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2022, 6:47:44 PM
最近,榖愛淩每天睡十個小時的新聞引發瞭眾人的熱議。其實每天睡多久,也不完全是自己的選擇。每一種生活形態後,都有復雜的成因及其影響,這讓睡眠也成為瞭一個有趣而微妙的話題。
本文精選瞭幾位大作傢們筆下的睡著與睡不著。哪一位的描寫和你的體驗最接近呢?歡迎留言與大傢分享。
01.
《迴憶 魯迅先生 》
蕭紅
魯迅先生的休息,不聽留聲機,不齣去散步,也不倒在床上睡覺,魯迅先生自己說:
“坐在椅子上翻一翻書就是休息瞭。”
魯迅先生從下午二三點鍾起就陪客人,陪到五點鍾,陪到六點鍾,客人若在傢吃飯,吃完飯又必要在一起喝茶,或者剛剛吃完茶走瞭,或者還沒走又來瞭客人,於是又陪下去,陪到八點鍾,十點鍾,常常陪到十二點鍾。從下午三點鍾起,陪到夜裏十二點,這麼長的時間,魯迅先生都是坐在藤躺椅上,不斷地吸著煙。
客人一走,已經是下半夜瞭,本來已經是睡覺的時候瞭,可是魯迅先生正要開始工作。
在工作之前,他稍微闔一闔眼睛,燃起一支煙來,躺在床邊上,這一支煙還沒有吸完,許先生差不多就在床裏邊睡著瞭。(許先生為什麼睡得這樣快?因為第二天早晨六七點鍾就要來管理傢務。)海嬰這時在三樓和保姆一道睡著瞭。
全樓都寂靜下去,窗外也一點聲音沒有瞭,魯迅先生站起來,坐到書桌邊,在那綠色的台燈下開始寫文章瞭。許先生說雞鳴的時候,魯迅先生還是坐著,街上的汽車嘟嘟地叫起來瞭,魯迅先生還是坐著。
有時許先生醒瞭,看著玻璃窗白薩薩的瞭,燈光也不顯得怎麼亮瞭,魯迅先生的背影不象夜裏那樣高大。
魯迅先生的背影是灰黑色的,仍舊坐在那裏。
人傢都起來瞭,魯迅先生纔睡下。
海嬰從三樓下來瞭,背著書包,保姆送他到學校去,經過魯迅先生的門前,保姆總是吩附他說:
“輕一點走,輕一點走。”
魯迅先生剛一睡下,太陽就高起來瞭,太陽照著隔院子的人傢,明亮亮的,照著魯迅先生花園的夾竹桃,明亮亮的。
魯迅先生的書桌整整齊齊的,寫好的文章壓在書下邊,毛筆在燒瓷的小龜背上站著。
一雙拖鞋停在床下,魯迅先生在枕頭上邊睡著瞭。
02.
《午睡達人 》
[日] 村上春樹
這並不值得誇耀――我常常午睡,每天都在工作室的沙發上睡午覺。工作一段時間後,大腦漸漸變得恍惚起來,於是心想:“這可不行,隻好睡嘍。”躺下身去,立刻落入夢鄉。不長不短,三十分鍾便睜眼醒來。這樣一來大腦特彆清醒,情緒積極昂揚,馬上便可以繼續工作。
假如人世間沒瞭午睡這種東西,我的人生和作品說不定會顯得比現在暗淡,更難親近。要是人傢說,那樣不是更好嗎?呃,我也無法漂亮地反駁。
午睡時,我總是輕聲播放音樂,大多是室內樂或者巴洛剋音樂,播放的CD基本固定不變。總而言之,就是我個人有一種叫“午睡音樂”的音樂分類。演奏傢們在盡心盡力地演奏,我卻拿來做午睡的背景音樂,心裏覺得挺過意不去。不過,這也是自然而然的結果,隻好請多多包涵瞭。
於是,午後一點左右在沙發上躺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舒伯特的弦樂五重奏,心中感謝人生:“啊,今天也安然無恙,心靈沒受傷,好像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個午覺,太好啦。”
我覺得,好像年輕時越是四處碰壁,被社會打擊得遍體鱗傷,等到上瞭年紀,就越快活自在。
假如遇上煩心事,就蓋好被子呼呼大睡。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最好的對策。加油乾吧。
03.
《人間食粱 》
[法]安德烈・紀德
01
我體驗過夏天的午睡――中午的睡眠――是在淩晨就開始的勞作之後,疲憊不堪的睡眠。
下午二時。――孩子睡下瞭。沉悶的寂靜。可以放點音樂,但是沒有動手。印花布窗簾散發的氣味。風信子和鬱金香的芬芳。貼身衣物。
下午五時。――醒來,遍身流汗,心跳急速,連連打寒戰,頭輕飄飄的,百體通泰:肌膚的毛孔張開,似乎每一事物都能暢快地侵入。太陽西沉,草地一片金黃。暮晚時分方始睜開眼睛。啊!嚮晚的思緒如水流動!入夜時鮮花舒展。用溫水洗洗額頭,外齣……靠牆的行行果樹。夕照下圍牆裏的花園。道路,從牧場歸來的牛羊,不必再看落日――已經觀賞夠瞭。
迴到室內。在燈下重又工作。
02
納塔納埃爾,關於床鋪,我能對你說些什麼呢?
我曾睡在草垛上,也曾睡在麥田的壟溝裏、沐浴陽光的草地上,夜晚還睡在飼草棚;我曾把吊床掛在樹枝上,也曾在波浪的搖晃中成眠,睡在甲闆上或者船艙狹窄的臥鋪上,對著木訥的獨眼似的舷窗。有的床上有靚女在等候我;在另一些床上,我也曾等候孌童。有的床鋪極為柔軟,好像和我的肉體一樣專事做愛。我還睡過營房的硬闆床,仿佛墜入地獄一般;我也曾睡在奔馳的火車上,無時無刻不感到在行進中。
納塔納埃爾,有入睡前美妙的養神,也有睡足後美妙的蘇醒,但是沒有美妙的睡眠。我隻喜歡我認為是現實的夢。須知最甜美的睡眠也抵不上醒來的時刻。
03
露宿的感覺。在七月酷暑的夜晚,我赤身裸體睡在月光下,到瞭黎明,烏鴉的鳴叫把我喚醒。我全身浸到冷水中,這麼早就開始一天生活,未免洋洋得意。在汝拉山中,我的窗戶俯臨山榖,時過不久,榖壑就積滿瞭雪。我躺在床上就能望見樹林的邊緣,烏鴉和小嘴烏鴉在那上空盤鏇。清晨,羊群的鈴鐺聲音把我喚醒。我的住所附近有一眼山泉,牧人趕著羊群去那兒飲水。這些情景還曆曆在目。
在布列塔尼的旅店裏,我的身子喜歡接觸帶有好聞的漿洗味的粗布床單。在貝爾島上,我被水手們的歌聲吵醒,便跑到窗口,望見一隻隻小船劃嚮遠方。繼而,我跑嚮海邊。
04.
《 圍城 》
錢锺書
鴻漸心直沉下去,撈不起來,機械地接鑰匙,道聲謝。房東太太像還有話說,他三腳兩步逃上樓。開瞭臥室的門,撥亮電燈,破杯子跟梳子仍在原處,成堆的箱子少瞭一隻,他呆呆地站著,身心遲鈍得發不齣急,生不齣氣。柔嘉走瞭,可是這房裏還留下她的怒容,她的哭聲,她的說話,在空氣裏沒有消失。他望見桌上一張片子,走近一看,是陸太太的。忽然怒起,撕為粉碎狠聲道:“好,你倒自由得很,撤下我就走!滾你媽的蛋,替我滾,你們全替我滾!”這簡短一怒把餘勁都使盡瞭,軟弱得要傻哭個不歇。和衣倒在床上,覺得房屋鏇轉,想不得瞭,萬萬不能生病,明天要去找那位經理,說妥瞭再籌旅費,舊曆年可以在重慶過。心裏又生希望,像濕柴雖點不著火,開始冒煙,似乎一切會有辦法。不知不覺中黑地昏天閤攏,�Y緊,像滅瞭燈的夜,他睡著瞭。最初睡得脆薄,飢餓像鑷子要鑷破他的昏迷,他潛意識擋住它。
漸漸這鑷子鬆瞭,鈍瞭,他的睡也堅實得不受鑷,沒有夢,沒有感覺,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時也是死的樣品。
05.
《 崩潰 》
[美]弗朗西斯・斯科特・基・ 菲茨傑拉德
如我所說,我認為兩年前的那一夜是我失眠癥的開端――因為它讓我瞭解到,一個無窮微小的、無法預計的因素就可以摧毀睡眠。它使我――用現在已成為古董的語言來說――“有瞭睡眠意識”。我擔心自己是否還能得到睡眠。我斷斷續續但是海量地飲酒,而在那些不喝酒的夜晚,要不要把睡眠列入計劃成瞭上床前很久就睏擾我的問題。
在長時間坐著、抽著煙工作的一天後是一個典型的夜晚(多希望我能說,這些夜晚已是過去時)。這一天結束於――其中沒有任何放鬆的間歇――上床睡覺之時。一切都準備就緒,書本,一杯水,額外的睡褲――在我滿頭大汗醒來時用――小圓膠囊裏的氨基苯二酰一肼,筆記本和鉛筆――好記錄值得一記的晚間念頭(非常少――白天它們往往看起來很單薄,這並未削弱它們在夜裏的力量和緊迫性)。
我上床,通常戴一頂睡帽――我正為一項學術性較強的工作閱讀類似性質的書籍,所以我就這一主題選瞭一本較薄的書,讀著,直到抽著最後一根煙感到睏倦。開始打嗬欠時我夾上書簽,閤上書,把煙頭扔進壁爐,按下台燈開關。我先朝左側睡,因為我聽說這樣可以使心跳減速,然後就是――昏迷。
一切正常。從午夜直到淩晨兩點半,房間裏太平無事。然後,我突然醒來,打攪者是某種身體疾病或官能紊亂、一個太過栩栩如生的夢、天氣轉暖和轉涼。
我迅速做齣調整,徒勞地希望能繼續保持睡眠,但不能――於是我嘆著氣按亮瞭燈,吃瞭一小片氨基苯二酰一肼,重新打開書本。真正的夜晚,最黑暗的時刻來臨瞭。我疲憊得讀不瞭書,除非喝一杯,而這樣第二天我就會感覺糟糕――於是我起身走動。我從臥室穿過大廳,一直走進書房,接著又走迴來,如果是夏天,我就走到外麵的後門廊裏。巴爾的摩被霧氣籠罩著,我無法數齣一座尖塔。再次迴到書房,在那裏,我的視綫被一堆未完的事物牽引:書信、校樣、筆記等等。我朝它們走去,可是不!這將是緻命的。現在,氨基苯二酰一肼産生瞭一點輕微的效果,於是我再次嘗試上床,這迴我用半捲起的枕頭墊在脖子後麵。
06.
《 被窩 》
張愛玲
連夜抄寫瞭一萬多字,這在我是難得的事,因為太疲倦,上床反而睡不著。外麵下著雨,已經下瞭許多天,點點滴滴,歪歪斜斜,像我的抄不完的草稿,寫在時速消息油印的反麵,黃色油印字跡透過紙背,不論我寫的是什麼,快樂的,悲哀的,背後永遠有那黃陰陰的一行一行;藍墨水蓋這不住��陰淒淒的新聞。
“××秘書長答記者問:戶口米不緻停止配給,外間所傳不確……”黃黯單調的一行一行……滴瀝滴瀝,搭啦搭啦,雨還在下,一陣密,一陣疏,一場空白。
霖雨的晚上,黏唧唧地,更覺得被窩的存在。翻個身,是更冷的被窩。外國式的被窩,把毯子底下托瞭被單,緊緊塞到褥子底下,是非常堅牢的布置,睡相再不好的人也蹬它不開。可是空蕩蕩的,麵積太大,不容易暖和;熱燥起來,又沒法子把腳伸齣去。中國式的被窩,鋪在褥子上麵,摺成瞭筒子,恰恰套在身上,一會就熱瞭,輕便隨和,然而不大牢靠,一下子就踢開瞭。由此可以看齣國民性的不同。日本被窩,不能說是“窩”。方方的一塊覆在身上,也不疊一疊,再厚些底下也是風颼颼,被麵上印著大來大去的鮮麗活潑的圖案,根本是一張畫,不過下麵托瞭層棉胎。在這樣的空氣流通的棉被底下做的夢,夢裏也不會耽於逸樂,或許夢見隆鼕郊外的軍事訓練。
中國人怕把嬌艷的絲質被麵弄髒瞭,四周用被單包過來,草草地縫幾針,被麵不能下水,而被單隨時可以拆下來洗濯,是非常閤科實際的打算。外國人的被單不訂在毯子上,每天鋪起床來比較麻煩,但他們洗被單的意思似乎比我們更為堅決明晰,而他們也的確比我們洗得勤些。被單不論中外,都是白色的居多,然而白布是最不羅曼諦剋的東西,至多隻能做到一個乾淨,也還不過是病院的乾淨,有一點慘戚。淡粉紅的就很安樂,淡藍看著是最奢侈的白,真正雪雪白,像美國廣告裏用他們的肥皂粉洗齣來的衣裳。中國人從前,隻有小孩子與新嫁娘可以用粉紅的被單,其餘都是白的。被的一頭有時另外一條白布,叫做“被檔頭”,可以常常洗,也是偷懶的辦法。日本仿佛也有一種“被檔頭”,卻是黑絲絨的長條,頭上的油垢在上麵擦來擦去,雖然耐髒,看著卻有點膩心。天鵝絨這樣東西,因為不是日本固有的織物,他們雖然常常用,用得並不好。像鼕天他們女人和服上加一條深紅絲絨的圍巾雖比絨綫結的或是毛織品的圍巾稍許相稱些,仍舊不大好看。
想著也許可以用這作為材料寫篇文章,但是一想到文章,心裏就急起來,聽見隱隱的兩聲雞叫,天快亮瞭,越急越睡不著。我最怕聽雞叫。“明日白露,光陰往來”,那是夜。在黎明的雞啼裏,卻是有去無來,有去無來,淒淒地,急急地,淡瞭下去,沒有影子��影子至少還有點顔色。
雞叫的漸漸多起來,東一處,西一處,卻又好些,不那麼虛無瞭。我想,如果把雞鳴畫齣來,畫麵上應當有赭紅的天,畫幅很長很長,捲起來,一路打開,全是天,悠悠無盡。而在頭底下略有一點影影綽綽的城市或是墟落,雞聲從這裏齣來,藍色的一縷一縷,戰抖上升,一頓,一頓,方纔停瞭。可是一定要多留點地方,給那深赭紅的天……多多留些地方……這樣,我睡著瞭。
07.
《 追憶似水年華 》
[法] 馬塞爾・普魯斯特
一個人睡著時,周圍縈繞著時間的遊絲,歲歲年年,日月星辰,有序地排列在他的身邊。
醒來時他本能地從中尋問,須臾間便能得知他在地球上占據瞭什麼地點,醒來前流逝過多長的時間;但是時空的序列也可能發生混亂,甚至斷裂,例如他失眠之後天亮前忽然睡意襲來,偏偏那時他正在看書,身體的姿勢同平日的睡態大相徑庭,他一抬手便能讓太陽停止運行,甚至後退,那麼,待他再醒時,他就會不知道什麼鍾點,隻以為自己剛躺下不久。
倘若他打瞌睡,例如飯後靠在扶手椅上打盹兒,那姿勢同睡眠時的姿勢相去更遠,日月星辰的序列便完全亂瞭套,那把椅子就成瞭魔椅,帶他在時空中飛速地遨遊,待他睜開眼睛,會以為自己躺在彆處,躺在他幾個月前去過的地方。但是,我隻要躺在自己的床上,又睡得很踏實,精神處於完全鬆弛的狀態,我就會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等我半夜夢迴,我不僅忘記是在哪裏睡著的,甚至在乍醒過來的那一瞬間,連自己是誰都弄不清瞭;當時隻有最原始的一種存在感,可能一切生靈在冥冥中都萌動著這種感覺;我比穴居時代的人類更無牽掛。
可是,隨後,記憶像從天而降的救星,把我從虛空中解救齣來:起先我倒還沒有想起自己身在何處,隻憶及我以前住過的地方,或是我可能在什麼地方;如沒有記憶助我一臂之力,我獨自萬萬不能從冥冥中脫身;在一秒鍾之間,我飛越過人類文明的十幾個世紀,首先是煤油燈的模糊形象,然後是翻領襯衫的隱約的輪廓,它們逐漸一點一畫地重新勾繪齣我的五官特徵。
08.
《 躺在床上的妙處 》
林語堂
在我想,人生真正享福之事,無多,而蹺起足彎臥在床上居其一。全身躺直就無味瞭。手臂的位置,也須講究。少讀孔子所稱"麯肱而枕"之樂,覺得難解,現在纔知麯肱之趣,假如墊以大軟枕頭。我認為最好的姿勢是彎著一腿或兩腿,一手或兩手放在頭後,墊以枕頭,使身體與床鋪成三十角度之勢。在這種姿勢之下,詩人自然得瞭佳句,科學傢自然發明新理,而哲學傢也自然可以想齣驚天動地的思想瞭。
世人平常都是無事忙。一天不知所忙何事,晨起夜睡,鬍塗過去,少作曾子所謂三省,及君子慎思的工作。所謂臥床的藝術,不是單指身體上的休息而言。自然,躺在床上,身體得著休息,日間規勸你的哥哥姐姐,電話上無禮的陌生人,好意來探訪你及一切使你身疲力乏的人,現在都也攢在被窩中,而你得自由解放瞭。但這些以外,還有精神上的意義。
假定躺的好,這床上的時間,就是你深自檢點,思前慮後繼往開來的寶貴時間。許多商業中人,每以事業繁忙自豪,案上三架電話機撥個不停,纔叫做成功。殊不知他們若肯每天晚點起來,多躺一個鍾頭,反可以想到遠者大者,牟利可以加倍。就使躺到八點九點起來,有何妨?
在未起床之前,他的頭腦是清楚的,他臥在被窩中,床旁一盒香煙,頸上無狗領,腰上無皮帶,足上無皮鞋,足趾仍然自由開放,他可以盤算一下,追思前日作事之成績及錯誤,及揀定今日工作之要點,去其繁瑣,取其精要――這樣纔徐徐起來漱口,十點上辦公室,胸有成竹,比起那些無事忙先生,危危岌岌九點或八點三刻就到公事房呼喝下輩,監督職員,豈不高一籌嗎?商傢常罵文人"幻想幻想",其實眼光遠大的商人,纔需要幻想。要學習幻想,就得床上多躺一會兒。
至於文人,發明傢,思想傢,躺在床上之重要更不必提瞭。文人清晨靜臥床上一小時得來奇思妙想,比之早晚硬著屁股,坐冷闆凳,推敲字句,苦索枯腸,其功奚啻數十倍?當他在床上心血來潮,靜臥思摩玩味人生之一切時,他的幻想力既極強健,而他所觀察的人世,也似脫去層皮毛,現齣真相,如中國畫傢所言,於物之形似之外,探其義理,再加以作傢胸中之意,自然畫齣的山水人物,異乎日間所見的自然而更神似自然瞭。
所以如此者,是因為當我們躺在床上之時,一切肢肉在休息狀態,血脈呼吸也歸平穩瞭,五官神經也靜止瞭,由瞭這身體上的靜寂,使心靈更能聚精會神,不為外物所擾,所以無論是思想,是官覺,都比日間格外靈敏。即以耳官而論,也是此時最聰敏的。凡好的音樂,都應取躺臥的姿勢,閉著眼去詳細領略。李笠翁早已在論"柳"一篇說過,聞鳥宜於清晨靜臥之時。假如我們能利用清晨,細聽天中的音樂,福分真不小啊!
09.
《 百年孤獨 》
[哥倫比亞] 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剋斯
確實所有的人都染上瞭失眠癥。
烏蘇拉從她母親那裏學會瞭植物的藥用價值,她用烏頭煎湯讓大傢喝,但沒有能使大傢睡著,卻使他們整睜著眼睛做夢。在這種幻覺狀態中,人們不僅能看到自己夢中的形象,而且能看彆人的夢中形象,就仿佛傢裏到處是客人似的。雷蓓卡坐在廚房角落裏的搖椅上,她夢見一個跟她長得很像的男人,那人身穿白麻布衣衫,村衣領口上著一顆金鈕扣,手裏捧著一瑰花。邊上有一個女人陪著,她用縴細的雙手摘下一朵玫瑰插在女孩的頭發上。烏蘇拉知道那一男一女是雷蓓卡的父母。但盡管她極力辨認,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她從未見過他們。那時候,由於霍塞 阿卡迪奧 布恩地亞的一個不可原諒的過失,他們傢生産的糖製小獸繼續在鎮子裏齣售。小孩和大人們津津有味地吮著那傳布失眠癥的香甜的綠雞、美味的粉紅魚和酥軟的黃馬,於是,星期一清晨全鎮人都失眠瞭。一開始沒人為此不安,相反覺得不睡覺挺快活,因為那時馬貢多有許多活要乾,時間不夠用。他們拼命乾活,不久活兒就全部乾完瞭,淩晨三點鍾大傢就無事可做,坐在那裏數掛鍾奏齣的華爾茲舞麯有幾個音符。有的人想睡覺,但不是因為睏倦,而是齣於對睡眠的懷念,他們為此想盡瞭一切辦法。人們聚集在一起無休止地閑聊,一連幾個小時重復著同一個笑話,他們把閹雞的故事越講越復雜,直到讓人煩惱的程度。那是一種很復雜的問答遊戲,講故事人問大傢要不要他講閹雞的故事。大傢說要的,他就說沒有讓他們說要的,而是問他們要不要他講閹雞的故事;大傢說不要,他就說沒有讓他們說不要,而是問他們要不要他講閹雞的故事;要是大傢不作聲,他就說沒有讓他們齣聲,而是問他們要不要他講閹雞的故事。誰也不能走開,因為講故事人會說,沒有讓他們走開,而是問他們要不要他講閹雞的故事。
就這樣周而復始,整夜整夜地重復著那個惡性循環。
文字 | 選自《迴憶魯迅先生》,蕭紅 著,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4-01
《愛吃沙拉的獅子:村上Radio》,[日]村上春樹 著,[日]大橋步圖 施小煒 譯,2015-05
《人間食糧》,[法]安德烈 紀德 著,李玉民 譯,九州齣版社,2016-08
《圍城》,錢锺書 著,人民文學齣版社,2017-06
《崩潰》,[美]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傑拉德 著,黃昱寜 包慧怡 譯,上海譯文齣版社,2016-05
《流言》,張愛玲 著,北京十月文藝齣版社 , 2021-06
《追憶似水年華》,[法] 馬塞爾・普魯斯特 著,李恒基等 譯,譯林齣版社,2012-06
《我這一生 林語堂口述自傳》,林語堂 著,瀋陽萬捲齣版公司 , 2013-12
《百年孤獨》,[哥倫比亞] 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剋斯 著,範曄 譯,南海齣版公司, 2011-06
圖片 | 封麵@ssu_binne;正文@giselle_dekel
轉自 | 楚塵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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