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再有彆的可能瞭 一支電話響起時 有人找我 1 - 趣味新聞網

發表日期 2019-06-18T04:10:20+08:00

    不會再有彆的可能瞭，一支電話響起時，不是內綫，就屬外綫。這樣能懂嗎？

    綫不是一座牆，柏林東、柏林西，自由與鐵幕，海岸這邊自由堡壘、海洋那頭水深火熱，沒有截然分明的明與暗、對跟錯，真的就隻是內綫與外綫。內與外，不是真的有個壁壘，從未劃分它，如同霹靂布袋戲的「黑白郎君」，一邊臉黑、一邊臉白。內綫與外綫，其實是同一條綫。我與大學同學二十多年沒見，聊到彼此手邊事，我想起午後一通電話，提起接到外綫電話，怕大傢不懂，急忙說解，公司內部電話叫內綫，外頭接進來的叫做外綫。

    這道理，不懂的應該不多，我與同學不僅很久沒見，行業間隔非常遠。我有時候會用洗衣機或一條河來解釋，那離心力，河水快速沖嚮彎轉的左岸，勢必有些水甩將齣去，與原來的水瓦解分傢瞭。洗衣機脫水原理也這樣。離心離心。衣服沒被甩齣去是因為被洗衣機的渦輪承接瞭。如果衣服在洗淨時也會分解，打開逼逼響、宣告衣服洗磬的蓋子，會發覺一絲一綿都不剩瞭。但好險，隻有水離心而去。

    蘋果慢慢地脫水瞭，椪柑的皮漸漸往內心凝聚，可惜粗糙感仍留瞭下來。我看見同學，腦袋想起三種水果，另一種是鴨梨或者西洋梨。我覺得一陣燥熱，心虛打量同學，同時好奇他坐下來點餐聊天時，滋味會是甘蔗還是苦瓜？

    大學畢業前後，正值台灣錢淹腳目的年頭。錢，是洶湧的浪頭，當時的感覺是，如果不找到齣口，整個台灣就會被錢淹沒瞭。台灣熱錢從八○年代中，淹到九○年代初，大學畢業生起薪快速從萬餘元，提升到22K，差不多就在浪頭之際，我跟一夥人都畢業瞭，同學到東莞、深圳等小漁村，在嶄新蓋起的大樓擔任經理、主任等。那句話不是說，去，一去韆裏，我與同學幾乎就是這樣。一去，就不容迴身，有時候也不迴憶。

    難得的，透過各種社交軟體，同學們聚集瞭。都怪我太晚引進主題，當我解釋瞭內綫、外綫，發覺這個用法，適用於齣版、金融以及兩岸，隻有我誤以為內與外，是一個隔閡。我感到安慰。透過一個共用的字匯，發覺大傢並沒有隔得老遠。韆裏、以及二十多年。我的談話本來掌握住十來個人，但他們不朝我這頭看，改望嚮大學時代即以管理、辯纔知名的徐同學。我還沒說完的話，後來隻能趁牛排啊、鴨胸啊上菜的時候，與對座的翁同學說。說啊說，我發現，人生有其雛形的。幼稚園長得龜，國中成瞭鱉，龜鱉一體是高中時，到瞭大學則龜鱉都不像，至於龜、鱉，能否成龍變鳳，我看著翁同學心內搖頭。

    徐同學早年風華，現在風采綽綽。是一種說話、吃飯、甚至是如廁，都意識到被人盯看著的模樣。他雙手輕撐桌麵，額角前傾十五度，說著他剛剛購置瞭民生社區的房子。該區居民水平高，經過寬闊氣派的敦化大道轉進，老樹臨屋、樓近天遠，路不寬、車不多，街道到此都玲瓏瞭，店小巧，門前有樹扶綠，空氣忽然慢瞭點、氣息忽然古瞭些，窩在那兒的電綫桿、麻雀，像更有氣質。民生社區的房，至少是我傢房價的三倍。徐同學述說房子將以歐式風格裝潢，牆壁則用朝陽般的黃色調為主題。

    這年頭，很多人總以自己的價值觀、打敗彆人的人生觀，纔華或許真的齣類拔萃，但關鍵是自信、以及過瞭頭的自信，臉上總顯示齣我說、等於真理說、等於神說的模樣，於是獲頒勛章，到那兒都獲得禮遇。這是天生型的貴人。我瞧瞧徐，再看看坐對麵的翁，說瞭一半的話，難免停瞭。我心內慘嘆，眼前的翁啊，真的沒甚麼改變。翁跟以往一樣，他往哪兒坐，哪裏就是角落。我不自覺望嚮徐，翁同學卻愣愣看著我，我問他怎麼瞭嗎？餐不好吃？擔心餐晚瞭，趕不上高鐵迴台中？翁同學搖頭，反問我，不是說接到瞭外綫電話嗎？還來自大陸呢？還有人記得我的話啊，雖然隻是鱉與龜，至少為我抬起頭。

    我撒謊瞭，我說午後接到一通電話，是對、也錯。對的是午後，錯的是這事，是十年或者至少七、八年前瞭。我總不能跟同學說，十年前的午後接到一通外綫電話？那麼遠的一通電話，有什麼好說呢？縱然有，與他們何乾呢？所以我特地把這通很久很遠的電話，移到當天下午發生瞭。我想，我如此大費周章，算是仁至義盡，同學不埋單，是他們損失。我與翁同學說，外綫電話是大陸福建省一個前輩，拚命著，要把稿件塞給我刊登。可是他的散文還在繈褓期，作文氣息強烈，一次、兩次，九迴、十翻，我都說無法刊登，老先生不死心，電話繼續來。不信大海喚不迴、不信稿件都成灰，前輩大約以此為信念，一篇稿件刊登能掙多少錢，電話費都不夠付的。

    我說完，真以為這事下午剛發生，而非多年以前，倒是納悶自己乾嘛挑這一壺說？同學不聽，能有甚麼損失？真實情形是，我近些年刊登幾位大陸作傢作品，委請提供資料申報稿費時，十有六、七都婉謝瞭。我察覺自己提錯壺，卻還是開瞭這一壺時，慶幸發言權被徐同學奪瞭，打量著唯一的聽眾翁同學怎麼反映。翁雙手交搓，略厚的嘴喃喃地、像金魚吐泡，他說，小心啊我，現在陸客自由行火著呢，很可能他會去拜訪你。

    找我乾嘛呢？都至少七、八前的事瞭？我按捺住沒說。誰教我讓這些電話在最近發生瞭，最近的一通還是下午呢。確有不少作者直截到辦公室找我。經常是總機小姐撥內綫，告訴我有訪客。不是每一個訪客都提前預約。有一位訪客九點剛過就來。總機來電時，我剛坐下，開電腦、攤報紙，纔要食用早餐。總機轉述說他姓黃，主編該認識的。編輯台上，很多的「認識」隻是名字。我知道黃，來過幾迴信，暢言對寫作執著，有一點不懂的是，「懇請」我得讓他繼續寫下去，我迴覆，發錶是寫作的動力之一，但不是唯一的燃燒。

    關於投稿、退稿，我經驗豐富，當年我走進中山大學財務管理學係辦，到信箱前收取報社郵件，有上報、有退稿，我執信封，拇指與食指搓揉，真相即辨。關鍵不在外邊，報社退稿時信封不註明的，而在裏頭，稿紙與報紙的輕微差異。一丁點，差異很大。一丁點，實在就是離心與嚮心，一個甩瞭、一種聚瞭。退瞭，原稿寄迴，刊登瞭，寄來剪報。以物易物、以稿紙易報紙，易的，其實是心眼。該以甚麼敘述、哪種緊密，箍緊瞭精神，而不是寫齣瞭生命意義，文章就有瞭水平。在文學這邊，不是愷述真理就等於神說。

    黃的來意是，憂自己的稿件漏收，當場執手機，確認稿件是否寄達。我迴座打開信箱，打內綫給總機，轉告在櫃台附近徘徊的黃，稿件收悉。我喜歡科幻電影，《MIB戰警》第二集有一幕，男主角威爾史密斯打開置物櫃，窄小櫃子布置成華麗教堂，像蟲又像鳥的外星人正祈求救世主降臨。《荷頓奇遇記》，一頭大象選擇相信，一粒微塵一種大韆，大象對抗瞭邪惡的禿鷹、袋鼠，保住一粒微塵。塵裏世界氣象萬韆，牙醫診所、堂皇宮殿、阡陌田野跟人心凶險，一一備齊。黃以及某些不速之客的來訪，常讓我想起《MIB戰警》或《荷頓奇遇記》，打開櫃子，我都會在。一個置物櫃、一粒微塵。我總是在。所以有人挑在周末訪我，怏怏地說公司大門緊閉。有人預約，要在周日下午兩點到訪。掀開掀開，我竟然不在櫃子裏。（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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