而生。兩萬五韆裏長徵已過去65年瞭,但是在長徵中所經曆的韆難萬險,紅軍戰士所錶現齣來的大無畏英雄氣概和不怕犧牲、排除萬難、爭取勝利的偉大革命精神,以及他們對黨的堅定信念,是永遠值得懷念和弘揚的。我為能參加這一偉大壯舉而感到無比的光榮和自豪。曆史已經證明,紅軍長徵精神作為中華民族的寶貴精神財富,已突破瞭時代和國度的界限,成為世界曆史上一個壯舉。在人民心目中樹立瞭一座輝煌的永恒豐碑。
苦難童年
1921年3月26日,我齣生在四川省通江縣華傢坪一個貧雇農傢庭。母親非常疼愛我,給我取瞭個好聽的名字:華金香。華傢坪地處深山老林,交通不便,老百姓生活非常貧睏。在我齣生時已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我隻記得母親帶著我們過著十分清貧的生活。我從沒見過父親是什麼樣子,稍懂事時,母親告訴我,父親外齣謀生一直沒有音信,生死不明。後來有一天,哥哥上山砍柴也一去不返,不知是掉下山崖摔死瞭,還是被野狼叼走瞭。傢中的男人都沒有瞭,母親隻好帶著姐姐和我改嫁到瓦室鋪肖口鎮一個姓李的農民傢裏。繼父叫李炳福,靠給地主扛活為生。這時的母親靠給人做鞋、綉花、縫補衣服艱難度日。不久,母親又生下一個小弟弟,生活更加睏難。無奈之下,在我四五歲時,繼父就把我送到跳上村一個叫楊三生的傢裏做童養媳。在舊社會,童養媳其實就是傢奴。在楊傢,我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幾乎天天挨打受罵,乾得是最髒、最纍、最苦的活。楊傢人一點人性都沒有,我年紀小,不懂活計怎麼做,隻要乾得不當,就挨一頓拳打腳踢。吃的是豬狗飯,受的是牛馬纍,睡的是草垛堆。鼕天凍得渾身冰冷,夏天被蚊蟲叮咬得體無完膚。在我6歲的時候,母親患重病,臥床不起,傢裏隻有姐姐和弟弟倆人。我聽到消息後想迴傢看看,楊傢就是不準,還是姐姐跑來嚮楊傢再三央求纔準許迴去。待我與姐姐一起迴到傢中,母親已經咽氣瞭。姐姐撲到母親身上痛哭起來,當時我和弟弟還小,都不知道哭,弟弟還鬧著要吃媽媽的奶。母親死瞭,傢裏窮得連一文錢都沒有,沒有辦法,姐姐隻好背著弟弟,拉著我,到街上挨傢挨戶去乞討,一些善良的人傢看我們實在可憐,多少給一點錢。姐姐拿這些錢買瞭一口棺材,草草把母親掩埋瞭。我送走瞭人世間唯一疼愛我的母親後,又迴到楊傢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
在那暗無天日的舊社會,我天天盼著天亮,天天盼著天上的神仙、觀音菩薩下凡救我齣苦海。可是,神仙在哪裏?觀音菩薩又在哪裏呢?
參加紅軍
1932年10月,紅四方麵軍主力離開鄂豫皖轉戰川陝邊地區,開闢川陝革命根據地。我們通江和瓦室鋪也來瞭很多紅軍隊伍。在我們住的跳上村上街有一個紅軍後勤的被服總廠,其中有不少的紅軍女戰士,我上山打豬草經常路過那裏。開始的時候,聽說紅軍來瞭,村裏的人都跑到山上躲瞭起來。楊傢人恐嚇我說:紅軍都是土匪,紅頭發,青麵鬼,抓住小孩會殺瞭吃人肉。起初,我心裏也很害怕,不敢靠近紅軍。後來看到彆的孩子都敢去,我就去問他們,紅軍是紅頭發,青麵鬼嗎?這些孩子都笑瞭,說紅軍可好啦,說話和氣,還給我們飯吃哪!這樣,我纔敢慢慢接近紅軍。和他們講得一樣,紅軍戰士對我們窮苦人傢的孩子非常和氣,問寒問暖,宣傳紅軍是自己的隊伍,打土豪、分田地、求解放,還給我們白米飯和白饅頭吃。由於經常接觸,我逐漸萌發瞭一定要參加紅軍的想法。後來,我常去紅軍那裏的事被楊傢人知道瞭,又遭到毒打和訓斥。楊三生威脅我說,不許再去找紅軍,如果你要逃跑,就打斷你的腿。當時,我咬著牙,忍著痛,一言不發,一滴眼淚不掉。但是,我心中更加痛恨他們,想參加紅軍的決心更加堅定瞭。有一次我患病不省人事,楊傢人起初根本不聞不問,後來聽說紅軍按每戶的人口分配土地和地主財産,他們纔急忙找來郎中給我開瞭幾副湯藥吃,我纔慢慢醒來逐漸好轉。如果不是紅軍的這個政策救瞭我,我早就不在人世瞭。
1933年初夏的一天,駐瓦室鋪的紅軍隊伍要轉移到其他地方。楊傢人知道瞭這個消息,怕我跑去找紅軍,一大早他們就把門鎖瞭起來,不準我齣去。我知道情況不妙,心中十分焦急,可是又沒辦法齣去,真是急死人!紅軍從我們住的大門口整整過瞭一天。直到快黃昏的時候,楊傢人看到沒有隊伍瞭,纔放我齣去打豬草。我急忙背上背簍,拿上鐮刀,衝齣大門,朝著紅軍行軍的方嚮急奔而去。追瞭三五裏路,仍然沒有紅軍的蹤影。這時我心裏真是涼瞭半截,以為希望變成瞭泡影,頓時癱坐在山崖邊,抱頭痛哭起來。
不知過瞭多久,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刻,隱隱約約感到有人在說話,還有人輕輕拍我的肩膀。我猛然抬起頭來一看,原來是四個紅軍女戰士站在我的麵前。我以為是在做夢,用力揉瞭揉眼睛,定睛一看,確實是四個女紅軍站在我的麵前,她們都滿臉笑容地看著我。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女紅軍問我:“妹娃子,天都這麼晚瞭,怎麼坐在這裏還不迴傢呀?”我鼓足瞭勇氣大聲說:“我沒有傢,我是人傢的童養媳,我要參加紅軍!”女紅軍對我說:“你年紀這麼小,怎麼能參加紅軍呢?紅軍要打仗、行軍,要吃好多好多的苦!”我說:“吃苦我不怕!你們紅軍是大好人,我一定要參加紅軍!”她們問瞭我的身世後,都很同情我。對我說:“好妹妹,你要參加紅軍也要給東傢打個招呼啊!”我說:“就是東傢不準我去找紅軍,如果去打招呼,我就走不成瞭。”她們又商量瞭一下,說:“好妹子,你可不要後悔呀!如果真的下瞭決心,就跟我們一起趕部隊吧!”我一聽同意我跟她們去追趕紅軍隊伍,頓時高興地跳瞭起來,把背簍一丟,把鐮刀高高地拋嚮天空,似乎解脫瞭綁在身上多年沉重的枷鎖。我一邊跑,一邊跳,仰麵望著蔚藍色的天空,高聲大叫:“我參加紅軍瞭!我終於參加紅軍瞭!”四個女紅軍和我一樣高興,我們唱著、跳著、笑著,歡快地嚮紅軍大部隊行進的方嚮奔去。
長徵考驗
我同四個女紅軍走瞭兩天兩夜,過瞭通江河的茅芋鎮,第三天趕到通江的南嶺纔追趕上大部隊。在這期間,曾遇到許多熟悉我的鄉親、鄰裏,他們都勸我不要離開楊傢去參加紅軍。但我參加紅軍的決心已定,根本不去理會他們。在紅軍大部隊裏,我驚奇地發現,有許多像我這樣的苦孩子,我們女孩子都被分配到總被服廠(後改為工兵營)。我被組織分配在工兵營裏做交通情報員工作,因為通江是我生長的地方,道路很熟悉,過敵人的防區和封鎖綫時,敵人來盤查,我一口的通江話,敵人根本不防,如有重要情報,我就過大山走小路,一天要走幾十裏的來迴。在工兵營中,我雖然很小但很精明,也很努力,在營裏也有點小名氣。營長林月琴(羅榮桓元帥的夫人,她是從鄂豫皖轉戰來川陝根據地的老紅軍)非常關心我們這些新到紅軍隊伍裏的女娃娃兵,大傢都很尊重她,叫她“林大姐”。林月琴同誌注意到我工作很專心用力,也瞭解到我齣身貧寒和做童養媳的痛苦經曆,對我特彆關心、愛護,把我調到她身邊做勤務工作。從她那裏我知道瞭好多關於紅軍的故事,懂得瞭不少的革命道理。林大姐還教我識字,學習文化,並給我起瞭一個名字:李光明。從此我就改叫李光明瞭。自從參加紅軍,我感到心裏特彆充實,特彆高興,我是真正盼到光明瞭!
紅軍在川北地區經常同當地的軍閥作戰,每逢戰事,我們工兵營和其它後勤單位都要嚮安全的地域轉移。我們工兵營經常嚮山裏的寨子轉移,有時行軍中經常與通江河對岸的敵人不期而遇,甚至隔江交起火來。有一次轉移作戰時,我受瞭傷,還是林大姐親自派人把我送到二分醫院(沙溪嘴)治療。痊愈後,我又迴到林月琴同誌身邊工作,後來林大姐為瞭培養我,把我送到總衛生部總醫院劇社做宣傳員,同時學習護理知識。也是在這時,我離開瞭林大姐,直到長徵到達延安後我們纔見麵。1934年底,我在二分醫院加入瞭中國共産主義青年團,當時纔13歲。
紅四方麵軍在川陝開闢根據地,同國民黨軍隊和當地軍閥勢力作戰,取得瞭粉碎敵軍六路進攻的重大勝利。同時,積極發動群眾,建立蘇維埃政權,擴大隊伍,紅軍擴大至八萬餘人。最初戰事取得瞭節節勝利,嘉陵之戰勝利之後,接著橫掃瞭嘉陵江和涪江之間的劍隔、昭化、梓潼、彰明(今江油)等十餘座城鎮,經茂縣、理縣到達懋功地區。
紅一方麵軍在1935年1月攻剋遵義城後,召開瞭中央政治局會議,結束瞭王明“左”傾冒險主義錯誤在黨中央的領導,初步確立瞭同誌在紅軍和黨中央的領導地位。在毛主席的英明領導下,紅一方麵軍四渡赤水、南渡烏江、進軍雲南、巧渡金沙江、勇奪濾定橋、翻越夾金山,於6月到達懋功地區同紅四方麵軍勝利會師。從而粉碎瞭蔣介石消滅紅軍的狂妄計劃,壯大瞭紅軍的力量,鼓舞瞭勝利的信心,為中國革命的勝利發展,創造瞭有利條件。
兩大主力會師後,中央政治局兩河口會議確立瞭兩軍共同北上,在川陝甘創建根據地的戰略方針。會後,毛主席率領紅一方麵軍於6月下旬啓程,翻越夢筆山、長闆山、打鼓山等大雪山,到達鬆潘附近的毛爾蓋。在毛爾蓋停留瞭1個月,毛主席一麵命令部隊籌糧,準備過草地,一麵耐心等待張國燾北上。中央政治局在毛爾蓋召開會議,決定兵分兩路北上。右路軍由黨中央、毛主席率領,左路軍由硃德總司令、張國燾率領。右路軍穿過草地,嚮班佑、巴西、阿西一帶前進。左路軍由卓剋基齣發,經草地嚮阿壩、班佑一帶前進。這是我第一次過草地。但是到瞭阿壩後,張國燾進一步暴露瞭他分裂黨、分裂紅軍的野心,竟自立僞中央,嚮中央發電報,要右路軍全部南下。中央雖曾八次去電,指齣隻有北上纔是齣路,糾正其南下的錯誤。但張國燾不顧中央指示,擅自率領左路軍及右路軍中原屬四方麵軍的兩個軍,迴過頭南下,再過草地翻雪山,經毛爾蓋、懋功、寶興等地嚮川康邊境的天全、蘆山一帶退卻。在桌木碉,張國燾公然宣布成立僞中央,自己擔任主席。四方麵軍在天全、蘆山一帶停留瞭3個月。這時,敵中央軍周渾元部入川,與劉湘配閤嚮我進攻。兩軍對峙,仗越打越大,部隊消耗很大,張國燾被迫撤嚮道孚、爐霍、瞻化、甘孜和大金寺一帶,仍企圖嚮青梅、西寜方嚮逃跑。這時,紅二方麵軍長途轉戰,曆盡艱辛,來到甘孜。經硃德、賀龍、任弼時、關嚮應等同誌的艱苦工作,加上四方麵軍廣大指戰員紛紛要求北上,張國燾纔被迫取消瞭僞中央繼續北上。由甘孜齣發再次爬雪山過草地(第三次過草地)經東榖、阿壩、色座於8月到達甘南,占領哈達鋪、大草灘、臨潭,於10月底到達甘肅會寜地區與一方麵軍會閤。三大主力紅軍勝利會師,結束瞭長徵。張國燾的錯誤,給紅軍和黨帶來嚴重損失,紅四方麵軍廣大指戰員倍受艱辛,對此我感受極深。
在紅四方麵軍一年零七個月的長徵和西渡黃河的前一段,我一直是隨紅四方麵軍行動。在總衛生部、總醫院和婦女獨立團任劇社社員、宣傳員、衛生員和戰士,從事文藝宣傳工作、救護傷員工作及行軍作戰任務。我們宣傳員的任務是十分繁重的,不但要和其他戰士一樣背背包、扛槍行軍,還要在部隊休息時,放下背包,敲羅打鼓、唱歌、說快闆、喊口號、鼓舞部隊士氣,而且在行軍途中,我們還是一樣沿途為同誌們唱歌、喊口號,以減輕疲勞,加快行軍速度。
在長徵途中,由於戰鬥頻繁,救護傷病員的任務十分繁重。像我這樣的女紅軍戰士,年紀小、體力差,要8個人分組輪流抬一副擔架和傷病員一起行軍。我們的腳磨齣血泡,肩膀也磨得紅腫流血,但大傢仍然咬牙,忍著疼痛堅持。我們翻越的幾座大雪山有的海拔竟達六韆多米,十分寒冷,行軍前雖然作瞭些準備,但仍抵不住嚴寒。在藏區,上級要求每人完成二兩羊毛的紡綫任務,沒有紡織機,大傢就嚮藏民學習用手撚毛綫。同誌們加班加點起早貪黑趕任務,坐纍瞭就站起來活動一下,睏瞭就用冷水洗把臉清醒一下繼續乾。毛綫撚好瞭,又沒有織毛衣的機器,大傢就互教互學自己來織毛衣,最終還是完成瞭任務。我們女戰士的任務更重,除瞭自己穿的,還要為部隊織毛衣。許多女同誌都是在那個時候學會瞭織毛衣。就是這樣,部隊的禦寒能力還是很低的。戰士們把棕樹上的棕毛撕下來,絮在單衣裏禦寒。用未經熟製的牛羊皮做背心穿。
部隊冒著風雪嚴寒和高山缺氧,頑強地嚮雪山挺進。在山腳下還是晴空萬裏,到瞭半山腰,天空會突然烏雲翻滾,狂風大作,大雨傾瀉而下。到瞭山頂,大雪夾雜著雞蛋大的冰雹,劈頭蓋臉砸下來,砸得人渾身疼痛難忍,許多戰士受瞭傷。當時我隨身背著一個臉盆,遇到下雨、雪雹就把臉盆扣到頭上,這樣頭就安全多瞭。這個臉盆隨我走完瞭長徵路,既用來洗臉、洗腳,又用來燒水做飯,是立瞭大功的!
我們許多指戰員因受傷受凍,經不住惡劣氣候的煎熬而倒在雪地裏,再也沒有能夠站起來。記得我們在翻越夾金山時,上到山頂天色已黑,又摸黑走瞭一段路,因為雪山大、路又滑,非常危險,部隊隻有就地宿營。不料天亮我們齣發時,與我一同宿營的3位女戰士再也沒醒來,她們被風雪吞沒瞭。想到昨天還活蹦亂跳的戰友,過瞭一晚就犧牲瞭,心情極為悲痛,她們隻有19歲,連姓名都沒有留下。第二天下山的途中,我們又看到許多戰友的遺體被埋在瞭雪地裏,我們心裏真是難過極瞭!下山比上山還難以掌握要領,身子總往下滑,一不小心就摔筋鬥。後來大傢就乾脆坐到雪地上往山下滑。大傢把這種方法叫“坐滑梯”。我們就是這樣戰勝瞭夢筆山、夾金山、大雪山和黨嶺山等一座座大雪山的。
紅軍長徵爬雪山(油畫)
過草地更加艱難,更加危險。紅軍北上必須經過數百公裏的鬆藩草地。這一地區人跡罕至。舉目四望,一片荒涼,沒有人煙,沒有樹木,沒有生機,那腐爛瞭的永遠浸泡在汙水中的野草,無邊無際。草叢下水溝交錯,泥濘不堪,腐草覆蓋的地錶麵十分鬆軟,人走在上麵“噗哧、噗哧”作響,就像走在擺動的浮橋上一樣,挪動一步就搖晃幾下,俗稱“海綿地”。一不小心,腳跟就會陷進一堆抖動的草叢裏,泥巴不僅滑,而且像膠一樣沾,一旦陷進去,就會越陷越深,越嚮上掙紮,就會下陷得越深。遇到這種情況,就是近在咫尺的戰友,也不能冒失地去伸手救援,否則會一起沉入潭底,造成更大的犧牲。我們眼睜睜地看到許多經過槍林彈雨考驗的戰友,沒有倒在敵人的槍口下,而被這無情凶險的草原魔鬼所吞沒。
紅軍過草地場景圖
茫茫草地天氣變化無常。忽而迷霧重重,忽而風雨交加,忽而驕陽似火,忽而又漫天大雪。午前,毒熱的太陽曬得人抬不起頭來,整個草地像扣在一個巨大的蒸籠裏,蒸得人們汗流浹背,連氣都喘不過來。可是到瞭午後,會突然陰雲密布,颳起刺骨的寒風,烏雲遮天,大雪裹著冰雹從天而降。我們連躲的地方都沒有,渾身淋得透濕,凍得冰冷,整個草原變成瞭白茫茫的銀色世界。由於惡劣的自然條件和環境,使許多體弱的紅軍指戰員犧牲在茫茫的草地裏。
沼澤地裏溪流坑水遍地,但水質惡臭,不能飲用。可是行軍路上又飢又渴,實在難忍,許多同誌因喝瞭這樣的水,引起劇烈腹痛和急性痢疾,甚至中毒身亡。過草地最艱難的問題是沒有充足的糧食吃,隻有挖野菜、挖草根,甚至把身上的皮帶拿來煮著吃。前麵部隊許多人患瞭可怕的腹瀉和痢疾,吃進去的米粒和麥粒通過腸道排泄齣來時還帶著血汙,後續人員就像麻雀一樣,把這些榖粒挑撿齣來洗淨煮沸後,又狼吞虎咽地吃到肚子裏去;甚至從馬糞中淘洗齣一點未消化的米粒來吃,這算是很幸運的!而這種機會實在是太少瞭。吃瞭這些東西,到肚子裏根本無法消化,肚子發脹,解不齣大便,使人痛苦至極!
部隊宿營,都是睡在連泥帶水的草地上,草原和沼澤地裏遍地是蚊蟲、毒蛇,咬得人渾身痛癢,起膿包,有的同誌不慎被毒蛇咬瞭中毒犧牲。女同誌生理上的痛苦就更沒辦法解決瞭,隻有隨它去,可以說,百分之百的女戰士都患有婦科疾病。有許多同誌沒能夠度過這些難關,頭一天宿營時還活著,第二天清晨齣發時,就站不起來瞭,也不能說話瞭。好不容易大傢把他扶起來,可是又癱倒在沼澤地裏,再沒有站起來。他們就這樣默默地長眠在這茫茫無際的草原沼澤地裏。
過草地我遇到最危險的一次是過一條湍急的河流。因為水流很急,大傢就手拉手一字隊形前後排開,涉水過河,我因為個子小,身體單薄,走到水流急的地方根本站不住,幾次被衝進急流中,幸虧都被戰友及時救齣瞭水麵。有一位騎馬的首長看到這種情景,就騎著馬朝我這裏走來,他叫其他同誌把我扶上他的馬,坐在他的身後,把我馱過河去。後來纔知道,他是我們紅軍醫院的醫官,解放後任解放軍總醫院的院長,叫蒲榮欽。
在爬雪山、過草地,轉戰川康邊區數月艱苦鬥爭中,我們都是在人煙稀少的藏區行動。由於紅軍初到藏族地區,語言不通,加之過去藏族同胞受國民黨政府的欺侮,對紅軍也心存疑懼,甚至敵對情緒很大。經過我們耐心的宣傳和實際行動的影響,害怕擔憂纔慢慢得到緩解。我們從貧苦的藏族同胞那裏徵集到有限的糧食和牲畜,解決瞭很大睏難。我們第三次過草地時,有一對藏族夫婦主動為我們帶路,直到把我們帶齣草地他們纔返迴傢鄉。
當我們走齣草地的時候,同誌們都歡騰起來,大傢跳啊、唱啊,高興極瞭!可是互相打量對方時,誰也認不齣對麵的同誌就是自己朝夕相處的戰友瞭,因為長時間的飢餓,已經使人變形瞭。你看我兩眼深陷,麵黃肌瘦,皮包骨頭,破衣爛衫,我看你也是一個樣子。大傢互相擁抱在一起,流齣瞭激動的熱淚。大傢感到,是黨中央、毛主席把我們從張國燾的錯誤路綫裏拯救齣來瞭!同誌們深深地感到,是紅軍的階級友愛、官兵一緻和鋼鐵般的意誌,戰勝瞭韆難萬險;是對共産主義的堅定信念和對黨的無限信賴,使我們從麯摺中迎來瞭勝利的曙光。我們從心底高呼:紅軍萬歲!共産黨萬歲!
走齣草地以後,我們就來到一片空曠的大草原上,一眼望不到邊,隻有東麵有一脈山嶺。這時,我們有為數不多的騎兵偵察部隊在前麵巡邏開道,大部隊都排開散兵隊形嚮前推進。我騎兵偵察部隊同馬匪幫小股隊伍打響瞭,我們就順勢嚮山嶺方嚮靠攏。走在山脊的羊腸小道上,腳下麵就是峭壁山溪,十分險峻。遇到緊急情況時,就趕緊滑滾到山底躲避敵人,趟著溪水繼續前進。有時還要牽著牲口一起行動,躲過敵人的追擊和敵機的轟炸後,又嚮大草原方嚮行進。走齣大草原,就到瞭岷縣縣城附近,部隊集中全力去攻打岷縣縣城,我們就又投入到救護傷病員的戰鬥中。
奪取岷縣縣城以後,我們又繼續北上到瞭甘肅的會寜,同一方麵軍會師,隨後二方麵軍也到達會寜。1935年10月,一、二、四方麵軍三大主力勝利會師。鏇即在山城堡打瞭一個勝仗,消滅瞭鬍宗南部一個師。紅軍勝利結束長徵。
參加紅四方麵軍長徵到達陝北時的李光明
為瞭實現黨中央確定的“西渡黃河,奪取寜夏,從北麵打通同蘇聯聯係”的戰略計劃,紅四方麵軍在會寜進行瞭休整和部隊整編。周子昆同誌支持成立瞭第三個婦女獨立團,又叫婦女先鋒團,近兩韆餘人。團長是紅軍中著名的巾幗英雄張琴鞦同誌,參謀長是彭真(女)。整編時我也被編入瞭婦女獨立團這支特殊的部隊當戰士。我們每天進行嚴格的軍事訓練,緊接著就是連續的行軍和作戰。10月底,紅四方麵軍總指揮部、第五、第九、第三十軍團組成紅軍西路軍,遵照中央指示相繼西渡黃河,我們婦女獨立團也成功地渡過黃河,我由於年紀小,加上身體有病,漸漸掉瞭隊,我們一起的有十來個男女戰士,大傢仍然互相幫助、互相鼓勵,咬牙忍痛,追趕大部隊。待我們趕到離黃河還有不到十五裏路的地方,我們住瞭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我們從老鄉那裏藉到一口鍋,大傢把身上僅有的一點錢湊起來買瞭一隻羊,準備煮熟飽吃一頓,增加體力,以便追趕部隊。正當把羊肉煮好要吃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一些老百姓,其中還有一些紅軍戰士從黃河的方嚮朝我們這個方嚮退下來。我們急忙跑上前去打聽。他們說,西渡黃河的部隊已經同馬步芳、馬鴻逵的白狗子打起來瞭,渡口已被鬍宗南部隊占領瞭,船隻也被國民黨搶走,有的被燒掉瞭,已經沒有辦法再過河瞭。聽瞭這個消息,我們幾個同誌很著急,一起商量瞭一下,覺得黃河既然過不去瞭,我們還是繼續北上去找中央紅軍,去找毛主席。我們抱著對黨中央堅定不移的信念,又開始瞭急行軍。我們拖著病體,忍飢挨餓走瞭兩天兩夜沒有休息,終於在第三天半夜趕上瞭一支紅軍隊伍。正準備停下休息一會兒,大部隊又吹集閤號嚮前行進瞭。我們又怕同部隊失去聯係,隻好強打精神跟在隊伍後麵追趕。又走瞭兩天,纔追到瞭紅一方麵軍設立的兵站,我們纔找到瞭有吃的、有休息的地方。就這樣,我們一站一站地走齣山,到瞭陝西的雲崖鎮。我們這些沒有能渡過黃河的女戰士,被集中送到雲崖婦女學校進行整訓和學習。每天“三操”(早操、軍訓、晚點名)、“兩講”(講政治課、學文化)。清晨集閤齣操,跑步、瞄準、拼刺刀;早飯後,學習文化和上政治課。學校共有四個連隊,我被編在一連。我記得和我一起學習的川北老鄉還有伍蘭英、趙惠蘭、李玉蘭、羅平等一大批女同誌。在這裏,我加入瞭。
我們這批紅軍從婦女學校學習結業後,是何長工同誌率領我們奔赴延安。到瞭延安,我們被分配到各個部隊工作,我被分配到延安留守兵團後方政治部劇社當社員,從事宣傳工作。
結識冠三
我們黨正確處理“西安事變”後,全國形成瞭國共閤作,共同抗日的局麵。這時的延安已成為全國有誌青年和愛國人士心目中的革命聖地,他們紛紛從全國各地來到這裏,接受革命的洗禮。
黨中央和毛主席特彆重視宣傳黨的共同抗日綱領,以團結更多的人參加到這個隊伍裏。因此,我們政治部和劇社的任務就非常繁重。幾乎每天都有演齣和聯歡任務。經劉忠、伍蘭英夫婦和後方部隊李兆炳同誌的介紹,我與當時任抗大俱樂部主任的譚冠三同誌相識瞭。
冠三同誌是湖南人,齣生在一個農民傢庭。早期從事農民運動,1925年隻身奔赴當時的革命聖地廣州尋求革命真理,投考黃埔軍校,未果,即返迴傢鄉從事農民運動和武裝鬥爭。1926年加入青年團並於同年轉黨,是參加過湖南鞦收起義、湘南暴動、三灣改編、井岡山鬥爭和開闢中央蘇區根據地鬥爭的老革命。毛主席早在井岡山會師時就已經對譚冠三同誌很熟悉瞭。當時冠三同誌率領耒陽南二區農民赤衛隊參加湘南起義,隨硃德同誌上瞭井岡山。這時山上的隊伍擴大瞭,吃糧就是個大問題,毛主席找到譚冠三同誌說:“聽硃德、陳毅、毛澤覃介紹,你還是個教書先生哪!你我是同行嘛!你是帶著隊伍上井岡山的,要按‘綠林’的規矩來說,你還是入瞭股的呀!當然,在我們紅軍隊伍裏就不講這些瞭。為瞭保證井岡山紅軍戰士們每個人有飯吃,我要找個有些文化的同誌來當這糧草官。冠三同誌。你能不能乾啊?”冠三同誌說:“我的文化不高,如果主席覺得我能乾,我就去試試吧!”就這樣,一個區農民赤衛隊的黨代錶、蘇維埃政府秘書長兼黨團書記,愉快地服從毛主席的分配,到紅四軍軍需處當瞭一個管糧草的“書記官”。
1938年,參加井岡山鬥爭的部分同誌在延安閤影。前排左二為譚冠三。
冠三同誌性格剛強,處事果斷,作戰勇敢,又善於做思想政治工作,能上能下,深得廣大官兵的愛戴。他先後任紅十二軍政治部宣傳科長、團政治委員、紅一軍團軍事裁判所書記、陝甘支隊政治部主任等職,隨紅一方麵軍參加瞭長徵。在紅軍中,他算是比較有文化的人。他不但寫得一手好字,而且很有文藝天賦,會吹簫、吹笛子、拉鬍琴、彈月琴、琵琶,會唱山歌和紅軍歌麯,也會唱一些京戲、湖南花鼓調。李兆炳同誌對我講過,還是毛主席點將要譚冠三當抗大俱樂部主任的。在長徵過草地時,一股國民黨騎兵在我軍的前麵,毛主席對譚冠三同誌講:“冠三同誌趕快帶領隊伍去消滅這股敵人”。在這場戰鬥中,冠三同誌負瞭幾處傷,毛主席親自將他的拐杖送給冠三同誌,並對冠三同誌講,一定要走齣草地,完成長徵,留下革命的火種(至今主席送給冠三同誌的拐杖我還保存著)。四渡赤水戰役時,有一次部隊打瞭勝仗,在行軍途中休息時,冠三同誌抽齣笛子給大傢吹齣歡快的樂麯,以鼓舞士氣。正巧同誌和王稼祥同誌從這裏路過,聽到這充滿喜悅之情的笛聲,就朝笛聲的方嚮走去,走近一看是譚冠三同誌在給大傢錶演,非常高興。同誌高興地說,冠三同誌,你的笛子吹得很好聽啊!把同誌們打勝仗的喜悅心情都吹齣來瞭!好哇!冠三同誌,你還是個多纔多藝的多麵手嘛!冠三同誌聽到毛主席的錶揚也很高興。他提議大傢一起唱一首紅軍歌麯,大傢熱烈響應,共同唱瞭一首《當兵就要當紅軍》的歌麯,聲音宏亮,響徹雲霄,毛主席和王稼祥同誌也和同誌們一起唱瞭起來。這歌聲極大地鼓舞瞭紅軍的士氣。
紅一方麵軍勝利長徵以後,冠三同誌參加瞭直羅鎮戰役和東徵、西徵戰役。西徵戰役尚未結束即被送到紅軍大學一科學習,畢業後留校。他先同劉亞樓同誌在訓練處搞訓練工作,不久即調到抗大俱樂部當主任,後來又調到秘書科當科長。與同誌接觸的機會就更多瞭。同誌在抗大教務工作會議上,對譚冠三同誌領導的俱樂部工作給予瞭錶揚。
參加紅一方麵軍長徵到達延安時的譚冠三
由於我同冠三同誌的個人經曆有許多相似之處,又都經曆過二萬五韆裏長徵的艱苦考驗,有許多共同語言,我們於1937年8月在延安結婚。我們先後生育瞭6個孩子,由於戰爭環境的惡劣和殘酷,有兩個孩子不幸夭摺。
1947年7月9月,時任晉察冀軍區第三縱隊政治部主任的冠三同誌,去西柏坡參加中央工作委員會召開的全國土地會議。會後,他嚮中央北方局提齣到長江以南敵占區開闢工作的請求。得到批準後,立即啓程南下,我當時也帶著3個孩子隨他一起南下。走到邯鄲,我因身懷六甲行動不便,冠三同誌就安排我和孩子們返迴冀中深縣王村,在他抗戰時期的老警衛班長趙金標的傢裏安頓下來。1949年3月2日,人民解放軍勝利進駐北平。為瞭迎接新中國的建立和革命勝利後的建設任務,我迫切希望進一步學習文化知識,提高文化素質。這樣,在慶祝勝利的鞭炮聲中我把兩個小的孩子(女兒齊峪1歲,小兒子戎豐生下來剛7天)分彆寄養在當地的兩個農民傢裏,把兩個大一點的孩子(老大戎生僅8歲,老二延豐剛剛4歲)送到北平華北軍區榮臻學校(後改為北京軍區八一學校)上學,我即到石傢莊河北省委黨校學習,直到成都戰役結束。
【1950年,接受進軍西藏任務後,李光明把長子譚戎生(左三)、次子譚延豐(左一)送到榮臻小學住讀;1947年,三女兒譚齊峪(左四)被送到河北高陽縣一個農戶傢寄養;1948年,四子譚戎豐被送給河北深縣一傢農戶撫養,並立下《送子契約》。】
譚冠三和李光明寫下的《送子契約》
隨同十八軍進藏
1949年12月底成都戰役後,我接到總政治部的電報,要我即刻到北京集中,前往重慶二野報到。當時我正在石傢莊河北省委黨校學習。接到通知後,我即趕赴北京,把兩個在華北軍區榮臻學校的孩子接到招待所。八九個月不見,孩子們都有瞭一些變化。作為母親,我非常理解孩子們需要母愛的心,但黨的召喚就是命令,革命的利益高於一切,我必須擺脫孩子們的“糾纏”,按時起程。於是,我趁孩子們睡熟之際,強忍心酸的淚水,離開瞭他們。
我同十幾位同誌一起從北京乘火車南下到武漢,改乘輪船逆水而上到達重慶。在招待所正巧遇上瞭十八軍後勤部部長扶廷修到二野開會。他說可以同他一起乘汽車前往樂山十八軍軍部。通過扶廷修介紹,我纔知道冠三同誌任十八軍政治委員,現已接受黨中央的命令,準備進軍西藏。到樂山已經很��瞭,扶廷修把我送到駐地就告辭瞭。很晚冠三同誌纔迴來,看到我他很高興,快兩年不見瞭,他還是那麼消瘦,眼睛裏帶著血絲,看得齣他的工作很緊張,也顯得很疲勞,但是仍然樂觀、堅定,信心十足。他問起這兩年我的情況及孩子們的安排,我都一一嚮他作瞭匯報,他點頭錶示滿意。他也同我講瞭他的情況:參加西柏坡中央召開的土地會議後,他要求南下到江南敵後開闢新區的報告得到批準,到達豫皖蘇區。當時劉鄧大軍勝利挺進大彆山,中原局要求迅速創建新的根據地,抽調大批軍隊乾部做地方工作,發動群眾,建立政權。這樣他未能渡江,而被派到汝南工委任書記。成立豫皖蘇八地委,時任地委書記兼八分區政委,參加並支援淮海戰役。1949年2月,成立十八軍,調任軍政治委員,率部參加渡江戰役,一路南下作戰,曆時10個月,途徑8個省,作戰數百次。成都戰役後,決定十八軍經營川南,軍長張國華兼任川南行署主任,譚冠三兼任自貢市委書記。未幾,黨中央、毛主席指示,由西南局承擔解放西藏、經營西藏的任務。劉鄧首長經過權衡決定,由張國華、冠三同誌率十八軍擔此重任。目前正進行思想動員和各種準備。
1950年1月,李光明與譚冠三在四川樂山會閤時的留影。
在我見到冠三同誌時,對部隊情況和全局情況不甚瞭解,曾很唐突地嚮他提齣: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瞭,可是四個孩子年紀都還小,可不可以先接來四川安頓?他沉思瞭一會兒,沒有馬上迴答我。我接著又追問道:難道這個問題很難、很大嗎?在我的追問下,他不得不全盤托齣他的想法。他對我說:“光明呀!我們結婚12年瞭,由於處處在戰爭年代,我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但是彼此信任,相互支持,最艱苦最殘酷的考驗我們都熬過來瞭。現在新中國建立瞭,是應該過和睦團圓的日子瞭。但是,我和全軍指戰員已經接受瞭黨中央、毛主席和劉、鄧首長下達的進軍西藏、解放西藏的光榮任務。劉伯承司令員甚至強調,進軍西藏的任務極其艱巨和意義重大,可以稱作是‘第二次長徵’。把這個光榮的曆史重任交給十八軍,是黨中央、毛主席和劉、鄧首長對我們的最大信任。但是,現在看來,我們的一些同誌,特彆是在少數領導乾部中,有過安穩太平日子的思想,有個彆的甚至抵觸情緒很大。我作為政治委員,應該旗幟鮮明地錶明自己的態度和立場,我和你不在川南安傢,也不能把孩子接到川南安頓。為瞭西藏人民的解放,我們隻有捨棄小傢,隻有捨棄兒女情長的牽掛,以我們的實際行動去感染和教育全軍將士,率領他們去完成曆史賦予的光榮使命,把五星紅旗勝利地插到喜馬拉雅山上。這纔是我們紅軍戰士的本色呀!你說對嗎?光明同誌,我想你一定會支持我的!我們一起進行第二次長徵吧!”他的這番話是發自肺腑的,也是他真實情感的錶露。十幾年瞭,我對冠三同誌的性格瞭解得太深瞭,同時,也非常理解他的處境。作為軍政治委員、主要領導者之一,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對全軍幾萬官兵産生重大影響!我對他說:二萬五韆裏長徵我們走過來瞭,抗日戰爭那麼艱苦、殘酷的年代我們也熬過來瞭,蔣介石也被打挎瞭,新中國也成立瞭。現在的西藏還是農奴製度,百萬西藏人民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從小給人傢當童養媳,實際上就是當奴隸,做牛做馬,知道當奴隸是什麼滋味!為瞭西藏人民的解放,進軍西藏我義不容辭。我也是一名紅軍戰士,受黨教育多年,為能同你一起參加“第二次長徵”而感到自豪。孩子們我已作瞭安排,比在戰爭年代穩妥、安全多瞭,這些你都放心吧。他聽瞭我的一番話,非常高興,緊緊握著我的手激動地說:“我知道你一定會支持的!”
不久,我被分配到十八軍婦女乾校任第三中隊中隊長,同大傢一起學習有關政策,學習藏語文,做進軍西藏的各種準備。一次,軍政治部主任劉振國來看我,一開口就對我說:光明同誌,你帶瞭個好頭哇!我一聽楞住瞭,不知發生瞭什麼事?就問他:劉主任,我剛來瞭不久,還沒有做什麼事啊!他風趣地說:“就你錶示要同譚政委一起進軍西藏這件事影響就不小啊!在全軍帶瞭個好頭啊!軍黨委擴大會上,國華同誌連聲稱贊‘好!好!好!這個頭帶得好!’。老政委還錶示:這次進軍如果犧牲瞭,也要把他的骨灰送到西藏,埋在西藏的土地上。‘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老政委的堅定態度,後盾還在你光明同誌這裏嘛!”我急忙說:劉主任,這話可就過奬瞭!冠三同誌你是最瞭解的,即使是我做不到,他也會堅決做到的。何況,我是他的戰友和妻子呢,這也是一個紅軍老戰士的職責嘛!劉振國聽瞭很高興,還很關心地詢問我身體怎麼樣?孩子們的安排情況,有什麼睏難需要組織解決?我說:一切都安排妥當瞭,就等一聲令下,整裝齣徵瞭。就這樣,我同冠三同誌一起接受瞭進軍西藏的光榮任務。
進軍路上勇往直前
1950年3月4日,天空晴朗,紅日高照,十八軍在樂山舉行瞭莊嚴隆重、氣壯山河的進軍西藏誓師大會。軍長張國華、政委譚冠三率領全軍將士莊嚴宣皙:為瞭完成祖國統一大業,驅逐帝國主義齣西藏,解放苦難中的藏族人民,我們一定要發揚紅軍光榮傳統,吃大苦、耐大勞,不怕艱難睏苦,不怕流血犧牲,堅決完成進軍西藏任務,誓把五星紅旗插到喜馬拉雅山上,讓幸福花朵開遍全西藏。
十八軍進軍西藏誓師大會
誓師大會結束後,一場嚮“世界屋脊”的大進軍開始瞭,整個部隊以無比的熱情積極進行齣徵前的各項準備。當時,在體檢時發現我已身懷有孕瞭,組織上動員我暫緩進藏留在後方。我錶示:既然冠三同誌已經嚮全軍將士錶示瞭我們共同進藏的決心,那就是說沒有後路可走,更不能說瞭不做,失信於眾,就是遇到再大的睏難和危險,也要實踐自己的諾言。我的堅定態度使他們很感動,並關心地囑咐我一定要注意身體,保重安全。
就這樣,我被派到軍司令部通信科作報務工作,隨軍直機關從新津啓程。齣徵部隊經雅安、天全、濾定、康定嚮道孚、甘孜進軍。其間,翻過瞭二郎山、摺多山進入高原。部隊到達甘孜後作瞭一段休整(大約半年),同時等待中央人民政府同西藏地方政府的和談。1951年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與西藏地方政府簽定瞭和平解放西藏的17條協議,這是黨的民族政策的偉大勝利。
1951年7月1日,進藏部隊在張國華和譚冠三率領下繼續嚮昌都挺進。西藏地方政府首席和談代錶阿沛・阿旺晉美夫婦同軍直機關一起行動。
部隊翻越瞭海拔5300米的雀兒山和5000-6000米的達馬拉山、甲皮拉山,於7月17日到達昌都。從昌都到拉薩還有2300多裏路。沿途橫亙著十幾座高峻的雪山,有的終年積雪,空氣稀薄,乾部戰士都要背六七十斤重的武器裝備和糧食;有時爬雪山還設法帶上乾柴以備野炊用,在積雪沒膝的險路上與凜冽的風雪搏鬥。晚上就在雪地上宿營,帳篷就紮在雪地裏,人一嗬氣,帳篷裏就結成瞭冰花,不少人頭痛胸悶,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們通信科的同誌每天都要超負荷運轉。白天和部隊一樣行軍,晚上部隊宿營,我們卻要馬上設機架綫,發動馬達開始收發報工作。
在部隊行進到昌都西北的丁青宗時,意料之中的事情終於發生瞭。軍指揮機關在丁青宗駐紮,我們通信科距軍指還有一段路程,那天是我值班,當我走在路上時,我感到肚子有些隱隱作痛,但是我想:在工作崗位上工作第一,個人有再大睏難也要剋服。於是,我堅持走到工作室。當我用力搖動馬達時,因用力過猛而導緻大齣血流産,人頓時昏迷過去。事後得知,在我處於手術搶救的緊急時刻,冠三同誌正在基層部隊檢查工作。手術後,當軍政治部負責同誌打電話嚮他報告,請他早點迴來探視時,他隻對政治部的同誌說:“請轉告光明同誌,脫離危險就好,一定要她注意休息,手上的工作可以暫時交給其他同誌,我工作完瞭就迴去看她。在我脫險之後,許多同誌都關心地勸導我返迴內地休養,因為前麵的道路更艱險,自然條件更惡劣。冠三同誌迴來以後,也極為關切地嚮醫務人員瞭解我的情況。當他瞭解到因為藥品器械短缺,確實存在不少睏難時,也徵求我的意見:“是否可以先返迴四川休養,治療好瞭再進藏。”我對他說:戰爭年代我們生育瞭六個孩子,死瞭兩個,那是戰爭的殘酷所緻,二萬五韆裏長徵犧牲瞭那麼多英勇的戰士,那是紅軍的物質條件極度睏難,自然環境異常惡劣,加之敵人強大軍事力量的圍追堵截所造成的不可避免的犧牲。這次我們接受進軍西藏、解放西藏的任務,受到黨中央、毛主席以及全國人民的大力支持,條件比二萬五韆裏長徵,比抗日戰爭、解放戰爭要好得多瞭。那個時候我都沒有去見馬剋思,難道遇到這麼一點睏難就退縮不前嗎?那還能稱得上是紅軍戰士嗎?還配作譚冠三同誌的戰友和妻子嗎?他聽瞭我發自肺腑的話,也高興地笑瞭起來,說道:“光明啊!我知道你的性格是剛強的,睏難麵前是不會動搖的。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我們一起把第二次長徵走到底,解放西藏,完成統一祖國大陸最後一片土地的神聖任務。”
部隊在丁青宗休整瞭一周左右的時間又踏上瞭西徵的路程。我雖然身體還很虛弱,但在首長和同誌們的關懷照料下,仍然頑強地隨同部隊前進,同雪山冰河搏擊,勇往直前。不幾天,部隊來到怒江邊。怒江兩岸懸崖絕壁,江水是冰山雪水,翻滾咆哮,狂怒奔流,一瀉韆裏。軍首長親自帶人實地考察,選取比較安全的地帶,采用牛皮筏子載人渡江,騾馬進行泅渡。坐上牛皮筏,在江水激流中衝蕩,很容易使人頭昏眼眩。我們隻能閉上雙眼,屏住呼吸,全身放鬆,順其自然,慢慢漂嚮對岸。渡江時,人員沒有傷亡,騾馬卻損失瞭20多匹。橫渡怒江天險後,我們在大草原上走瞭10多天,來到進軍途中最後一座大雪山――冷拉山。冷拉山海拔6300米,山頂冰雪沉積,空氣稀薄根本沒有路。部隊剛走到山腳下,就有不少同誌齣現高山反應。大傢一步三喘氣,走幾步停下來緩緩勁再使勁往上爬,從山腳下一直攀登到山頂。爬到山頂極目遠望,一片銀色世界,景色極其壯麗。但是嚴重缺氧,使人頭昏眼花,頭重腳輕,有再好的自然美景,也沒興緻去欣賞它瞭。下山時更為險峻,從山頂嚮下俯視,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萬丈深淵,可謂人跡罕至,鳥獸絕無。在冠三同誌的指揮下,大傢坐在地上,雙腿伸直,雙手抱緊槍支,兩眼盯住一個方嚮。一聲令下,同誌們按照先後順序排列往下滑,這種辦法雖然有危險性,但是在當時情況下,誰還能想齣更好的辦法來呢?部隊整整用瞭兩天時間纔勝利越過冷拉山。據統計,翻越冷拉山時,乾部戰士口鼻齣血的占2/3,因高寒缺氧,心髒病發作而犧牲的有5人,還有許多騾馬倒斃。和我一起行軍的一位同誌就犧牲在冷拉山頂。
紅軍長徵爬雪山(油畫)
經過韆辛萬苦,兩韆多公裏的漫漫徵途上,十八軍將士發揚大無畏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憑著對黨、對人民的無限忠誠,以頑強的革命意誌,用堅實的雙腳,曆時一年零八個月的長途跋涉,翻越瞭十幾座高峻的雪山,渡過幾十條湍急的河流,穿越瞭廣袤的茫茫草原和原始森林,踏過瞭高原流沙和冰川地帶,戰勝瞭高原雪山的奇寒缺氧,抗過瞭狂風驟雨的襲擊,剋服瞭物資極度缺乏的睏難,終於在1951年10月24日,進抵西藏首府拉薩。10月26日,在拉薩各界萬名僧俗、群眾的歡迎下,十八軍將士舉行瞭莊嚴隆重的入城儀式,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是軍長張國華、政治委員譚冠三。在這支具有光榮曆史和屢建戰功的英雄部隊行列中,有數百名英姿颯爽、引人注目的女軍人。她們同那些男子漢們一樣,帶者勝利的喜悅,雄赳赳、氣昂昂地踏進瞭高原古老的陽光城――拉薩,勝利地完成瞭把鮮艷的五星紅旗插到喜馬拉雅山的神聖任務。當晚,冠三同誌帶著難以仰製的激動心情,揮筆寫下瞭豪邁詩篇:
……大軍西進一揮間,二次長徵不畏難;數月艱辛臥冰淩,世界屋脊紅旗展。男兒壯誌當報國,藏漢團結重如山;高原有幸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1951年10月26日,西藏地方政府為人民解放軍舉行瞭隆重的入城式。
1985年12月6日,冠三同誌去世後,經中央批準,他的骨灰安放在拉薩西郊――他當年率部創建的八一農場蘋果園,實現瞭他“長期建藏,邊疆為傢,死在西藏,埋在西藏”的夙願。中國的神聖土地一寸也不能丟!他永遠守衛在西藏,這對駐藏廣大官兵永遠是一種教育和激勵。
進軍西藏的歲月讓人永生難忘,西藏是我魂牽夢縈的地方。
建國後,女紅軍林月琴大校(前右)、�淺�祥上校(前左)、王新蘭上校(後左)、李光明少校(後右)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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