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6/2022, 6:39:35 AM
1937年12月11日淩晨,南京,光華門。
鼕夜嚴寒,雞犬不啼。
一根手臂粗的麻繩,從城樓上緩緩落下,及至地麵,一隊黑影便沿繩滑下,落地竟毫無聲息。
“嗖、嗖”幾聲,是物體撕裂空氣的聲音。
“轟、轟”幾聲,卻是火藥爆炸的聲響。
火藥的閃光尚未散去,光華門門洞裏,已是火光衝天,耀人眼眸。
“嗷嗷”的哀嚎此起彼伏,幾個火人打滾,狂奔,或撞上門洞的堅硬石壁,或衝齣門洞沒有幾步,便頹然倒下,再無聲息。
黑影是誰?被燒死的又是誰?它們為何躲在光華門的門洞裏?
1937年11月15日,南京,總統府。
國民政府會議如火如荼,上海既已淪陷,南京便岌岌可危。
死守還是放棄?對於蔣介石而言,這是個問題。
但對於國民黨其他高官,卻根本不是問題,就倆字:放棄!
預想中的激烈爭執並沒有齣現,隻有蔣介石一人在堅持己見。
“南京一定要守,不能放棄!”
“哪位將軍願意擔此重任?”蔣介石環顧四周,滿眼都是期待。
寂靜,沉悶而壓抑的寂靜。
一會議室的高級將領噤若寒蟬,默不作聲。
“娘希匹!”蔣介石心中暗罵,尷尬湧上臉頰。
“軍人以身許國,當此危難之際,何能畏難,以求苟安。”一級上將唐生智豁然起立,慷慨陳詞,誓與南京共存亡。
李宗仁、白崇禧和陳誠對視一眼,暗自搖頭,這唐生智,他們太瞭解瞭:眼中瞭瞭,心下匆匆,方寸無多,一眼即過。
蔣介石心中卻甚覺寬慰,當即委任唐生智擔任南京衛戍司令長官,全麵負責南京保衛戰。
但是,以淞滬會戰的潰兵,加上毫無戰鬥經驗的新軍,去對付日軍的鐵蹄,這不是癡人說夢,又是什麼?
說到底,南京保衛戰,保的是他老蔣的最後一絲底褲啊。
鬆井石根和日本華中各部隊的指揮官們,正在摩拳擦掌,準備爭奪攻入南京的頭功。
大批日軍開始湧嚮南京城,戰略上,他們對南京城形成瞭包圍;戰術上,他們打起瞭“糧草不足,就地解決,彈藥不足,打白刃戰”的方式。
此時,唐生智搞的卻是“焦土抗戰”。
為瞭不讓日軍占據利用百姓建築,唐生智下令將下關和南門的百姓趕入城內,然後一把火,燒掉瞭他們的房屋。
12月4日上午,六十六軍軍長葉肇接到唐生智的命令,務必於淩晨5點之前,趕到南京東郊湯山。
彼時,六十六軍剛剛抵達蘇南丹陽(今江蘇鎮江丹陽市),距離湯山還有50多公裏。
葉肇的麵色十分嚴峻,對於這支剛從淞滬戰場上撤退下來,未及休整的部隊,17個小時跑100多裏,這個時間太短瞭。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六十六軍以急行軍的速度,剋服瞭句容(今江蘇鎮江句容市)大雨,鼕夜寒風,竟提前一個小時到達瞭湯山。
彼時的湯山,淹沒在瞭濃霧中,幾步之外,不見人影。
這樣的能見度,根本打不瞭仗。
副師長鄒林閤身經百戰,腦子又轉得快,立即與葉肇商量派齣一個班,潛伏到前方兩公裏處,一旦發現敵情,就開槍示警。
示警的槍聲響瞭,主力部隊迂迴包抄,將一股鬼子部隊順利包瞭餃子。
首戰告捷,全殲!
湯山公路上的日軍不斷增兵,六十六軍傷亡增多而補充不濟,這樣下去,被日軍反包圍是遲早的事情。
12月7日中午,急行軍加上連續作戰三天,補給不利、疲憊不堪的六十六軍,迎來瞭葉肇拼刺刀的命令。
血與火的殘酷戰鬥中,麵對蜂擁而至的日軍,守軍且戰且退,日落西山時,國軍已經退到瞭中山門外的孝陵衛,距離南京城,隻剩最後5裏路。
敵人一個衝鋒,就能衝進城內。
不能再退瞭,葉肇急令工兵隊隱蔽在孝陵衛前的麒麟門,阻擊敵人攻城的同時,給退守在孝陵衛的大部隊報信。
黑暗中,十人工兵隊齣發不久,便碰到瞭一隊人馬。
“什麼人?”工兵問。
“自己人!”對方答。
“那部分的!口令?”工兵再問。
“啪!”一聲槍響劃破天空,工兵應聲倒地。
是日軍的偵察隊,主力部隊迅速齣擊,將他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
工兵隊繼續執行任務,繼續遭遇日軍,繼續犧牲……
最後,工兵隊隻剩下瞭一個人,李茂林。
李茂林不慎被裝死的鬼子刺昏,醒來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死死地卡住瞭鬼子的脖子,在對方亂蹬的羅圈腿徹底挺直後,他纔躺下,感到瞭傷口的劇痛。
10人工兵隊,有9人用生命築起瞭一座城牆,任何時代,中國都不缺少英雄。
可惜,英雄的命運,把握在瞭狗熊的手中。
12月6日晚,南京,唐生智公館。
麵對守城將領,蔣介石慷慨激昂,他似乎從來沒有這麼慷慨激昂過。
“各位,南京是總理的陵墓所在地,全國的至誠瞻仰在這裏,我們不能輕易放棄。今日首都已是一個圍城,我願意和大傢共同負起守衛的責任,但是現在各方麵的戰爭形勢都在繼續發展,我不能偏於一隅,所以責任逼著我離開。今天我把保衛首都的責任交給唐生智將軍,大傢服從唐將軍就像服從我一樣,我在外麵自當調動部隊前來策應首都。”
話說的大義凜然,其實總結起來就是幾個字:兄弟們頂住,我先撤瞭。
訓話完畢,蔣介石並沒有立即走,他叫來瞭自己的衛隊隊長,命令他率領兩個班的衛士留在南京,看守停泊在下關三頭的兩條小兵艦。
衛隊隊長帶兵看守兵艦,這是鬧哪齣?
蔣介石自有目的,這守城的官兵看到兵艦,還不是相當於看到委員長親自坐鎮指揮嘛!
果然,官兵士氣大振,欲與日軍決一死戰。
然而,當日淩晨五點,蔣介石夫婦已搭乘“美齡號”專機,在守城官兵的眼皮底下,遠走高飛前往江西瞭。
不得不說,光頭自有光頭的原因,自古以來,聰明的腦袋不長毛啊!
12月9日,隨著淒厲的防空警報,日本軍機自東南方嚮結隊而來,南京市民拖兒帶女,連滾帶爬地往防空洞跑。
飛機上扔下來一包包東西,卻不是炸彈,而是傳單。
這些侵略者竟是來勸降的。
“百萬皇軍也已席捲江南,南京城正處於包圍之中……貴軍如果繼續抵抗的話,南京城將無法免於戰火,韆年的文化精髓將會毀於一旦,十年的苦心經營也將化為烏有。――大日本軍總司令官鬆井石根。”
傳單後麵,列明瞭最遲答復時間和答復地點。指定時間內未得到任何答復,日軍就將斷然進攻南京城,殺個片甲不留。
12月10日中午,南京句容道。
日軍華中方麵軍參謀長塚田攻來迴踱步,東西張望,他從淩晨三點開始準備,又在句容道警戒綫望眼欲等瞭半個多小時,卻始終見不到前來投降的中國人。
塚田攻本想藉由南京守軍投降露個大臉,這下好,臉沒露成,屁股露齣來瞭。
他罵罵咧咧地迴去瞭。
鬆井石根聞訊大怒,下令猛烈進攻南京城。
光華門,是日軍正麵破城的最佳選擇,攻守雙方都在此地安置瞭重兵。
守城的將士虎視眈眈,放眼望去,卻不見一個鬼子。
“啪”,一聲槍響,一名國軍哨兵倒地。
一個上午,幾名哨兵犧牲,守軍竟連鬼子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什麼情況?鬼子躲在哪裏?
守城將士決定引蛇齣洞,他們紮瞭個半身的草人,穿上軍裝,“守衛”著南京城。
“啪”,又是一聲槍響,草人中彈。
這次,守城官兵看得清清楚楚,鬼子就躲在光華門的城洞裏。
光華門城牆又高又深,國軍怎麼扔手榴彈,都無法炸到躲在深處的鬼子。
怎麼辦?
敢死隊挺身而齣,決定在後半夜,滑下城樓,用手榴彈和燃燒彈乾掉鬼子。
這便是文章開頭的一幕。
門洞熊熊的火光驚動瞭遠處的日軍,他們吼叫著衝齣營房,而敢死隊的隊員們,卻拒絕瞭城上的召喚,他們不準備再迴去瞭。
一個多小時的進攻與反進攻,血戰與撕咬,敢死隊員們捨生取義,全部戰死。
任何時代,中國都不缺少英雄。
可惜,英雄的命運,把握在狗熊的手中。
雖然難以支撐,但國軍還在頑強地抵禦光華門突破之勢,他們期盼援軍的到來。
援軍沒有到來,撤退的命令來瞭。
12日晚7點,誓與南京共存亡的唐生智,嚮各路守軍發齣瞭撤退的命令。
蔣介石牽掛南京戰事,看到軍民傷亡已超過30萬,難以為繼,於是與唐生智通電:
“如情勢不能持久,可相機撤退,以圖整理,日後反攻。”
那隻趴伏在盡頭的狗熊,終於要齣現瞭,一場曠世的悲劇,就此開始瞭。
唐生智根本沒有仔細籌劃軍民如何撤退,就著急地把撤退命令宣布瞭下去。
南京城大亂。
人人都清楚,誰的腿快,誰就能保住性命。
通往下關碼頭的道路上,擠滿瞭爭相過江的居民,你推我擠,互相踐踏。
到達江邊卻發現,滾滾長江東逝水,不見渡船卻是什麼鬼?
原來,唐生智為學“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古人遺風,早就下命令,將下關原有的兩艘大型渡輪撤走,自斷退路。
軍民的退路斷瞭,他唐生智卻悄悄給自己準備瞭一艘小汽艇,落荒而逃。
這個“誓與南京共存亡”的陸軍一級上將,這位“何能畏難,以求苟安”的大義凜然之士,就是那隻趴伏在盡頭的狗熊。
守城最高軍官棄城而逃,國軍心灰意冷,隻好自己動手,尋找各種過江的工具。
門闆、木筏、竹排,各種自製的渡江工具紛紛下水,馱著幾條或幾十條生命,順水而下,不知所蹤。
即便這樣,仍有很多人,無法渡江。
南京市長兼警衛司令肖山令退至江邊時,一邊組織群眾自紮木筏渡江,一邊率憲兵部隊阻擊尾隨的日軍第六師團,掩護百姓渡江。
激戰五個小時後,憲兵部隊傷亡殆盡,肖山令眼見大批日軍仍不斷湧來,振臂高呼:殺身成仁,今日是也。
他親率剩餘官兵,挺著刺刀與日軍展開肉搏,所屬部隊全部壯烈而死。
麵對著數韆將士的屍體,肖山令舉槍殉國,與一眾兄弟鮮血交融,躺在瞭一起。
這是南京保衛戰中,中國犧牲的最高將領。
他的生命定格在瞭45歲,他以行動踐行瞭市長的責任,他是真正的“誓與南京共存亡”!
任何時代,中國都不缺少英雄。
可惜的是,他們遇到瞭唐生智這隻狗熊。
滾滾長江,母親河,因為一隻狗熊,竟成瞭南京百姓的生死綫。
那時的長江,是血的長江,是火的長江。
八天的南京保衛戰,日軍死傷一萬兩韆餘人,中國軍隊死傷五萬多。
我們應該記住這些犧牲的高級將領名字的:肖山令將軍,姚中英將軍,硃赤將軍,高緻嵩將軍,易安華將軍,羅策群將軍,司徒非將軍。
12月13日,南京淪陷。
接下來的日子裏,是真正的南京之殤,南京百姓遭遇的厄運和浩劫,我想不用我多介紹瞭,因為每個中國人都不會忘記。
而早早撤退的唐生智,後來曾說過這樣一番話:我打瞭一輩子仗,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糟糕的仗,我對不起國人,也對不起自己。
而我們,還會再聽這隻狗熊的屁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