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5/10/2022, 1:17:35 AM
1937年9月21日上午,日軍轟炸機突然空襲太原,中國空軍起飛攔截,這是中日空軍首次在太原上空激戰。城內的老百姓四處躲避,街頭亂成一團。
人流之中,一個拄著拐杖的乞丐來到八路軍駐太原辦事處門口。他對衛兵說:“同誌你好,我想找一下八路軍負責人,麻煩幫我報告一下。”衛兵問道:“你想找哪位負責人?”乞丐卻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那時雖然已是國共閤作,但國民黨特務始終沒有放鬆對各個機構的秘密監視和破壞。衛兵看乞丐答不上話,以為是來刺探情報的特務,便警惕地說:“負責人去外地開會瞭,你請迴吧。”說完開始趕人。
這時乞丐急瞭,說道:“我是黔東獨立師的,我要找八路軍負責人。”衛兵心裏暗自發笑,黔東獨立師隊伍都沒瞭,師長、政委追悼會都開完瞭,你還敢冒充黔東獨立師?
衛兵說道:“走吧走吧,我不知道什麼黔東獨立師。”情急之下乞丐大聲嚷嚷起來:“你這人怎麼不講理呢?”
戰亂下的乞丐
這時八路軍政治部主任任弼時外齣辦事,看到那名蓬頭垢麵,穿著滿身油黑發亮破爛衣服的乞丐,突然想起一個已經犧牲的人。他大吃一驚,扶瞭扶自己的眼鏡,仔細看瞭一眼,心想真是活見“鬼”瞭。
他略帶遲疑地叫瞭一聲:“蘇權?”然後走上前去緊緊握住乞丐的手哽咽著說:“三年沒有你的音訊,我們都以為你已經犧牲瞭,在二方麵軍黨代會上,還為你開過追悼會,真想不到你還活著。”
乞丐見到任弼時,激動得掉下眼淚來:“終於找到組織瞭。”
段蘇權是湖南茶陵人,大革命時期,在湖南領導的農會運動如火如荼。段蘇權的父親擔任當地農會會長,受父親影響,他14歲就參加瞭革命工作。
轉移途中,紅六軍團遭湘、桂敵軍11個團的兵力圍追堵截,曆經艱辛。在賀龍、關嚮應領導的紅三軍接應下,兩支部隊主力在貴州印江縣木黃鎮勝利會師。隨後,紅三軍恢復紅二軍團番號,兩軍團決定集中行動,以壯大力量。
紅三軍和紅六軍團會師後,仍麵臨敵軍重兵包圍。黔東根據地麵積小而且不鞏固,貴州山地多而人煙稀少,不利於大兵團生存。加上當時中央紅軍已從中央根據地突圍,正沿著粵贛邊境嚮湘南開進。
任弼時
原本“追剿”紅六軍團的湘、桂敵軍迅速東調,以圍堵中央紅軍。為瞭跳齣敵人包圍、策應中央紅軍行動,賀龍、任弼時決定指揮兩個軍團嚮湘西地區發動攻勢。為順利突圍,必須在黔東根據地留部分力量,牽製敵人。
賀龍、任弼時、肖剋商議,決定將黔東蘇區作戰分區司令部改為黔東獨立師,由王光澤擔任師長。
由於紅三軍此前執行錯誤的政治路綫,使政治工作受到很大損失。恢復黔東獨立師後,必須從紅六軍團抽調可靠乾部加強部隊政治工作。
如此重要的工作,由誰來領導呢?任弼時想到一個人――段蘇權。雖然當時段蘇權隻有18歲,但任弼時認為他政治堅定,處事靈活,是最佳人選。
任弼時找到段蘇權說:“你這個宣傳部長要改行瞭, 主力要跳齣包圍圈開闢新的根據地,你留下來擔任黔東特委書記兼黔東獨立師政委。”
賀龍明確告知段蘇權:“獨立師最緊迫的任務是牽製敵人,策應主力嚮東轉移。大概20天後,你們可以嚮主力靠攏。”
段蘇權沒有多考慮,脫口而齣:“保證完成任務!”
雖然頂著師的番號,但黔東獨立師力量非常薄弱,僅有700多人,外加紅六軍團留下來的300多名傷員。武器方麵,隻有1挺重機槍、2挺輕機槍,步槍300多支,每支3-5發子彈。
紅二、六軍團主力轉移後,貴州軍閥王傢烈發現黔東一帶還有紅軍活動,急忙調李成章、王天锡兩部“追剿”。此時,“追剿”二、六軍團的川、湘敵軍也進入黔東特區,敵人總兵力達10多個團,黔東獨立師麵臨的處境有多危險可想而知。
紅六軍團部分戰士
但紅軍戰士憑藉英勇作戰和靈活指揮,與十倍於己的敵人周鏇瞭27天,完成瞭掩護任務。此時黔東獨立師自身消耗也很大,已經極度疲憊,麵臨彈盡糧絕的睏境。麵對敵軍重兵閤圍,王光澤、段蘇權決定率隊嚮湘西主力靠攏。
11月25日下午,段蘇權帶領通訊班攻進四川秀山縣梅邑鎮時,一顆子彈從路邊射來,把他的右踝骨擊碎。段蘇權的腳鮮血直流,無法站立。
幾個戰士冒著槍彈把受傷的段蘇權抬上擔架,各地的民團蜂擁而至,緊緊追在獨立師身後。戰士們體力已經到達極限,又帶著傷員,行進速度緩慢。路上不斷有人被俘、衝散、犧牲。
那天,天氣陰沉,下著濛濛細雨,天空中仿佛閃爍著淚光。師長王光澤收攏部隊,眼看著一個個沒精打采的戰士和空空的糧袋,他隻能唉聲嘆氣地搖頭。
身為政委的段蘇權心情也非常沉重,他恨不得提起槍與敵人拼個你死我活。可他現在連自己都照顧不瞭,還需要4個戰士抬著。那幾個戰士已經一天沒吃東西,走路時腿都在打顫。
帶著傷員,戰士們可能一個也跑不掉。把傷亡留在群眾基礎不好的地區,他們一定是凶多吉少。生死關頭,總要有取捨,該怎麼辦?王光澤心裏想著這些,眉頭緊鎖,猶豫不決。
段蘇權理解師長的難處,主動說:“把我留在老鄉傢裏養傷吧,帶著我大傢都走不瞭。”王光澤流著眼淚說:“以後等我們打過來再來接你。”
段蘇權
段蘇權心裏明白,這隻不過是安慰的話,不過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拖纍隊伍。他說:“師長,就這麼辦吧,你快帶隊伍突圍。”王光澤與段蘇權緊緊握手後揮淚告彆。
然而不幸的是,獨立師在東進途中遭敵阻擊,隻有10餘人突圍找到主力部隊,師長王光澤落入敵人之手,不久便英勇犧牲。
兩個戰士把段蘇權抬到附近的秀山縣雅江鄉豐田村,這是一個隻有幾戶人傢的小村莊,地處山窩之中,比較隱蔽。一個叫李木富的土傢族農民,看到段蘇權傷勢較重,動瞭惻隱之心,答應收留他。
李木富給飢腸轆轆的段蘇權吃瞭一碗紅薯稀飯。為瞭防止民團搜查,他把段蘇權背上屋後麵一個月牙形的山洞裏藏好,並為他抱來一捆稻草,一半鋪在地上,一半蓋在身上。
然而第二天,民團就知道瞭李木富收留紅軍的事情。跑到傢中用槍指著他,要他交齣人來。李木富被逼無奈,隻能帶著幾個團丁上山,他歉疚地低著頭不敢看段蘇權。段蘇權看這架勢立即明白發生瞭什麼,他絲毫沒有責怪李木富。
幾個團丁搜走瞭段蘇權身上3塊光洋,這是分彆時師長留給他應急的。民團頭子用手在脖子上一抹,示意團丁殺掉段蘇權。
幾個團丁剛舉起槍,老實巴交的李木富急得大喊:“造孽啊,他受瞭這麼重的傷,已經是將死的人瞭,你們又何必背條人命,給自己找晦氣呢?”
民團頭子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惡狠狠看瞭一眼奄奄一息的段蘇權,便帶著幾個團丁下山去瞭。
此後,李木富每天給段蘇權送點紅薯稀飯和自己在山上采的草藥。兵荒馬亂的年代,農民生活也異常艱辛,自己還不吃飽,供養一個受傷的紅軍又談何容易。
紅軍長徵
破碎的骨頭還留在傷口裏,段蘇權敷瞭八九天草藥傷勢卻不見好轉,他知道必須要把那些碎掉的骨頭取齣來。他狠著心,用手指從傷口裏一塊塊地摳骨頭。鑽心的巨痛讓他昏瞭過去,醒來後他又繼續摳,直到清理乾淨後,傷口纔開始好轉。
山洞裏藏瞭二十多天,李木富送的糧食越來越少,但卻維持瞭段蘇權的生命。他明白,當地幾戶貧苦農民要供養他是非常睏難,隻能盡快去找部隊。
李木富連夜叫鄰居做瞭兩根拐杖,又做瞭一個竹筒掛在拐杖上給他當討飯的碗。段蘇權告彆恩人,一路乞討到川湘邊境人口比較密集的茶洞鎮,打聽紅軍的消息。
途中,他傷口惡化,左腳也被凍傷感染,失去瞭三個腳趾。此時他兩條腿都無法站立,隻能把拐杖放在地上,腳翹起,用手支撐著,屁股一點一點嚮前挪。
當地人看他實在太可憐,纔願意施捨給他一點吃的。段蘇權逗留瞭許多天,始終打聽不到紅軍的消息,自己的身份卻暴露瞭。一天,一個好心人給瞭他一件破棉襖,並告訴他:“民團已經看齣來你是個紅軍,準備把你扔到江裏喂魚,你趕緊跑吧。”
段蘇權飛快地逃離茶洞鎮,來到永順縣的王村。他心想,部隊一直沒有消息,一時半會也找不到。自己傷情又在加重,不如先想辦法迴傢養傷,之後纔去找部隊。
他來到河邊,苦苦哀求船老闆,搭上一艘卸完米正準備下嶽陽的船。到嶽陽後又通過彆人的幫助爬上一輛去萍鄉拉煤的火車,坐到醴陵下車,一路乞討來到到攸縣皇圖嶺。
時間已是1935年7月17日,落魄的段蘇權終於得到上天眷顧。他在皇圖嶺遇到瞭茶陵老鄉劉維初,在他們夫妻的幫助下,經過40多天的治療,已經能夠站立行走。父親段生日接到信件後,纔去把段蘇權悄悄接迴老傢茶陵堯水高徑村。
李木富
段蘇權14歲離傢參加革命,當地人都知道他是跟紅軍走瞭。隻是此時他落魄地迴來,沒人意識到他曾是個大“官”。加上段父擺瞭酒席宴請當地豪紳、保甲長打點,暫時沒人找段蘇權的麻煩。
高徑村是個很封閉的地方,為瞭打聽部隊的消息,段蘇權到縣城擺瞭個鹽攤。可時間一天天過去,部隊卻沒有任何音訊。
段蘇權是傢中單傳,父親一再勸說他找我們親事,完成傳宗接代任務。但他一心想著去找部隊,沒有答應。直到母親去世後,看著父親孤苦無依,部隊又始終毫無音訊,他纔決成親,以便將來自己走瞭,有個人照料這個傢。
直到1937年9月,段蘇權得知老戰友譚毛苟從北方迴到老傢,立即前去拜訪。這時他纔知道紅軍長徵到達陝北,國共開始第二次閤作共同抗日,紅軍改編為八路軍。他興奮不已,決定立即去找部隊。
父親和妻子雖然很不捨,都對他的決定是支持的,四處嚮親友藉錢為他湊路費。不料,這引起瞭當地警察的注意,派人準備前來抓捕段蘇權。幸好段父及時將他送到汽車站,纔逃脫追捕。
父子兩人在車站依依惜彆,誰都未料到,這一彆竟是永彆。
段蘇權在醴陵爬上一列運兵車到瞭鄭州,遇到敗退下來的國軍士兵,從他們口中得知八路軍已開往山西抗日前綫,並在太原設立瞭辦事處。
當時兵荒馬亂,日軍肆虐,為掩護身份,段蘇權再次假扮成乞丐到達太原,找到八路軍辦事處。
久彆重逢,段蘇權嚮任弼時講述瞭幾年來的經曆,任弼時感動得流淚,說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完成任務。”後來,任弼時對段蘇權的評價是:
這個人有辦法,能吃苦,能經受挫摺,有韌性,對事業忠誠。
段蘇權被安排到抗日軍政大學學習,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立下過汗馬功勞。尤其是遼瀋戰役時,指揮八縱在攻打錦州的戰鬥中獨自吸引瞭敵軍半城兵力和火力,隨後又截斷廖耀湘兵團退路,為東北解放立下奇功。
1955年,全軍大授銜時,段蘇權被授予少將。
每當段蘇權看到自己腳上的傷疤,他總想起當年救助自己的老鄉李木富,但這些年南徵北戰,工作繁忙,一直沒有機會去報答救命之恩。
一直到1983年,段蘇權從解放軍軍事學院政委的崗位上離休,纔有機會重迴秀山。遺憾的是年代久遠,在當地同誌陪同下,他接連找瞭幾個山洞,既不能確認當年避難的地方,也未能找到救命恩人李木富。
段蘇權返京後不久,地方同誌通過大量調查走訪終於找到李木富。段蘇權委托他們代為感謝,並詢問李木富是否有睏難要解決。
已經86歲高齡的李木富說:“我隻是給瞭紅軍幾口稀飯,談不上什麼功勞。我個人沒有什麼睏難,就是現在村民齣入不方便,希望政府能幫忙架一座橋。”
段蘇權自己齣資,在村前的河上修建瞭一座橋,並不時給李木富寄去一點生活費。後來當地村民把那座橋稱為“紅軍橋”,把段蘇權躲藏過的山洞稱為“紅軍洞”,這是戰爭年代,軍民魚水情的最佳印證。
紅軍長徵途中,遭遇各種艱難險阻,不少戰士因為受傷、生病而掉隊。有的人因此而離開部隊,有的人不怕睏難,一心想要找到部隊。他們的區彆大概就是任弼時所說的“韌性”和“對事業的忠誠”。此外,長徵能夠成功,離不開群眾的支持,尤其不要忘瞭,像李木富這樣的農民做過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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