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3/2022, 8:21:44 AM
▲陽城縣之鐵壁鋼牆砥洎城 牛力 繪製
砥洎城,
位於晉東南陽城縣潤城村西北隅,
建築在一座小山咀上,
其南接村鎮,北臨沁河,
三麵環水,呈半島狀。
遠望其城,
堅如磐石的砥柱挺立中流,
故名砥洎城。
砥洎城兼具軍事防禦和居住使用功能,
素以水岸城堡、坩堝鐵城、
蜂窩城、銅牆鐵壁著稱於世。
那麼,
砥洎城的主人究竟是誰呢?
本期推齣的是,
當地學者石永樂的文章:
砥洎城的主人究竟是誰?
▲砥洎城
素以水岸古堡、銅牆鐵壁、蜂窩城著稱於世的砥洎城,其主人究竟是誰?坊間傳聞係潤城村人氏、明末大興縣令楊樸為保其傢業與人身安修建的,有些書籍乾脆稱楊樸是砥洎城的主人。那麼,砥洎城的主人究竟是誰呢?
這其實涉及這麼四個要素:提議、組織、齣資、效力。要素中最重要的是齣資。打個比方,張某有一塊地皮,劉某嚮張某提議可以怎麼怎麼修建。張某以為然,就齣資委托王某領工組織修建。王某便找來匠工李某、小工數人一起蓋起瞭新房。新房雖然係劉某提議並設計、王某領工組織、李某及小工效力修建。但是,新房的主人隻能是齣資者張某,隻有齣資者張某纔是新房的真正主人。
我們一般說房子是誰修建的,就是指房子的主人是誰。砥洎城擴建(本人之前在《號稱“銅牆鐵壁”的砥洎城究竟擴建於何時》一文中,已經講過砥洎城於明末由小城砦擴建而成,茲不贅言。)情同此理,齣資者纔是主人。
一
楊樸是砥洎城的主人嗎?
坊間流傳“修建砥洎城的主人叫楊樸”,主要依據一是民間“楊樸賣城”的傳說,二是南明吏部尚書張慎言為楊樸撰寫的“墓誌”,三是《山城一覽》石碣。下麵我們一一進行分析。
先從“墓誌”說起,這篇墓誌見於張慎言《泊水齋詩文鈔》,全名為《明故承德郎大興縣知縣賁聞楊公及元配贈安人王氏閤葬墓誌》(全文附於文末),其中有這麼一段文字:
壬申、癸酉,以流寇之變,殺驚殊慘,裏西北偏高阜,三麵瀕河,公相度高下,量方廣得若乾畝,計畝斂直費數韆金,築砥洎城,屹然金湯,此不朽之功也。
▲張慎言《泊水齋詩文集》
客觀地講,在前些年砥洎城史料幾乎一無所有的情況下,人們好不容易找到瞭這幾句文字,其激動、喜悅之情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激動、喜悅而未能作進一步冷靜細緻研讀“墓誌”也是可以諒解的。不過,僅僅根據以上這幾句話就斷定“修建砥洎城的主人是楊樸”,確實過於草率。
首先是因為 這段話並不具有唯一性與排他性 。換句話說,這段話隻能說明楊樸參與瞭砥洎城的擴建,而不能排除彆人參與,所以不能由此而斷定“楊樸是修建砥洎城的主人”。比如,同樣修建於明末的白巷裏南山嶺上的磐石寨(係今潤城鎮下莊、中莊兩村閤建,當時是一個村。),《澤州府誌》記載:
(李春茂)裏居時,秦寇蹂躪,率眾築砦,以居裏人。寇至,幸無恙,鄉人德之。
這段話講白巷裏南坡人氏、明萬曆甲辰(1604)科進士、督察院右都禦使李春茂率眾修築磐石砦事。若據此斷定磐石寨為李春茂一人“率眾築砦”,那就草率瞭。因為這段話同樣不具有唯一性與排他性。中莊湯廟《創建拜亭碑記》中有一段明確記載:
昔明崇禎癸酉(1633),寇擾三晉,士女流離。曹君任勞任怨,總理修築,創石寨於南山之巔。迄今恃乾城焉……
碑文中還有“社宰曹君諱學信、號敬台者”之語,可見,“率眾築砦”,領導村民修建磐石寨者除李春茂之外,還有曹學信等人,而且“曹君任勞任怨,總理修築”,“創石寨於南山之巔”,亦可謂勞苦功高。
再者,隻要我們認真研讀一下這篇墓誌,就會發現至少有五個方麵錶明楊樸不是砥洎城的主人。
其一,楊樸並沒買下完整的小城砦。 他“相度高下”,在小城砦“量方廣得若乾畝”。“量”即丈量,在潤城“量”還有“購買”的意思,這錶明楊樸原本在小城砦沒有房地産,需要購買地皮修建。而且這“若乾畝”,正錶明他僅購買瞭部分,並非小城砦全部。上世紀九十年代,村民在砥洎城西城修建房屋時曾挖齣刻有“楊宅”字樣的明代青磚。由此推斷,楊樸當年“量”得的幾畝地皮可能就在此處。此處正是小城砦西城牆外煉鐵廢渣堆成的小山,潤城村人稱之為“北鐵山圪頂”。
▲砥洎城西城挖齣的“楊宅”青磚
其二,砥洎城並非楊樸獨資擴建。 墓誌中這段文字講,擴建砥洎城的資金來源是“計畝斂直費數韆金”,“直”通值,價值,銀錢之意。“直費”就是指築城所需經費;“斂”即“收取,收聚”之意。既然是按地畝收取資金,那就至少證明兩點:一,小城砦中的地畝不是楊樸一傢獨有,如果是一傢獨有,就不必“計畝斂直”,這也進一步印證楊樸並沒買下完整的小城砦;二、既然是“計畝斂直”,就不是楊樸一傢齣資擴建,所以就不能稱其為砥洎城的主人,甚少不是惟一的主人。
其三,楊樸買不起小城砦。 在楊樸墓誌中有六點理由說明他買不起小城砦。
一是他底子薄,沒有經濟基礎。 楊樸“少孤且貧,贈公捐館捨,弟楨在繈褓,太安人織��不足供�W粥。賴外大父張某扶持、安全之,大父歿,幾不能朝夕”。這是講楊樸少年喪父,傢境貧寒。父親去世時,他弟弟楊楨還未滿一周歲。母親靠織布、縫紉無法維持日常生活,全靠外祖父張某人扶持。外祖死後,他傢過著幾乎是朝不保夕的艱難日子。足見其底子十分薄弱。
二是他做官遲,俸祿積蓄少。 楊樸生於明隆慶四年(1570),卒於崇禎十二年(1639),萬曆丙午科(1606)37虛歲時中舉,他羞於以舉人身份做官,一心要考取進士,可嘆他命運不濟,曆經萬曆丁未(1607)、庚戌(1610)、癸醜(1613)、丙辰(1616)、己未(1619)五科,“凡五上春官不報”。此時他已年過半百,“太安人春鞦高”,他母親已近古稀。
古人講究“不孝有三”,語齣《孟子・離婁上》,即不能事親(孝養父母、愛護傢人),是一不孝;不能事君(恪守本分、忠義行事),是二不孝;不能立身行道,成為有道德的賢人君子,是三不孝。東漢末年趙岐注《孟子章句》,對此句解釋為:“於禮有不孝者三,謂阿意麯從,陷親不義,一不孝也;傢貧親老,不為祿仕,二不孝也;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不孝也。”五上春官而不第、已年過半百的楊樸,麵對年老的母親,如果再不謀求職位,為朝廷盡忠,賺取俸祿來孝養老母親,那就是“不能事親”“不能事君”,就是“傢貧親老,不為祿仕,”是人生之大不孝!不得已,楊樸50歲時方纔齣去做官。做官遲,俸祿積蓄就少;何況得花多少銀子纔能“選得胙城令”?哪裏還有多餘的錢財?
三是楊樸初任兩縣非貧即亂,不會有太多的“油水”。 他初任胙城令,而“胙田下下,苦砂�n,彌望蕭條,率多不毛之地。棟宇痹陋,文獻荒落,簿書竄冗,賦役雜亂。有司無可奈何。人與地更壞,吏既無良法,邑日就敝窳。”再任湯陰,而“湯陰孔道,驛傳凋敝,吏因緣而奸利,”“歲省無名之費以萬計”;而且當時“三韓告陷,黔蜀齊魯交訌,趙魏輪蹄如織,所過將士奢索蹂躪,率鼓噪辱其長吏”。在這非貧即亂的縣治,楊樸公務繁雜,疲於應付,能有多少“油水”?
▲砥洎城的坩堝城牆 圖源:山西晚報
四是他雖然後來被“薦補大興令”,有瞭京縣的“肥缺”,卻又恰逢“羽書交馳,時日迫劇,切軍需督趨如星火”。 楊樸做大興縣令時,正逢戰事,插上羽毛的緊急軍書交相奔走、往來不斷,一天比一天緊急,軍需催促急如星火,虧得楊樸以其親民愛民之心、史治清廉之情,特彆是具備可與唐代著名理財專傢“劉晏”比肩的理財能力,纔使得治縣政通人和,百廢得舉,受到百姓擁戴。
五是楊樸任職期間兩次被罷官 ,一次是在湯陰任滿之後,因舉薦他的大臣冤死獄中,受牽連削職迴鄉;再次是在大興縣任上,因同鄉下伏村給事中楊時化彈劾貪官被反咬,受株連再次削職迴鄉。罷官就沒有俸祿,更沒有“油水”,財力集聚嚴重受損。幸虧他理財有方,在賦閑期間,“既以經濟十二三施之官,復治其傢,輪奐突然。大木值數十百金。”罷官期間,楊樸在傢鄉蓋起瞭高大敞亮的房屋。修房蓋屋自然要花費錢財,影響財富積纍。至於積攢“大木”之來由,據其本人稱,乃是“自既�[後積束��之饋,拱把而上約得百許錢爾”。原來是他補廩生後做私塾先生積攢的學費,在當時也就值“百許錢爾”。所謂“值數十百金”,可能是因為崇禎年間遍地修寨築城,導緻物價、特彆是建材上漲,“大木”升值,纔顯得特彆值錢罷瞭。
六是楊樸接濟胞弟花去瞭大量錢財。 “太安人愛少子”,他母親偏愛小兒子。作為母親的大兒子、弟弟的兄長,楊樸也隻好“麯承太安人意,”“為弟楨治韆金之産”。單是胞弟楊禎一傢就分去瞭他“韆金之産”,這樣一來,楊樸哪裏還有雄厚的資金呢?
▲砥洎城民居 圖源:山西晚報
其四,是最關鍵的一點,楊樸根本買不到完整的小城砦。 小城砦內的院落房屋屬於私産,而廟宇等公共建築則屬於公産。時逢明末動亂,身傢性命難以保障,尋求險要地勢築城自保之理人人知曉。小城砦有宋金城砦基礎,加以整飭便可自保。這一點人們都心知肚明,誰吃瞭狼肝豹子膽敢冒犯全村、不顧自己身傢性命,把“禦敵公所”賣給楊傢,變成楊傢一傢一戶避難保命的私傢宅院?何況,楊樸作為為官清廉、治理有方的鄉宦,他絕不忍心這樣做,絕不會為一傢私利去觸犯眾怒。
其五,其時楊樸年事已高,心有餘力不足。 崇禎六年(1633),楊樸已經64歲,那個時代“人生七十古來稀”,年過花甲已是垂暮老人。擴建小城砦這麼浩大的工程,對於楊樸來講,無論是財力、還是身力都力不勝任瞭。至於心力,還是有的,適閤做些倡導、齣謀劃策之類的事務。
現在再來談談楊傢賣城的故事。故事大概是這樣的:砥洎城峻工後,楊傢搬進城裏,本應高枕無憂,傢族安詳。卻不料剛住瞭幾年,到瞭崇禎十二年(1639),楊傢的主人楊樸老先生就去世瞭。或許還伴有一些其他不祥事件。緻使楊傢人心惶惶,隻好請助於陰陽先生。陰陽先生一番查看詢問之後煞有介事地說:“楊者,羊也。前有白虎山,後有臥虎山,羊圈城中如入虎口,豈可安然?”楊傢人如夢方醒,隻好把砥泊城就賣給瞭當地首富張傢。張者,弓長也。張傢居城,弓長虎懼。故而張傢居之泰然。
這個故事的關鍵在“賣城”二字。所謂“賣城”就是小說傢言,演義而已。民間口耳相傳,多有添油加醋、插枝繪葉藝術加工的成分,絕非當初實情。其實城本不屬於楊傢獨有,何來楊傢賣城之事?所謂“賣城”,最多不過是賣掉砥洎城中的楊宅而已。
不過楊樸確實死於楊傢進駐砥洎城後的崇禎十二年(1639)。此時,楊樸老先生已經年過七旬,屬於古稀之年。“人生七十古來稀”,七十歲的老人故去在那個時代已屬“喜喪”,是很正常的事情。楊傢在老先生病故後幾年間伴有一些不祥事件,或許是有的。在三年守孝期間,傢人鴻運不高,行事要格外小心,以防不測,這是民俗。人們往往會把這期間的不祥事件與喪事聯係起來。至於“羊入虎口”“弓長莫及”之謂,那就是天方夜譚瞭。
▲砥洎城是華北地區現存完好的明代民居代錶、
建築史上的稀缺實物資料 圖源:山西晚報
楊傢賣掉砥洎城中楊宅的時間,並非如傳說所講是在楊樸死後不久。砥洎城關帝廟有一通清康熙十三年(1674)立石的《補修西北城牆碑記》,其中有這樣的文字:
東城第六號磚窯一座,照原定價七摺作銀十二兩二錢五分,賣與楊載簡承業。
碑中這類文字有許多,可能是通過拍賣公産來籌集補修西北城牆資金,所賣公産均是就近賣給有一定實力的住戶。 楊載簡係楊樸仲子,清康熙十三年(1674)尚在砥洎城居住,此時距楊樸過世已經35年瞭。由此可見“楊樸賣城”傳說與事實相去甚遠。
最後說說《山城一覽》石碣。楊載簡乃楊樸次子,擴建砥洎城,楊載簡代其父行事,作為主要經理人之一,這應該是事實。但僅據此就推定楊僕為砥洎城的主人,理由顯然不夠充分。
綜上所述,可以看齣 楊樸其實並不能算是砥洎城的主人。
▲《山城一覽》復製件
二
究竟誰纔是砥洎城的主人?
既然楊樸不是砥洎城的主人,那麼,究竟誰是砥洎城的主人呢?我們接著探討。2003年5月,時任山西省社會科學院資深研究員、山西大學中國近代社會史博士生導師、山西省曆史學會會長張正明教授在《明清晉商及民風》一書中指齣, 砥洎城是“士紳、百姓共建” ,並作瞭闡釋:
從現存砥洎城內明清碑刻捐款姓氏名,砥洎城住戶有楊姓、張姓、原姓、王姓等。康熙二十三年《重修黑龍廟碑記》稱:“明壬申、癸酉間,流氛肆虐,朝不保夕,鎮人士為避寇鋒計,就寨垣而擴大之,維時財力匱乏,神廟仍舊。庚辰歲,鹺使鬆石王先生糾集鄉麯,復謀營繕。”可見,黑龍廟的修繕是本鎮人士共同承擔,並由王君,糾集鄉麯,復謀營繕。也就是由大戶帶領城堡內居民共同修繕黑龍廟。這種做法,在中國各地由民間集資修廟很普遍。廟的修繕工程遠遠小於城堡,故城堡多是以大戶為首由當地百姓共同修建。
▲清康熙二十三年的《重修黑龍廟碑》(局部)
針對楊樸修城說,張正明教授提齣瞭質疑,認為可能性不大,並指齣: “由楊氏帶頭擴建砥洎城倒有可能。”
2007年11月,浙江大學人文學院曆史係副研究員杜正貞齣版《村社傳統與明清士紳――山西澤州鄉土社會的製度變遷》一書,她寫到:
砥洎城的建築又有與屯城的同閣、竇莊的夫人城以及郭峪陳氏河山樓不同的地方,它不是一族姓所為,不論是楊樸還是張念祖都僅僅隻是經理領導築寨的人,所以砥洎城開始並不是他們的私産。
潤城鎮在崇禎初年也受到瞭陝西農民軍的威脅。鎮民和士紳共同修築砥洎城作為防禦。
作者認為,楊樸、張念祖等人隻是經理擴建的人,砥洎城並不是他們的私産,而是由鎮子裏的老百姓與“士紳”“共同修築”,用來“作為防禦”的。
2011年11月齣版的《晉城古代建築》一書,作者係原晉城市博物館館長張廣善先生,張廣善是潤城村人,考入大學之前曾任砥洎城生産隊長,對砥洎城瞭解較局外人要深入。書中《神秘的砥洎城》一文闡述瞭作者對砥洎城産權的思考:
在沁河流域的諸多堡寨中,砥洎城是最具個性的。這個個性是多方麵的,首先是它的所有權不夠明晰。從砥洎城的堡門來看,建造者是有防備之心的,既然有防範之心,就說明堡內有外族人居住。另外是堡內保存著一座重修於明正德年間的廟宇,它明顯的早於砥泊城的創建年代。……建堡之前這塊三麵臨河的高地上已經有瞭一些建築,……砥洎城可能不完全屬於楊傢……
“從砥洎城的堡門來看,建造者是有防備之心的”,是講砥洎城的南門門洞中設有前後兩道城門,以防內外串通偷開城門。明確指齣在創建砥洎城之前,砦中已經存在廟宇,有瞭一些建築,提齣瞭 “砥洎城可能不完全屬於楊傢”的觀點。
▲砥洎城 圖源:網絡
2012年6月,張廣善先生之女張潔撰文《砥洎城研究三題》,文章經過綜閤分析得齣結論:
所以說砥洎城又不能算是楊傢的財産,楊樸父子應該是砥洎城建造的組織者和規劃人。築城時,他們擁有建設的領導權,戰亂時,他們擁有城堡的管理權。除此之外,楊傢隻能算是砥洎城中的一個普通傢族。用現在的話講,楊傢是砥洎城的大股東,是砥洎城的董事長。
張潔女士雖係潤城籍,但久居晉城市區,砥洎城研究多得益乃父。張廣善先生此時觀點應該是與女兒一緻的。這裏提齣“大股東”的概念,既然有大股東,便有小股東,也就是說,砥洎城並非哪傢獨有,是“閤股”擴建而成的。這些參股者為誰,答案其實是清晰的,絕不會是與潤城無關者。
既然楊樸不是砥洎城的主人,那麼誰纔是砥洎城的真正主人呢?明崇禎十一年(1638)五月立石的創修砥洎城關帝廟《施財芳名》碑錶明,創修砥洎城中關帝廟係全村十二坊共同捐資修建的成果;康熙三年(1664)立石的創修後甕城《修寨效勞執事姓名碑》證實後甕城係全村十二坊通力閤作捐資效力創建的。創修關帝廟、後甕城這兩項工程,與擴建小城砦為砥洎城相比,其規模與花費顯然是小巫見大巫。小工程尚需全村通力閤作,大工程豈是一傢獨戶所能勝任的?
顯而易見, 砥洎城是全村人的避難公所,擴建小城砦為砥洎城是全體潤城村人捐資效力的成果,全體潤城人纔是砥洎城真正的主人。
▲砥洎城 秦紅宇 攝
附:明故承德郎大興縣知縣賁聞楊公及元配贈安人王氏閤葬墓誌
(張慎言撰文)
公諱樸,字賁聞。少孤且貧,贈公捐館捨,弟楨在繈褓,太安人織��不足供�W粥。賴外大父張某扶持、安全之,大父歿,幾不能朝夕。自負米就學虎榖,與餘事藎銘先生。公穎悟絕倫,笙��搦管便韻,雖傢徒四壁,昂藏磊落。餘少公七歲,謬悠不能屬詞。輒流覽《史》《漢》,深相期許。已餼廩闕,歸授弟子室自養。既補博士弟子,越一歲,始有室,復與餘結社海會院。丙午同舉於鄉,餘糠秕在前,公凡五上春官不報。以太安人春鞦高,選得胙城令。胙田下下,苦砂�n,彌望蕭條,率多不毛之地。棟宇痹陋,文獻荒落,簿書竄冗,賦役雜亂。有司無可奈何。人與地更壞,吏既無良法,邑日就敝窳。公條上其事,發倉�[,振�A乏,正經界,清飛詭,稽戶口,均力役,免瘠賦,瑣細靡密,手口拮據,設誠緻行之,邑編審劑量,無毫發爽:某裏某牛若乾角,騾若乾蹄,車大小若乾輛,悉知其數,人鹹服其神。然賑飢時,躬編下裏業,私識手證之,人罔知者。期月胙有起色。禦史大夫廉其治狀,謂湯陰孔道,驛傳凋敝,吏因緣而奸利,遂換縣。湯陰歲省無名之費以萬計,既無廢事傳�l徵解諸雜徭役,甘苦上下多寡貧富之數,罔不當父老意,未嘗飾廚傳媚,冠蓋費省往十三四,粲蔬簡潔,客至如歸。三韓告陷,黔蜀齊魯交訌,趙魏輪蹄如織,所過將士奢索蹂躪,率鼓噪辱其長吏,公儲蓄芻糗,具而有法,各厭其意焉。湖卒最獷悍,亦晏然去。西京兵逃為亂七百餘騎,官兵無敢格者,邑人士惶懼,思盡室以避,公亟止勿動;躬自登陴,宣諭恩威,諸叛卒窺設備嚴整不可犯,下馬羅拜。以往,東道既梗,冠蓋盡趨河朔,他邑請益,郡刺史無以應,獨湯陰取諸前節省站銀,裕如也。趙藩宗某,結惡少椎埋為奸,己黨益眾,有司不敢問。公密畫,贊兵使者焦公蘅芷用其計以安。府庫積餘數萬金。郡守張公華陽亦以用公言,疏上,得抵鄴所屬儉歲田賦之半。大抵以龔、黃、卓、魯之心濟以桑、孔、陳、劉之術,疲邑壞縣皆有起色,然惟公能行之。乾敏精核,他人不能也。
樞輔孫公愷陽、鄒忠介公南皋、禦史大夫曹公真宇皆謂公可大用,馮公禮亭、丘公毛伯以卓異薦。海內知者,如左公浮丘謂公今劉晏,倉卒遷瀛海郡丞。公既治邑為善地,有陰圖湯陰者,既以台使者從士民扳留,未即去;復以公名籍甚,謂可治兵,量移戎政幕,比計典,卒中考功之法。蓋權有力者竊�倉�疑,遂計中之耳。
逆��用事,楊、左諸君子斃於獄中,餘謫酒泉,公鎸級食於傢。比戊辰今上禦極,諸君子嚮用,餘賜還,再為禦史;公齣補京兆幕。無何兵興旁午,大京兆劉公念台廉公纔,薦補大興令。羽書交馳,時日迫劇,一切軍需督趨如星火,公咄嗟告辦。嗣以給諫楊公沁湄疏劾貪吏,某反噬,沁湄疏辨,孫公拱陽諸君子謂某有私謀,疏上恐有不測,持其章趨僕歸裏,某伺於路,奪諸公復沁湄書以聞,孫公獲罪,波及公,又鎸級去。
公生本享年七十歲。初娶王氏,邑庠生復本女,闢壚佐讀,事媚姑以孝聞。先公卒,贈孺人,再贈安人。今次子仲君載簡,即以公所自擇某月日,郭於所自治宅兆,王安人閤�W焉。嗚呼!生死之際,亦既皎然明白矣!公為弟楨治韆金之産,太安人愛少子,麯承太安人意。丙午得鎸後,盡色養之孝,殆三十年。太安人壽九十,足報居約時��緋洗之苦。既以經濟十二三施之官,復治其傢,輪奐突然。大木值數十百金,詢之,自既�[後積束��之饋,拱把而上約得百許錢爾。善耕瘠田,鄰壤纔畝獲五六鬥,以為常,公輒再倍之;諸僮僕老稚愚黠皆能盡其用。壬申、癸酉,以流寇之變,殺掠殊慘,裏西北偏高阜,三麵瀕河,公相度高下,量方廣得若乾畝,計畝斂直費數韆金,築砥洎城,屹然金湯,此不朽之功也。
張慎言曰:“噫嘻!賁聞,用世之纔也。為人強忍有心計。以餘觀古名臣,如劉晏領度文鹽鐵轉運使,權萬貨重輕,使天下無甚貴賤,而物常平,自言如見錢流地上。然核其實,無他謬巧,嘗曰:“王者愛人不在賜予,當使之耕耘織��,常歲,平斂之,荒年,蠲救之;又時其緩急而先後之。每州縣荒歉有端,則計官所贏,先令捐某物、貸某戶,民未及睏而奏報已行矣。善救災者,不使至賑給,賑給少則不足以活人,活人多則國用闕;國用闕則重復斂矣。”至哉,言乎!陳恕立茶法,召茶商各條利害,恕第其等,裁捐而輕重布之。趙開為轉運,悉榷茶買馬之害,其大指亦不過蘇茶之睏、惠茶商而已。遂收息至一百七十餘萬緡,買馬逾二萬匹;置錢引務興州鼓鑄錢引兩料通行,初纔一百五十萬有奇,後添至四韆一百九十餘萬,國收其利,民無怨言,盈虛之算,豈不在人哉!使當時能用賁聞居淮揚間,理鹽法兼鼓鑄,又或理秦蜀茶馬,便宜行事,何詎不如劉晏諸君子?僅僅施之兩邑,口碑膾炙,未竟其用,惜哉!餘既誌之,不能不三緻慨雲。
來源:文博山西
原標題:奇城考|砥洎城的主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